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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兄弟们,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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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过了几日, 天气越发冷了下来, 昨夜一夜西风, 将满院的枫叶吹尽, 徒留着光秃秃的枝桠, 上头还站着几只灰扑扑的大鸟,正用砖红色的鸟喙, 轻轻梳理着羽毛。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头推开,一盆冷水泼了出来, 惊得大鸟扑腾扑腾翅膀, 一下子飞远了。小丫鬟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裙子, 才刚留头,梳着两个抓髻, 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发间还插着一朵嫩黄色的蝴蝶戏牡丹的绒花。    边哼着小曲儿, 边将院门完全打开, 顺手操起门边的大扫帚, 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院门。她扫了一阵, 额头上见了细汗, 刚一抬头就见眼前立着一道儿倩影。穿着浅蓝色的裙子,淡青色的纱衣,最外头还披了一件月牙白的披风。发间插着绿宝石步摇,清晨露重, 墨兰色的绣花鞋上洇了水汽。    小丫鬟连忙将扫帚放下, 曲膝行了一礼道:“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赵汐朝略一颌首, 算是应了。她昨夜睡得不踏实, 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赵苑的脸。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偶尔还要吵吵架。可一旦分开了,心里又跟空了什么似的,没个着落。    她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梅院,眼底渐渐含了丝落寞。偏头询问道:“少爷走了,这梅院平日里伺候的下人们呢?”    小丫鬟道:“回大小姐的话,管事妈妈调到后厨了,山竹跟着大少爷去了京城。几个丫鬟也各自安排了。夫人交代,留奴婢一个人在这守着。”    赵汐朝点头,道:“那你便在这儿守着。里头的东西,一样都不许让人碰。你定期进去扫扫灰尘,注意莫翻乱了大少爷的书架。上头的书籍也不要乱碰。知道了么?”    “是,大小姐。奴婢记住了!”    如此,赵汐朝这才抬腿踏进了门槛,原先赵苑在时,梅院就十分清静,他是很喜欢读书的。天气好的时候,招来下人在廊下支张矮桌,铺上蒲团,盘腿坐在上头。月牙白的宽袖轻轻从书页上拂过,十指骨节分明,白皙好看,翻书的动作都是那般温润和煦。    而她,纵是什么书也不想看,也喜欢抱着猫儿凑过去坐着。百无聊赖的找来五颜六色的毛线团,逗弄着猫儿。时不时的偏过头去,冲着赵苑咧嘴就笑。    若实在连猫儿都不想逗了,就两手托腮,眨巴眨巴眼睛,凑过去看赵苑在看什么书。赵苑是个脾气很古怪的小古板,每次都不给她看。故意将书卷往上抬,嘴上说着很烦,唇角却止不住的往上翘起。偶尔,他还会很坏的,捏住她的鼻子,或者是脸蛋,一边轻轻的拧,一边笑话她,连篇文章都写不好。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赵汐朝突然捂住嘴角,近乎有些喘不过气了。她从前总是梦到前世赵苑对她如何如何的凶狠,如何如何的疾言厉色。甚至是刑场上,冷眼旁观的样子,她连任何小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如今回想起来,脑子里却全然都是他的好。也许,今世比前世,早离开一年,是件好事儿。赵苑非但不恨她,反而还很喜欢她。    赵汐朝从屋里转出来时,天色正好,她昂着脸,眯了眯眼睛,大步往回走。正巧在凉亭处,碰到了上房的丫鬟,说是来请她去上房用早膳。    她遂调个头往上房去了。近来几日朝廷派了官员过来治水,临县的难民大部分得到了安置。可仍有一些四处漂泊。赵夫人让人在城东和城南设了粥棚,每日都有一两百个难民过来讨碗粥喝。    自打上回赵苑略施小计,将孙家和赵家的生意搅黄了,赵老爷便经常往其他的州县跑,天南地北的收购棉花,布匹,势必要将孙家比下去。    