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没有立场。”    陆梵抿了一下嘴唇，摇头道，“他也不会听我的。”    “也是。”楚骁吐出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看你自己。”    楚骁披着队服抬脚要走，温实凯道：“队长，训练快开始了，你去哪儿？”    楚骁想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不自觉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我去跟阳哥请假，下午出去一趟，晚上不一定回来。还有，林况下午五点有个采访，就在训练馆的接待中心，大概一个多小时能结束，到时候你们自行安排训练。”    “好的，知道了。”温实凯道，“得亏今辞非摆脱奶爸身份回来了，不然到时候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人去……”    楚骁推开休息室门时，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他之前给林况发的“早”终于在刚刚得到了回应，估计那头现在正着急忙慌地穿衣服、找东西，楚骁忍不住微微笑了下，没选择再去打扰他。    不过，在离开之前没能见到他，多少还是让人心里有些不安稳……楚骁摇了摇头，把那些纷乱的念头甩出脑海，继续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这次采访林况的属于市级刊物，剑侠官方都挺重视，因为林况登上过热搜前列、又据说是名校学生，记者是把他当一个社会热点新闻来采访的，电竞相关的内容倒是淡了很多。    正好林况本来还怕媒体非让他评价其他战队、“放狠话”之类的，那在他擅长的范畴之外。还好坐下一聊他就发现，这跟他当年在学生会做的那些校刊采访没什么本质区别，顿时放松下来，先好好夸了一通剑侠江湖游戏方，再和记者侃侃而谈商业互吹，一小时之后，记者抱着稿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做完了采访，林况本该立刻回去训练的，不过当他独自走过训练馆长长的、略显幽暗的走廊，走到洒满落日余晖的落地窗回廊前时，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秦珩抚摸着怀里的猫，靠在墙上抬头看向他：“可以再谈一谈吗？”    林况手抄在队服兜里，原本没打算应答的，但秦珩就像早有所料似的松开手，他怀里的黑猫轻轻盈盈跳过来，一下扑了林况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把猫带过来的？”训练馆后门台阶下，林况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正蹲坐在他膝盖上、一脸享受地舔爪子的黑猫该隐，“酒店不让养宠物？”    “白天待在训练馆里，晚上随便它自己跑出去玩儿。”秦珩过来想摸该隐的头顶，被它脑袋一偏、躲了过去，“该隐很聪明……你看，它有了你都不要我了。”    该隐偏着脑袋，圆眼睛出奇乖巧地望向林况，毛茸茸的猫脸竟显得有几分可爱。林况犹豫了片刻，才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    该隐立刻像挨着了吸铁石似的，一边歪着脑袋在林况的手指上蹭来蹭去，一边从喉咙里发出享受的咕噜咕噜声。    “你还想谈什么？”撸了会儿猫，见秦珩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撸猫，林况忍不住主动把话敞开来说了，“转会是不可能的，我不缺钱，也不需要……”    以现在鸦杀风雨飘摇、跌到冰点的形势，倒很有可能为了挽救自身做最后一搏……    没想到，反而是秦珩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笑着说：“我今天不是为了这个，我其实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林况的意料之外，他怔了一下。    “那你喜欢过叶雪流吗？”林况问。    秦珩笑了，说：“你该不会以为随便哪个犀利的治疗我都会喜欢？一奶钟情？何况你还从来都没奶过我。”    “因为你喜欢人的逻辑，”林况尽量委婉地说，“……确实让人比较费解。”    秦珩闻言笑得更开心了，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点头说道：“好，我的确喜欢过那个孩子。”    