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事们焦头烂额的时候，江姿已经点了确认交卷。    江姿是第一个交卷的，答完题暂时还不能离开座位，无所事事，就在位置上码字。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文笔有点悲情：    一部分人总觉得另一部分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一部分人坚持着自己的底线和原则，另一部分人永远也不懂这类人的原则，认为明明是可以轻易跨过去的坎，为什么不试着努力一下？而那一部分仍在坚持自己的人则认为他们不懂，不懂他们这种观察人性，不揭露人性，隐藏自己，像曾经最讨厌的人那样虚伪地活着有什么意义……    写完全部删除。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中午。    临近下班的前一分钟，江姿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您好，请问是江姿小姐吗？”    江姿愣了愣，这是她的新号码，按理说不会有陌生人知道，“我是，请问您是？”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很温和，“我叫阳关云，是帝临的妈妈。我现在你们迩海公司对面的咖啡馆，如果方便的话，想请你喝杯咖啡。”    “您是帝临老师的妈妈？”江姿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紧张忐忑起来，她从没谈过恋爱，更没应付过家长，脑子里犯糊涂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是喊阿姨还是伯母会比较好，阿姨显年轻，“阿姨好。”江姿胃不好，不能空腹喝咖啡，不按时吃饭很容易低血糖，看了眼手表，很有礼貌地说：“阿姨还没吃饭？不如去隔壁的拉面馆，就在咖啡馆旁边三分钟就到了，我请你吃拉面好不好？”    对方通情达理，“可以，那我在咖啡馆门口等你。”    江姿挂掉电话，紧张得手心冒汗，有一种见网友的新奇感，又莫名担忧，也不知道在忐忑什么。    到了咖啡馆门口，江姿一眼就看到门口一辆豪车旁边的阳关云。    江姿走过去，试探性地喊了声：“阳阿姨？”    “是我。”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就是江姿？”帝临的妈妈看上去非常年轻，比江姿还要高一点，身材保持得特别好，不是女强人的类型，但温柔中透着一丝不怒自威的贵气。    江姿乖巧地点头说：“嗯嗯，是我。阿姨，拉面馆就在隔壁。”    江姿猜想阳关云应该很少来这种小面馆，拉面端上桌，帮她拿筷子勺子，“阳阿姨吃醋吗？辣椒要吗？喔帝临老师不吃辣，您应该也……”    “坐下。”阳关云说，“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吃，吃完再聊。”    拉面馆时不时有附近的白领进来，好在这个地段用餐的都是有素质的人，很少有人大声聊天，不影响两人谈话。    被家长这么盯着，江姿哪有心情吃东西，胡乱吃了几口，差点呛到。    阳关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只听张姨说是个小丫头，这么近距离一看，她比她想象中的样子还要小，这个年纪的孩子没经历过什么风浪，不懂珍惜，总觉得自己未来有无限种可能，得到的太多失去的太少，还需要好好磨练，甜头给多了会翘尾巴。    “孩子，你今年几岁？”阳关云问。    江姿忙放下筷子，“二十一岁。”    “那就是二十三，我们这边兴用虚岁。”阳关云从包里掏出袋纸给江姿，示意她擦擦嘴上的面汤。    “谢谢……”江姿觉得自己很失礼，心想第一印象肯定完蛋了。    “我今天来找你，帝临不知情。”阳关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江姿擦了擦嘴，摇头小心翼翼地说：“不知道，阿姨您说。”    “那我就直说了。你是帝临第一个公开追求的女孩，也是我所知道的，他第一次用心对待一个女孩。”阳关云道。    这番话让江姿感到意外。    她一直以为他们仅仅只是一夜情后延续的余情，来得快，去得快，很快就会淡掉。    “现在的孩子都比较看得开，我也不反对年轻人情不自禁的一些行为。”    江姿红着脸点头，小声说：“嗯……”    阳关云直截了当地说：“你能告诉我，你喜欢他吗？”    江姿握着纸巾沉默。    阳关云：“很难回答？”    “喜欢……”江姿说。    “喜欢，但是不能说？”阳关云道，“你有什么苦衷，方便告诉我吗？”    “我……不想结婚。”    “享受他对你的好，不对他负责，试着调换一下你们的性别，你会怎么做？”阳关云语气如初，并没有严厉苛责。    “对不起阿姨……我只是不想耽误他。”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您请问。”    “如果现在我们给他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马上结婚，你怎么看？”    