丫鬟盛了碗银耳莲子羹递了过来,赵汐朝捏着汤匙尝了一口,只觉得少了素日的甜味,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刚要将碗放下。就见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赵老爷满脸红光的打外头进来,一见赵夫人的面,立马道:    “夫人呐,夫人!孙家这回要玩完了!以后咱们家在咸州要一家独大了!”    赵夫人疑惑道:“老爷,一大早的,你抽什么疯呢?孙家不是好好的吗,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赵老爷一拍大腿,满脸激动道:“谁不说呢!该他孙家倒霉!朝廷派大官去隔壁县治水,安置灾民,拿着官银在各地收米!这孙家老板啊,打巧正在米行大肆收购米粮呢!被官差逮个正着!直接关大牢里了!现在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我看呐,孙家这钱庄也别想要了,回头我找几个掌柜,直接收购过来得了!”    闻言,赵汐朝眉头沉了下来,一时心绪难安。就听赵夫人道:“你得意什么呢?前一阵子,不是你吵着嚷着,要跟孙家一起合伙做生意?现在人家倒台了,你在这落井下石,怎么不想想自己以前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是,是,是。”赵老爷心有余悸道:“看来真是上苍庇佑啊,我那日生意要是真谈成了,今个抓进大牢里吃牢饭的,肯定有我一份啊!不行,不行,我得好好拜拜文昌帝君,咱们赵家的基业,可不能毁我手上了!”    赵汐朝略一思忖,从旁询问道:“爹,你知道朝廷派来的大官,是哪位大官吗?”    赵老爷道:“我打听了,就是那个户部尚书,叫什么赵敬之的!听说最是擅长治水!”    闻言,赵汐朝暗暗思索起来,若说这户部尚书赵敬之,似乎同明国公府来往密切。孙家骤然倒台,虽说是孙家老爷自作自受不假,可若说巧合,这也是真的巧合。    怎么就这么赶巧,一下子就抓到把柄了。这孙家若是倒台了,就怕赵家日后在咸州一家独大,平白招人背地里算计。    如此,赵汐朝道:“爹,既然是上苍庇佑,那咱们家得多做些好事儿,多积福德。”    赵老爷赞同道:“汐朝果然是我赵杀猪的女儿啊。竟然跟我想到了一块儿去!”他冲着赵夫人高声道:“来,夫人!你要设粥棚尽管设。两个太少了多设几个!我已经派人去库里抬米粮了,日后啊,我赵某人要做咸州第一良商。哪里有需要,嘿,我就往哪儿去!”    赵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了一句:“你这别光说不做。以往都答应的好好的,一到用银子的时候你立马又不干了。咱们家是商贾,多做些善事儿,不也能落个好名声嘛!”    赵老爷嘿嘿直笑,左手拽夫人,右手拽女儿,将二人拉出了房门。冲着外头喊:    “来,小三儿,小四儿,把幌子给老爷我拉起来!给夫人,小姐好好看一看!”    “好嘞!”    就见两个小厮一人手里拽了一截大红色的幌子,左右拉开,大约一丈长,上头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咸州第一良商,赵家造福一方!    赵老爷激动不已,一手顺着胡须,笑呵呵道:“怎么样?这字够气派?这颜色离得老远都能瞧见!以后咱们赵家的名声要一直往外头传,要把这大良商的名声给坐稳咯!”    顿了顿,他又转身拍了拍赵汐朝的肩膀,和蔼道:“汐朝啊,真是爹的好闺女。我原先见那明小侯爷一表人才的,还有意招他当女婿。哪知竟然是个身体孱弱的,可惜了。爹瞧那个傅青家世也还成,就是油腔滑调的,没个正形!汐朝啊,你年纪也不小了,眼看着来年就十二了,也可以议亲了。你看看这个……”    “说什么呢!女儿才多大啊,你怎么尽想着往外头推?”赵夫人将赵汐朝拉回身边,埋怨道:“我就这一个女儿,我可不像你,看人就看家世背景!管他是侯爷还是世子,也得汐朝喜欢才行!”    赵汐朝不禁扶额,大红色的幌子晃得眼睛都疼。她赶忙让小厮将幌子收起来。这才同赵老爷道:“爹,您这也太花里胡哨了,赶紧的让人设粥棚,别搞这些噱头。老百姓眼睛亮着呢,谁做了善事儿,他们心里能没数么?”    赵老爷巴巴笑道:“我这不是生怕他们不知道嘛。这咸州也不光咱们家有钱啊,还有那个陈家啊,吕家啊,李家啊,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如此,赵汐朝抬眼见天色不早了,留在府上一天到晚就想着赵苑。索性就换了男装,坐马车往学堂去,一路上到处都是在讨论孙家老爷进大牢的事儿。    