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真是非常尴尬的事了。    温婧的头一下子低的更深了，即便这样，仍是可以感受到灼灼的目光。她急忙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一拿出来，他清亮深情的歌声便更加响亮，阿杰指着温婧的手机，兴奋地对衍成说：“哥，这不是你那个歌吗！看来温小姐也是你的粉丝啊！”    这话让温婧更加窘迫了，好像小心思被人生生戳破，她逃离衍成的视线，狼狈地转身接起电话——    “温小姐啊，你到h市了吗？”    是王导演，说话带着中年人特有的粘腻感。    “啊，王导，是的，我到了。”温婧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些大人物，都是她惹不起的。    “在机场吗？我叫人过去接你。”大人物十分客气。    温婧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坐车过去就好。您在哪？”    “那好，瑞豪酒店，你自己过来。路上小心啊。”    酒店？谈事情要在酒店吗？    ……温婧懊恼地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暗叹自己就是没见过世面，在酒店一楼的餐厅可要比在一般的咖啡馆好得多啊。    她一口应下：“好的，我到了再给您打电话。”    “嗯，一会见。”    “一会见。”    温婧挂了电话，转回身面向林衍成和阿杰的方向。    即便衍成戴着厚厚的墨镜，她根本瞧不见他的眼睛，还是能感觉到他在看着她。    鬼使神差地，她竟然解释道：“这个是，…嗯…手机自带的，嗯，挺好听的。”    林衍成挑了挑眉，手机自带？他记得这首歌的版权可没卖给任何一家手机公司。    不过，他没想到她会用这首歌当手机铃声，心中颇有些得意，便也没戳破她。    宽阔的车站大厅，下车的乘客全一股脑出站去了。此时这里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人，他们三个站在这里，倒显得有些突兀了。    衍成也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没有什么事情，本来就是陪着温婧来的h市，便问她：“准备去哪？”    温婧初来乍到，也没跟他客气：“你知道瑞豪酒店在哪吗？”    “瑞豪？你要住那里？”    温婧摆摆手：“不是不是，导演叫我去那里谈的。”    林衍成听了这话，剑眉紧蹙，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七点半了。    从这里到瑞豪酒店最起码要一个半小时。王导在h市，不可能不知道，这么晚叫她过去，到底什么居心？    “现在过去太晚了，你给导演打个电话，明天再谈。”衍成两句话替她安排明白。    不过她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与他分辩：“我刚答应了王导的，这样反悔不太好。”毕竟这次，她也是有求于人的。    “先出去，”衍成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少的人，指了指出口说：“你说的王导，是王瑞祥？”    温婧一顿，仔细想了想，才点点头。这个导演不是很有名，不过年纪比较大，听说从业多年了。她平时总王导王导的，一时也记不清他叫什么。    衍成继续道：“没听说他最近拍什么戏，应该都在筹备你的新戏，不可能只在h市待一天，你就打。”    “噢，”温婧挠挠头，她还是有些不敢，不过衍成正在旁边看着呢，她只能打开手机，硬着头皮给王导回拨电话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这次却是一个年轻的女声——    “喂，哪位？”    温婧下意识去看衍成，收到他安抚地点头才开了口：“您好，我是王导今天约的人，我姓温。”    她这话一出口，那头的女声就有些阴阳怪气儿的：“哦，这样啊，晚上过来就行了，还有别的事吗？”    “那个，”这样出尔反尔，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到h市，离得有些远，到王导那儿估计很晚了，我想改约明天行吗？”    那女声明显有些不耐烦：“王导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这次已经是推掉和星娱李总的见面了。”    推掉和星娱李总的见面，如果她再不去，好像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她只好连忙改口：“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告诉王导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到……”    还没说完，那边便挂了电话。    刚挂了电话，衍成便问：“很快就到？还是要去？”    