江姿心一沉，“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阳关云：“那现在想。”    江姿：“我可不可以不想……”    “会难过？难受？”阳关云说：“你在逃避。他不会开心，你也不会开心。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太了解他的性格，他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做律师，而不是留下来帮家里打理生意么？因为他讨厌做生意，但他为了你买下了迩海，苦心经营，放弃了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事业，放弃现有的辉煌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以前帝临投资的所有事业都有专业的经理人负责，他一年到头能去个两三次就不错了，只有迩海科技，是他亲力亲为亲手打理的。    江姿不敢相信帝临为她付出了这么多，甚至开始怀疑阿姨是不是有所误解，这些可能不是因为她呢？他们唯一的交流方式是在床上，还有那短暂的半个月上门求学。    “阳阿姨，我不知道这些，我以为……”江姿没再说下去，这些话说出来太矫情，“不知道您现在希望我怎么做？”    阳关云道：“他对你是不是真心的我最清楚，求而不得最是伤，我希望你能给他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江姿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这么好的一个人，偏偏喜欢上她这个最不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女人。    “可是阳阿姨，我怕到最后也走不出那个坎，反而会伤他的心，那样子的话，倒不如不开始，您说呢？”    “你是一个有思想的孩子，不会不明白，谈恋爱未必就要结婚，结婚并不能保证两个人永远相爱。”阳关云是江姿见过思想最豁达的长辈，“恋爱是婚姻的起点，但婚姻未必就是恋爱的绝对终点。”    江姿仔细品味着她这番话。    好奇道：“电视剧里的有钱人家都喜欢用钱劝退灰姑娘，阳阿姨您这么通情达理，让我很意外……”突然就放松了很多，对未来的恐惧也减少了几分。    阳关云笑道：“电视剧里的灰姑娘的故事，不都是你们这些作者瞎编的么？”    江姿第一次看她笑，原来帝临长得像妈妈，她笑起来真的很美，也跟着笑，不好意思地说：“您都知道啦？”    “你说呢？”帝临花了十几亿就为了投资她的作品，家里的钱都是日积月累赚来的，突然流出这么大一笔账她能不知道么。    不过这丫头倒是带财，这部剧不仅没亏本，还赚了不少。    阳关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拉面，“嗯，味道不错。你碗里的是什么，为什么和我的不一样？”    江姿连忙夹了一块放到她碗里，“这个是牛肉，我加了辣，看上去颜色会比较不一样，嘿嘿！”    阳关云当然知道这是牛肉，这么问是为了让江姿放松，试了试味道，“还不错，帝临不吃辣，和他爸爸一样，我吃。”    江姿觉得在这位年轻豁达的阿姨面前，什么事都变得不是事了。一切阻挠着她的烦恼，在她一句温和的话语下，瞬间就会变得豁然开明。    阿姨说得对，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而且他有一个这么好的妈妈，从她脸上看到的都是幸福的光彩，错过了，就再也碰不到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愿意一试。    “但是……”江姿颇为苦恼。    “怎么？”    江姿底气不足，尬笑一声：“他昨天……被我拒绝了，特别生气的那种，我觉得他已经不喜欢我了，这个时候跑回去会不会……不理我呀？”    阳关云：“面子和爱人，你选哪个？”    道别前，阳关云加了江姿的微信。看到江姿朋友圈那瓶插花，可以想象儿子当时的心情。    看着江姿雀跃的背影，还真是母子连心，这丫头她也看着舒服。    阳关云坐进车里，张姨问道：“夫人刚才聊的还好？”    “挺好。”阳关云问：“是不是搞创作的孩子思维都比较跳跃，怎么看这丫头都像是草原上的一匹野马。”    张姨笑笑，说：“谁叫二少爷喜欢，一个愿意作，一个愿意宠，一个是脱缰野马，一个拽得紧绳子，这也是一种搭配。”    阳关云望了望车窗外的拉面馆，“让管家把这里盘下来，好好装修一下，将来他两要是真成了，这还是我选儿媳妇的纪念地呢。”    “好的夫人。”张姨突然想到给阳关云通风报信的那个女人，“夫人，那Mathilde怎么办？”    Mathilde以前做帝临助理的时候，见过阳关云，这次的事情就是她偷偷打小报告，张姨不是很喜欢这种背后捅刀子的姑娘。    阳关云说：“她已经离开永临，就不是自己人，跟我说这件事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棒打鸳鸯，这姑娘专业知识很棒，可惜欠缺了点知性，帝临都快三十的人了，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一回，对象是个姑娘我就该烧高香了，还会在意她什么出生么？