她听得倦怠了,揉了揉眉心将车帘重新放了下来。待到了学堂门口,这才背着书箱,径直往藏书阁去。    以往,藏书阁的书卷,大多都是学院里最最出色的学生,加以编修标注。而赵苑又深得几个老夫子的器重,遂这种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很累的活都落到了他身上。    穿过庑廊,她人才走到藏书阁,就见前头围着不少的学生。离得近了,才瞧见荷惜跌坐在地上,旁边还围着几个少年。其中有一个人赵汐朝还认得,正是上回那个王福贵。到是有好些日子没瞧见他了。    王福贵双臂环胸,昂着下巴嘲讽道:“士农工商,商贾身份最是低贱!早就说商人之女不配在学院读书,你就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成日里显摆!好了不起啊!怎么样,你爹是个大奸商,干了坏事进大牢了,你们家垮了,我看你以后还在这上学!我让你上!”    他说着,一把夺过荷惜手里的书,打中间撕成两半摔在地上。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可半点没有要帮荷惜的意思。    赵汐朝原本在边上纠结着要不要赶紧去找夫子过来,就见王福贵眼睛一亮,推开边上的人,手指着她的鼻子,道:“哎!这回可被我逮着你了!赵朝!”    “你干什么?这里是书院,可不是你家后院,你要在这里惹是生非,决计吃不了兜着走!”    王福贵晃了晃脑袋,眼底闪着凶光:“我让人打听过了,你家也是商贾之家!你跟孙荷惜一样,骨子里就透着低贱!”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赵汐朝一遭,不怀好意道:“你这身段可以啊,这脸也俊俏,平日里没少勾搭人?这要是把你卖到勾栏院里,啧啧啧,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你身边那几个人呢,今个怎么没跟着你?怕不是觉得你粗鄙不堪,不跟你玩了!”    赵汐朝沉着脸,拳头攥得紧紧的。她推开人群,走了过去,将荷惜扶了起来。荷惜眼泪汪汪,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王福贵不肯罢休,绕到赵汐朝跟前,挑衅道:“哎,你别走啊!你以前胆子不是很大的嘛,怎么现在就怕了呢?没人给你撑腰了是不是?”    周围的人有看不下去的,劝道:“行了,行了,那个赵苑是这小子的哥哥,你现在欺负他,回头赵苑要来找你事的!”    “我才不怕!”王福贵大声道,又压低声音得意道:“赵朝,我不妨告诉你,那天是我弄了条黄鳝去吓你的。本来想弄条蛇的,结果没找到!”    闻言,赵汐朝眼神一厉,咬牙切齿道:“所以……书架也是你推倒的?你是想要我哥哥的命?”    “不!我就是想砸你,谁让赵苑那小子多管闲事,他就是活该!死了都活该……啊!”    就见赵汐朝像匹小野狼似的,一下子将王福贵推倒在地,一连踢了几脚,尽往脸上踹。她怒气冲冲道:“我说好端端的书架怎么倒了!原来是你这个王八羔子干的!你差点害我哥被砸死!我今天就踹死你,替天行道!”    她生怕王福贵反扑,赶忙对着周围的人道:“来!踹他一脚十两银子,出了事我自己扛着!来,哪个好汉过来帮我?”    荷惜率先走了过去,对准王福贵的腰狠踹了一脚,她抹了把眼泪,大声道:“我不要银子!我家又没杀人放火,我爹这次是干了坏事,可又没抢你家的银子,你在这装什么装?我出身商贾之家,是我能选择的吗?凭什么这么对我!”    周围的人大多是寒门学子,一听有银子拿,立马动了心思,有几个胆子大的,凑过去胡乱踢了一脚。赵汐朝将书箱的扣子打开,抓了一锭银子,大声道:“壮士拿好!你可以走了!”    既然有一个人上去帮忙了,其余的互相望了一眼,一拥凑了过去,一人一脚,拿了银子赶紧跑了。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    “宋先生过来了!大家赶紧跑啊!”    赵汐朝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一手提着书箱,一手拽着荷惜要赶紧跑。哪知荷惜被王福贵伸腿一绊,摔在了一边。    王福贵从地上爬起来,随手从边上摸到一只花盆,冲着赵汐朝高高的举了起来,双眼圆睁,赤红着眼睛,咆哮道:“你给我去死!”