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暖色
元贞进入内室后,与成冰兰眼神一对,微不可见地点头。成冰兰心知得手,一想到要除掉两个碍眼讨厌的人,挑眉一笑。 檀木桌上,紫香炉燃着香。香味甚是好闻,令人闻之欲醉。一位姑娘正在抚琴,琴声高亢,甚至有些刺耳。另几位则围着神印,听着琴声,如痴如狂。 成冰兰轻蔑地看着众女的神态,起身到香炉前,灭了香。重新放进另一种香料,再次燃烧起来。 过了约半个时辰,那弹琴的女子猛然一震,走了一个音。手指一滑,差点被琴弦割到。她忙站起来,口里一直说着献丑。 听琴的姑娘们渐渐回过神,嘴中说着不在意。 再一看那神印,似乎寻常得很。 成冰兰观人脸色,忙请她们去外室。出了内室,有人发现不见郁云慈她们,随意过问一句。元贞仙姑解释她们已先一步离开,让大家不必在意。 众人便没有再说什么,就着菊花茶,三两地说着话。 元贞本是时常出入内宅之人,对于如何讨别人的欢心很是在行。她侃侃而谈,时不时引用几句道经,愣是把一干姑娘们听得入神,忘记世间光阴,今夕何夕。 待半个时辰后,众人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 院子外面的贤王一直听到屋子里有女子说话的声音,虽然觉得时间久了些,却没有往其它的地方想。 待院门一开,姑娘们依次出来。他一直都没有看到郁云慈和卫青英的身影。 「景夫人和卫小姐呢?」 他冷着脸问成冰兰。 成冰兰一愣,惊讶地回道:「她们不惯与我交谈,早就告辞离开,想必已经回去了。」 「你撒谎,本王一直等在外面,根本就没有看到人出来。」 成冰兰嘲讽一笑,「殿下真是好雅兴,居然一直躲在院子外面听女人们说话。还专程等着景夫人和卫小姐,不知她们与殿下是何关系?」 贤王年纪小,身份又高,哪里听得了成冰兰的讥讽。 他握紧拳头,大喊一声,「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全部到前厅等着。」 那些姑娘还没有走远,本来看到贤王出现已经够吃惊,贤王还要把她们扣押,更是心惊不已。一个侍卫上前,引着她们去前厅呆着。 成冰兰冷若冰霜,这死小子的眼睛长得极为讨厌,特别那个她恨极的人。 贤王年纪虽小,然气场不小。他指挥一个侍卫去查看侯府把车有没有离开,再顺便让侍卫封锁国公府所有能进出的门。 最后他朝侍卫们挥手,「把她们给本王绑起来!」 「你敢!」成冰兰叫着,「你别以为自己是王爷就能为所欲为,你白当一个贤字。我既是你的长辈,又是待嫁之身,你此举是在毁我的名节。我若是豁出去不顾,去陛下面前告你一状,让文武百官都看清你的为人。你说,还会不会有人拥护你,那个位置还轮不轮得到你?」 贤王眼一眯,危险地看着她。 这个小姨,当真是不知死活! 「堵嘴,绑起来!」 侍卫们上前,成冰兰的骂声还未出口,就被破布堵了嘴。那元贞仙姑同样被绑起来,两人被侍卫拎着,丢在贤王的面前。 贤王已经进屋,坐在正中,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两人。 成冰兰呜呜出声,满眼的愤怒。 其他的侍卫则闯进成七的屋子,好一通翻找,不放过任何一处。完全不顾忌成冰兰是未出阁的姑娘,衣物丢得到处都是。 成冰兰眼里冒着恨光,这些人,一个又一个,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无情! 侍卫们查得仔细,却根本就没有发现要找的人。赵显敢发誓,就算是自己曾有一时半会的失神,他的侍卫们好几双眼睛也不可能看不到活生生的两个人出来。 所以人一定是被藏起来。 「再找!」 侍卫们又重新开始翻找一遍。 前去门口查看的侍卫回来,凑近贤王的卫边,低语道:「侯府的马车和卫府的轿子还在,属下问过门房,没有人出去过。」 贤王早知会是这种结果,看成冰兰的眼神像看死人。 「你说,你把她们怎么样了?」他指着成冰兰,眼里冒着怒火。朝其中一个侍卫道:「你去把成国公府夫人及世子夫人请来。」 那侍卫领命而去。 另一个侍卫上前,扯掉成冰兰口中的布。 成冰兰脸色青白变幻着,突然面露委屈,捂着帕子哭起来,「殿下,您可不能如此诬蔑臣女,臣女好歹是你的亲姨,你怎么能如此对我…她们是自行离开的,有玉缨作陪,我哪里知道她们的去向?」 赵显不想与她纠缠,她上次害卫姑娘时,手段极为阴毒。