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深红星球， 南半球，深渊戈壁。    一辆沉重的越野孤零零行驶在荒野上，司机将车开得很慢，不止是因为此时外面伸手不见五指，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们此时正身处深渊戈壁中， 随处可见的巨大地裂和沟壑地貌。    深渊戈壁，顾名思义， 这里到处都是大地龟裂后留下的“伤痕”， 每条裂缝的长度不等， 宽度倒是比较好测量， 戈壁中最宽的沟壑两边距离能达到二十米， 最窄的也有两三米宽。沟壑的深度不可考，没人能下到最底部，尝试过的人全都在半途中被吓得爬了上来， 最终得以命名为“深渊戈壁”。    通向深渊的数千条地裂自深红星球的世界核晶破碎那天形成，是这颗星球沉寂后， 向外人展示出的最清晰的一片片触目惊心的伤疤。    来时他们走过的那条公路通向1004勘探基地， 004小队为了避免同其他伪人类部队狭路相逢， 同时也因为吉星发来的坐标位置与1004基地相差甚远， 四个人简单商议了一番， 最终还是选择偏离公路， 开车冒险穿越深渊戈壁， 然后进入无尽沙漠。    小心翼翼绕过左侧一条巨大的裂缝， 格尔莫握着方向盘， 再次从后视镜瞥了瞥后排坐着的两个男人。    若是换了从前，他的小动作不多时便会被秋雁山发现，后者说不定还会调侃两句，将格尔莫逗得满脸通红才肯罢休。但这回他重复着看了五六次，仍然换不来对方的注意，不禁更觉奇怪。    米兰达吃了消炎药后便瘫在副驾上睡得昏天暗地，没有这个性格跳脱的女孩儿在旁边活跃气氛，秋雁山又似乎心事重重，只剩下一直沉默寡言的封勋和不知道该聊什么的格尔莫，后者蔫蔫的开着车，心想后排两位不会是刚刚打架的时候出了什么变故，闹起别扭了。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秋雁山没注意到格尔莫的小动作，她扭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戈壁滩，脑子里不断思索着格尔006说的那些话。    自从在地球看见了那枚藏在树洞下的核晶碎片后，她心里便一直保留有某些未成形的想法，而这些想法中的某一部分在之前与006的交谈中被得到了证实。    ——华国存在着“黑五号”的联盟成员，且数量未知。    一时间，曾经经历过的五个战场世界，以及深红星球上密密麻麻的伪人类，全都从她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    秋雁山蓦地升起了一丝危机感。    她无法忍受地球也步入深红星球的后尘。    我必须做点儿什么，为了我的国家和世界。秋雁山在心里默默道。    接着她侧过头，去看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    封勋正闭目养神，当感觉到手环的轻微震动时，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只微微睁开眼，余光瞥了眼秋雁山。    接着他打开探索者手环的留言界面，看见坐在右手边的家伙发来的消息。    【燕山】：你怎么这么平静？    他扯了扯嘴角，发现格尔莫又一次从后视镜小心观察他俩，发现自己被捉了现行，格尔莫连忙转移视线，一本正经的继续开车。    【封勋】：？    秋雁山莫名感到恼火，只有使用者才能看到的投影键盘凭空出现在她的右手指下，秋雁山并不去看键盘，只稍稍动了动手指便打出一行字来。    【燕山】：刚刚006说的话，你没有一点儿感觉吗？    【燕山】：关于你原来那个世界的。    封勋扭头去看她，发现秋雁山也正向这边看过来。    车厢内没开灯，唯一的光源只有格尔莫开着导航的个人终端和车前灯，微弱的光芒下，秋雁山有些看不清对方，因此也无法看见封勋眼神中是否真的毫无波动。    男人抿着唇，慢慢敲击键盘。    【封勋】：我不认为，现在发表感慨对已经毁灭的世界有什么作用。    【燕山】：你真的确定，那里已经被毁灭了吗？    【封勋】：……不，我不确定。    【燕山】：那如果仍然有救呢？    秋雁山等了片刻，仍不见对方发来回复，不禁又将头转回去。    封勋却不再看她，他将屏幕关闭，重新合上眼皮，似乎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果然不是无动于衷的。    秋雁山扭回头，看着窗外的夜幕，有些怅然的想。    越野在两道地裂之间停下，格尔莫揉了揉眉心：“给我五分钟，休息一下再上路。”    秋雁山身体向前倾，抬手拍拍他：“咱俩换换位置，我来开，你睡会儿。”    