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春节过后，蒲一凝变得愈发忙碌。祁尚最终答应来当导演，褚茵也被她说服接下了这个制片主任的锅。但她身为总制片人，还有更多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做，人常常不在公司里。    喻子燃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她，而是安分守己地上着公司给他安排的课程，努力打磨着自己的方方面面。经纪人魏伦夸他，说他是个好苗子，如果运气好，碰上天时地利人和，爆红不是没有可能。    爆红吗……    他常常站在楼下，遥望总裁办公室的方向。    只有去得更高，才有资格与她并肩。    三月末，试镜会。    嘉令筹拍的这部网剧名叫《萌混过关》，是部古装轻喜剧，男主是皇帝，女主是修炼成精的猫妖，是一对典型的欢喜冤家。    喻子燃当然是奔着男一号去试镜的。    同样试镜的还有公司里其他几个男演员，有的是新人，有的是演过知名电视剧配角。    对手强劲，喻子燃不可避免地感到紧张。抽到的是三号签，他坐在房间外，闭着眼睛，努力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且煎熬。    第一个试镜的演员终于走了出来，大家纷纷朝他望去，企图从他的面部表情上看出一点儿什么。但他只是绷着脸，抿着唇，把搭在座位上的外套一披就扬长而去，丝毫不给众人猜测的机会。    喻子燃垂眼，捏紧手指。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正经试戏，绝对不能出差错。    ……    “三号，喻子燃。”    随着工作人员的叫号，喻子燃稳了稳心神，起身进去。    蓝白色的工作间，前面一片空地，后面一排桌子，坐着七八个男女，身后还架了一台摄像机对准他。    他眨了眨眼，只认出了蒲一凝一个人。    她化着淡妆，长发扎起，披着一条经典款格子披肩，手里的笔转啊转。看到他进来了，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坐在她旁边的小辫男人应该是导演，只听他道：“喻子燃。”    他欠身：“老师们好。”    导演说：“把选段给他看一下。”    喻子燃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一页纸，看了看，是一场单人戏。    他花了一分钟记完了剧本，然后把纸收了起来。    年轻的皇帝刚与女主相识不久，就被这个奇妙的女子所吸引，坐在宫殿里批奏折的时候，会忍不住想着她走神。    喻子燃坐下来，开始进行他的无实物表演。    他翻开一本奏折，对着它看了一会儿，眼神却逐渐失了焦距，变得飘忽不定。    他走神了。    他想起了在御花园里她匆匆逃开的背影，想起了她蹲在水池边伸手想要捞鱼的憨态，想起了她狡黠娇俏的小表情，和那张伶牙俐齿的嘴。    一声短促的笑情不自禁地从喉咙里发出，他如梦初醒般地抖了一下，迅速把表情一收，又恢复成往日那个淡定漠然的君王。右手朱批的笔迟迟没有落下，一滴红墨落于奏折上，叫他不由悄悄撇嘴。他重新舔笔蘸墨，往周围飞快地瞟了一下，见没有宫人发觉自己的异常，这才轻呼一口气，镇定自若地提笔落款，眉头却克制不住地轻轻挑了一下。    蒲一凝托腮看着，不由微微眯眼。    ——这是一个擅长微表情的演员。    批完这一本，皇帝却是没有心思继续批奏折了。    他放下笔，起身，在殿中负手来回转了两圈，掸掸袍子，理理衣襟，顺便还不忘摸摸束发是否有散落痕迹。随后，他广袖一振，快步往外走去。    没走两步，他猛地一个回身，指着正欲跟上来的宫人道：“停！朕要一个人去御花园散心，谁也不许跟着。”    宫人讷讷退下。    他这才满意，深吸一口气，轻咳两声，用拳头遮掩住扬起的唇角，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宫殿。    “可以了。”导演说道。    喻子燃走回原地，对着众人鞠了一躬。    “再演一段。”导演往椅子上靠了靠，抓抓自己的头发，“怕猫吗？”    喻子燃：“……啊？”随即他反应过来，“不怕。”    既然女主是猫妖，想必剧中必然会出现真的猫，要是演员怕猫，那可就不好办了。    导演点了点头，然后一个工作人员蹲下身，从桌子后面抱了只大白猫出来。    喻子燃：“……”    还有这种操作？    猫懒洋洋地窝在工作人员怀里，看到喻子燃，朝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露出尖尖的牙。    喻子燃面部抽搐了一下，抱过了大白猫。    “现在它就是女主角妙妙。”导演摸着下巴说，“请你即兴表演一段当你发现女主角再也变不回人身时的人物感情。”    喻子燃：“……”    他心情复杂地低下头，揉了一把大白猫软软的颈毛，思考了三十秒，然后席地而坐。    