此次为达目的,居然连景夫人和成家表姐都可以牺牲。成表姐是她的亲侄女,而景夫人则是她的外甥女。 她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便是后宫的那些女人,都没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他简直不想多看她一眼,极厌恶地朝侍卫挥手,「还是堵上,本王不想听她狡辩。」 成冰兰手僵住,帕子掉在手上,那刚才被遮住的眼睛露出来,哪里有半滴泪水?赵显越发的心塞,这到底是什么人? 母妃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 师兄交待给自己的任务,他居然没有看住人。若是卫姑娘再遇到什么事,他怎么跟师兄待? 范氏将将睡醒,看到柳氏在床前不停走来走去,抚着头问,「你怎么一直走动,晃得我眼都花了。」 「娘,你可醒了。」 柳氏赶紧上前,服侍她起身,「府里好像出了什么事,我看到殿下的侍卫把客人都禁在前厅,还封了府里的门。」 范氏心一突,「何时的事情?快…快扶我去见殿下。」 「娘,殿下已经派人来请咱们,人就等在外面。」 范氏心沉得厉害,「扑扑」地跳着,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婆媳俩出门,那侍卫走在前面,范氏一看是去成冰兰院子的路。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她就知道,除了那孽障,府里没有人能作妖。 柳氏心里有了底,「娘,可是冰兰出事了?」 范氏沉着脸,没有回答。 进了屋子,看到坐着的贤王和绑着的成冰兰和元贞仙姑。范氏又一阵头晕,柳氏托住她的身体,扶她慢慢坐下。 贤王已上前,手伸在半空中。 「外祖母,您身子可受得住?」 范氏点头,「殿下请说,臣妇受得住。」 贤王坐下,将事情详细道出。一听完他的话,范氏身体一软,瘫坐在太师椅上。 别人不了解冰兰的性子,自己当娘的是一清二楚。冰兰自回府后性情大变,这样的事情是完全做得出来。 「娘,还有玉缨。」柳氏稳住心神,安抚着范氏,「说不定真是去了玉缨的院子。」 贤王沉默,刚才情急之下,他根本没有派人去成表姐的住处寻人。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到一个人出来过,所以人不可能在成表姐那里。 既然柳氏存疑,他便派人去问。 结果,当然是没有找到人。 「快…快搜府…」 范氏缓过来,急喘着气。柳氏一听,忙召来府中管事,让管事命所有下人去找。范氏说了几个字后,气又喘起来。她心里清楚,事情可能比想象的要糟。 她瞪着成冰兰,这孽女哪里是诚心悔过,根本就是憋着后招。 也怪她大意,怎么就放心到不来看一眼。 柳氏心里开始慌神,眼睛不停地看着外面,希望看到有下人来报,说找到了女儿和慈姐儿。 范氏扶着她的手站起来,走到成冰兰的面前。人未站稳,弯着身子抖着手指着自己的女儿。一个你字哽在喉咙,半天问不出话来。索性抬起手,狠狠甩了成冰兰一个耳光。 一把扯掉成冰兰口中的布,「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成冰兰捂着脸,眼含恨意,「母亲,您为何打我?」 「你心里清楚…快把慈姐儿和缨姐儿交出来。」 成冰兰手放下,那边脸颊上的红印子清晰可见。她冷冷一笑,「母亲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她们早就离开,至于去了哪里,女儿怎么知道?」 「你撒谎,本王一直在外面,根本没有看到一个人出去。」 「殿下会不会是眼花了?」 范氏直起身体,摇摇欲坠,她只恨得想立马掐死眼前的祸害。 贤王虽是成国公府的外孙不假,可他是陛下的亲儿子。看来是冰兰是猪油蒙了心,为报复他们,已经全然不管不顾。 这样的孽障… 范氏怒急之下,随手抄起桌上的茶壶,朝成冰兰的头上丢去。茶壶碎裂,茶水混着血水从成冰兰的脸上流下来。 她似感觉不到痛,抬手一抹,满手的血水。 目光盯着范氏,居然还笑出了声。 「娘,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为何要生我?」 一句话问得范氏往后退了两步,被柳氏扶住。 「那都是你的命。」 