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双臂护住头脸,随即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花盆碎掉的瓷片割碎衣料,滚烫的鲜血缓缓流了下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    宋先生气喘吁吁的带人赶来,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将打架闹事的学生,一人一脚踢出学院才好。    他上前一步,看了看赵汐朝胳膊上的伤势,对着左右道:“赶紧的!去请大夫过来!还有!派人去请他们的爹来,快去!”    弘文堂。    檀香阵阵,一张镂空紫檀木书案上,一盏古朴雅致的银质香炉正点着安神香。房屋中央,赵汐朝、荷惜,以及王福贵一字排开,正前面,宋先生手里拿着一把紫檀木戒尺,声色俱厉的训斥。时不时的往桌面上一敲,摔得震天响。    荷惜红着眼睛,悄悄摸了摸赵汐朝的手臂,眼泪汪汪道:“阿朝,你真的没有事么?这要是被你哥哥知道了,肯定要怪我连累你了。”    赵汐朝脸色苍白,额头上被瓷片划了一道口子,流了点血。她疼的咬紧下唇,闻言,不得不抽出精力,安抚荷惜两句。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后就是几声:    “阿朝啊,阿朝啊!我儿在哪儿呢!”    “福贵,福贵!我的宝贝儿子!”    赵老爷原是在城东监督着下人施粥,一听说赵汐朝在学堂里打架,还受了伤,急得连门面功夫也不做了。坐着轿子直奔书院,眼下一见赵汐朝的面,气就蹭蹭蹭的往上升。    两手捧着赵汐朝的脸,又是气,又是怒,满脸心疼道:“阿朝,我的儿啊,你这个脸怎么被划伤了?还有这胳膊,怎么流这么多血!这谁干的,谁干的!谁!给我站出来!”    王福贵推开他爹的胳膊,梗着脖子嚷嚷道:“我呸!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你儿子在学堂,带着一群人过来打我!看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看把我打的!”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跟他爹嚷道:“爹!他们一起过来打我!我疼死了!你看我这个脸啊!”    王福贵他爹一听,立马不乐意了,当场就跟赵老爷对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差没打起来。宋先生拿着戒尺,往书案上使劲一敲,怒道:“都闭嘴!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啊!都闭嘴!好好说话!”    如此,王福贵恶人先告状,硬说是赵汐朝先打他的,还将自己身上的伤亮出来给众人看。气得赵老爷就差跳起来骂人,啐了一口,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居然敢污蔑我们家阿朝!你们看看我们家阿朝这个胳膊!是哪个丧尽天良的混账给打的!你们快看看啊!”    荷惜从旁道:“宋先生,是王福贵先为难我的,还出言不逊!赵朝是为了保护我!”    王福贵:“我呸!别给脸不要脸啊!谁给你的胆子在这说话的!”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一直未曾说话的赵汐朝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她缓了口气,对着宋先生道:“宋先生,今日是我先动的手,我不对。”    “看!他承认了!把他打出去!赔我银子!我这个脸,哎呦……”    宋先生皱眉,冲着王福贵斥了一句:“你闭嘴!”这才耐心询问道:“赵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赵汐朝点头,继续道:“可是我打人是有原因的!上回书架就是王福贵推倒的,害得我哥被砸伤,差点没命!”    王福贵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不是我干的!宋先生,他污蔑我!”    赵汐朝厉声质问道:“你居然敢说不是你干的?好!我的确没有证据,我今天打你,就打你了!我以后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我在学院打架生事,按照院规,要将我逐出学堂。但是你!”    她伸手一指王福贵,大声道:“你也打架了!要逐出学堂,有你一个!”    王福贵一听,立马不干了。他赶忙拉着他爹,鬼哭狼嚎:“爹,不关我的事啊,真的不关我的事!全家就指着我以后出人头地呢!我不能被赶出去啊!”    