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初始之时（7）

    这家伙怕是喝高了连她是谁都没认出来？    韶音哭笑不得。知道天修的性格, 她倒也不怎么气愤, 抱臂望着这个醉醺醺的家伙, 倒要看看他还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旁的仙友早就噤若寒蝉，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鹌鹑一般缩在一旁, 望天望地，只敢用眼角去瞥这事件的中央地带，心痒难耐想要盯着后续, 又怕待会儿孚音君这混世魔王发起疯来, 或者帝君终于屈尊走下高座秋后算账。    “你、你怎么不说话……”天修大着舌头，“我、我看你很漂亮, 是哪家仙君座下侍姬？不如……跟着仙君我走，必定让你仙浆玉露取之不尽……”    ！？    快闭嘴！    ——仙浆雨露？再多, 你多的过当年顶着探望好友的名头几乎洗劫搜刮了整个八重天的孚音君？再好，你好的过万千世界尽归其手讨好媳妇从来不心疼的帝君珍藏？    众仙纷纷捂眼, 不忍直视。    调／戏了这么多年了，这台词还是一点都没有长进。    韶音对他的纨绔程度很是失望。    “算了，不玩了。”她叹了口气, 转身便准备回去——有这功夫, 还是去欣赏一下自家男人的盛世美颜。    熟料刚刚踏出去一步，袖子便被牢牢扯住了：“……不许走！”    这三个字是说的字正腔圆声如洪钟。    在场之仙一时竟都被他震住了。    韶音一愣，随即心中便是“嚯~”的意味深长。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他大声嚷嚷，“每次你们说到我的时候，都是天枢他弟弟……”    瞧他眼角泛红的模样, 看来已经为此事委屈许久了。    韶音瞥过天枢，这个在八重天数一数二的人物大约是从没在这样隆重的场合如此丢脸过，似乎很想找个缝钻下去算了的样子。    “跟我回去！”他走上前来，想将这个讨债的赶紧带下去。    奈何酒意上头的天修已经完全顾不得这许多，只想将这么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憋闷不甘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我与他一处出身，凭什么……他就是混元灵体！？”    “我也想修炼一日千里……我也想高高在上享受别人的尊敬……可你们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    他撒着泼，面容扭曲猛一挥手！灵力带出的热浪熏得众仙猝不及防！    感受着这其中依稀透出的某些意味，韶音微一皱眉。不等她再细细探查，从天修身上冒出的熟悉黑雾已经让她眼瞳骤缩！    ——魔气……怎么会！？    同她一起色变的，还有三千年前已经经历过灭世之乱的众仙友。    当年那场祸及所有世界的动乱，但凡经历过的无一不是再也不愿回想起那般黑暗的过往，可即便如此，那些让人绝望恐惧的场景也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脑海中。    因此，此刻这黑雾甫一出现，深埋的黑色记忆便已经潮水一般涌入眼前。    韶音一步后退，神色凛然，袍袖挥动之间，厚重的灵力已经水流般倾泻而出，将天修整个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身后阴影落下，熟悉的气息带着令她安心的沉稳——青提来了。    “这东西竟又出现在了天界！？”她语气中带着惊怒。    魔物由人心繁衍而出，本是不死不灭。但天地间有阴便有阳，有光必有暗，若是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维持秩序平衡，那倒也无妨。    但不论如何，作为本源的仙界不该出现魔物，此处一旦被侵袭，那下界便会由此延伸被飞快破坏——如同一株植物一般，枝叶坏了，修剪便是，但若是根腐烂了，便没救了。    三千年前仙界大乱，是青提帝君化身大道消减了天魔，按理仙界不该再有魔气出没……    青提闭目，转瞬便已灵扫万界，淡淡道：“下界无碍，此一缕恐是他内心贪妄所化。”    那就好。    韶音松了口气。    若是天魔复苏，仙界恐怕再经受不起上演一次三千年前的乱象了……难不成要帝君再魂飞魄散一次不成？    心放下来，她瞥了一眼被罩在灵力之中不断嘶吼冲突想要出来的天修，撇撇嘴：“心志如此不坚——他恐怕是我仙界之中第一个滋生出魔气的了。”    ……比起一重天的精怪都不如，他们虽然灵力差些，但能飞升至仙界的，无一不是各界中的佼佼者，心思纯粹坚定不移，比这个仗着哥哥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出息多了。    