小队里四个人，米兰达车技不行，古武世界出身的封勋压根没有车技这玩意儿，除了格尔莫以外，唯一能搭把手的就只剩下秋雁山一个。    格尔莫是真的累了，他也没谦让，很干脆的和秋雁山换了座位。    越野车开开停停四十多分钟，004小队仍然艰难地在深渊戈壁绕圈子，就在她也开始有些烦躁的时候，遥远的夜幕中突然闪过一片火光。    一簇极为耀眼的火红色“烟花”突兀的在天边炸裂，黑夜在那一瞬间快速后撤，秋雁山捂了下眼，放下手时那光芒已经熄灭，浓重的夜色重新包裹住整个戈壁。    “刚刚那是什么？”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而后排的封勋已经坐直了身体：“是爆炸！”    直至此时，因爆炸而引发的声浪与冲击波姗姗来迟。    轰——    格尔莫高声叫道：“燕山哥！快开车！”    秋雁山蓦地惊醒，连忙一脚油门启动车子——他们右边就是一段深渊裂缝，刚刚那股强劲的震荡波险些将越野掀进深沟里。    米兰达也被吵醒了，她一脑袋撞在车窗上，然后懵懵的左右看了看：“怎，怎么回事？敌袭？外星人还是沙漠巨怪？”    “都不是。”秋雁山抽空看了眼开始出现细小裂纹的挡风玻璃窗，她猛打方向盘，竭力抵挡来自爆炸方向的震荡冲击波：“这爆破能量……格尔莫，你看得出这是什么类型的爆｜炸物吗？”    那“烟花”乍一看去少说也有几千米远，但它所波及的范围却令人咋舌，即使远在千米之外，004一行人仍然能清晰感受到爆炸的威力。    格尔莫抓紧扶手稳住身形，一边飞快地道：“很多爆｜炸物都能炸出这效果，而且太远了——”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在众目睽睽之下，黑夜中再次爆起一簇巨大的火花！    秋雁山险险绕开地裂，没好气道：“又来？！”    “那个方向是0621勘探基地。”她身后坐着的男人沉着地说。    秋雁山抬眼看后视镜，发现男人一边注视着爆炸传过来的方向，一边开着个人终端，那屏幕上依稀能看出是深红星球的地图。封勋不断调整地图的坐标和比例尺，逐步锁定想要寻找的目标。    第二轮冲击波袭来，秋雁山没工夫分神，她拧着眉，操控着越野对抗这股剧烈波动。    十几秒后，持续不断的冲击波终于消散殆尽。    秋雁山严阵以待的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第三簇“烟花”升天，她不由放松了警惕：“看起来好像完事儿了？唔，也不过如此嘛。”    仿佛就等她这句话，天边悠悠炸开了第三朵“烟花”。    004小队：“……”    秋雁山：“……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也很委屈好不好。”    格尔莫在冲击波里左摇右摆，哀叫道：“燕山哥，你别贫啦！汽车要掉沟里了啊！”    秋雁山连忙稳住车身。    “这回应该完事儿……”    另外三个人异口同声道：“快住口！”    秋雁山：“……”    她翻了个白眼：“好，当我什么都没说。”    于是他们默不作声又等了片刻。    米兰达：“好像结束了？”    格尔莫：“好像是……”    他凑到封勋旁边：“封大哥，你在干嘛？”    封勋微微阖着眸，做侧耳倾听状，他随即又睁开眼，对格尔莫道：“我听到东南方位有激烈的交战声。”    “东南方……”格尔莫追着他的视线朝窗外望去，隐隐能看见天边开始窜起暗红色的火光：“那不就是爆炸的地方吗？”    封勋嗯了一声，突然看向秋雁山：“你怎么这么安静？”    秋雁山转了半个身位，从驾驶座边上的空隙处幽幽回视他：“你们不是不让我讲话么。”    封勋闻言，不由嗤笑：“从前也没见你这般听话过。”    “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谢谢。”秋雁山摆摆手，从座椅下面掏出一只夜视望远镜：“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是有哪支探索者小队跟0621基地打起来了？啧啧，真是惨烈……”    格尔莫：“那个……”    “我刚看了看剩余探索者人数。”他将视线从自己的光屏上挪开，有些不安的看向同伴们：“只剩下十一个人了。”    秋雁山静默一会儿，抹了把脸：“又死了八个。”    米兰达欣喜道：“所以我们的竞争者又减少啦？”    格尔莫点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觉得不太好受。这还是我进战场第一回，因为竞争者变少而感觉到憋屈难受。嗯……你不觉得吗？”    米兰达摇摇头：“没有，我觉得很高兴啊。”    她欢快地说：“竞争者难道不是越少越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