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章丘电话那边甩下一句注意身体, 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闵灯还没反应过来，对着电话喂了好几声。    “怎么了？”霍疏吹了吹他的手心, “疼不疼？”    “没事。”闵灯甩了甩刚刚蹭到地上的手。    “章丘说什么？”霍疏扶着他站了起来。    “啊？”闵灯想了想, “他让我们注意身体……”    “是嘛。”霍疏挑了挑眉, 听懂了。倒了一杯水递给了闵灯。    闵灯喝完水又慢跑了半个小时。    下了跑步机腿软的根本站不住, 直接被霍疏抱着回了房间。    “站好。”霍疏把人放在了地上, “不能坐在床上, 我去放热水。”    霍疏转身进了浴室，闵灯偏头看了看身后的床,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最后实在太累，直接躺在了地上。    霍疏把浴缸里的水放满，出来看着躺在地上的闵灯叹了一口气。    接着蹲在了他旁边, 伸手戳了戳闵灯的脸，无奈道：“我不让你躺床上不是因为你出汗了, 是刚刚跑完躺着不好，实在站不住你也不用躺地上。”    “啊？”闵灯愣了, 他还真认为自己出了一身汗躺床上不好。    霍疏突然俯身下来，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傻子。”    闵灯笑着没躲开，被霍疏从地上拉了起来，进了浴室。    泡完澡, 闵灯浑身更是软的连一根手指都提不起来，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这会儿时间才下午。    霍疏随便冲了一个澡，也陪着他一块儿睡。    两人楼着, 用都要把对方闷死的姿势抱在了一起。    闵灯又做梦了，他在吃药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很少做梦了。就算做梦，也少有这么清晰的。    他被困在了一片黑色的浓雾中，雾里又无数的手向抓住他。    有手抓住了他的腿，有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有手甚至掐住了他的脖子，他不能呼吸了。    闵灯没法动，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霍疏的名字。    “闵灯……闵灯……闵灯……”    闵灯恍惚间听见了霍疏喊他的名字，    他艰难睁开了眼，看见了霍疏的眼睛，脖子上那双掐着他的手消失了。    闵灯因为窒息猛地吸了一口气，吸的太急，他被猛烈涌入喉管的空气呛得弓起了腰。    整个人蜷成了一团，他拼命的呼吸着空气，又咳的不停。    霍疏一手环绕着他的腰，一手顺着他背后。    好一会儿，闵灯才喘过了气，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霍疏下床倒了一杯温水，担心的看着他：“又做梦了？”    闵灯接过水喝了一口，握着水杯，冰凉的指尖慢慢回温。    他偏头看了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霍疏重新坐在了闵灯身边，“是因为我们今天碰到的那些孩子吗？”    闵灯怔然，他惊讶于霍疏问的这个问题，同时也惊讶于霍疏感受到了他那些再细微不过的感受。    霍疏以为他不想说，拍了拍他后背，接过他手中的水杯放好，拉着人躺下，“再睡一会儿。”    闵灯重新被裹在了温暖的被子里，他侧过头看着在他身边躺好的霍疏。    他突然想说些什么，他想把自己害怕的，担心的都告诉霍疏。    “霍疏……”闵灯喊。    “嗯。”霍疏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句。    “……孤儿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孤儿的。”    闵灯声音细小，低的几乎听不见，“孤儿也是有爸爸妈妈的……”    霍疏蹙眉，握紧了他的手。    “多长了一根指头，耳朵听力有问题，甚至只是因为只是女生，这些都可能是他们成为孤儿的原因……因为他们从出生就是错的……”    闵灯没在说话了。    他抱着霍疏的腰闭上了眼睛，把已经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在很多让他们成为孤儿的原因里面，他做梦都希望自己是走丢的。    这是他的错，是他自己走丢了。    孤儿院里，那时候小孩儿围在一起都会说同样一件事，长大后一定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但闵灯从来没有说过，他不敢去找，他甚至不敢去想。    只要他找不到这个答案，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又满怀希望，告诉自己，是他自己走丢的，是他自己把自己弄丢的……    而不是……被丢掉的……    这样他只是犯了一个错，而不是整个人都是被否定掉一个错误。    霍疏看着闭上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的闵灯。蹙眉握紧了闵灯的手，他并不是每次都知道闵灯在想什么。    只要闵灯想，闵灯就能向他隐瞒一切事，只要闵灯不说。    两人在美国又呆了两天，闵灯情绪一直不好，霍疏担心这边陌生的环境对闵灯产生影响。    很快的把最后的事情处理完了带着闵灯回了国。    回家后闵灯的情绪好了一点，尤其是在写作业写卷子的时候。    霍疏跟宁慧通完电话，回到书房，看着伏案在书桌上正写着卷子的闵灯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总觉得闵灯爱学习比爱他多。    闵灯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冲着他笑了笑。    