真有意思。”    “可不，人就是要与时俱进。”张姨附和道：“当初夫人您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如今还有几对当年所谓的大家闺秀比得过您呐。”    “好歹我也是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呀！”    “是是是。”张姨对江姿有更深的看法，“前阵子有人想窃取二少爷的资料，出价两千万，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能抵挡住这种诱惑，我认为这已经足够证明她优秀的品质。”所以江姿去家里的时候，张姨对她非常好。    这事阳关云知道，帝临对江姿毫无防备，她要毁了他的事业也是易如反掌，“看得出来，她对帝临有感情。人不是一天天长大，是一事事。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明白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    “您是不知道，这姑娘犟着哩，怕不是一点点时间就能搞定的。”    “就让他们折腾去。”阳关云很庆幸自己已经有个大孙子了，否则能被帝临这龟速慢爬的追求给气死，“我始终相信，真情实感才是夫妻和睦，家庭幸福的要领，急也急不得。对了老妹，你得替我保密，早点回去，免得被帝临发现了。”    “好勒！”    江姿把阳关云的朋友圈翻完，得出结论，这是位年轻态的阿姨。心态好到爆炸，遣词造句都很幽默可爱，简直可爱到不行，她从没见过这么萌的富太太。    江姿在阳关云的朋友圈看到了帝临的父亲，和他母亲的每一张合影都甜蜜得像棉花糖一样，柔软细腻的情感化作眼神，腻在她身上扯都扯不开。    绝对是真爱！    帝临还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了，嫂子是个美丽的外国姑娘，有个很可爱的混血儿子。    阳关云的朋友圈就是江姿挖掘帝家历史的考古现场，江姿沉迷其中。    这家人颜值都逆天，都是有钱任性的主，但是巨低调，帝临家车库放着十几辆限量豪车，但朋友圈从来不晒这些，阳关云也从不显摆她的珠宝首饰和限量包。看完阳关云的朋友圈，江姿才意识到，其实有钱人也和普通人一样，喜欢家庭温馨的氛围，也会穿普通款式的亲子装，手牵着手逛超市，逛街选购，向朋友展示的都是最普通平凡的快乐，没她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只不过他们吃的很多美食，她连见都没见过……    江姿打电话确认了一下，帝临办公室的助理说他已经进了办公室，“好的，谢谢！”    江姿重新背诵先前打好的腹稿，然后走到帝临办公室门口。    秘书没明说，但满脸看好戏的表情已经再明显不过，对江姿说：“Griselda还在里面，你等会儿再来。”    本来刚考核完，人事部要负责发放奖品，进去批个文件找帝临签签字什么的很正常，江姿看秘书的表情，直觉的没那么简单，“Griselda进去很久了？”    “不久不久，也就半个来小时。”    帝临办事效率很高，签个字要半小时？？？    江姿带着情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忍不住望了眼大厦另一头那间办公室。    这种玻璃就应该换掉！办公室的玻璃用透明的不好么？非整得神秘兮兮的样子，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十分钟后，江姿办公桌上的座机终于响了，董事长办公室的秘书小张说：“Griselda出来了，江姿，你快过来。”    江姿从自己位置走到帝临的办公室只需要两分钟。    到的时候，Griselda才刚从帝临办公室出来，江姿心想这人走路是用爬的么？    Griselda看到江姿，“哼”了一声就走了，大概是不想在帝临面前跟她起冲突。    江姿没理她，走进办公室。    “什么事。”帝临埋头工作，明显知道进来的人是她。    他冷淡的语气让江姿有点不适应，“我来是想问一问，那个……”    帝临抬眸看了她一眼，“好好说话。”    江姿：“我想问问你当初给我的题，是巧合还是……”    “不是巧合。”帝临说。    江姿亏心道：“那这样子算不算作弊？我觉得这对其他……”    “明白你的意思了。”帝临截断她的话，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公司每位员工得到的题目都是一样的，考核的目的是检查员工们是否记住了相关内容，所有的题目和答案统一，何来作弊一说？”    “都、都是一样的？”江姿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一道背诵题，拼记忆力的！    “是。还有事？”    “没……有！”    “有，还是没有？”    江姿像个被逼急了的小学生，用力回答：“有！”    “说。”帝临惜字如金。    江姿忐忑地说：“我有话要跟你说，晚上能不能……”    “晚上我约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