温婧听出他有些不悦，只以为他是觉得这样折腾有些烦躁，便跟他解释：“我自己过去就行了，阿成你只管去忙你的，不用管我的。”    她这又是什么意思？要自己去？    衍成深吸一口气，压了压脾气：“为什么非去不可？”    温婧像是安慰他似的，笑笑：“王导好像很忙，为了跟我谈已经推掉了和星娱李总的见面，我要是再不去，实在有些不太好。没事，我过去谈完就打给你，放心啦。”    林衍成见她这么固执，又天真，一时有些压不住怒气，陡然提高了声调：“这些不过是些托辞，跟你说了今天太晚了，别去了，非要逆着？”    ……    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把温婧吓到了，半晌才说：“……真的没事，你就让我去。”    林衍成怒极反笑：“那行，我陪你去。”    圈子里谁不认识林衍成？不仅是当红小生，最近还拿了国内最有价值的“金华奖”影帝，证明了实力。风头正盛，圈子里的人见着了哪个不会给他几分面子的？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让他陪她一起去了，那就是靠着他才有戏拍，靠着他才能在圈子里混。这样的话，岂不是违背了她在圈中依靠自己的初心？    温婧断然拒绝了衍成的提议。不过，他的好意，她都是知道的，便对他笑了笑，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已经不小了，你放心好啦。”    说着，便抓住行李箱的拉杆，准备走了。    刚要动，却被林衍成一把拉住。温婧抬头看着她，挣了挣，只听他十分霸道地说：“哪儿也不许去。”    她几乎是娱乐圈最底层的人。已经几个月接不到戏了，这次也是借着自己卖的版权，才敢和导演商量要个角色的事，现在却被衍成拦着，怎么也挣不脱，温婧真的有些急了：“这真的对我很重要！阿成，你放开我！”    这句“你放开我”的语气，语调，都像极了刚才在车前他拉着她时的样子。衍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腾”地涌了上来，这下便没控制住自己，吼了她一句：“我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他是高高在上的，站在这个圈子里食物链的顶端，根本不会懂她这种小人物有多难，她不过是想让自己有这个机会，他却要这样拦着她。    从小到大，就算有的时候，感觉他不是很喜欢她。也从来没被他吼过。    温婧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连声音都哽咽了。赌气似的，也冲他喊道：“你凭什么管我！”    “我……”    衍成想了想，他凭什么管她？    “我是你哥，当然要管你。”不过他妈从来都喜欢她，叫他多照顾妹妹。这样，应该可以了？    温婧双唇发抖，死死咬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一字一顿的：“我没有哥，也不要你管。”    哥？呵。天大的笑话。    她不需要哥。    也不要他做她的哥哥。    她说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了他，拉着箱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是他第一次吼她，同样的，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发脾气。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乖乖顺顺的小丫头，只有这一次任性。    从车站出来，已经是八点钟了。尽管是七月，白昼正长的时候，八点钟，天色也有些见暗了。    为了躲开衍成，她出门就打了车。坐在车上穿梭在古意又繁华的h市。也不知怎的，突然感觉有些孤独。    温婧第一次来h市，人生地不熟。打车本来是出行最稳妥的方式了，可是这车她却是越坐越后悔了。眼看着表上的金额越来越大，温婧甚至开始埋怨自己赌气就赌气，为什么不先查查好再走？    到了瑞豪酒店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两个小时的出租车……她打开钱包，才发现只剩下可怜的两百块。她对司机抱歉地笑笑，有些窘迫地收起钱包，换了手机扫码付款。    刚下车，电话便响了。    衍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哑，歌声中微微透出一些生涩，那种大男孩特有的。    与现在的成熟稳重不太相同。    温婧眼眶又有些发红，怎么又想起他了。    真是，庸人自扰。    她赶紧接起电话，是王导，大约是等急了——    “喂，温小姐啊？怎么还没来？”    她十分不好意思，连连致歉：“啊王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点小事耽搁，我现在到酒店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