霍疏得到了一点安慰，把手上装着小蛋糕的碟子放在了书桌上。    闵灯笑着去吃蛋糕，霍疏拿过他写完的卷子看着。    闵灯现在的学习进度在初一，数学语文都不错，只是英语吃力一点，但也不算差。    这一周来，霍疏一直在忙一个事。    闵灯可能该去上学了。    他把这个事情和宁慧交流了一下，宁慧和他妈妈的主治医生给出的建议一样。    都是建议让闵灯可以开始接触人群，建立他自己与人的关系。    “今天带你去个地方。”霍疏放下了手中的相机。    “去哪儿？”闵灯咽下了嘴里的蛋糕，疑惑的看他。    “先去换衣服。”霍疏拍了拍他的头。    闵灯看了他两眼，没再问，听话的把睡衣换了下来。    接着被霍疏拉着下楼，上了车。    一路上闵灯都反应不过来。    直到车慢慢停了下来。    闵灯偏头看向车外，只是一眼，他就怔住了。    霍疏也不说话，只是跟着他一块儿朝外面看着。    只到闵灯缓过神来，偏过了头，惊讶道：“这是……学校？”    “不是吗？”霍疏笑着又朝外看了看，“好像是。”    闵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有无数想要问的，但霍疏给他的答案或许只有一个。    “进去看看。”霍疏捏了捏他的手。    闵灯点了点头。    两人下车，停站在学校外面刻着字的大石碑前面。    闵灯仔细辨认着大石碑上面的字，“这是高中？”    “对。”霍疏回答。    霍疏想过以闵灯的学习情况读高中根本不行，但让闵灯读初中年龄上也不合适。    更何况学习并不是最主要的，他只想让闵灯学会正常的交际和与他人的交流。    交朋友交同龄人也是最容易的，这也是宁慧的意思。    自从进了学校，闵灯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高涨了起来。    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闵灯小心把自己藏在了霍疏身后，向往又羡慕的打量着那群坐在教室里男生女生。    “他们在学……语文？”闵灯听着里面老师传出来的声音。    “是的。”霍疏笑着看着闵灯脸上的表情，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闵灯看起来很开心。    学校很大，两人走了一半没再往里面走了，经过操场，闵灯被篮球场上正打着篮球的两队男生吸引了目光，停了下来。    “喜欢篮球？”霍疏难得看见闵灯对什么感兴趣。    闵灯兴奋的点了点头。    “回去了教你打。”霍疏淡淡道。    “你会打篮球？”闵灯惊讶的仰头看他。    “我以前是校篮球队的队长。”霍疏挑了挑眉，看着闵灯崇拜的眼神，神情略有些骄傲。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因为自己以前那个时期的这个身份自豪过。    这会儿突如其来的骄傲全是因为闵灯。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场上的篮球。    霍疏估摸着时间，看了一眼手表，快要打下课铃了。    这会儿是中午，学生等会儿会一下涌出来。    他担心闵灯紧张，先拉着闵灯朝校门口门口出去了。    闵灯一边往前走，一边又回头看了好几眼那些穿着薄薄的篮球服，在篮球场上跑着跳着笑着的男生们。    两人从校门口出来直接上了车，因为下课铃声已经响起了。    闵灯坐在车上不到两分钟。    很快，校门口鱼跃似的涌出了无数学生，人挤着人，空气顿时嘈杂了起来。    有笑声，有喊声。    闵灯看着他们脸上的笑，看着他们追赶打闹，根本移不开眼。    一个女生背着很大的书包，跳着和同学挥别手，然后笑着蹦到自己妈妈面前。    妈妈被她吓了一跳，一巴掌拍了过去，落下却很轻。    妈妈无奈笑着摸了摸女生的头，又去接女生的书包。    女生却不让。    母女两个抱着笑着，最后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走远了。    闵灯贴在车窗上紧盯着那两人的背影，直到两母女走远了，他还一直朝那个方向看着。    霍疏坐在一旁，蹙眉看着闵灯的认真又失望的神色，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闵灯说的话。    “孤儿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孤儿。”    他突然明白了闵灯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    霍疏心脏突然被拧了一下，很酸。    “闵灯。”霍疏握住了他的手。    “嗯？”闵灯转过头。    “你……”霍疏想了想终究没有问出口，笑着叹了一口气，问，“学校漂亮吗？”    “漂亮，太漂亮了。”闵灯脸上看上去很兴奋，“我真的可以进去读书吗？”    “你看那里。”霍疏伸手指着窗外学校。    “怎么了？”闵灯偏头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去看。    “那是我爸捐的图。”霍疏说。    “…………”    “你再看那个。”霍疏又指。    闵灯吞了吞口水，又看了过去。    “那是我爸捐的教学楼。”霍疏又说。    “…………”    闵灯眨了眨眼睛，口水都不会吞了。    “你再看那——”    “你爸……为什么捐了这么多……楼”闵灯打断了他的话。    “他说穷不能穷教育，苦不能苦孩子。”霍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爸就是这样一个热爱教育的人。”    闵灯没说话，就那么盯着霍疏看。    霍疏咳了一声，“我爸他看着虽然不怎么心善，但只是因为他内敛。”    闵灯还是没说话。    “好……”霍疏无奈，脸上难得闪过一丝尴尬，“因为……当时念高中的我有一点点不太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