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各路蛇神

    顾丽迎着夕阳往家里快步走着。    秋老虎的余温还在，顾丽走得满脸的汗, 只是, 身体的热比不过她心头燃烧的火。    顾丽怎么也想不到, 请了七天的假之后, 来上班的居然会是顾建武的媳妇李英！    开始时, 她还以为是姜美凤怕顾娇再出事只是让李英顶替着上几天班，谁料黄月却在李英上了半个月的班后才和她说，顾娇的工作已经更成了李英的名字！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着李英代替了顾娇成了供销社的正式工。    顾丽心里别提多么的不甘心了。    再怎么她也一样是顾家的闺女，大伯居然把顾娇这样的好工作给了李英，顾丽是怎么都不服气的, 越想心里越窝火, 原本为了避嫌才在镇上住的她也顾不得了，匆匆交待了一声就往家里赶。    突突突的拖拉机声在身后响起，沉浸在愤怒里的顾丽被惊了一跳, 原本扭曲的脸立即转成了甜美的笑意转过头。    “大、军哥？”    看到拖拉机上除了林志军还有李英，顾丽的脸上的甜笑僵在了那。    “顾丽啊。”    拖拉机停了下来，林志军对着顾丽笑了笑。    “你回队上？本想捎你一程，可这车斗里装着沙子，你也没法上来, 快些走啊，天就要黑了。”    林志军礼貌的打了招呼, 李英也笑着挥了挥手，拖拉机又突突的走远了。    甚至连一声回答都没听，林志军就把拖拉机开走了！    顾丽气得胸口疼, 想到坐在林志军身边的李英，别提多生气了。    李英看着顾丽的身影落到了后面，扭头看林志军。    “大军啊，谢谢你啊，娇娇让我帮着捎资料，这书本的事我哪里懂啊，就麻烦你了，你看看这段日子，还烦你天天捎着我回队上，一会儿晚点你来家里吃饭，我娘说了要给你做好的呢。”    “不用不用，嫂子你这就太客气了。”林志军笑了。“都是一个队上的，我天天给队上拉修河堤的材料，捎你也是顺路的，你让婶子别和我客套。”    “那可不行，可说好了，你一会儿就家来，要是请不来你，我娘可得骂我一通，你得给嫂子这面子啊。”    李英笑得爽朗，林志军一看话都说到了这儿，也就应了，心里打算着一会儿回家里拿些肉啊蛋的拿过去顾家才好。    拖拉机一直开到队上，李英下来拿着小布包往家里走，路上迎着村里的孩子老人，挨个问好。    看着李英走过，村里的槐树嫂一脸的羡慕嫉妒。    “看看、看看，要我说啊，咱村里命顶顶好的就属她了。别看有个厉害婆婆，可对儿媳妇也是真好，至少给了媳妇个正式工啊，我的个乖乖，一个月十好几块的钱啊。咱一年谁家能赚得到？”    “哼。”跟在槐树嫂身边的彭寡妇一脸的刻薄。“有钱算什么啊，你发现没，这李英啊，上了班儿居然越来越漂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供销社有啥俊汉子。”    “呸，你又知道了？”槐树嫂子一脸的不信。    “有句老话你没听过吗？”彭寡妇笑嘻嘻。“女为悦己者容嘛。”    “说得也是呢。”两个女人嘻嘻笑起来，你推我我搡你的，又在耳边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话。    李英听了也不理会，步伐不紧不慢的往家走。    她和上班前比，说不上脱胎换骨，但是的确变了些样子。    说话不再畏畏缩缩，行事越来越大方，就连眼睛里的自信都多了很多。    “老二家的。”抱着孙女一边晃一边看着村里小路的姜美凤看到李英连忙喊。“快几步，咱珠珠饿了！”    “哎。”李英的步伐立即加快了，小跑着到了院门前，想接孩子。    “还不先洗手洗脸换换衣服。”    姜美凤连忙说了她一句，李英想到大夫说的话有些自责的拍了拍自己，连忙进院子里去打水洗手洗脸。    之前去镇上办工作的事儿，姜美凤抱着小珠珠和顾德忠去了县上的医院给小珠珠查了查身体。    小珠珠是难产加上早产，身体先天有些弱，听大夫说是什么容易感冒生病，让小心养着，多多注意。姜美凤很担忧，让大夫写了一堆注意的事情，回来认真的执行生怕宝贝孙女儿出什么事。    李英顶了娇娇去上班，姜美凤又让李英提前把奶挤出来，用瓶子装了放到井里冰着，珠珠饿了姜美凤就热了奶给喂上，这一天就不用怕孩子饿到了。珠珠毕竟太小了些，镇上离家里又不算近，断奶或是李英往家里送奶都不太现实。    李英洗了手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抱了珠珠回屋里，喂着珠珠时，珠珠大口喝奶的样子逗笑了李英。    “看你急的，好像饿得不行似的，这一天你奶奶都喂你多少回了？”    小珠珠大口的喝，喝得差不多了，这才放慢了速度，一只小手抓着跷起来的小脚丫，歪着头一边吃奶一边用黑亮亮的眼睛盯着李英看。    “英子，你回来啦。”    下了工的顾建武回了屋，看到媳妇正在喂奶立即跑过来，看着小闺女一脸满足的吃奶的模样心里软得不行，伸手就去抓闺女的小脚丫。    小脚丫嫩乎乎的，又肉又软，白得发亮的小脚衬在他长满了粗茧的大手上，显得手最少又黑了好几度。    “你别碰，还没洗脸洗手呢，让娘看了不捶你。”    李英嫌弃的拍了顾建武的手一把，顾建武嘿嘿笑。    “媳妇，别让闺女都吃了，给我留点晚上吃啊。”    “滚，你个不要脸的说什么呢，不怕咱闺女听见。”    李英脸色大红，生怕污了闺女的耳朵，伸手捂着闺女的小耳朵提脚就去踹自家那个不要脸的臭男人。    顾建武也不躲，李英踹过来还一副受用无穷的样子。    “咱闺女这么小懂什么啊。”    顾建武稀罕巴拉的看着自己的媳妇和闺女，这段日子媳妇心情好，带着从前没有的那种风采，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媳妇的脸似乎都在发亮，让他心里痒痒的，总想逗一逗亲一亲的。    想到田间地头里那几个爷们嘴里说的话，心里的小虫蠢蠢欲动。    唔，要不他也试试？听说从后面弄媳妇很舒服呢。    “你快换了衣服出去洗脸。”    李英脚下不再留情大力的踹顾建武，看那男人就知道没打好主意。这段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开始想了招儿的折腾她，简直羞死人了。    顾建武一看媳妇真要恼，连忙乖乖的换了衣服出去了。    “老二家的。”姜美凤走进来，李英喂好了小珠珠正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大军子过来吃饭吗？”    “看我这记性。”李英连忙回道。“来，我和大军说了，他一会儿准过来。”    “那成。”姜美凤点了点头，一把抱过孙女儿。“我其他的菜都炒了，就剩个炖豆腐没做了，我做的没你做的豆腐嫩，你去把这菜炖了。”    “哎，行。”李英利索的答应着，立刻下地拍拍衣服就出去了。    姜美凤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怀里的小孙女儿软软的打了个呵欠，小脸轻轻靠在她肩膀。    “乖乖是不是困了？”姜美凤轻哼着哄着小孙女儿睡觉。    队上上工的人都回来了，最近队里主要的活儿就是修建河堤，众人都要用筐去山上挖土，再装袋运到河堤上，活儿很重，累得很。    董士文有气无力的往知青点儿走，这段日子他已经搬回了知青点，原本想像中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打算已经被繁重的活计和最初革委会的找碴吓退了回去。    现在的他别提多后悔了。    自己怎么能这样的短视呢？    革委会来找顾娇的事儿时，他是没在顾家的。那天早早的他就去了镇上，为的是给家里邮信顺便与顾丽说上一些自己的打算的。谁知，顾家就出事了。    回了队上他听说了革委会的事，第一时间就对追求顾娇生了退意。他在城里时，革委会的厉害他是看到眼里的。也因为怕才会想着下乡来当知青。    红旗乡这边，地处偏僻，地产富饶，董士文也是经过多方打听，知晓这边的风没那么邪，这才来到这边。怎么也想不到，顾家居然在这样的时候惹上了革委会。    即使队上的人都似乎浑不在意，可是董士文却无法不放在心上。    就因为这个，他打了退堂鼓，原本与顾丽的算计全都抛了个干净，乖乖的在顾家呆了三五天就搬回了知青点。    现在董士文想想就后悔。    明明惹了革委会，可是顾家硬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不止没有，上次被收拾的革委会的人，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再回来找晦气。    顾家的硬气，可见一斑。    正走着，远远的，林志军提着一个大大的竹篮走过，下了工的纷纷打招呼。    “志军回啦？沙子拉回来没有？”    “拉回来了，明天还要再拉上六车呢。”    林志军笑着道。    “大军啊，你这里拿的什么啊？”    