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六月。京都。    男人背对着站在窗子前, 目光虚空的盯着远方，手里的烟已经燃至食指, 带着火光的烟灰全都抖落在了他的肌肤上, 可他好像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身后的少年想要开口提醒, 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两人就这样诡异的待在这间昏暗的房间里，不发一语。    良久，站在窗子旁边的男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好像缥缈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阿亮，去把你妈叫来。”    男人回过头，露出一张冷硬而又阳刚的面容。下颔处的刀疤给他添了几分男人味，同时也让人觉得凶狠。    陈亮乖巧的打开了房门, 安静的走了出去。他今年才15岁, 身体羸弱, 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可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事, 比如：他爸不爱他。不, 应该说他爸除了把他妈放在心上外，其他的人都不在乎。 比如他爷爷奶奶和他的那个哥。    不知道又过了好久，紧闭的房门再一次“吱呀”一声打开。    “聿修，你找我呀？”打开门的是一位相貌极其清丽的女子, 五官算不上多惊艳, 但气质婉约温柔。单看外表，很难让人猜出她的真实年龄。    “雪杉，你来了。”男子那张冷硬的脸上略微带了点笑意，眼睛也不复之前的缥缈, 好像找到了焦距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正在下面给院子里的茉莉浇水呢！今年的天气比去年要热上好多，院里的花花草草都快要干死了。”女子声线较柔和，一连串的话语也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陈聿修认真的听着她的抱怨，眼里没有一丝不耐，还细心的把她的秀发上的草根给拿了下来。    “是不是无聊了？太阳这么大你就不要亲自去浇水了，别晒伤了。”    “我哪有那么娇弱，聿修，你还没说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呀！”    陈聿修心里也是挣扎万分，不知道该不该给她说实话。雪杉与外面的人接触不多，她……应该还没收到消息？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聿修，你应该告诉我的。”    “雪杉，我放不下你。”    “聿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周雪杉很少与外面的人接触，知道的消息也很少，但她向来敏感，一听他这话心里隐隐的有了答案。    “林寒来了。他手里掌握了我当年的那些证据。我怕连累到你。”    “林寒？”    “林首长的小孙子。”    “他……当年。”周雪杉脸色刹白，双眸担忧的望着他。    “所以，雪杉，我想让你离开。带着阿亮离开，我已经帮你们把一切都打点好了。等再过几天，林寒放松对我的监视后，你就带着阿亮去Y国，只有那里安全。”    陈聿修眼神痴痴的看着她，眼底一片留恋与不舍。    “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不会走的。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周雪杉话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他何尝不想让她留下，可是他怎么舍得让他最爱的姑娘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何况，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她远走它乡，才是最好的安排。他当初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可他不后悔，亦不怕死，可他舍不得她。    不过还好，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给她留下了足够的钱财，他不会让她受一点苦，这是他这一辈子给她的承诺。    “你留下来阿亮怎么办？他本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你让他看到这一幕怎么受得了？”    他知道她放不下儿子。他有两个儿子，两个他都不喜欢。一个是他从没有承认过的存在，一个差点让他最心爱的女人死在了产房，以后一辈子她也要为他担惊受怕。    周雪杉一听他这话，心里的确犹豫了一会儿。可是很快又坚定了想法，她不论如何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生便一起生，死，那就一起死。反正这些幸福都是偷来的。    她生于战火纷飞之时，家族为国蒙羞，当了卖国贼。而她也一直背着这个标签长到了18岁，因为这个标签，她不能与心爱的人光明正大的结婚，也因为这个标签，她的聿修为她犯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错。