听到帝君的话，面色惊惶的众仙这才安下心，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怔然的天枢赶忙走上前来，将不省心的弟弟一巴掌拍晕：“请帝君原谅，是我管教不周——我定将他带回去关起来！教他早日洗清心魔，纯粹向道。”    既不是天魔重生，此等小事自然不被青提放在心上。他负手转过身去，韶音脚步一错，跟在他身后。    好好一个宴席被这样打扰……魔气一事虽是虚惊一场，但被勾起三千年前回忆的众仙神色都勉强了许多。    “都散了……”韶音意兴阑珊。    对于帝君以身殉道之事，没有人比她痛得更加透彻心扉。    实在没了继续的兴致，她一手抱着青提的小臂，一手朝后挥了挥：“今日宴会便到此处，日后若是得闲，再请诸位道友同聚。”    “孚音君客气……”    “恭送帝君……”    身后仙友断续的声音传来，韶音的叹息声含在口中，下一刻，便被青提揽进了怀中。    她抬起头，正对上男人低垂的眉眼，虽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她却从中看出了一丝冰雪消融的关心暖意。    她朝他笑了笑。    也对，过去的事何必再想……如今，他与她在一处，他们还有往后无尽永恒的岁月相伴，这便够了。    “回家。”    “嗯。”    回家，回他们在九重天的家。    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    但有时，当你以为风平浪静劫难已过，殊不知这才是变故真正的开始。    当韶音听着外头凄厉的长啸划破九重天的静谧，从青浦怀中醒来时，她便知道——到底是有事发生了。    “怎么回事？”仙界的每一界都自成天地，下面的动乱若是已经到了他们这里都能听到声响的地步……    青提睁开的眼眸在夜色中毫无睡意，清醒如昼。    他静静望着韶音。    可她的心跳却在这般宁静的凝视之中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越来越响，最后如同擂鼓一般在她胸膛中挣扎着想要跳出！    “你……”    “是我错了。”不等他开口，男人便道。    “什么……意思？”心中倏地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青提却垂下眼眸，只是道：“走罢。”    踏下天梯的最后一步，映入眼帘的情形让韶音猛然生悸！    这是——！？    和三千年前的场景何其相像！    数不尽的黑雾自清缈澄澈的天空中肆虐而过，无能为力的仙友们徒然抵挡却又只能哀嚎着被吞噬控制！    “——怎么会……这样！？”    方才不还是好好的？他们在一处喝酒论道，一派和乐，然而短短片刻，这个不久前歌舞升平的地方已然沦为魔窟地狱！    韶音望着一位道君浑身被黑气包裹，随即便如同野兽一般嘶吼起来，魔气鼓荡得他整个身体膨胀凸起，睁大得眼眸中满是嗜血的狰狞！    她记得这位仙君……之前入宴之时，还特地到她面前表达了一番恭祝她同帝君安然归来的欣喜之情，虽说言辞老套无甚新意，可眉眼间的真挚却是实打实的，如今却……    她有些惶急，一把握住身边之人的袖摆：“天魔不是被消减了吗？……怎么会再次出现？！”    没有回答。    她转过头去，一眼便瞧见男人自始至终都凝视在她面上的目光，那般的……清冷，又带着一丝哀伤。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怔怔望着他，明明神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却恍惚觉得自己已落进了一个荒诞的梦境中。    “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她喃喃道。    上天对她何其残忍！好不容易找回的挚爱，难道要又一次让她眼睁睁望着他在自己面前身殒道消？    “音儿……”青提抚上她的面颊。    “不、不行！”她不能让他去！    “若我不去，仙界会毁，下界也会毁。”这样的时刻，青提竟轻轻笑了起来，鲜少在他面上出现的柔和神色霎那能将所有的冰川一并融化。    “听话……”    “我不想听话！”她拼命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晶莹剔透。    “——轰隆！”    一声巨响，八重天通往下界、自天地初开之时便已经亘古存在的天梯竟从中断成了两截！伴随着漫天翻涌的黑雾，她能够望见从中飞射而出的身影——    “哈哈哈！”    猖狂的大笑回荡在整个八重天：“青提，当年你与我同归于尽之时可曾想到，我天魔还有能回来的一天！”    ——是天修。    竟然是他！    “我早该想到……”什么心中贪妄生心魔，这就是当年天魔留下的一丝残魂，竟聪明到隐匿在仙君的魂魄之中，待到吃够了**贪婪才一举迸发，到了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