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摘了心肝

    “英子，把那只鸡也宰了。”    刚进家门, 姜美凤就吩咐李英。    “好好炖了, 少放汤, 多放点油红烧。”    “娘, 珠珠现在奶够吃了。”    李英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再补啦, 咱家现在就只有这只鸡能下蛋了，那两只鸡是给队上养的。”    “我倒是想留这只鸡。”姜美凤感叹。“你那几个侄子不同意啊，小崽子闹腾着要吃鸡，从今天开始就没娘疼了，我寻思着, 他们想吃就吃, 以后啊，你这个做婶子的多疼着他们些，别因为他们有个不懂事的娘就生份了, 再怎么也是建武的亲侄子，算起来也算是你亲外甥不是？”    “娘，看您说的，我怎么能不疼他们呢，都是小孩子, 知道什么啊。”    李英双颊滚烫，会错意本就不好意思, 又明了姜美凤的意思，之前那三个侄子她就喜欢，现在更因为他们没了娘而有些怜惜, 孩子还小，哪里知道没娘的孩子真可怜。    “你知道就好，就知道你和老二是懂事的。以后啊……”    姜美凤轻叹一声，没往下说，摇摇头回了屋。    原本的她有些伤感的，那种说不出的失望，虽然她原本就痛恨老大两口子，可是到了今天，她又怎么都没办法无动于衷，大抵儿女就是债了。    不懂事不孝顺，当父母的黯然神伤，懂事了孝顺了，恐怕又要操心他们的柴米油盐。    这就是日子，这就是生活。    正想着事儿，顾娇高高兴兴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早上的颓然伤心早就不知所踪，她拿着信飞奔到姜美凤身边，一头扎到了她怀里。    “娘，我收到信啦，刚刚又去找表哥给部队确认过了，我真的当上兵啦。”    顾娇高高兴兴的把手里的信递给姜美凤看。    “娘你快看，上面还有部队的印章呢。”    姜美凤愣了愣，连忙接过来信，认真的看了半晌，再三确认了上面的名字，是顾娇没错。    “真的啊，我娇娇要当兵啦！”姜美凤心里又涩又甜。    高兴的是闺女的人生明显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她再不用担心自己的娇闺女会毁在哪个人渣的身上。可是，同时心里又酸涩难言，娇养了十六年的宝贝疙瘩，就这样要离开她，去那个艰苦而又锻炼人的地方，她好担心。    “娘你这是怎么啦？”看姜美凤眼睛里有泪落下来，顾娇登时慌了，她伸手去抹姜美凤眼中的泪，却在一瞬间看到姜美凤眼睛里的担忧与心疼时读懂了母亲的忧心忡忡。    “娘，你别难过，我会照顾自己的。”    顾娇的泪也忍不住流下来，她伸出手抱住了姜美凤，也忍耐不住心里的难过与害怕。从小到大都有父母在身边，有哥哥们在身边，她是不怕的，再怕也有人为她撑着。只是，她自己想长大了，想要离开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要重新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她不是不怕的，她只是想要改变自己。    姜美凤抱着顾娇，母女两个哭起来。    顾德忠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随着哭声传出来，李英满手鸡血的冲进屋，瞠目结舌的看着婆婆和小姑子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公公一脸无奈的看着。    “娘，您怎么了？娇娇，别哭啦，怎么了这是？”    李英惊慌失措，她慌慌张张求救的看向顾德忠。    “爹，娘这是怎么了？要不我喊建武回来？”    “没事，你不用管，喊那个傻子回来有啥用，没事，你忙你的去。”    顾德忠摆摆手，李英一想，公公说的还真有道理。不是她看不起她男人，遇到这种场面，她男人估计比她还慌呢。    李英只好又出了屋，和已经拔好了毛开了膛的鸡继续对战去了。    “行了你们两个。”顾德忠哭笑不得的走过去，拿起姜美凤丢到地上的信看了一眼放到一边。“知道的是娇娇去当兵，不知道的以为娇娇要远嫁呢，这给你们哭的。”    母女两个泪汪汪的看着顾德忠，不停的抹着泪。    “你这个老不死的知道什么！”姜美凤抹着泪骂。“娇娇就是我的心肝宝贝，你被摘了心肝能受得了啊，我娇娇要去当兵，不知离得多远多久才能见上一面，这孩子弄不好还要吃好多苦，我心里难受，不能心疼我闺女啊。”    “那你呢？你不想去当兵了？”顾德忠一看惹不起，只好换人说话。    “不是、”顾娇哭。“就是想着我娘一定很担心我心疼我，我心里难受。”    “行了你们娘俩个别哭了。”顾德忠头疼，“好事儿，哭什么啊，娇娇也不是去多远，就在省城郊区当兵，你说你们至于哭成这个样子吗？”    姜美凤和顾娇的脸色一僵。    “你们自己看看，通知不是写着吗？省军区265部队。”    顾德忠无奈。    “这部队就在省城郊区那边，离咱这里也就两天的路，怎么都能到的，假期都能回来的。”    “……”    “……”    母女相顾互看，最后忍不住一起笑起来。    晚上的饭菜很丰盛。    因为离得近，估计也就这两天部队就会有征召的车子过来接，于是晚上姜美凤直接把家里的好肉好菜都弄了一起吃一顿，就当给闺女践行了。    红烧鸡肉，辣椒炒腊肉，苜蓿肉，木耳白菜炖丸子，糖醋心里美，家拌凉菜。    这下把二宝美坏了，大宝眼睛都直了，三宝乐得小酒窝一直露出来和众人打招呼。    “奶，我以后一直听话，你还做这么多好吃的吗？”    大宝深切的以为，这顿饭这么丰盛一定是因为他听奶奶的话没和他娘走，他奶奶给的奖励。    “当然了，只要大宝以后当个听话懂事爱干活的勤快孩子，以后奶奶有机会还给你做好吃的。”    姜美凤笑得和蔼的道，那模样和诱拐少年儿童的犯罪分子也不差啥了。    三宝把鸡心挑出来给大宝放到碗里。    “哥哥吃，听说吃鸡心长心眼儿。”    三宝一脸的认真，他真心觉得傻哥哥需要这个。    “三宝你真乖。”大宝一脸感动的把鸡心啊呜一口塞到嘴里嚼了。“以后哥哥还护着你，谁欺负你你就和我说。”    大宝拍着胸脯，三宝甜甜一笑，夹起个鸡翅放到嘴里吃起来。    “咳。”顾娇一言难尽的看着傻侄子，扭头偷偷问姜美凤。    “娘，我记得小时候你也总拿鸡心给我二哥吃？”    “是啊。”姜美凤一脸淡定的吃着饭。“当时我忘记告诉你二哥了，鸡心第一口要咬开吃，不然长得心眼儿是死心眼！”    “噗……”    李英喷饭，看着刚刚一口吃掉鸡心的大宝憋笑憋的肚子疼。    这么说这傻孩子吃鸡心的方式也不对？    ***    顾娇是在李华离开的第三天走的。    那天部队的车子过来接她，军绿的翻斗汽车停在队上引起了孩子们的围观。    队上的人还都不知道顾娇当兵的事儿，在知道车子是来接顾娇的时候一个个都匆匆从地上跑回来，完全顾不得上工了，都去看热闹。    顾娇也没多带东西，姜美凤倒是想要把家都给顾娇搬过去的，可是顾德忠打电话咨询了一番后就阻止了她。    锅碗瓢盆的用不上，被褥枕头用不着，姜美凤想来想去干脆给顾娇带上了一部分票和五十块钱，把基本要用的友谊雪花膏买了两瓶，因为新兵暂时是不能探亲的，姜美凤生怕闺女的小脸蛋被冷冽的寒风弄出高原红来。    再精简行李，顾娇还是拿了一大包的东西，更不要说姜美凤还特别把学习的书本也给顾娇带上了。    “闺女，你听娘的，知识比什么都重要，即使当兵也是这样，你想啊，那些当领导当干部的，哪个不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你即使当了兵也不能放弃了学习，难不成你只想当冲锋陷阵的小兵啊？当娘的准没错，好好学习，以后有机会去上上军校。”    顾娇乖巧点头，她在这方面，不对，从哪方面都是个乖乖听话的孩子，除了当兵这件事情是她自己做主外。    那边，顾德忠一脸冷硬的和来招兵的几个人打招呼，一看顾德忠是退伍的老兵都是心生敬意，顾德忠和他们聊了几句，立即肃然起敬的让顾德忠放心。    “您就放心，军队是个大家庭，我们一定会让新兵们有到家里一样的温暖的，您放心，这一批兵领导十分重视，每一个士兵都会在军营里脱胎换骨。”    顾德忠脸上淡定内心骂娘。    我闺女脱胎换骨就不用了，少吃点苦才是真的！    从前的顾德忠从来不觉得当兵有什么不好的，如今其实也是如此，只是当兵的对象换成了他一直娇养的闺女之后，他才发现，纪律严明的部队他突然有些不喜欢了。    一想到自己的闺女在炎炎烈日或是凛冽的寒风里训练，顾德忠就觉得心里好痛！    再依依不舍，再担忧心疼，军绿色的大车还是带走了老顾家娇滴滴的闺女。    那一天，第二生产大队的所有队员都有幸看到了一向冷血冷情的顾德忠顾大伯双眼通红的样子。    晚上忍不住偷偷流泪的顾德忠想。    凤儿真的没说错啊。    他们两口子，真是被生生摘了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