第111章 龙之谷（四）

    肖恩从背包里拿出一组看起来十分精密的仪器, 绕着被一层浓稠黑雾封印的斯图亚特转了一圈，记录各项数据，面色不虞：“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秦悠被肖恩的仪器晃得眼花缭乱，幸亏她有对精密仪器认知的加成，才勉强看出来这些杂七杂八器械的作用。她委婉地说道：“老师, 您对一头龙用对人类的测试方法, 是不是不太妥当。”    肖恩瞪了她一眼，大言不惭：“我就这一套, 它现在是人形, 也差不离。”    秦悠盯着斯图亚特雾蒙蒙的金色眼睛, 发现它的瞳孔已经开始发散放空了。肖恩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水晶球, 示意秦悠注入法力。光系技能不能用, 秦悠艰难地调动起一点火元素, 打出一朵微小的火花，然后用这朵火花作为媒介，将精神力探入水晶球中。    这朵将熄未熄的火花其实是个中级魔法爆裂火球, 在这种情境下，一下子抽走了秦悠20％的法力值。    肖恩把玩着亮起来的透明水晶球，面带疑虑, 嘴里念叨着：“奇怪，奇怪, 失灵阵湮灭、剥夺灵魂，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莫非……”    肖恩趴在地上，捻起一把泥土, 放在一个圆盘仪器上，那把灰黑色的泥土如同被河水冲刷过的淘金盘一样，发出了点点金色的光。肖恩难得想起来自己的导师身份，他耐心地和秦悠讲解道：    “这是个炼金术士常用的聚灵盘。简单来说，它的功效和我们脚下的失灵阵相反。简陋的聚灵盘可以起到集中精神、加速施法的作用，到现在还有运用。而复杂的聚灵阵法，甚至可以稳固灵魂。其实这种阵法布置起来不难，是炼金术的入门之作。但是极为少见，因为星河沙太贵了。”    “稳固灵魂？”秦悠面色微变，从肖恩一大段讲解中摘出一句重点。她隐隐约约记得，秋水伊人有一条加速法力值恢复和施法速度的传奇级别项链，好像就叫星河链。    肖恩点了点头，指着水晶球和聚灵盘，言之凿凿地说道：“布置阵法的人是个天才！他把两种属性截然不同的法阵结合在一起，做出了一个新的……禁锢法阵。”    秦悠咬紧嘴唇，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肖恩。肖恩遥遥望着站在逆光处的天使长，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你猜得不错，禁锢灵魂的法阵。”    秦悠情不自禁想到遗落之地避难所副本中那些不得超脱的魂影，还有敲击在心房的催命钟声。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看不到的线，把这些杂乱无章的线索穿了起来。    “老师，我们……”    肖恩摇了摇头：“没有核心图纸，而且时间不够。”话虽如此，肖恩还是趴在地上，争分夺秒地在纸上列下一串串复杂至极的公式。    秦悠从未停止过呼唤倒霉四代，结果四代和死了一样。她的心沉了下去。    ……    菲尔牵制住甘道夫，那位被菲尔派出去的骑士已经借助古老的契约将精神力与那头红龙建立起连接。骑士表现得十分痛苦，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反噬。    “这不可能……”甘道夫说道。事已至此，甘道夫默认巨龙的灵魂被抹杀，按理说同他们建立连接，签订契约应该十分容易才对，绝不会出现被反噬的情况。    只是失去灵魂的巨龙，只是拥有动物残暴的本能，不再留存智慧。忠诚度虽然有所提升，然而战斗力却差了一大截。这种智障龙骑士，肯定不是等待了数千年的王朝所期望的初衷。君不见黑暗王国的亡灵龙眼睛里还飘着两簇亡灵之火呢。    然而此时的情况是，巨龙的灵魂被禁锢，可以自由思考，甚至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身体不能移动。有人侵入它们的精神世界，企图签订契约，以龙的高傲，必定不会受此折辱，自然会拼命反抗。    何况，骑士脚下亮起来的契约法阵，根本不是甘道夫拿的共生契约，而是最低级的奴役契约！    “菲尔，你到底做了什么！”甘道夫厉声喝问道。    论战斗力，甘道夫是光明大陆第一强者。然而鲜有人知，这位魔法公会的会长在炼金术法这些“旁门左道”上也有不浅的造诣，圣城王宫的炼金法阵，就出自他之手。他见过太多签订契约被反噬的人，再结合此地诡异的阵法，他已经把来龙去脉捋了个七七八八。    菲尔沉默以对。他卖着优雅的步伐，贴心地往前走了几步，刚好扶住那位因为建立契约失败，而被反噬昏迷的骑士。然后微笑着，拿起裁决院统一定制的利刃，灌注圣光之力，割破了这头红龙的脖子。    鲜血无声无息地滴落在龙之谷的土地上。菲尔从空间袋拿出一个巨大的容器摆放在它的脖颈之下：“宝贵的火系炼金材料，可不能浪费了。道格，你去……”他指着这头红龙不远处的一头风系龙：“唔，风系炼金材料也挺稀缺的，研究院抱怨过好多次了。”    