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父爱、母爱

    病床上的男人睫毛再度抖动记下, 随后缓缓的、缓缓地张开。    他的眼神迷茫, 似乎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处何处。视线有些游离地呆呆瞪着天花板的方向, 仿佛能从那里看到些什么似的。    就在他的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忽然，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她的眼圈通红、甚至红得连脸颊、鼻子尖上都是红的。她的五官十分秀美, 即使年纪已经很大了、即便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可却绝对是同龄人中十分难得、五官秀美的阿姨。    这个女人很眼熟，与自己偷偷藏在钱包中的、时常会偷偷拿出来看的母亲相片很相似。    唯一的区别，就只有她们脸上岁月留下痕迹的不同。可就算如此，这双眼睛、这个脸庞, 和自己也有着六七分的相似。    “妈……妈？”男人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很多酒，然后意识就彻底消散掉了。而现在……或许, 他已经死了？然后在天堂中终于见到了自己一直怀念着的、深爱着的、同样也疼爱着自己的母亲！    “小辛！”女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混杂着欣喜和痛哭的声音, 她抱住年轻人、双手虽然不敢用力, 可却丝毫不想放开手, “妈妈就知道你肯定会醒过来的！你一定会醒过来的！你那么孝顺，还说等这回过年带妈妈出国旅游，你怎么可能丢下妈妈！”    女人哭泣的声音传入男人的耳中，让他还不是很清楚的大脑中只得出了一个念头——这是他的母亲, 就是他的母亲没错！    房间中的声音引来了在特护病房外往来的护士们的关注，还以为是不是里面的病人出了什么问题，护士长带着两个小护士匆匆跑进来。看到趴在年轻人身上哭泣的女人时她们吓了一跳, 连忙向一边的心电设备看去，发现心跳的速度虽然有点快、但显然病人是没有生命危险的，这才注意到床上的年轻人已经抬起那只正在输液的手，有些艰难地轻轻搭在女人胳膊上。    而那个年轻人此时的眼角处也挂上了一抹泪痕。    这是他思念了多少年的母亲？尤其是在一次次与父亲置气、吵架后就格外想念的母亲。现在，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既然能够来到她的身边，那么无论遇到什么、他也都要拼死维护住！    房间中的混乱过后，护士劝开过于激动的母亲，医生过来为年轻人检查了一番后笑着对两人表示——虽然身体上的损伤还需要修养上几个月，可年轻人的大脑、身体机能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这个病例对于这家医院来说算一个小小的奇迹了，这个年轻人被送来的时候身上多处骨折、内出血。幸好送来的及时，这些外伤经过手术的处理后也并没有产生什么后遗症，只要好好修养上一阵的话肯定能够恢复正常，最多在床上躺个半年左右就能全部恢复。    但问题是，患者的大脑也受到了冲击，陷入了重度昏迷。他的生命虽然被维持住了，可如果一直无法醒来的话……时间一久的话，严重些会成为脑死亡，好一些恐怕也是个植物人。    却没想到，他居然能够醒过来——在出车祸后的一个多月之后。    房间中的混乱、医生护士们的往来，年轻人那并不算十分清醒的大脑慢慢回过神来。与此同时，一些在他沉睡的这一个多月中陆续钻进脑海中的记忆也复苏了起来。    他知道了这里的他也叫宋祁辛，这里的父亲早年去世，这里的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地生活至今的种种经历。    虽然原本的他只是个内向到甚至有些自闭的少年，对于突然一下子就成为了一个小小公司的头头这件事有些抵触与担心。可……    看着站在床边一脸欣喜、激动的母亲，他的心中就再度被鼓足了勇气。他要努力、要学习、要更好的了解这个世界，然后好好照顾、养活他的母亲！    他不怕没有父亲每月打来的那些大笔零花钱，他也不怕离开原本熟悉的世界和朋友——其实对于他来说，原来的那些朋友和这个世界上的同事、老同学一样，都是一样的陌生。虽然依旧有些担心自己的个性会不会导致自己将来没办法赚钱养家……可，心中抱有希望与干劲的他，觉得他还是可以利用原主留下的那些拼搏一下的。    直到夜色深沉，已经度过危险期、不允许家属再留宿的医院中异常安静。男人在下午的时候便因为精力不济再次睡熟。此时，再次醒来的他又一次带着激动与担忧的心情打量起这个房间来。    房间的床头柜上还有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些母亲早上来时带来的新鲜花卉，那旁边还放着一个小镜子。    男人忽然有些好奇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艰难地伸出手，将它取了过来。    