村里有那闲着没事的婆娘，看着林志军的篮子就好奇了起来，过来巴望着，还想拉开盖着的碎花小蓝布看，被林志军躲了开。    “没什么。”林志军的脸落下来。“婶子没事快点回家去做饭，我看狗剩在你家门口饿得哇哇哭呢。”    “切，啥稀罕东西啊还不给婶子看。”来旺媳妇听了宝贝儿子哭了登时急了，连忙往家跑。“那几个赔钱货，是不是饿着我狗剩了。”    来旺媳妇一阵风儿似的跑走了，林志军也快步去了顾家，有那好事的硬是跟在林志军身后，看到林志军进了顾家，这才撇撇嘴。    “我就说这大军一定和顾家那丫头有点啥事，看看，这就登上门了。”    “你们这些个闲得的。”顾家的邻居正是金老太太，和姜美凤关系很好，叉着腰站在当街骂。“快家去，累得一身的臭汗不回家吃饭去有这闲心管别人的闲事，当心你们媳妇汉子拿鞋底子抽你们。”    金老太太的厉害也算是队上有名的，众多的闲汉婆娘一哄而散。    听了金老太太的骂声，林志军笑了笑，随即一脸紧张的站在院子里喊。    “顾大叔姜婶子，我来了。”    “志军你来就来，怎么还拿东西，一个村的这么客气干啥？”    姜美凤把小孙女儿放到炕上又用东西堆在边上防止小孙女儿掉下来，这才出了屋迎上来，接过了竹篮忍不住说了林志军一句。    “没拿多少东西，就是个心意。”林志军憨笑了笑。    顾德忠也从屋里出来，和林志军说起了话。    “大军兄弟来啦？”顾建武也憨憨的打招呼。    “哎，二哥。”    林志军应了，扫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顾建文。    听说革委会来的那天后，村里就没人看到过顾建文，有多事的问过顾德忠，说是顾建文去了厂里住，厂子里大生产太忙了，对此，别人倒没怀疑，可是林志军却觉得里面水份很大。    他常在镇上队里来回走，时不时还要帮着买东西，走得地方多了，当然知道顾建文厂子里没那么忙。    想到村里说的革委会来那天顾建文并没出头，他也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快来，吃饭了。”    姜美凤把林志军让到了厨房里，桌子摆好了，顾娇正在盛饭呢。    辣椒炒肉，醋溜小白菜，红烧肉，五花肉炖豆角，炖豆腐，凉拌水萝卜。    蒸得是难得的大米白饭，看着这丰盛的一顿饭，即使是林志军毅力惊人，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他倒是不缺这些东西，可是父母双亡没有亲兄弟姐妹的他就自己一个人住，做饭都是对付着来的。    即使他会做，可是一个人吃又有什么意思。    “婶子，你看你怎么做了这么多，我也算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哪里用这么客气的。”    林志军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他拿过来的篮子。    “我拿了酒，顾叔，二哥，咱爷三个喝一杯。”    “好好好。”顾德忠一听就来了精神。他喜欢高兴了喝两口，不过姜美凤不喜酒味，很多时候他都克制着不怎么喝的。    这一桌子的好菜，不喝哪里行。    顾德忠家热热闹闹，相对来说，顾家老三顾德林家，也不照着他家差什么了。    顾丽匆匆回了村里，刚进院子里就听身后有人说话，扭头一看，她娘钱小麦扛着铁锹下工回来了。    “丽丽回来了。”邻居孙二婶子看到顾丽笑着道。    “二婶子。”顾丽打了个招呼，看了钱小麦一眼。    “她二婶子我先家去啦，明天早点起啊，咱先去趟山上捡点儿柴再回来上工。”    钱小麦知道闺女这是有话要说，连忙打了招呼就往家走，孙二婶子应了，本想再说几句话的，只好讪讪的收了心回家去了。    “今天你咋回来啦？”    钱小麦一边问一边进厨房做饭，顾丽跟进去打下手。    “娘，你知道不知道，顾娇的工作给了她二嫂了？”顾丽直接问。    “啥？”钱小麦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不是李英帮着上几天班吗？”    “不是。”顾丽一脸愤色。“我开始也以为是这样，可是供销社的副主任说了，李英的名顶了顾娇的，手续都办齐全了！”    钱小麦皱着眉头，心里犯起了嘀咕。    “不能，姜美凤是不是疯了？她不是最看不上那个二媳妇的吗？把顾娇看得和眼珠子似的，这是突然被谁点醒了？”    “什么点醒了？”顾丽更气。