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直播的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    各个直播系统之间会有交流和比拼的，它们自家的宿主情况如何，决定了它们本身的态度高低。如果宿主的人气很高，十分争气的话，它们得到的提成也会十分丰厚。    只是那些得意洋洋的系统里面，不包括胡苗苗的。    胡苗苗的系统很憋屈。    憋屈死了，真的超憋屈。    别的系统都在炫耀自家的宿主人气值在如何如何迅速地飙升，只有胡苗苗这里，连直播都没开，什么都没有，银白色的屏幕上一片漆黑，就连之前蹲守阿拉斯加三子的老观众也逐渐失望地不再来这里了。    用一句话说，就是胡苗苗她，太佛了。    别的系统：【你主子怎么样了？人气咋样？】    胡苗苗的直播系统：【……呵呵。】    0，别问了，再问自杀。    就算是这样，胡苗苗还是无动于衷。她就像是没有去过那个狗星一样，只是日复一日地过着很平淡的生活。    起床，梳头，叠被子，然后咬着一块面包，赶去上课，下课，写作业。    她和舍友很少有交流，但也没什么矛盾，只是关系很淡罢了。    胡苗苗就是这么一个人，无论她如何尽力，她的存在感，都低的不能再低。    这十几年都习惯了，也不在乎这么一天两天的。    只是还是会寂寞。    偶尔还会有孤独的感觉，像是野草，在心底逐渐发芽，生根，狂野生长。    她偶尔会觉得自己是个诗人，孤独地流浪在无人的荒野，然后静静看日升日落，草木生而又枯，目光平淡而深邃。    在课程不忙的时候，会打开电脑，浏览很多养狗的页面。她躺在床上，看着那些人抱怨养狗的麻烦，却又欣喜于狗子们的陪伴。    主播系统：【看着这些狗子，你想回狗星吗？想的话就快点行动！】    别墨迹了，人家别的参赛主播都已经朝着十万人气一路狂奔而去了，胡苗苗这里还是0，它忍不住心里拔凉拔凉的。    胡苗苗说：“想。”    但是她还是什么都没做，不仅什么都没做，还是在不急不躁地生活。    主播系统彻底放弃了，它觉得胡苗苗简直无药可救。    怎么会有这么丧的人呢？    七天后，终于迎来了比赛的那一天。    这一天，胡苗苗不得不开启主播系统，她没办法再咸鱼下去了。而这一次的直播，就是决赛。    星期四的00：00：00，主播系统如约开启。胡苗苗看到了熟悉的银白色屏幕，眼角微微抽搐。    她忍住了所有的情绪，然后微笑着，手伸出被窝，嘴无声地张开，说了一声：    “嗨。”    寝室里的其他人都在休息，在被窝里面。胡苗苗设置了一下，直播只对准她一个人，其余人都不会直播进去。    她想了想，将直播的名字改成了两个字：生活。    0-7这段时间点内，人气每小时只是平稳地涨10个左右，到来的观众只能看到胡苗苗的睡姿，觉得有些无趣：    “up主就打算让我们看这个吗？太无聊了”    “对不起点错了，我这就退出去 ”    “？？？什么鬼，我点错了吗？”    铺天盖地的质疑。    主播系统在不断报数：    【A区舞蹈人气值+10000】    【B区猎奇主播人气值+1000】    【C区吃播人气值+3000】    只有胡苗苗这里，还是每小时负增长。    她翻了个身，在上铺慢慢地睡着了。    7：13：23，寝室长叫了其他两个姑娘起床，这一次懒得跟胡苗苗说什么关门的事。于是胡苗苗安稳地睡到了八点，再慢吞吞的起床。    她刷牙，洗脸，睡眼惺忪，那副模样委实很凄惨。    走到窗边的地方，打开窗户，眼神淡淡，眺望远方。    弹幕刷的飞过：    “卧槽我他妈竟然从这个眼神里看到了沧桑！”    “扎心，是我本人了……咸鱼本鱼还不知道努力”    “up主这也太写实了，不包装一下吗？”    叮的一声：【人气值+100】    而标题依旧没有变化，还是两个字：生活。    学校的食堂沉闷又热，只有几个老化的风扇摇摇晃晃。坐在底下的人没有多少，有些学生匆匆忙忙地打饭回到寝室，只为了贪图空调的那一点凉快。    胡苗苗一个人打好了饭，她来的比较晚，于是点了麻辣烫，和其他人一样，回到寝室，打开空调，一口一口地吃着。    网络信号并不好，于是她翻找出以前在手机里下载的电视剧，尽快剧情已经看了很多遍了，还是在重复地看。    因为一个人会闷。    吃了好几口，胡苗苗看着那熟悉的电视剧情，点了点头：    “这里女主会被救。”    “男主会哭。”    “反派其实是那个小师弟。”    弹幕渐渐地多了起来，估计是有些人起床了：    “23333这么说剧情真的大丈夫吗？”    “up主追的剧和我是一样的唉，不过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剧了？”    “膝盖再次中箭.JPG”    ……    上课，下课，回食堂。    这些都是很沉闷，很细微，也很让人容易忽略的小事。只听见外头有蝉鸣声，然后人昏昏欲睡，这么一天就过去了。    上完所有的课程，回到寝室的时候，还是空无一人。    其他三个人出去了，没有回来，估计今天一起去搓了一顿，回来的会很晚。    