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喻子燃捏了捏拳头，对吴又岚道：“你跟我过来。”    “等等等一下！”宁朔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尴尬道，“我……听错了……不好意思啊……”    喻子燃抬手，抹掉嘴角隐隐渗出的血迹，再次对吴又岚说道：“跟我过来！”    吴又岚惶然地跟上去。    宁朔站在原地，摸了摸头，重重地踹翻了一个空油漆桶。    吴又岚这次能找到喻子燃，不是她自己误打误撞过来的，而是魏伦把她带过来的。    吴庆磊半个月前又手痒跑出去赌钱，毫无意外地又输了一屁股债。余兰发现他半夜起来偷偷摸摸找存折，百般缠问之下，吴庆磊才终于说了实话。余兰再也受不了他这副德性，与他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你成天除了喝酒就知道赌钱！你对这个家用过一点心吗！你想过是我天天都要替你善后吗！”    “你他妈这是跟我说话的态度？”吴庆磊也很恼火，“家里没钱怪我？是谁要养喻子燃那个白眼狼的？养了他吃喝拉撒那么多年，拍拍屁股就走人？他现在可出息啦，老子成天在电视广告上看到他，但是老子拿到过他一毛钱吗？啊？”    “你又提他？你好意思提他吗？他为什么跟我们断绝关系你心里没点数？”    “老子把他养大，他就是老子的儿子！哪有儿子跟老子断绝关系的道理！”    “是我把他养大的，不是你！”余兰嘶声道，“你除了打他，你还帮过他什么？那孩子现在好不容易出了头，你不要再去搅和了！”    吴庆磊冷笑一声：“老子就是要去搅和！我告诉你，那小子的公司我已经查到了，就在东黎！我明天就去他们公司找他，找不到就坐公司门口！他们要是赶我走，我就去找记者爆料！喻子燃不给钱，记者总会给钱的！”    余兰抓住他的手腕，哭道：“你不能去！我不许你去！我求求你放过他！”    “滚开！”吴庆磊一把甩开。    余兰慌了，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刀，颤颤巍巍地指着他：“吴庆磊，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做牛做马，委曲求全，结果到头来你还变本加厉！你会遭报应的！”    吴庆磊盯着她：“你威胁我？怎么，要杀我吗？你敢吗？遭报应那是下辈子的事了，以为老子怕？”    他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后退。    余兰抖着手喊道：“你别过来！”    吴又岚砰地打开房门，恼怒道：“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吵什么吵！整天就知道吵吵吵！”    吴庆磊冷哼一声，大步往门口走去，哗地拉开了大门。    余兰丢开剪刀扑到门边：“你不许——”    “你他妈有完没完！”吴庆磊火冒三丈，抓起门口搁着的一根铁棍就朝余兰砸了下去。    吴又岚一声尖叫：“妈！”    余兰头上冒出鲜血，身子晃了晃，踉跄地退了几步，一脚踩空，整个人便仰面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啊啊啊啊——”吴又岚吓疯了，惊恐地跑向楼梯，吴庆磊愣了愣，突然一发狠，回身捂住了吴又岚的嘴。    “唔唔唔……”吴又岚奋力挣扎着，眼泪滚滚而下。    “你妈又不一定死了！你再喊，老子连你一起杀！”吴庆磊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吴又岚闭紧嘴巴，拼命点头。    吴庆磊盯了她片刻，放开她，往楼下走去，要去检查一下余兰的状况。    吴又岚看着他的背影，捡起地上的剪刀，猛地踹响了邻居家的门，声嘶力竭地大叫道：“着火了！着火了！救命啊着火了！大家快跑啊！”    寂静的夜，老式小区，她的叫声整栋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吴庆磊急奔上来扼住她的喉咙：“你干什么！”    吴又岚瞪着眼，长长的指甲在门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吴庆磊掐住她的脖子要把她往家里拖，掐得吴又岚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哪里着火了？哪里？”邻居慌慌张张地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吴庆磊正一脸狰狞地掐着自己的女儿。    与此同时，吴又岚一抬手，将剪刀扎进了他的腰窝。    ……    整栋楼的人都被惊动，吴庆磊跑也跑不掉。    警察很快到来，先是把余兰和吴庆磊送上了救护车，再把吴又岚和目击邻居带去警局审问。    相比于余兰的昏迷不醒，吴庆磊的伤只是小伤，腰上绑了圈绷带便被带离了医院，送去警局。    根据多方口供，警方最后判定吴又岚为正当防卫，无罪释放。吴庆磊的罪名还得等上面正式敲定。    吴又岚在病房里茫然地坐着，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空白。    母亲在床上躺着，无知无觉；父亲在监狱待着，大概也没有以后了；而她刚才在警察的建议下做了个体检，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怀孕了……    她呆呆地拿出手机，拨给自己两个月前刚认识的男朋友。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吴又岚抓着手机，弯下腰，痛哭失声。    这几天她过得犹如行尸走肉，巴掌大的地方，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所有的人际网。连她的小姐妹们都悄悄把她双删了，但她没想到连男朋友也这样。    她和他在KTV相识，此时此刻彷徨无助，她才突然惊觉她除了一个名字一个手机号，对于他，其他竟什么也不知道。    楼里有好心的大妈来探望余兰，看到双眼红肿脸色憔悴的吴又岚，不忍心地叹了口气，却还是道：“孩子啊，你得快点振作起来啊。你想想，你们家欠的债，还有你妈妈的医药费……”    吴又岚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抓着冰冷的病床杆，觉得连血液都要冻住了。    她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取了出来，卖掉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又厚着脸皮四处问邻居借了点钱，总算先把医药费给补上了，余兰还可以继续住院。    