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柳生宗信

    从强袭进大宅到完成营救和逮捕，整个过程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分钟, 但这半个小时的功夫却是伤员无数, 所幸警方和英雄这边都没有减员，八斋组因为一些人拼死抵抗的关系倒是折了几个, 更多的是全都被上了手铐带回警局了。    作为治崎的心腹, 窃野这三人组同样没能逃过逮捕的命运，甚至是因为他们第一个和英雄们发生冲突然后被制服后就直接被送上警车带走了。    这会儿正鼻青脸肿地在警局里接受分开审训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警察如何盘问或者套话, 窃野咬紧牙关,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我只是接受少主的命令阻止你们入侵而已！别的什么都不清楚！”    哼, 想要他们出卖少主，想也不要想！    早就做好打算为少主牺牲一切的窃野内心慷慨激昂，觉得自己是忠勇烈士。    负责审训的警员对这些混混也不生气, 脸色很冷静, 嫌疑人一到审训室就负隅顽抗的情况简直不要太常见, 如果一问就直接交待罪行反而才奇怪。    “我们查到八斋组从去年开始就一直私下大量敛财，治崎廻一边拉帮结伙制药贩毒, 一边通过非法渠道购置了大量科研仪器。今年三月开始, 全国各地的大小地下团体就收到了你们散布在外的可以暂时破坏个性的子弹，用以回收资本。这些事已经证据确凿, 你们就算抵赖也是不管用的。”审训的警员有条不紊地说着, “你们虐待五岁幼童的事也已经确认无误, 目前山崎坏理已经被成功营救, 她身上的伤口会交给专门的机构进行鉴定和取证, 你现在不坦白, 之后去了法院被判定罪名，可没有减刑待遇。”    听到警察提起坏理，窃野的表情有些变化，但嘴巴依然抿得紧紧。    “想想被你们囚禁的那个孩子，她才五岁就受到了非人的实验和折磨。你要是有点良心和悔过之意就不该维护一个能把那么小的孩子、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实验道具用以敛财的疯子。他的道德底线早就扭曲崩坏，现在也被英雄们捉拿归案，治崎廻完了，八斋会也完了。你的坚持真的有意义吗？”    “窃野，老实交待。治崎廻和玄野针用山崎坏理做人体实验的那些资料都藏在哪里，你肯定多少也知道些的？”    窃野原本还抱着少主已经逃出去的侥幸，一听警察这么说顿时神色灰败。    少主被抓了，八斋会也没了，他们仅剩的收容所就此不复存在。    那他们这些不被社会需要的垃圾该怎么办？    窃野因为偷窃的个性从小一直遭人白眼和忌讳，可以说是在社会的排斥中长大的，所以在得到治崎的收容后哪怕心里很清楚少主只是把他们当成棋子，利用完就随手扔掉的炮灰，他依然很感激。因为他觉得就算是这样没用的自己，也有被需要、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但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果然……垃圾最终也只有被销毁一途呢。    信仰就此崩塌，窃野一时间彻底失神。    不，至少他这条烂命最后也要替少主分担掉一些……    正当他咬牙打算替治崎扛下一些罪名时，审训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一名警员带着一个手拿公文包穿着得体西装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几分钟后，已经被提出审训室外的窃野坐在一间有警察看守的会客室里，茫然地看着对面这个突然出现的西装男，旁边坐着和他同样表情的难兄难弟宝生和多部空满。    “三位好，我是受英努威特株式会社委托前来负责保释工作的律师，敝姓村下。”    手拿着相关资料的村下律师对照着他们的脸进行确认后，这才点点头很公式化地向他们自我介绍。律师先生这副社会精英的模样，跟他们眼下鼻青脸肿的混混姿态呈鲜明的对比。    “保释？”“律师？”“英、英什么会社？”    三个一直只混迹市井底层的混混觉得这些关键词加在一起有些高大上过头了，感觉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他们扯上关系的东西。    “英努威特株式会社，这是一家证件齐全已经运营三四年的正规公司，经营的方向是人力资源和生物科技，公司目前运营良好，如今已经在为上市做积极筹备。”律师很好脾气地给他们解释了一下，看那三人反而更加茫然后便换了个说法，“简单来说，是我的委托方觉得三位有值得改造的潜力，很适合成为他们的典型顾客，所以派我前来和三位洽谈合作事宜。”    他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一式三份的从桌子上推给三人。    窃野他们下意识接过，低头看着上面的合同，上面一条两条三条的合约内容看得是头晕眼花，这些玩意他们要是能看得懂哪可能还混得这么凄惨，于是算是三人组领头的窃野干脆不耐烦道：“能不能说重点！”    就差没把“我们看不懂，你能不能直白点”写在脑门上了。    