“我看是老糊涂了，就算顾娇下来了，也是我顶上啊，我都在供销社上班了半年了，那时候我就想要当正式工，结果说什么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了，凭什么不给我啊。”    “凭什么？”钱小麦看着自家傻闺女直翻白眼。    “凭你不是人家亲闺女，人家凭啥给你？不过我要是姜美凤我这工作得给儿子啊。当初我就觉得姜美凤脑袋被驴踢了，那闺女再好也是人家的，好好的工作不给儿子不给儿媳给了闺女，以后闺女出了门了，工作也带别人家去了，成啥事了？”    “那你那么稀罕儿子，我这临时工你怎么不给我哥！”顾丽更气，听着钱小麦的话只觉得刺耳朵。    “你当我没想？那不是姜美凤非让你陪着顾娇吗？”    钱小麦冷笑一声。    “我看她就是怕我儿子压了她儿子，哼，还好我儿子自己有本事。”    顾丽听了心里更是不高兴，手上摔摔打打的，气得钱小麦上来掐了顾丽几把。    “你是不是傻的？你是我亲生的，我还能不盼着你好啊？家里就你和你哥两个，我哪个不喜欢？我说的是姜美凤家里有三个儿子，结果二儿子不当回事，把好处给小闺女这不是有病么？”    顾丽知道村里家家都是这样，不高兴也只能忍了。不忍也不行，她娘生了气可是下死手的，她从小被收拾怕了的。    钱小麦手上动作快，一边把粥熬上这边就拿出了早就蒸好的粗面馒头热上，这时，上工的顾德林和大儿媳妇也回来了。    “丽丽回来啦。”    王红看到顾丽笑了笑，快手快脚进了厨房洗了手帮忙。    “是的，嫂子。”顾丽皮笑肉不笑的。    她和嫂子王红一直不怎么和的。    “娘啊，我下工时啊，看到林志军去大伯家做客，手里提着那么大一竹篮的东西。”    王丽一边说一边比划，眼角看到顾丽变了脸色心里痛快，更加绘声绘色的。    “您不知道啊，大家伙都好奇，问他去顾家干啥，结果他也不说，村里人都说是不是他和顾娇喜事近了。”    “嫂子你啥也不知道瞎说啥！”    顾丽翻脸。“这天天的啥活不干就知道扯老婆舌，烦不烦啊。”    “丽丽怎么和你嫂子说话呢。”钱小麦脸色不好的骂了一声。“都多大了也不懂事，和你嫂子陪个不是。”    “红啊，别和她一样，丽丽让我和他爹还有她哥宠坏了，说话没大没小的，你当嫂子的，别当真啊。”    钱小麦笑着说。    王红能说什么？    只能强笑着应了一声。    钱小麦淡淡的看了眼王红脸上的勉强，也不再说，只是手上加快速度。    切菜、炒菜，盛粥，端馒头，没一会儿，饭桌就支起来了。    在外面疯玩儿了一天的两个孙子也回来了，顾丽上前帮着两个侄子洗手洗脸时，脸色也没缓过来，极难看。    看着闺女不开心的样子，钱小麦忍不住暗暗瞪了王红一眼。    败家娘们，当她不知道她在挤兑她闺女呢？    等着，迟早她会帮她闺女找回场子来。    钱小麦也不多说，一家子吃了饭，王红收拾厨房，顾丽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悄无声的就出了家门。    钱小麦看了眼顾丽的背影，扭身回了屋。    “闺女回来啥事啊？”    顾德林问。    “还不是大哥家。”钱小麦当着顾丽的面没说，其实她心里很不高兴。    “顾娇的工作，大哥他们居然给了李英，那是多好的工作啊？哪怕不给顾丽，给咱家老大或是老大媳妇也成啊，咱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们家倒好，一个工作也紧着捂着的，不想想当初要不是咱家护着，他们家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能养得活是咋地。”    “大哥兴许还有别的打算呢。”顾德林皱起了眉，拿起了大烟袋就抓了一小摄烟叶子塞到了烟锅子里，点了深深吸了口。    “还能有啥打算？”钱小麦很不高兴。“看看我，啥好事都想着大哥家，队上招知青来家住时，别人家那么抢，我硬是弄了个名额给大哥家，得了粮补贴还不高兴，埋怨我多事，我看大哥一家子就是白眼狼。”    “你个娘们瞎说啥，闭嘴！”顾德林怒了，狠狠瞪过去，钱小麦吓了一跳，气闷着又不敢再说，只好低着头纳鞋底不再吭声了。    顾德林阴沉的眼睛落在窗外已经渐渐黑沉下去的天空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边，县里的纺织厂，白绪也在和顾建斌发着脾气。    “顾建斌，这事我可是和我表姐打了包票的，你要是不给我办成了，就滚出我们白家，还想让我给你生崽子？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