但欠债还有很多很多。她走投无路，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嘉令。    前台小妹很客气地对她说：“小姐，我们不接受没有预约的客人哦。”    “那你能告诉我喻子燃去了哪里吗？”    “抱歉，行程保密。”    吴又岚的号码早就被喻子燃再次拉黑，她又没有小姐妹的手机卡可以再借，已经完全与他失联。    她的眼泪掉在台面上，前台小妹慌了神：“小姐你干什么呀？”    吴又岚哽咽道：“那你们能不能转告一下他，说他小姨家出了事，他能不能帮一帮忙。”    “呃。”前台小妹尴尬道，“我帮你问一下哈。”    她无从判断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到底什么来路，只能打电话给喻子燃的经纪人。    喻子燃虽然在H市拍戏，但魏伦并没有时刻陪同，他这会儿还在嘉令。    魏伦让前台把吴又岚带上了楼。    喻子燃之前已经把全部身世和盘托出，魏伦听到吴又岚找上门来，虽不吃惊，但听她断断续续讲完来龙去脉之后，还是陷入了沉默。    他搓了搓手，叹气：“喻子燃不在，我先跟你去医院看看。”    他核查完事实，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告诉喻子燃一声。    他特意在晚上空闲的时间联系了喻子燃，喻子燃那边安静了一个多小时，才说，把吴又岚带过来。    魏伦把吴又岚带到了片场外，留他们两个人面对面谈话。    吴又岚把跟魏伦讲的东西又和他重复了一遍，喻子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离开这么久，没人照顾小姨吗？”    吴又岚说：“我妈还在昏迷，但医生说生命指数都还算正常，每天都有护士检查的。”    喻子燃垂眼：“……他该死。”    吴又岚的眼眶又红了：“现在家里欠很多钱……我知道我以前是真的错了！我不求别的，我只求你借我点钱，让我暂时能度过眼下这一点点日子，我不拖累你，我自己会去努力挣钱，把钱按利息还给你！真的，我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我小时候对你干了很多坏事，我知道我长大了还在恶心你，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能借我一点点钱！”    喻子燃的脸色愈发阴暗，轻声道：“从前小姨因为劝他戒酒戒赌而被他打的时候，我上去劝架，那时候你在干什么呢？吴又岚？‘你们吵死了，能不能不要打扰我听歌’，是这样吗？”    吴又岚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人总是得走到绝路才懂得后悔。    她用乞求的语气告诉他，她怀孕了。    这件事除了医院和她自己，没人知道。    她清晰地看到了喻子燃眼中的震惊，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和喻子燃扭打在一起。    ……    喻子燃带她换了个地方说话。    吴又岚看着他脸上肿起的痕迹，不安道：“你这样……没事吗？”    喻子燃冷淡道：“谁的？”    吴又岚咬了咬唇，道：“……前男友的。”    “人呢？”    “跑了。”    “……”    吴又岚忍住哭腔，道：“我问你借钱，其实就是想去找个正规医院把它打掉的……”    喻子燃很想把她骂个狗血喷头，但事已至此，他也是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纠缠你，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虽然我知道这些是我本该做到的事情，说什么都晚了。”她道，“我会去好好工作，努力赚钱……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信我一次……”    喻子燃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良久，他说：“反正我现在这样，也得过几天才能上镜，明天我请个假，跟你回趟东黎去看小姨。”    吴又岚的眼泪又下来了。    “对不起……”她蹲在地上，捂着脸道，“对不起……都是我惹的祸……”    是她从小充满恶意地欺负他，是她长大了还腆着脸纠缠他，是她跑到剧组里来打扰他，让他被人误会，破了一个演员最重要的相。    也是她对父亲的恶习不闻不问，是她对母亲受到的折磨冷眼相待，是她虚荣散漫，见钱眼开，随随便便就被一个不知来历的男人钓走。    她到底……是怎么活得这么恶劣又失败的啊……    她跪坐在了地上，粗粝的石子硌着小腿，她浑然未觉。她用力眨掉眼泪，抬头看到喻子燃叹了口气，眼中是无尽的复杂情绪。    “你先跟着我助理走。”他说。    吴又岚不敢说话。    不一会儿，助理和魏伦一起过来了。    两个人看到喻子燃的脸，双双惊吓：“你怎么回事？”    喻子燃摸了摸眼角，生疼。    “一言难尽。”他说，“先把她带走，找个地方住一晚。”    助理哦了一声，拉着吴又岚起来，边走边担忧地回望。    魏伦瞪着喻子燃：“你干什么了你！你这个样子，等会儿怎么拍戏！你是不是跟谁打架了？”    他左顾右盼，寻找着可疑人员。    总不可能是被他表妹打的。    “是我。”宁朔瓮声瓮气地从杂物堆后走了出来，“我不小心误会他了，把他打了一顿，错在我。”    魏伦盯着宁朔看了一会儿，不确定道：“你是……宁先生？”    “嗯。”宁朔按了按自己的鼻梁，“我待会去向导演说明，不关喻子燃的事。”    “哎哟我的天哪！”魏伦要疯了，“你们这、这怎么回事嘛！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啊？男主角脸上受了伤，真的是……嗐！你们关系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宁朔狐疑地抬眼：“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他关系好了？”    魏伦：“不是宁先生你过年还邀请他去看展吗？”    喻子燃：“……”    宁朔：“我什——”他看向喻子燃，看到对方隐忍地递了个眼色，愣了一下，突然就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他干巴巴地呵呵两声：“啊……是，但……今天的误会实在是太大了……我……暴脾气，暴脾气。”    喻子燃道：“我去找导演请假。”    “哎你等我！”魏伦追了上去。    宁朔歪了歪头，掏出手机想骂蒲一凝两句，最后还是悻悻地收起，拔腿跟在了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