林况微微睁大了眼——不得不说，他能同意跟秦珩“谈谈”，想了解更多叶雪流的相关占了原因中很大一部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这“熊孩子”总不自觉有种格外微妙的心情。    “但就是像喜欢该隐一样的喜欢而已。”秦珩继续道，“他天生电竞天才，一开始年纪小又好拿捏，成天跟在我身后、把我当偶像一样崇拜，我为什么不喜欢他？”    “这是‘一开始’，”林况准确捕捉到他的措辞，“后来呢？”    “后来他开始长大了。”秦珩遗憾叹息，“越长越笨、越来越不如以前可爱。喜欢上什么人也不懂得掩饰，除了他自己、还有那个跟他一样蠢的相方，全世界都看得出来。”    林况：“……”    “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比赛前夕跑出去，雪上加霜地让自己受伤……”    “他受伤，你觉得是他的责任？”    “当然。”秦珩漠然道，“明知道他妈本身就是个危险源，他就应该立刻彻底远离，和过去割裂，为了所谓亲情，一而再再而三心存幻想、跑回去继续受伤，他根本不珍惜自己的价值，我又为什么要珍惜？”    “……”    “但你不一样。”秦珩语气温柔地看向林况，“你冷静、理智，懂得权衡利弊，不会轻而易举地放弃自己的价值。而且，你的操作顶尖，长相身材都符合我的审美，简直就是理想中最完美的恋人。楚骁性格急切暴躁，脑子里估计只有那档子事，只有我才会尊重你、给你空间，而且我和你年龄相当、家境相近，我大学的专业也是生物科学，哪怕将来退居管理层，我们也会有更多的话题……”    “相亲？”    秦珩的滔滔不绝猝不及防被打断，他下意识“嗯？”了一声。    “你以为是在相亲？”林况挥了挥手，让该隐从他腿上跳下去，撑着台阶站了起来，“你这不叫喜欢我，是你认为我‘值得喜欢’。怎么，还要方方面面条件摆一摆，证实我跟你够不够门当户对吗？”    秦珩楞了一下，迅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但他脸上丝毫没有愧色：“对，我就是在确定你有‘值得’的价值之后才选择付出感情，这有什么错吗？”    “没错，只是三观不合罢了。”林况说，“我看网上一些言论的时候，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现在都喜欢把爱的地位放得那么高，‘他哪里哪里有缺点你不能喜欢他’，好像只有处处完美的超人才配得上被爱。可我不喜欢超人。”    他想象着楚骁跟他转述的、高中校园里，他做国旗下讲话，楚骁当升旗手、偷偷扭头看他的样子。    其实具体情形他早就没什么印象了，因为那时候他还根本不认识楚骁这个人。但是哪怕凭借楚骁那短短的、狼狈颠倒的描述，他也觉得楚骁那时看他的眼睛一定分外明亮。    “你爱喜欢superman的话就继续喜欢，只能说我不是，你再等等看有没有别的。”夕阳的最后一线绚烂跳至地平线以下，林况转身以后、半边脸都陷在薄红色的阴影内，他平和地说，“我就是想爱叫人心软的凡人。”    林况本来想说完直接走的，但他还没走到自动门前，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发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楚骁”。    他知道楚骁今天又回“家”了，也怕他出什么问题，当即第一时间接了电话：“喂，楚骁？”    楚骁那边似乎状态还好，笑吟吟地叫了他一声：“学长。”    “嗯，”林况边扶住自动门边说，“你那边没事了么，可以回来了？”    “快了，”楚骁那头窸窸窣窣的，不知是在做什么，“你乖乖训练，我马上……”    他还未说完，电话那边猝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确切地说，是什么重物霍然重击到人身上、先发出与骨肉相撞的沉闷声音，而后才是重物滚落到地板上、“砰”的一声巨响。    林况不是第一次听这声音，刹那间浑身血液都冷了。    紧接着是更熟悉的、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林况连着“喂”了几声，那边一阵嘈杂后自动挂断，再打过去只有冰冷的“该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林况大脑“嗡”地一声，一阵恍惚，忘了自己正在干什么，自动门缓缓旋转，眼看着竟然就要将他的手卷进去。有人从身后赶过来，硬生生帮他拖住了自动门一秒，才让林况将手抽了出来。    林况捏着手机、一刹那有些站不住，后退一步靠住墙面，眼前的晕眩才慢慢好了点，秦珩伸手想要扶他，他摆手拒绝了。    