说着他噗通一声跪倒,两手扯着宋先生的衣摆,放声大哭:“宋先生,宋先生,你不要听信赵朝的话!他在污蔑我!您千万不要将我赶出去啊!我以后不敢了!”    宋先生冷冷一挥衣袖,冷声道:“学院没有你这种败坏风气,粗鄙不堪的学生!你随你爹回去!日后莫再踏进书院一步!”    此话一出,王福贵跟他爹通通傻了眼,怎么也没想到结果居然会是这样。他伸手指着赵汐朝骂道:“好啊你,真有本事!我看你被赶出学院,要怎么办!”    赵汐朝昂着下巴,毫不客气的还击道:“你说的!我家是商贾之家,有钱!我怕什么!”    王福贵傻了眼,愣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如此,宋先生下了逐客令。众人这才纷纷离去,临走之际,宋先生拦住赵汐朝,询问道:“你兄长呢?他近几日都不曾来学堂,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汐朝道:“的确是有天大的要紧事。他去了京城了,也许很久才会回来。”    “这样啊。”宋先生叹了口气,遗憾道:“你兄长是根好苗子,以后定是前途无量。但是你啊,日后收敛收敛性子,多跟他学学。怎么兄弟俩,差距就这么大!”    赵汐朝生怕宋先生再没完没了了,索性拱了拱手,赶紧往外头溜。如今,赵苑不在,明连和傅青也不在,她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在府上,帮着她娘打理内务。    荷惜擦了擦眼泪,将被撕成两半的书抱在怀里。赵汐朝余光一瞥,便知这书定是赵苑借给她的。    赵老爷是个嘴闲不住的,一见荷惜的面,立马得意起来,笑容满面道:“啊,这位是孙家的千金?你爹前阵子还跟我提起过你呢!伦辈分你还得唤我一声世叔!”    “爹!你别说了!”赵汐朝将荷惜扯过一旁,温声细语道:“我爹说的话,你别放心里去。你家出了事儿,我也帮不上你,以后你自己在学院好好的。”    她抿唇,狠了狠心道:“至于我哥哥,他其实有未过门的妻子了。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日后还能寻到更好的,莫……莫再记着他了。”    荷惜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道:“哪里有更好的?是你吗?”    闻言,赵汐朝吓得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不行,怎么可能是我!”    荷惜噗嗤一声笑开了,这才对着赵汐朝摆了摆手,大步往前跑了。    赵老爷生怕赵汐朝伤到了骨头,赶忙带她回了府上,又是请大夫,又是让人熬药,忙活了好一阵。赵夫人得知消息后,又气又怒,要不是赵老爷拦着,还得再去找王家的事。    消息传到二房耳朵里,钱氏笑得合不拢嘴,赶忙让下人送了点补品什么的过去。还特意挑了那种次品,生怕恶心不到大房。    二房长子赵平打外头进来,一见钱氏开心成那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喜事。一打听才知是赵汐朝在学院被人给打了。他怒气冲冲在屋里走来走去,钱氏道:“你晃什么呢?晃得我脑仁都疼!长房的闺女被人给打了,关你什么事?用你在这瞎操心?”    赵平道:“娘!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难道汐朝不是我的妹妹吗?我当哥哥的,我心疼她,有什么错?况且咱们家,天天吃大房的,用大房的,我这以后娶媳妇儿没有银子,还得去大房要!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娘,做人不能没点良心啊!”    钱氏一拍桌面,怒道:“你这是跟为娘说话的态度?这么些年,我白养你了?”    赵平哼了一声,没吭声,甩着衣袖往外头走了。钱氏在后面喊:“赵平!你去哪里?快给我回来!”    他大步走到院里,见三个弟弟在院里打闹,随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根长棍。对着他们招了招手,道:“来,都给我过来!有事儿跟你们说!”    闻言,二房的三位公子立马围了上来,赵安笑眯眯道:“咋了啊哥?前头勾栏院里来新人了?”    赵平用棍子的一端轻轻往他腰上一捅,斥责道:“什么新人?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正事?”    “就是啊,二哥!要是真有新人,早就被大哥抱在怀里了,怎么可能轮得到你?”    “说的也是。”