她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聿修，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相信我们的儿子独自一人也会生活得很好，我们以后一直都在一起好不好？哪怕是死也不分开。”    陈聿修心里大惊，想要呵斥她别说傻话，可看到她决绝而又依恋的眼神，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一直以为让她开开心心的活着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可是，如果换他独自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他也是不愿的。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陈聿修牵过她的手，两人眼里都有一些湿润，这一转眼，他们的幸福就快要结束了。    “聿修，那我们尽快把阿亮安排出国！我不想牵连到他。”    “放心，那边我早就开始安排好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缺钱财的。我现在手里还有权利，让他悄悄出国还是能办到的。”    “嗯，我相信你。”两人抬头默契的相视一笑。    “那你去给他说一下，帮他收拾一点东西带过去，现在没时间给他过多解释。”    “阿亮他会理解的，那边有人照顾他吗？”周雪杉声音里有了几丝哽咽，泪水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这一离别恐怕是天人相隔了。    “那边有保姆的，学校也联系好了。”陈聿修温柔的把她的眼泪擦干，紧紧的抱住了她。    “那具体哪天出发？”    “明天晚上让他偷偷出大院，后天的飞机。”    “这么快？”周雪杉怔怔的说道。    “越快越好，晚了就走不掉了。林寒恐怕早就准备好了，我接到消息，他已经找到当年被我收买的那个内线。”    “别怕，上穷碧落下黄泉，有我一直陪着你。”周雪杉满目柔情。    “嗯，我不怕。不过生死而已。”陈聿修何曾怕过生死，怕的话，当年就不会胆大包天的做下那些事了。他这一辈子，信仰只有她。    ……    第二天夜里。    天空如同泼墨一样，没有一颗星星，黑不见底。一辆汽车静静的停在黑夜里，里面外面的人都哭得泣不成声。    “老陈，你跟着他一起走，去那边后好好照顾他。别让他情绪太过激动了，也别剧烈运动，对心脏不好。”    这是陈聿修第一次如此关心这个儿子，可阿亮已经很冷静了，他们瞒着他事情的真相，其实他是知道的。    他抬头再看了一眼这个男人，这个心里只装得下他妈妈一个人的男人。不过没关系，他不在乎。这些在生离死别面前也算不上什么。    “少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小少爷的。”老陈说得郑重。反正他这一辈子孑然一身，没有一个家，去哪都是无所谓的。    “阿亮。你要好好的，妈会保佑你一生平安健康。”    周雪杉含笑着嘱咐，好像之前的啜泣不过是一场错觉。    “我会的，妈，爸。”陈亮微笑着回应，与每一个清晨离家去上学别无二致。可脸上的泪痕都还没有干涸，只而不过被黑夜很好的掩饰了。    车驶进了夜幕，只留下了发动机的几声轰鸣。陈亮安静的坐在车里，无声息的流下了一行眼泪，心里悲哀的想着：如果这就是你们为我精心安排的以后，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聿修，他们不会发现，我怕他们会把阿亮也抓住。”    “不会的，我都安排好了。别担心了，我们先进去。”    “嗯。”儿子，以后的路得由你自己一个人走完了，妈不能陪你了。周雪杉回头看了一眼消失在黑夜里的汽车。    “聿修，你一定要记得留一颗子弹给我。”    周雪杉知道，她的聿修是不可能入狱的，更不可能给他的那些政敌留下一丝羞辱他的机会。他那么骄傲，肯定会选择义无反顾的自杀。    “雪杉，我怕你疼。”    “我不怕的，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    她的生命里如果没有他，她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今天。    陈聿修没有说话，双手温柔至极的把她的眼泪擦干，低下头亲吻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虔诚得好像是在亲吻他唯一的珍宝。    他这一辈子上战场杀过敌人，也曾把手里的武器对向兄弟，骑过最烈的马，去过最寒苦的边塞，喝过最浓的酒。    可这些记忆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他只记得那年打仗路过关东，他遇见了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若一定要有什么遗憾的话，也不多，就两个：一是没能早一点认识她，让她吃了那么的苦；再者就是那桩错误的婚姻。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大大表示最近好丧哦，只有这个小短篇    大家国庆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