他深呼吸着让自己镇定下来，但现在这一幕太过熟悉，简直就像温实凯那一天的情景重现，而且重物落地的声响、比那天还要沉重可怕……    他抬起眼睛，死死盯着秦珩看了几秒，忽然说：“不是你做的，对吗？”    秦珩静静看着他：“这是疑问句吗？”    就在这短短几秒间，林况已经缓了过来，他微微喘息着、推开秦珩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肯定地说：“不是你做的。”    “在你眼里可能我确实很坏，但有些事我也不屑做。”秦珩在他背后说，“谢谢你的信任。”    林况匆匆朝着三千谛训练室的方向走去，脚步没有因为这话有丝毫的放慢。他头也不回地纠正：“跟信任没关系，只是判断。”    秦珩这次没再跟上来，林况也没心思去管他，他径直走到三千谛训练室前推开门，找到沈阳单刀直入问：“楚骁父亲现在的地址在哪里？”    因为楚骁父亲是四处旅游、途经Z城，所以他具体下榻何处，除了楚骁本人之外，连沈阳也不清楚。好在正当一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楚骁的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林况。    “别担心，我没事……我在xx街这边，不过我刚问了路，最近的医院离这里很近，马上我就自己过去……”    楚骁这次是用路边的公用电话打来的，因而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有着微妙的差别，甚至仿佛有些许的……脆弱。    “学长，我想安静一下，你如果要过来的话，可以……一个人来吗？”    林况挂了电话立刻赶过去，等他到达楚骁所说的医院，看见楚骁裹着厚厚纱布的手臂时，眼眶倏然红了。    楚骁一看慌了，四顾一周——他现在所在的是vip病房、单间独卫，护士刚检查完出去，屋里除了他们俩就没别人了——赶紧用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把林况搂过来，哄道：“学、学长，宝贝儿，你别哭啊！”    林况估计是怕碰到他伤口，一动不动、温顺给他抱了，在他怀里抬头问：“怎么弄的？”    楚骁一看他眼泪要掉不掉、眼尾通红的样子，心都快碎了，赶紧竹筒倒豆子似的、有什么说什么：“就我爸呗……他直播看见我抱你了，所以又找我谈话，勒令我退出战队、跟你也断绝往来……让你见笑了，8022年了，就是还有这种接受不了同性恋的老封建……”    “然后？”    “然后我哪能干！我同性恋，那也恋的是从高中就开始喜欢、到大学才好不容易追上的男神，早就拗不过来了，他当是掰水龙头呢？”    楚骁拉着林况在病床上坐下，另一只手也没松开他，林况怕碰到他的伤，只得分开双腿、在他大腿上虚虚坐着：“然后？”    “然后我就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告诉他我是个人，不是随便他摆弄的木偶，也不是没有自己主见和判断能力的小学生了。我靠我自己的选择就活得很好，哪怕不好，后果我也愿意自己承担。我现在自己能赚钱，也乐意给他花钱，他只要继续开开心心旅游、安享晚年，对我们的生活都好。”楚骁长长叹了口气，“这些话我不是第一次说，但这是他第一次没打断我，默默听我说完。”    “我以为这是个进步，不管多少、他总算也能理解我点了……然后我就告诉他我回去训练了，然后我也是嘚瑟，在玄关穿衣服的时候，给你打了个电话，再然后……”楚骁抿了一下唇，似乎仍然心有余悸，“他就把茶几上那个**像砸过来了——敢情之前不是听进去了，是在专心读条啊。”    可能是怕惹林况哭，楚骁故意说得很无所谓、甚至还带点自嘲的玩笑，林况却依然不难感受到他的心寒和齿冷。林况又贴近了他一点儿，无声抱了抱他的肩膀，试探说：“以后……别再跟他联系了行吗？”    总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林况此时此刻，却不想让楚骁再和他的父亲有半点瓜葛——就当是他自私。    “嗯。”楚骁闷闷应了一声，手搁在林况的腰上、无声又向内搂了搂，“要不是我躲得快，那一下不死也得半残……这次以后我也彻底死心了，以后除了钱，我不会再跟他有其他联系……他就没爱过我。”    林况轻轻拍着他的背，垂眼瞥见楚骁手上缠的纱布，又觉得呼吸发热了：“你的手……怎么样？以后，”他不由自主地哽咽了一下，“……还能上场吗？”    “咳……”楚骁不知为什么忽然含糊了起来，哼哼叽叽地说，“就、就那样……我手疼……”    “疼？！”林况瞬间紧张起来，如临大敌地问，“包扎好了吗？有没有感染？我去帮你叫医生？？”    “不、不用，他们包扎得挺好的！”楚骁连忙说，“就是包扎好了也疼，这没办法，你亲一下我，说不定就好了……”    这时候不管楚骁说什么，估计林况都会信。