赵安摸了摸脑袋,道:“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赵平道:“咱们家汐朝被人给欺负了!”    “什么?”赵安怒道:“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居然敢欺负咱们家汐朝?他不想活了?有几个狗脑袋!走,哥几个削他!”    说着,几人纷纷跑过去,拎棍的拎棍,拿砖的拿砖。大宝小宝从边上跑了过来,一人手里攥着把小木剑,嚷嚷道:“哥哥,哥哥!我们也要去!谁敢欺负汐朝姐姐,我打死他!”    赵平一把将大宝抱了起来,又示意赵安抱着小宝,提着根棍,怒气冲冲道:“走!别以为咱们赵家是好欺负的!赵苑走了,还有我们哥几个呢!妹妹在外头受了委屈,咱们替她讨回来!”    61.传说中的未婚妻~    坐了几日的船, 又换了马车走官道,一路舟车劳顿, 终于在第五日的傍晚赶到了京城。    明国公府和赵府早便得了消息,遂派了各府的管事, 一大清早就站在城门外五里路侯着, 边上还停着两辆马车, 上面挂了纹有府邸印记的灯笼。离得老远就见一辆丹青色帆布的马车缓缓行来,两家的管事眼睛一亮, 一拥上前, 跪在地上额头贴在地上, 恭声道:    “奴才恭迎小侯爷。”    “奴才恭迎大爷、二爷。”    车帘唰的一下被人揭开,傅青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 伸伸懒腰, 蹬蹬腿,一见傅家管事的面, 笑嘻嘻道:“哎呀,这不是江城海嘛,怎的, 你一把老骨头了,我爹还使唤你来迎接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啧啧啧。”    傅家的管事江城海颤巍巍的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 从地上爬了起来, 躬着腰抖着嗓子笑道:“二……二爷可说笑了。老爷是派老奴前来迎接大爷的。”    他说着, 抬眼往马车内望, 入眼先是一道雪白的身影, 对襟的长袍,轻衣宽袖,眉目清朗,乍一看同当年傅家长房老爷,模样有七、八分相似。他不免暗暗点了点头,拱手道:“江城海见过大爷,老爷派老奴前来迎接大爷,还请大爷移步上傅府的马车。”    傅言略颌首,温声道了句谢,这才伸手招了招傅青,道:“青儿,过来。帮我扶一扶明连。”    傅青一听,立马凑了过去。明连自打在咸州发了病,近几日身子一直都不见好,又因一路舟车劳顿,体寒内燥,总是咳个不停。眼下明国公府派人前来接应,自然是再好不过。    如此,三人这才坐在各府的马车,一路往京城的方向行去。越是临近京城,周遭的景色便越是繁华。大约一个时辰的功夫,外头便渐渐有了人声。傅青是个闲不住的,伸手将车帘掀开一角,指着外头的小摊笑眯眯的同傅言道:    “堂兄,你快看,那里有个卖古玩的小摊!小摊主是个漂亮姑娘呢,你赶紧过来看呀!”    傅言无奈的伸手扶额,也没打算理会。忽听傅青嗓道:“哎呀,这姑娘长得像阿朝!这鼻子,这眼睛,这腰肢身段,啧啧啧,堂兄你快看啊,到底像不像!”    “有何可看的,纵是再相像,终究也不是。”傅言淡淡道:“青儿,既然回到京城了,你便将心好好收一收。莫再像以前一样贪玩了。”    傅青见没骗到傅言,吐了吐舌没吭声。傅言到底忍不住掀开帘幔的一角,往外头望去,见道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再远些城墙环绕,红瓦青砖,处处莺歌。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水气,当年若是没有发生那种事,他如今早便同爹娘在京城长住了。何至于等到今日才回到京城。    马车一路往南行驶,终于在一处府邸门口停了下来。马夫扯着马缰绳,“吁”了一声,门口候着的下人赶忙抬来了脚凳。傅青跟猴儿似的,直接跳了下去,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平举着,弯腰伏首,笑眯眯道:“小的请大爷回府!”    他又抬起脸来,拍着胸脯道:“以后这里也是堂兄的家了,堂兄千万别跟我客气。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咱们是兄弟,打小又是穿过一条开裆裤的,回头我去明国公府探望明连,顺便把明珞妹妹带来给你瞧瞧。嘿嘿嘿,你别看明珞那小丫头片子性子野,她这两年出落得可水灵了,那十根手指跟青葱似的,上回往我手背上打了一下。嘿!五条愣子!五条啊!阿朝下手都没她黑!堂兄以后好好管管她,要不然以后娶回来也是头母老虎……”    “不必了,有空我自会亲自登门拜访。”    傅言抬眼,只见这处府邸建的雄伟,在连绵不绝的红瓦青砖下,尤显得富有尊容。