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柳泽把锅里烧糊的菜装了出来, 也没扔, 就准备等会儿给柳嘉带进小废物里去顺便喂喂猪。    狗子还小, 没法吃完这一整碗菜，不然喂狗也挺好的。    柳泽没说话, 叶鸿书看看他，又看看火，视线转来转去, 也始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他觉得他应该解释的，可是又能解释些什么呢。    他说的那些话就是他这个人的本意。    实话实说，叶鸿书二十多年来说话一直就是这个调调, 小时候是被惯的，撑死了也就在他妈和爷爷奶奶面前收敛一点。    让他学习怎么委婉的讲话, 这难度挺高的。    至少叶鸿书他爸努力掰正了这么多年, 叶鸿书都是一副积极认错死不悔改的样子。    哦, 这个认错还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认，心情不好的时候基本上直接跟他爸正面刚一点都不带怂的。    这么多年了, 唯一的成果就是让叶鸿书多少知道憋着点, 说话的时候稍微的过一下脑子判断一下讲话的对象是不是能得罪得起的。    叶鸿书看着灶门里的火，抿着唇, 拼命思考应该怎么换个说法把这事儿说明白。    不过他嘴贱惯了, 要调整过来实在是有点难。    站在他对面的柳泽不讲话, 安安静静的收拾了烧糊的菜，又重新刷锅烧干下油，垂着眼专心致志的看着锅里的油。    他不讲话, 叶鸿书就感觉屁股底下有一千根针在扎他一样，坐立不安，挠心抓肺的难受。    结果一直到把两个炒菜做完了，柳泽也没开口说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能够说点什么。    被叶鸿书那么一凶，他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脑子里想法在打架，想要给叶鸿书顺顺毛却少有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心里很清楚叶鸿书说得有道理。    柳泽并不习惯求助。    他比较习惯去帮助他人，在给了别人帮助之后获得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能让他感觉很高兴。    这种心态他以前一个同事对他说他是助人型人格，本质缺爱，得改。    柳泽觉得有道理，心里的毛病就还是努力矫正一下，就尝试改变过，但这个事儿，还真不是自己主动去改变就能有所改变的。    他觉得叶鸿书说得对，道理他都懂。    但改不了他也没办法。    柳泽沉默的起锅装菜，转头去准备做玉米烙。    叶鸿书在柳泽的沉默之中忍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了，开口说道：“我……我刚刚是说，你别就一个人扛着事儿。”    柳泽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叶鸿书，半晌，才说道：“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那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也没见你生气啊。”叶鸿书反驳。    “嗯，我脾气好。”柳泽非常大方的承认，“而且我觉得你那不算麻烦，我挺乐意的。”    “我也挺乐意你给我添点麻烦的啊。”叶鸿书说道，“我不是你朋友吗？朋友不就是在困难的时候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吗？你这样……”    叶鸿书思考了很久，也没能找出个合适的比喻来。    哪有人一直接纳他人却不愿意主动求助的。    再正直也不应该这样。    这简直就是圣人。    “师兄，你……你应该主动一点的。”叶鸿书绞尽脑汁想着比较和缓的说法，讲道理他面前这会儿要是那群打小一起玩大的朋友，他就直接跳起来骂傻逼了。    可他面前是柳泽。    “就是，如果有能力帮忙的话，作为朋友肯定会帮忙的，做不到的自然会拒绝，你用不着考虑这么多。”    叶鸿书说完这句话，浑身就舒坦了起来。    他似乎相当满意自己的这个说法，还非常严肃的点了点头。    柳泽听着他这么说，有些惊讶。    没有人跟他讲过这样的话。    硬要说的话，似乎也曾有人主动问他，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柳泽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他当时回答的是谢谢，没有，不用。    好像类似的事情他都是这样回答的。    他只不过是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因为他认为自己身上并不具备什么能够亏欠人家人情的筹码。    曾经试图改变过自己潜意识思维却惨遭失败的柳泽想了想，非常敷衍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应了一声。    叶鸿书瞅着他，说：“我可以当师兄的练习对象。”    “什么？”柳泽茫然的看向他。    “就是，求助。”叶鸿书小声说道，“都是要练习的，当初师兄跟我说过之后，我都是对着镜子练怎么笑，求助这事儿，师兄就拿我练习呗，反正我基本上什么都能干。”    他说完咂咂嘴，总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柳泽听着也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他看着叶鸿书这副诚恳的样子，思考了半晌，只觉得这个师弟恐怕是打定了主意要补偿他了。    这两个人各自端着一个碟子从厨房里出去的时候，气氛有点奇怪。    这点微妙而僵硬的气氛，在听到李志诚和柳嘉交谈的内容的时候，又瞬间升了一级。    因为李志诚和柳嘉刚结束了关于苏市这个项目的交流，李志诚这个喇叭精又直接开口说起了叶鸿书发给他的那个山区的事情。    柳嘉是谁？    柳嘉那可是接通了网络录入了数据之后就无所不能的人工智能！    他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说出了那个山区开发的可能性和利弊。    而这些分析，大多都是根据网络公开数据去推测的。    