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六 雪白头
柳三汴想将自己的见闻编成话本, 最好图文并茂,名字可以叫…… 大梁奸臣狗带群像。 公孙扬严重不同意这个名字—— 诚然慕容彻克死了不少奸臣, 但也还是有忠臣的嘛, 譬如他。 柳三汴觉得有道理,可又想不出别的名字, 遂求助于公孙扬。公孙扬大笔一挥, 直接划掉了“奸臣”二字,改为“创业”。 大梁创业狗带群像。 柳三汴默念三遍, 觉得这名字高大上了不少。 公孙扬并不接受这么肤浅的夸赞,他摇着一根手指, 斜着小眼睛解释: “所创业者, 乃无常之业。今日推翻的是前人基业, 今日创下的,必将被后人重写。” 柳三汴顺嘴接下去:“长江后浪推前浪。” 公孙扬白她一眼,有些气急败坏地表示:我这次演讲的主题是无常, 无常好吗?不是你们这些俗人嚼烂了的“前浪后浪”! 柳三汴便只能按照他的剧本说台词,好引出他超凡脱俗的人生理想: “既知无常, 何必执着?” 公孙扬这次竟然没有长篇大论,他非常坦诚—— “不甘心呐。” 因为不甘心,总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世界, 为此可以不计较个人得失,自以为志存高远,胸怀大义,其实只是想得到更多的东西。 所有创业者都是赌徒, 赌的是无常,最终也死于无常。 所谓的大梁创业狗带群像,其实不过是—— 大梁赌徒狗带群像。 名单上新鲜出炉的言资不会是最后一个赌徒,他的后人们,也未必会像他一样都赌输。 一个言资倒下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言资站起来。 言资倒下前,还不甘寂寞地作了一回死。慕容彻气得从马车上疾步走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雷霆之怒,帝王之威,言资匍匐在地,身心俱疲,辨不清这滋味。 慕容彻再问他,你悔不悔? 言资咬牙,臣不悔。 慕容彻命人给他松绑,凑近了送他一巴掌,一字一顿地再问,你悔不悔? 言资以左手拭血,低笑如咒:“臣没资格悔。太多人比臣更该悔了……” 言资瞪大一双眼,里头映着枯木荒野,绝望无边。 慕容彻不由闭眼,听见言资放声大笑,他数遍陛下身边死去的臣子,最后说到言纲。 “臣叔父言纲,自始至终都做了一颗棋子,可笑他感恩戴德,至死内疚!” “您说,他九泉之下该不该悔?” 听至此处慕容彻终于睁眼,蹙眉质问道:“谁告诉你的?” 言资轻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封血染书信,信封之上,写着言纲绝笔。 慕容彻接过信时难免摇头: “言纲与朕早有约定,内情唯朕与他二人知晓,此信定系伪造。” 慕容彻打开那信,只觉粉尘铺面,意识有一瞬模糊,待反应过来时,言资已将他挟持—— 言资的右手竟然完好无损。他在信上撒了迷香,以一人之力制住慕容彻,竟然还保留了一块刀片,此刻就横亘在陛下脖间。 谢熠当时离得最近,仍施救不及,一剑刺去只割破了言资的衣角。 言资真的不再是那个文弱书生。 慕容彻掐破掌心,此刻尚留三分清醒,命令禁卫军和梅花司后退五步,莫要再激怒言资。 谢熠不肯退:“言相,须知顽抗无用!” 言资当然知道无用。无论他是否弑君,言氏都会被灭门。 言相箍紧陛下,刀片瞬间染血。他不为任何语言所动,像个风姿绰约的疯子。 “悲莫悲兮伤别离,乐莫乐兮两心知……” 慕容彻微微闭眼,嘴角终于含苦,流露几分真心: “叔樘,朕不能放你,慕容彻可以。” 言资闻言回头,恍惚看见那人脸上晶莹的东西,不由怔怔了许久。 慕容彻趁这愣神,一把折断言资的手腕,他听见刀片哐当一声掉落,却不察身后箭鸣嗖嗖,脑中空白刹那,凉意瞬间入骨。 千钧一发。 慕容彻难以置信地回头,心头颤抖一万次,在定睛的一霎间,所有噩梦都成为现实。 她来了。依然在他身后。这次不是来救他,是来送他的。 慕容彻身中一箭,谢熠忙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谢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鼻头酸涩难止,他没有坚持,任由陛下一步步走向她。 他一步一步地走,血一滴一滴地流,天地万物尽皆模糊,眼中只有一个终点,不顾一切也要抵达。 纵然时光错付,也在此刻终结。 请等我从记忆的长河中溯流而上,以故人的姿态重回你身旁。 谢熠深深叹惋,他们俩这辈子,究竟算谁欠了谁的呢。 慕容彻最终没有走到她身旁。 她立于远处青山之上,这是他亲手打造的天堑,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 所爱隔山海。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读出了她的口型。她说—— “愿无来生。” 今生两不相欠,不劳来生再见。 慕容彻后跌一步,喉头咽下的血,尽数喷薄而出。耳边轰鸣阵阵,似有烟花盛放,他终于倒下,眼前空蒙一片,想不起一个人的脸。 谢熠拥他在怀里,他血流不止,仍费力举起那串佛珠放在耳旁,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问它: 烟花好看吗? 柳三汴十岁生辰,慕容彻带她去看烟花,却不说是他特意安排,而是碰巧有人在放。 她并不在意这个。她一直笑着说烟花好看,可他其实从没问过她。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可佛珠是死物,给不了她那样鲜活的回答。 慕容彻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他最后叹息一声,松开了毕生的自欺欺人。 佛珠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彻终于狗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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