门口两座石狮子镇守,丹漆色的大门在阳光折射下熠熠生辉。最为显眼的则是高高挂起的门楣上,笔墨遒劲的两个大字——“傅府”。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他抬腿大步跨进了门槛,江城海在前头引路,一行人穿花过堂,走至上房。小丫鬟赶忙伸手撩开珠帘,怯生生的唤了一声“二爷”,这才垂着头立在了一旁。    傅青笑着应了一声,大步往屋里跑,冲着里头喊道:“祖母!娘!你们快看啊,我把谁带回来了!”    屋里正中央的暖炕上,一位年过花甲的贵妇人坐在上面,头发雪白,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缎,上头绣满了福寿纹,额头上系着同色的抹额。岁月将她的皮肤侵蚀的沟沟壑壑,深深的皱纹下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旁边还坐着一位中年贵妇,容颜甚美,雍容华贵,正搀扶着老妇人。    这二位便是傅青的祖母一品诰命妇人刘氏,以及母亲三品诰命夫人李氏。    屋里站了一屋子的下人,此时一拥的将目光聚集过去,傅青对着二位长辈拱了拱手,依次唤了声“祖母,母亲”。这才错开身去,入眼就是一道雪白的身影,俊朗不凡的面容,眉目清朗,身形颀长,通身自带着一股子清隽之气,又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沉静。    刘氏眼眶一红,捂住胸口哭了一声:“我的儿呀……”    傅言曲膝,跪在地上,额头贴在地面上,行了个大礼。话还未说,喉头已经开始哽咽,嘶哑着唤了一声:“不孝子孙傅言,见过祖母、小婶!”    见状,傅青赶忙贴在自家堂兄的身侧,也跪了下去。    刘氏上前亲自将傅言扶了起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他的面容,再想起自己惨死的大儿子和大儿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瞬间涌上心头。抱着傅言哭道:“我的宝贝孙儿呀,祖母可算是把你给平安盼回来了。你若是在外面有个好歹,让祖母怎么活呀!”    傅言心口像是被石头碾压过一般,眼前的人都是自己在世间最亲的亲人。他今后定要誓死捍卫傅家的声望,定不让祖上蒙羞,也必要护亲人安全。    一屋子的人哭个不停,傅青挤了挤眼,没落下泪来,索性就抱着刘氏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祖母莫哭,堂兄被孙儿平安带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大伯和伯母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闻言,李氏便上前宽慰道:“是啊娘,如今言儿平安回来了,大哥家后继有人了,您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了起来。”    傅言道:“小婶说的是,祖母莫再哭了,都是孙儿不孝,日后定当陪伴在祖母左右,以尽孝道。”    “好孩子,你在外头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头。”刘氏说着,又要流下泪来,赶忙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攥着傅言的手道:“你长得跟你爹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这眉毛,这眼睛,跟你爹半分不差。往后你就在这里住着,只要有祖母在一日,必不让旁人欺辱你去!”    傅言温顺的点头应是,从怀里将玉佩取了出来,放在刘氏的手里,缓声道:“祖母,这是我爹留给我的。我爹说这是当年他离京在外任职,您亲手交给他的。”    刘氏攥着玉佩,紧紧的贴在心口,唤了几声傅家长房老爷的名字。这才伸手将傅青拉了过来,嘱咐道:“青儿啊,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以后跟你兄长好好相处,莫要乱使小性子。”    傅青笑呵呵道:“那是自然!我又没个嫡亲的兄弟姐妹,家里就这么一个兄长,以后肯定当亲哥哥敬着!绝对不会胡乱给他惹事!”    话一出口,旁边坐着的李氏道:“你还有脸说!你在京城里头惹了事,连声招呼都不打,偷偷跟着明小侯爷去了咸州!看你爹回来怎么教训你!”    “娘!不能的!”傅青嗓道:“我爹不能对我这么狠的?