胡苗苗提着刚从食堂打回来的饭菜，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出早上看了一半的老旧电视剧，继续吃一口，看一眼。    20：23：46.    她的人气还是比不上其他人，依旧远远落后，没有任何逆袭的倾向。    吃完后，胡苗苗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把自己的垃圾带了出去，然后朝着没有多少人的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有十层，她一步步地爬着楼梯，那里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一个人。    很黑，如果不说话，灯不会亮。    胡苗苗一边走着，一边微笑起来，这一次，她终于开始和弹幕互动起来：    “如你们所见，我是一个大学生。”    “我日复一日过着这样的生活，看不到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    “每一天忙完后，我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爬这十层的楼梯，到教学楼的顶端去。那里很冷，没有一个人，不过，我带了点好东西。”    塑料袋簌簌地发出声响，胡苗苗提起自己的右手上的袋子，继续笑着说：    “你看，有酒。 ”    那一句真的很轻飘飘。    你看，有酒。    生活再无趣，再苦，再累，可我有酒。    她走了很久，一步一步，这看在别人眼中很无趣的事情，她却好像很享受一样。    一个人。    彻底的、一个人。    弹幕静默了很久。    没有人说话，胡苗苗也不去理会。    主播系统叮的一声：【人气值+1000】    过了二十分钟，她上了天台。如她所料，这里空无一人。    废旧的木柴摆在一边，护栏在那里，向上看，能仰望到星星。    是星星呀。    一颗一颗的星子，就那样点缀在夜空上，闪烁着它的光芒。胡苗苗随意地坐在了地上，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然后拿出酒来，喝了一口。    她一边喝，一边看着星空。远处万家灯火，霓虹闪亮。    胡苗苗呛了一口，她脸红了起来，眼圈也渐渐地红了。    “在我20岁这年，我一事无成。我觉得我只有20岁，可我分明已经很累了。”    “我应该是60岁才对。”    “小时候，那些大人问我，你长大想做什么。我说看书店，养狗，每天悠闲自在，他们说我没出息，要好好学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每天都喜欢来这里，在寝室关门之前坐上一小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是绝对自由的。”    “我可以看到星星。”    胡苗苗伸出手，在虚空中一抓。    她说：“你看，我把星星握在手心里了。我是幸福的。”    再然后，她就没有说话了。    就是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很快就见了底。喝完后她收拾好，往塑料袋里一放，继续发起呆来。    弹幕又静默了一段时间。    不久后，开始有弹幕回应起来：    “我觉得……up主和我好像唉。”    “我也……他们说我孤独，让我改变，可我好像天生是这样”    “17岁的我曾经得过抑郁症，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和全世界格格不入。为了生活，为了家人的期待，我一个人背上行囊去省外读书，受了欺负一个人在被窝里偷偷哭，那时候我好像也喜欢看星星。”    “我们生而孤独。”    “喂红字，你能说说你的遭遇吗？和现实中的人不能说，可是我们能听你说说，以后也要加油呀！”    “大家都不可以放弃，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那个坐在天台上的背影，依旧孤独，她朝上面看去，似乎自己也能变成星星一样。    渐渐地，弹幕多了起来，那些人用着各色的弹幕，诉说着生活的苦闷和未来的迷茫，这些他们都无法对现实中的朋友诉说。    因为要做一个正能量的人，所以朋友圈里和动态里，全是快乐的。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胡苗苗随手喝光了最后一瓶啤酒。    “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抬头时，眼里有碎碎星光。    在这个时代，无论是直播也好，文字也罢，大家都在追寻一种认同感。从虚无缥缈里的东西里，找到自己的缩影，发泄自己的情感。    记住，这就是生活。    【人气+100000。恭喜，逆风翻盘，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