柳泽和叶鸿书刚把菜放到桌上，就听到李志诚说：“对，我觉得如果是这种山区开发的话，除了观景休闲的度假村之外，外边还可以做一些种植园之类的，搞采摘什么的，还有你说的，不愿意离开度假村的话，度假村里也可以弄一些小范围的种植项目，应季的那种，种植园我去过，大棚太闷太难受了，如果能应季露天那肯定是最好的了，一年四季都有吸引点，可以适当削弱旺季淡季的大幅度波动……”    李志诚嘴不停蹄的说着，叶鸿书听着他和柳嘉给这个山区透彻分析了一番，李志诚还扯着柳泽问哪儿有纸笔，一副现在就要把项目草案做出来的样子。    叶鸿书看了一眼柳泽听了一耳朵之后也颇感兴趣，从旁边的小桌子抽屉里拿出了纸笔的动作，自己坐下来，敲了敲桌面，泼了盆凉水：“人地质团队还没去呢，你们这边项目草案就要做了？有招商目标了吗？当投资那么好拉？”    两个激情的人类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对此毫无感觉的机器人先生，也跟着收了声。    叶鸿书说：“吃饭。”    李志诚瞅瞅他：“好凶啊。”    叶鸿书眉头一跳，目光却瞥见了旁边也显得有点小失望的柳泽，顿了顿，改口道：“早点设想也挺好的。”    李志诚惊奇的看着前后脚把自己话吃了的叶鸿书：“你吃错药了？！”    叶鸿书给锅里下了几块冻豆腐，一听李志诚这话，就给一整盘子辣椒面裹牛肉放在了他面前：“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堵住了怎么商量项目方案啊？”李志诚有理有据，“再说那山区不还是你介绍给我的嘛，你咋这么没热情？”    叶鸿书听他一提这个就觉得尴尬死，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他准备给他妈庆生排了个小舞台剧，结果被他全家把排练过程看了个完完全全的时候，想起来就觉得是童年阴影。    叶鸿书桌子底下脚一伸，踹了李志诚一脚：“收声！”    李志诚被踹了一脚，看着叶鸿书这反应，怎么看怎么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呢？”    叶鸿书面无表情杀气四溢，听他这么说，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柳泽。    柳泽刚放下小本本，一抬头就对上了叶鸿书的视线。    他一愣，跟叶鸿书对视了好一会儿，在叶鸿书渐渐皱起眉来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一下子就明白了叶鸿书看过来的意思。    ——考虑一下依赖朋友。    他想说的大概是这个。    柳泽收回跟叶鸿书对视的视线，转头看向李志诚，开口说道：“那个山区是我老家——我前几天带叶鸿书去看的。”    叶鸿书提了提嘴角，在李志诚懵逼的转头看向他的时候，异常矜持的点了点头。    “你俩很熟？”李志诚问。    柳泽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然后解释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跟叶鸿书算是朋友……”    “我当你单方面认为呢！”李志诚吓得筷子上的麻辣牛肉都掉进了清汤锅里，“哪个同行能跟叶鸿书当朋友啊！”    叶鸿书眉头一皱。    柳泽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先把那片麻辣牛肉给夹了出来，安静的听着叶鸿书跟李志诚若无旁人的互喷了起来。    柳嘉对于柳泽的身体状况很清楚，在他准备吃麻辣牛肉的时候拦住了他，在那边两个人唇枪舌剑的时候，问道：“想吃辣？”    柳泽点了点头。    于是柳嘉重新夹了片麻辣牛肉，把上边沾着的辣椒花椒什么玩意儿都细心的挑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放进了清汤锅里，烫熟了之后夹给了柳泽。    辣味儿有，但是并不特别刺激。    柳泽接受着柳嘉的投喂，开始跟柳嘉嘀咕老家那边的山区，李志诚到底说了些什么构想。    等到叶鸿书和李志诚吵完了，柳泽的小本本上已经写了一页了。    李志诚探头一看，马上放弃了叶鸿书那边的站场，转头对柳泽和柳嘉这边疯狂输出。    这两个人明天都还得上班，吃完这顿就是准备走的。    李志诚走的时候得到了一瓶香水和一瓶剁辣椒，而叶鸿书收获了两瓶香水。    “自己做的。”柳泽说道。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李志诚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却美滋滋的拧开了香水盖子，闻了闻，“好闻哎。”    柳泽笑了笑，有点高兴。    叶鸿书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柳泽开口说点什么，干脆直接帮着开口对李志诚说道：“收了礼就干点事。”    李志诚满头问号。    “回头做你那个项目的时候，把师兄给塞进去。”叶鸿书说道。    李志诚答应得无比迅速且毫无压力，甚至柳泽都来得及说点什么，他在那边又说开了：“柳泽，这个你还有吗？适合女士的，我妈快生日了，我给她送点特别的。”    柳泽顿了顿，在道谢和答复之间无措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有的，我做好了给你……谢谢你帮忙。”    李志诚摆了摆手：“这点小事儿不谢了，我还得谢你呢，我妈下周日生日，你赶得上吗？”    柳泽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叶鸿书。    叶鸿书看起来挺高兴，对柳泽可骄傲的挑了挑眉，就好像是成就了大功一件。    柳泽一下子笑开，整个人浑身都透着轻松和愉快。    叶鸿书揣着两瓶香水回了家，随手给香水放到了桌上，琢磨着这两瓶应该怎么用。    他爸下班回来，顺手就拿起来闻了闻，一挑眉，那角度跟叶鸿书挑眉的时候一模一样。    叶鸿书眉头一皱，把他爸手里的香水抢回来。    “茶叶香？挺不错的，哪个牌子的？”叶鸿书他爸问。    叶鸿书收宝贝似的收好香水：“干嘛？”    他爸说：“也去买一瓶啊，挺适合我这个年纪的。”    叶鸿书呵呵笑了一声：“买不着，这柳泽自己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李志诚：糟糕，是湾仔码头的感觉。    叶鸿书：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