我怎么说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以后傅家得由我光耀门楣呢!把我打死了,傅家不就没后了吗?”    李氏气得上去要拧他耳朵,傅青往后一跳,躲在傅言后面,笑眯眯道:“哎呀,我忘了,堂兄回来了,家里还有堂兄在呢!太好了,往后京城那些王八羔子再敢过来惹我,堂兄头一个不放过他!”    他昂着脸,讨好的冲着傅言笑道:“是不是呀,堂兄?以后你肯定会护着我的,对?”    傅言没吭声,眼见着李氏要过来拿人,傅青赶忙往外头跑,边跑边道:“祖母,娘,堂兄!我先去明国公府躲两日!我爹那人天天一见到我,就跟吃了炸药似的,我真吃不消啊!我先撤了,回头我爹消气了,让人来国公府递个消息,我再回来!”    他边说边往外头跑,一个没留神迎面撞到了人。摔了一个屁股墩,刚要破口大骂,抬头一瞧清眼前的人后,嗓子像是被粘住似的,哆哆嗦嗦的喊了一声:“爹。”    眼前立着一位男子,穿着一身簇新的石青色官服,身姿英挺,五官端正清俊,眸色清明。正是傅青之父,当今的中书令大人傅温。此时瞥了地上跌坐着的少年一眼,眉头微微一蹙,不悦道:“傅青!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滚起来!”    傅青被吓得一个激灵,赶忙一骨碌爬了起来,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哪知他爹冷眼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稍微错开身来,身后正立着一个妙龄少女。    这少女生得极为漂亮,穿着一身羽缎翠烟撒花水仙留仙裙,外头罩着一层金丝烟笼绯色纱衣。脖上还戴着嵌着红宝石的璎珞圈,两边点缀着梅花,下面还缀着长条的流苏。尖尖的下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着股子灵气和娇蛮。    此时正歪着脑袋,冲着傅青笑着眨了眨眼睛,作势要来个拥抱。傅青惊喜得险些落泪,展开双臂,激动道:“明珞妹妹!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最好……咦?”    只见被称作为明珞的少女,径直从傅青身边走了过去,伸开双臂一下子扑在了傅言怀里,满脸惊喜道:“傅言哥哥!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明珞呀,就是明天的明,璎珞的珞!我小时候摔伤了腿,你背过我回家的!你还记得我吗?”    傅青:“……明珞你……有点热情啊!”    傅言僵硬着脊背,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须臾,他轻轻将明珞推开,摇了摇头,缓声道:“对不住,我记不得了。”    明珞睁着大眼睛,不死心的凑上前去,指着自己的眉毛,眼睛,问道:“怎么可能呢?你再好好看看我!眉毛,眼睛,还有鼻子嘴巴,是不是特别眼熟?你想起来了吗?傅言哥哥!”    傅言仍然是摇了摇头,同明珞拉开了一段距离,显得十分规矩守礼。明珞立马又凑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傅言一遭,突然摆了摆手,随意道:“算了算了,想不起来也没事。反正咱俩指腹为婚的,以后我早晚要嫁给你!”    她又偏头,冲着傅青勾了勾手指,笑容满面道:“傅青哥哥,你过来呀!”    傅青警惕道:“你干嘛?笑得这么诡异,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我才不要过去!”他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走了过去。却被明珞单臂勾着脖颈,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明珞故作惊讶道:“哎呀,傅青,你这怎么了?看把你高兴的,脸都憋红了。来来,跟你堂兄说一说,我是谁。”    “放……放开我!”傅青喘着口粗气,道:“小姑奶奶,你饶了我。我这还从咸州打老远的给你带了土特产呢,你不看看吗?”    “不看!”明珞摇头,道:“赶紧的,快一点!”    傅青屈辱的,十分不情愿的,冲着傅言喊了一声:“大哥!”又偏过脸来,冲着明珞喊了一声:“大嫂!”    明珞将手松开,笑着点头道:“嗯,不错,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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