范氏捂着胸口,悲从中来。 除了一句认命的话,她还能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莫说陛下是让他们成家牺牲一个女儿,便是牺牲所有人,他们只能从容赴死。 「哈…哈…命?娘说得真是轻巧,一个命字,就能掩盖我所受过的苦。你们贪图滔天的富贵,可是你们看看他不过是皇五子,怎么能…」 「啪!」 成冰兰再次捂着脸,另一直手还指着贤王。 范氏气到无力,柳氏浑身在抖,刚才那一巴掌,是柳氏打的。 「冰兰,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我大逆不道?那也是被你们逼的!」 成冰兰吼着,范氏忙朝身边的婆子示意,「快…堵上。」 嘴再一次被堵上,成冰兰只能用目光,狠狠地瞪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外面几乎全府的下人都在找人,国公府虽大,但发动起全府的人,没用多久连假山的缝都找过,就是没有看到成玉缨和郁云慈。 国公府的总管焦急地跑进院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次。 他艰难地摇头,屋子里的柳氏看得清楚,身体一软,倒在范氏的身上。这下换成范氏托住她,加上婆子几人,合力撑住婆媳俩。 贤王皱着眉,坚定地道:「人一定还在屋子里!」 猛然间,范氏似是想起些什么,瞪大了眼睛。 安妃未出嫁之前,就是住在这间屋子里。那时候曾有一个心腹悄悄告诉自己,说夜里好像听到安妃的房间里有男人的声音。 莫非… 暗室中,油灯如豆。 室内桌凳床柜,一应俱全。且看雕工木料,都不是凡品。 沈绍陵喘匀气息,开始行动。他的目标是郁云慈,所以直接拔开卫青英等人,伸手过去,想将她拖出来。 不想郁云慈身体一滚,翻身爬起来,直视着他。 「原来是沈表哥,倒真是巧了。」 沈绍陵一愣,很快眼阴沉着,「巧?确实是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表妹真是令我吃惊。可惜啊,你就算是没中迷香,人也逃不出去。」 「表哥对我真是用心良苦,看来你不见我死,是不会善罢罢休的。只是我这人惜命,实在是没有享够世间的荣华富贵,还舍不得早早离干。依我看像表哥这样的人,活着像条畜生,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绍陵眼神越显阴沉,畜生二字令他眯起眼,眼里全是杀意。 「本来我还想让你多活几日,想不到你这般急着找死!」 「找死的人是你,你助纣为虐,以前帮着方氏,现在又变成成七手下的一条狗。别人把你当成畜生不可悲,可悲的是你把自己也当成了畜生。」 沈绍陵瞳孔猛缩着,眼里的恨意翻江倒海,嘶吼着,「你个贱人,你懂什么?我若是不争,早就死了八百回。」 「既然要争,为可不光明正大。你是侯府庶子,总比寻常百姓要强。你可以走科举,堂堂正正的让别人刮目相看。而不是像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就知道躲在暗处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猛地狂笑起来,脸阴恻恻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说得倒是轻巧,嫡母不慈,我拿什么走科举。哼,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这个蠢货怎么能懂我的心思。」 好一个自以为是的人! 她嘲弄地看着他,就是这个男人,在书中害死了无辜的原主。原主真是眼上瞎,怎么能认为他是个良人。 「这全都是你的借口,我见过广昌侯夫人,不说是慈眉善目,但绝不是短人吃穿之人。你是替自己的无能找遮羞布,自欺欺人。」 此地清醒的唯有他们俩人,谁也不用再伪装什么。 沈绍陵眼里闪过杀意,意欲上来掐她。 她猛拍了一下掌,后面的传画一个鲤鱼打挺蹦跳起来,一道寒光闪过。 他不敢置信地转身,背后插着一把匕首。而就在此时,郁云慈也动了,快速抽出手中的帕子,捂住他的口鼻。 很快,他像一瘫泥一样软倒在地。 他的眼里全是不甘心,身体如泥一样,动弹不得。看向她们的眼睛全是愤怒,瞪视着,「真是小瞧了你!」 