企图和风系龙建立契约的道格也失败了。菲尔毫不犹豫地也在这头手无缚鸡之力的庞然大物身上开了一道口子。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弧度：“下一个——”    “不，阁下，你不能……这不……”一位目睹屠杀现场的高级魔法师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了。    甘道夫暴怒，直接强行开了一道空间门，拦在了第三头龙面前。但是被剥夺了大部分魔法能力的会长也是外强中干，一击即溃。菲尔不知道用了何种方法，他在阵法中丝毫不受影响，将大陆第一强者封在圣光之牢中。    刚才一场激战，甘道夫带领下魔法公会的人损失大半。而神殿裁决院跟随甘道夫上天的那些也好不到哪去。不知何时，从黑暗中钻出了许多生面孔站在菲尔背后。他们统一的装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大部分还是裁决院的人。    偷袭龙蛋和布置阵法的事情，多半就是这些人所为。凌云看着其中几个隐藏于阴影毫无存在感的人，咬牙说道：“是盗贼公会和刺客联盟的人。”    第三头龙屈服了。    这头水系巨龙从禁锢中解除，屈辱地匍匐在地上：“主人，艾德蒙·埃尔西愿意效忠于您。恳请主人，放过我们的孩子。”    “当然。”菲尔温柔地抚摸着这头龙的头顶：“龙族是被上天眷顾的种族，不该就这样消失于世间。放心，孩子们很安全。”    接下来，一头头巨龙被宰杀，或者屈服。不知道是血腥的场面刺激，还是菲尔对投降者的怀柔政策影响，后期选择签订契约的巨龙数量多了起来。    “米奇阁下，如你所见。”大天使长一如既往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你之前对这些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打了一架。结果呢？看看你身边的同僚，还剩下几位？”    菲尔继续忽悠：“这群畜生也是欺软怕硬的主。米奇阁下，你也不想要一群智障龙？毕竟——门打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们全然不知，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菲尔，你这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变态！你这种行径背叛了教义，背叛了光明，我，我要——”被圣光之牢束缚的甘道夫浑身颤抖，却无事于补。他已经坚定了回去之后把这个刽子手送入监狱审判的决心。    “还是那句话，随你。”菲尔笑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    “米奇阁下，虽然我个人很佩服你们这些理想主义者的宏大幻想，但是陛下们可不这么想。”大天使长隐晦地说道。他带着绣花白手套的手从地下捧起一把泥土，温润的圣光将它们洗练成璀璨的星河沙，在黑暗中烨烨生辉。    甘道夫背后渗起一层层寒意，很快大脑和四肢的神经末梢都如同被冷水浇灌过。光明大陆第一强者秉承了一百多年的信仰，陡然崩塌！    是啊，这么宏大的阵法，单靠神殿裁决院的力量，怎么可能布置成功。不说解析、复原上古炼金术的困难程度，就说这些堪比黄金的星河沙，裁决院就是再有钱，也不可能拿得出那么多。甘道夫对执政者的信仰，再次崩塌！    大天使长如同乐曲般的诡异音调在黑暗中响起：“谁不想沐浴在圣光之下，做个圣人呢。但腐烂的土壤总要有人去扎根，或许能开出一两朵圣洁的花来。我不过是……身处黑暗，心向光明。”    信仰两次崩塌的甘道夫如同一位普通的老者，他佝偻着身子，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我们有很多种办法，不必……”    “但是这种方法最快捷，最有效。走出这方龙之谷，还有谁知道我们今日做下的事情呢。”菲尔粗暴地打断了甘道夫的长篇大论。    大天使长环视了一圈各族幸存的强者和骑士，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如果不是甘道夫他们把巨龙引到天上吸引注意力，那些隐藏的人也不会有机会布置这个炼金法阵。所有人，无论是否自愿，都被卷入到这场阴谋中。    秦悠眉头蹙起，双拳紧握。    “诡辩。”凌云冷笑。    “放屁！”肖恩直白多了。    “清梦，”肖恩难得连名带姓地喊秦悠一次。肖恩看着远处向这里逼近的人，从怀中拿出一卷古旧的卷轴，和之前甘道夫手上的如出一辙：“来不及了，这里只有你一个像样的魔法师，我们的意识海太浅了。委屈你和斯图亚特签订契约。”    “委屈”这两个字的读音还额外加重了。    被禁锢的斯图亚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