他将它放在膝上，想要抚摸它的身子，但猫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扭着身子就要往外跳。喻子燃眼眶倏地一红：“你不要走！”    蒲一凝手里转啊转的笔不禁停住了：“……”    能根据猫的反应随机应变，并且眼泪说来就来，能力不错。    他颤抖着将它抱回到怀里，低声道：“求求你不要走。朕知道你不愿意用这副样子来面对朕，但是朕求求你不要再离开了……”    他咬着嘴唇，双肩颤抖，一滴泪挂在睫毛上，迟迟不落。    一代天子，竟抱着一只猫坐在地上，哽咽得像个孩子。    “妙妙，你听着，你是猫也好，是人也罢，朕想要的，始终不过一个你罢了。你若当真这么狠心一走了之，那还要朕如何继续待在这无趣的皇城之中……”    “放弃。人妖殊途，何况如今我失了法力，再变不成人样，这样相处又有何意义呢？”    喻子燃蓦地一顿。    这是蒲一凝在给女主角配音。    他苦笑一声，双手缓缓收回，紧握成拳：“朕不愿……朕不愿！”他压着嗓子吼道，声音嘶哑，“你就是陪朕说说话也好！让朕知道朕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大白猫飞快地跳下了他的膝盖，往桌子后面跑去。    喻子燃瞪大了眼，踉跄着起身，却由于动作太急一下子跪倒在地。他眼睁睁看着它跑远，胸口大起大伏，双目通红，眼泪滚滚而下。    “为什么，为什么！”他痛苦地弯下腰，一手握拳，狠狠地砸在地面上，“为什么还是要留朕一个人……妙妙……”到最后他几乎发不出声，只有微弱的气音被艰难地挤了出来。    “可以了。”导演打断他。    喻子燃拍拍裤子站起来，清了清刚才被压得有点狠的嗓子。    蒲一凝抽了几张餐巾纸出来，递给他。    “谢谢蒲总。”喻子燃擦掉脸上的泪水。    导演：“回去等通知。”    “谢谢，老师们辛苦了。”他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直起身来时，他瞥了一眼蒲一凝，却发现她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低着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是她对自己不满意吗？    喻子燃有些不安地走出房间。    魏伦看他出来了，便问他：“你感觉怎么样？他们有什么反应没有？”    喻子燃说：“我觉得……还行？但蒲总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我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魏伦就笑了：“那说明还有希望。祁导是个要求比较高的人，如果你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他当场就会拉下脸了。”    “是吗。”喻子燃稍微放心了一些，“我看蒲总也没什么表示，她选角的时候也一向这样吗？”    “蒲总啊，蒲总这个比较难说。”魏伦道，“蒲总的心思你就不要瞎猜了。”    喻子燃沉默。    两天后，喻子燃在电梯间碰到了蒲一凝。    他很想问问他有没有被选上，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正在纠结间，蒲一凝道：“看见我很紧张吗？”    喻子燃：“……”    “那天我没说话，但其实你表现得还不错，虽然有些细节还是粗糙和流于表面了点，不过整体而言还是合格的。”她声调平稳，不疾不徐。    “谢谢蒲总。”    “喜欢猫吗？”她忽然问道，“我看那天你挺会撸猫的。”    “嗯……还好。”喻子燃说，“我上学的时候偶尔会喂流浪猫。”    蒲一凝说：“你知道那是谁的猫吗？”    “嗯？”    “谭茗的。这只猫被她养得很好，很上镜。”她说，“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剧组用猫了，到时候她会带着猫跟我们一起走。”    我们？一起走？    喻子燃茫然地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蒲总您的意思是……”    她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提前告诉你一声，男一号是你的了。睡个好觉，醒来就有通知了。”    喻子燃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却还是压不住唇角的上扬。    蒲一凝：“这是你靠自己努力换来的，与我无关。所以放平心态，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电梯门开，她走了出去。    喻子燃的笑容逐渐僵硬：“……”    非要强调一句与她无关么？    他暗自叹了口气。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