「你小瞧的不是我,你轻视的是生命。在你们眼中,取别人的命是那么的随意,为了自己的私欲,你与方氏,成七等人连做人最基本的良知都没有。」 「你懂什么!」他吼着,身体不能动,脖子上的青筋梗起,牙齿咬得咯咯响,「你这个蠢货,若不是命好,哪里能活到现在?若不是你还有用,谁会留你到现在。我呢?除了没有你命好,哪点不如你?」 他狷笑着,陷入癫狂,「凭什么应该是我的东西,全部都被别人占去。而且那些人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把我当一条狗!我恨!」 郁云慈被他说得胡涂,什么他的东西,他一个庶子有什么东西。 「看你那蠢样,恐怕从来都没有认为侯府是我一个人的?我是沈家唯一的子孙,方庆海原是我沈家的赘婿。若没有我祖母,就凭他一个穷书生,熬到死也不过是个酸秀才。哪里能进京赶考,金榜题名!」 「呵呵,我是沈家唯一的子孙,你说侯府所有的东西是不是应该全是我的!」 「沈少爷真是好口才,沈氏没有生养。若是没有你现在的祖母,哪里来的你?不过是方老侯爷临终前让你姓了沈,你就口口声声说侯府是你的,真是不知所谓。」 书柜后面,慢慢现出一个身影。 长身玉立,卓尔不凡。 沈绍陵眼睛越瞪越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 这个煞星怎么会出现? 猛然他像是回过神来,「原来你们早知我们计划,所以将计就计。好…好,沈某计不如人,甘愿认输。」 郁云慈看到来人,心下一喜,忍着扑进他怀里的冲动,甜蜜相问,「你怎么来了?我可是让左四帮忙盯着的。」 景修玄睨她一眼,这女人真是胆大,回去再好好收拾。 「你们一直盯着我,难怪…」沈绍陵恨道:「为什么,你们就是看不得我好?我本该是侯府的世子,甚至侯爷的位置都是我的。凭什么我要屈于人下,看尽冷眼!」 郁云慈真想扒开姓沈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一个侯府庶子,姓什么有什么重要的。那死去的沈氏又不是他的亲祖母,他只是方侯爷的庶子。 方侯爷又不脑子坏掉,会舍弃嫡子,把世子之位传给庶子。 这人生了心魔,根本就听不进别人的话。 「全是我应得的,只要我把你弄出京,让清表妹嫁进锦安侯府。小姑母就会与父亲商议,把世子之位让给我。」 他喃喃着,陷入自己的魔障中。 「没错,所以你一定要死!」 他挣扎着,徒劳无功在原地不动。 她轻摇着头,这人可恨,但也可悲。 「我若是你,何必曲线迂回,直接弄死方世子岂不干净。据我所知,侯府除了世子,就只有你还一个男丁。他只要一死,世子之位自然是你的。你又为何舍近救远,非要弄死我,让方氏帮你。」 沈绍陵哈哈笑起来,「最毒妇人心!没错,这个法子好,可惜我从来没有得手过。你知不知道,我甚至想弄死亲爹,可惜那蠢妇只顾着儿女情长,半点用处没有。」 郁云慈没听懂他的话,景修玄自是听得明白。 蠢妇指的是方侯爷的一个爱妾,沈绍陵想通过红姨娘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谁知红姨娘只想与情郎痴缠。 此事引起方侯爷的怀疑,所以红姨娘便「自缢」了。 为了自己的贪欲,连亲爹都想杀。这样泯灭人性之人,郁云慈已不想多费唇舌,也不愿意再看到。 「侯爷,这人已不配为人,连畜生都不如,杀了。」 沈绍陵瞳孔猛缩着,目眦欲裂,「毒妇,你居然如此心狠!景侯爷,你莫要被她所蒙蔽,她是真的与我有私。若不是怕节外生枝,这女人的红丸早就被我采了。她…」 「噗!」 一道血喷出来,沈绍陵看着胸口的一只脚,觉得五脏都疼得移了位。 景修玄居高临下,踩在他的身上,杀气腾腾的眼,睥睨着他。修长的手指中晃着一把匕首,寒气逼人。 郁云慈知道他口中的人是原主,可不免还是有些心虚。 什么红丸,应该就是那什么落红。 侯爷是古代男子,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生气? 她眼神带着小心,看着男人冷峻的脸。 正巧那透骨生凉的眼神也看过来,一碰到她的目光,倾刻间冰雪消融,眼中渐起暖色。 「夫人想看哪种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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