两人的距离本已经很近了，林况怕压到楚骁的腿，稍微跪起来一点，双手捧住楚骁的脸，眼睫低垂，几乎没犹豫就吻了下去。    楚骁从善如流地接纳他的主动，扶着他的腰，让他能跪得更舒服一点。怕林况害羞，还摸索着关掉了床头灯。    唇齿缠绵的吸啜声、唾液交换的细碎水声，都在沉甜的黑暗里被无限放大。林况此刻已经完全被反客为主，楚骁火热的舌头长驱直入、攻城略地，林况感觉仿佛有一阵电流从脊椎直窜上来，鞭打着脆弱的神经，腰眼蓦地一阵酸软，有一瞬间他甚至没能跪住，软倒在楚骁身上。    “别起来了，”楚骁非常迷恋这种与他亲密的感觉，喃喃地说，“……你一点也不沉。”    “……”林况小声说，“那你挺有精神……”    楚骁一愣，旋即才感受到自己的某个部位，竟然已经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生龙活虎地戳着林况的屁股。    “……”楚骁赶紧松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要是按往常，林况这时候多半会怀疑，但此时哪怕楚骁告诉他必须doi才能治好他的手伤，估计他也会认真考虑一下可能性……林况往后退了一点，问楚骁：“你手还疼吗？”    楚骁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也似：“不疼了不疼了。”    林况想了想又问：“你吃晚饭了吗？”    “没……”楚骁改口，“吃了吃了。”    “没吃就是没吃，我也没吃。”林况从他腿上彻底退下来，跳下床打开了灯，“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灯下看美人。楚骁看林况被亲吻得双眼含水、两颊生晕，一开口声音也微微沙哑，更觉心头狠狠荡了一下，连忙扯过床上被子盖住自己，含混道：“随便……随便什么都行，我都吃。”    林况跟他一块儿这么久，也不是不知道他平时爱吃什么，闻言道：“行，那我看着买了。”拿起手机推门出了病房。    楚骁盯着紧闭的门扉看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种飘飘悠悠的思绪里冷静下来，一冷静下来不要紧，他立刻“哎哟”了一声——    林况应该不会特意去看！    林况路过护士台时，原本只是想去问一下病人的忌口，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但走到护士面前才发现，他居然还不知道楚骁的具体伤情。他顿了一下，对值班护士露出温柔微笑：“你好，xxx病房的病人，就是今晚刚入院的那个，我是他的家属。请问他的病历单可以拿给我看一下吗？”    “……初步诊断：右前臂皮肤擦伤。”    “……诊疗计划：活血止痛，营养支持对症治疗。”    “……治疗方案：住院休息三日后，即可痊愈。”    林况坐回病房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念着病历单，楚骁在一旁捂脸状，林况每念一句，他就真情切意地忏悔一声：“我错了！”    “护士还告诉我，大夫说你这个根本不用住院，一问有空床就非要住，劝都劝不了？”    “我错了！”    “怪不得不让别人来，人多一问就容易露馅儿？”林况斜睨他一眼，“还vip病房，嗯？”    “……我真的错了！”楚骁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真的准备等你买完饭回来就老实交代的！我绝对不是要骗你，你看你问我，我也没编瞎话没卖惨是？就算你不看病历，我也很快会一五一十告诉你的！”    “……”他倒是没卖惨，可惨都让林况脑内补完了，林况眉梢微挑，磨牙道，“很快？”    “很快就是现在。”楚骁鸡贼地把床头灯又关了，趁着黑暗黏黏糊糊地凑上来，“不过学长太聪明了，不用我告诉你，你就已经全知道了。”    “说需要休息三天左右……唔。”没提防又被在唇上亲了一下，林况还是决定先把正事问完，“半决赛你还能上场吗？”    “估计不行。”说到这个，楚骁也有点打蔫儿，挨在林况肩膀说，“或者我打封闭上场也行。”    “你别打。”林况重复了一遍，说，“不用打，我们可以赢。”    “行。那我随时候场，你不叫我，我就不上。”楚骁笑了一下，说，“加油，奶盖盖神。”    “……天底下最没逼格的神名了……”    “那我也改名，咱们一起没逼格……”楚骁说着说着，不知不觉换了方向，“学长你今天怎么穿衬衫，哦哦，采访是……这衬衫好像质量不错啊，挺滑的……哎，这个扣怎么蹦了，果然质量还是不行……”    “……你给我少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