镜中的人与原本的自己不同，五官更加刚毅一些，显得硬朗、更有男人味。与原来那略显秀气的自己不同，一看就让人觉得是个可以信任的男子汉。只是这张脸……    男人下意识用被纱布、石膏绑住的手碰碰自己的脸，有些不爽地撇撇嘴：“也太像那个男人了……”    话说出口，忽然，镜子外的男人与镜子中的人影双眼对视上。黑色的瞳孔深邃得仿佛没有底一般，有种能将人吸进去的错觉。    就在他微微愣神之际，他仿佛陷入进了那双瞳孔之中……    漆黑无底的空间中，似乎静静对立着两个身影。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显得成熟、刚毅、英俊。另一个只有不到二十岁的模样，显得秀气、俊美、帅气。可在双方的脸孔上，又有着几分相似，就像是……亲兄弟一般。    忽然，那个略显年轻的人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和煦而又成熟的微笑，倒显得比年长些的那个更加成熟似的。    “帮我照顾好她，你们要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说着，他又露出一丝惆怅的笑容，看着面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我也会照顾好他，和他一起好好生活下去。”说罢，他顿了顿，在这片光怪陆离的幻想消失前，仿佛叹息一般，最后留下了一句似乎随时都会涣散掉的声音——“他其实一直都很爱你。”    男人愣愣地看着正前方，连手中的镜子已经掉落在身上都没有发现。好半天，他才仿佛不屑似地吐出了一句：“谁会惦记他？”    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可他却忍不住将完好的手捂到了脸上，让脸上的泪水同样湿润了那只手。    其实，他知道。可正因为知道，才会更加的难受、和他闹变扭……    ——————————————————    “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一大清早，吴桁起床后就见到宋祁辛坐在大窗前，看着外面还很昏暗的影视城方向发呆。等走到他的面前时却发现他的眼睛似乎有些肿，不由得担心地问道。    宋祁辛转过头来对他笑笑，摇摇头又看向窗外，这会儿太阳还没有升起，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过了许久，吴桁依旧没有挪动脚步，就这么站在他的身边默默看向他。宋祁辛并没有再次看向他，可似乎因为他的执着开口对他说道：“我梦到我妈妈了。”    吴桁微微挑眉，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暗沉。即便他不知道早些年这对父子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却很清楚，就是因为宋祁辛母亲的去世，才造成这对父子后来的各种折腾。不过吴桁至少清楚，无论是宋祁辛又或是宋军，这两个人都深爱着那个已经去世了的女人。    宋军办公室中，至今还摆放着他、他的妻子与年幼宋祁辛的三口合照。    “她很好，以后也会很好。”宋祁辛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也许那只是因为自己的希望与愿望才梦到的一场梦而已、也许那个世界的自己并没有醒来、也许那个小子并没有能够和自己互换身体、更也许即便他们交换了，凭那个熊孩子也无法照顾好自己的母亲……    可他希望那是真的，自己已经无法再去照顾她、为她养老、陪伴在她的身边。所以现在，有那么一个渴求母亲的孩子能陪在她的身边，哪怕那是个让人不省心的熊孩子也好。    更何况，他能清楚地在梦中感觉到那个熊孩子在醒来后、在看到母亲后心中那种巨大的惊喜和满怀的希望。    忽然，宋祁辛站起身来，笑着转身看向吴桁：“你洗漱过了？那我们下去吃自助早餐，等会儿一起坐车去草原。”    那场梦就仿佛将宋祁辛一直压在心底角落的大石彻底放下了一般，以前的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死后的保险可以供母亲养老、直至离世。可现在，哪怕那个家伙最终依旧一事无成，却能让两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一份寄托，可以彼此依靠着生活。    至于那个熊孩子能不能在将来、母亲老去前找到个另一半共度一生？那就要看他小子自己的本事了。相信，以他那心里怂的本性，是没可能如在这个世界中的那些年一样、在另一个没有土豪老爹纵容的世界中胡闹的。    见宋祁辛是真的打起了精神吴桁这才放下心，脸上也挂上一抹淡淡的微笑，点头道：“好。”    虽然他的母亲去世让他这些年的日子都不是很好过。可现在，有着疼爱到溺爱他的父亲，还有自己……他将来的人生绝对不会再重复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