于是律师先生就笑了，也非常上道地给他们说了重点：“也就是说，三位如果现在签了这份合同，我就可以立刻将你们保释出去，带离这个警局。”    嘶——    三人齐齐倒抽一口气，就算他们再傻也知道能在这个时候就把他们捞出来，拥有的能量不是他们能想象的。    窃野立刻低头，这会儿硬逼着自己把合同仔细地看了一遍，哪怕不能全部理解也要懂个大概，越看越是瞪圆了眼睛。    “你这上面说……要给我们安排工作？”    还有这样的好事？不但将他们这些被定性成犯人的垃圾给保释出来，还给他们安排工作，这家公司是做慈善的吗？    “确切的说，是根据三位的个性安排最适合你们的工作，这是公司的一个实验性的项目。假设三位同意我司的邀请，那么在正式上岗前，我司会对三位进行一个全方位的培训改造，这期间三位要无条件配合。三位也不用警惕，这个项目并不是封闭式的，是政府和我司共同合作的实验项目，三位被改造的一举一动都会由政府专门的机构进行监督，所以不用担心自己会遭到什么不好的对待。”    和政府合作的公司！    窃野一下子抓到重点，他就说警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人，原来是这样。    “村、村下律师，你能说具体点吗？”差点就忘了这个律师叫什么的窃野磕磕巴巴追问道。    “打个比方，就比如宝生结先生。”律师话锋一转，指向了光头壮汉宝生，惹的这个大块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根据我看到的资料显示，您的个性是‘结晶’，可以全身冒出形似宝石的晶体对不对？”    “是……”宝生情绪低落地应声，好一个“形似宝石的晶体”，他是个孤儿，收养他的叔叔一开始就不安好心以为他身上的晶体是宝石，等到后来鉴定出并不是之后就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让他一个人流落街头无家可归。这个废物的个性也根本帮不到他什么，只能靠打架斗狠跟人争抢才一直活到现在。    “根据我司人力资源部专职负责个性分析的组长鉴定结论，他觉得您的个性很适合朝工艺的方向发展，我们调查过您小学时的成绩，发现您在美术和泥塑方面很有天赋，所以给您的针对性建议是，希望您重新拾起这份天赋，再跟您的结晶个性相结合，形成您个人独有的结晶雕塑手艺。”村下律师早有准备，滔滔不绝就将腹稿一口气和盘托出，“现在的手工市场很紧俏，而宝生先生的结晶质感很通透完全能和宝石相媲美，这类仿宝石的雕刻工艺品在日本很受欢迎，从摆件、碗杯到各种饰品不拘一格，在销量上很可观。如果宝生先生有意，我们可以为您联系相关的匠人师傅，让您在那边从学徒做起，放心，虽然不多也是有工资拿的，然后等您出师……”    “我，我愿意！”宝生不等律师说完，已经迫不及待在合同上签字，“我愿意跟你们合作！”    “等等啊宝生！你这样太草率了！”窃野就想抢他的笔，“万一合同上有陷阱呢！我们在这方面一点都不懂的啊！”    “没有区别的窃野！”一把护住纸笔，宝生转头看他，脸色认真而悲哀，“我们已经烂到泥里了不是吗？少主当时看中的不也是什么都没有只求一个容身之所的我们吗？他觉得我们能被抛出去当棋子，我们不也是因为被需要才明知前面是火坑也义无反顾地往下跳吗？窃野……我其实做梦都想正常地活着，像个普通人一样有个正常的工作然后踏踏实实地活着，而不是哪一天真的像个垃圾一样烂在城市的哪个角落里。”    窃野怔住了，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坚定地在合同上把名字签完。另一边，多部也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那个，村下律师。”他的语气比宝生还要好，“贵公司看我……适合做什么？”他的个性简单来说就是能吃，因为太能吃都被人叫饭桶，也因此无人收留。    “啊！多部空满先生是？”律师的态度从头到尾十分客气和尊重，“您算是三位中最好安排的一位了，不知道您对艺能界有没有兴趣，根据您无论什么都能吞食并且马上就能消化的个性，我们给您制定的是大胃王的人设定位，早期先通过直播平台面向大众以吃播路线走红网络，中期参加各项大胃王比赛拿到冠军引来大量关注后，稍稍包装营销一翻有了一定名气和粉丝基础以后，我们会给您介绍对您感兴趣的经纪人……”    第二个沦陷者出现了。    窃野看着左右两边都签好合同的同伴，忽然觉得自己要被孤立了，不甘心如此的他一捶桌子：“我呢？我这样的个性也有市场吗？”他可是小偷啊！他的个性可以将他看到的人身上的任何东西都转移到自己手里，所以才被大家讨厌啊！    “窃野盗哉先生。”一直微笑的律师这会儿突然换了一个严肃的表情，他微带迫近的姿态让窃野都忍不住想往后挪一挪，但硬是撑着一口气才没露怯，只听见律师很郑重地向他开口，“您的个性在日常生活中实用性并不是很高，但是……一些特殊部门却很缺您这样的人才，就是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成为一个对国家对政府有用的人了。”    这会儿无论多部空满还是宝生都发现了，窃野签字的速度比他们还快。    跟在村下律师的身后走出警察局，三人被头顶的阳光一照都有些不适应地抬手挡光，在地底生活太久，一朝重新踏入光明反而感到不知所措。    “走。”在一辆商务车前停下，律师招呼他们，“三位的罪名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能不能彻底摆脱过去，就看你们回公司后的表现了。”    这一句话让三人心头一凛，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他们太明白了，却不影响他们对这个公司的感激。    “村下律师，我可以问问社长是谁吗？”宝生在这时忍不住道，他是真心想谢谢这位大人物，哪怕是出于实验性质，但从小到大也没有谁这么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过了，“我会像尊敬少主一样地尊敬他的！”    律师听到他的信誓旦旦不由一笑：“社长是谁你们以后会知道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剩下的话语也在关门前传了出来，“同样的，很快你们也会发现，和社长的眼光比起来，黑道的格局真是太小、也太天真了。”    …………    另一边，八斋组的残局也很快收拾完毕，该回警局的回警局，该送医院的去医院，而千音这会儿也并没能坐上雄英的车，而是坐在自家大哥的座驾上鹌鹑似的搂着坏理一声也不敢吭。    “这就是你又一次不和家里商量就偷跑出来冒险的理由吗？”    开车的银发青年面貌俊朗却不苟言笑，他蜜金色的眼瞳通过后视镜扫向后座的两人时，正好看到这双眼睛的坏理忍不住朝偶像的怀里又缩了缩。    ling的大哥，有点可怕。    不只是坏理怕，千音这会儿也怕，因为心虚才怕。    “上一次是山姥切，这一次是烛台切。”大哥的语气淡淡，“我倒是不介意你拿家里的古刀出去，只是希望你下回想做什么时能和家里说一声，不拘是谁，总要告诉一个。这次要不是宗卫从学校回来，发现库藏里少了一振刀，家里甚至不知道你参与了雄英的校外活动。如果不是我找到欧尔麦特拜托他过去看看，是不是明天我就得换一身衣服参加妹妹的葬礼了？”    越是轻描淡写，千音越是瑟瑟发抖，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紧紧抱在一起。    “大、大哥，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她赶紧认错，“我不该怕你们阻拦我就故意隐瞒偷偷出来的！害你担心真的对不起，我已经吸取教训再不敢托大了！”    妈妈咪呀好可怕！这次好像真的闯祸了！只求大哥不要发怒！    坏理更是忍不住发出泣音，果然都是她不好，害得ling差点死掉不够，现在还要被家人责骂。    听出妹妹确实有悔意，也顾忌车里还有个五岁小姑娘在，柳生宗信最终还是收了气势，缓和语气：“千音，事不过三，你明白的？”    “明白！明白明白！”少女这会儿点头如捣蒜，“哥，我很惜命的，真的！”    柳生宗信闻言不置可否，真惜命的家伙只会在报完警后老实在家里等消息，而不是也跟着参与救人。    如果小姨还活着，这两人根本就是一个德性。或许应该说，正因为小姨的死，千音才明白人间不值得的道理。    “那个……大哥，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做？”千音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刚刚在现场她可是听到有警视厅的警部找他谈什么事的，“这个案子，你一直有关注吗？”    “确切的说自你问起八斋组后我就派人留意起了他们。”一边开车柳生宗信回道，“我对那位二把手的行为方式有点感兴趣，虽然他的做法天真了些，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也让我发现了他手底下一些有趣的人。”    「最后的黑帮？有意思。」    千音忽然想起自己找大哥那天，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话又说回来，你自从上了雄英以后就很容易和这些疯子扯上关系啊。”大哥突然数落，“家里让你来雄英上学不是真让你去当英雄的，而是让你利用学校的资源彻底掌控自己的个性，将来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以后再冲动时好好想想有些事到底能不能做。”    “是……”千音沮丧低头，想想不对又抬头，“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会来这边呢？不会真的就是只来看我的？”    他们现在也是在往医院那边开，也不知道是冲着谁的面子，反正在坏理死活不肯从千音怀里下来后，警方干脆同意大哥开车送他们过去了。一方面要给坏理做身体检查，她的四肢上还缠着绷带呢谁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伤，另一方面百万学长他们那些受伤的英雄也在，她也得去看看才放心。    “看你是否平安是主要原因，还有些事是要和警方那边沟通商议。”想起自己给公司的专属律师安排的任务，柳生宗信这会儿也没隐瞒就和妹妹说了，“我向他们要了几个八斋组的人……”    千音听到哥哥在警局的一系列安排后直接张大嘴巴，不知道是吃惊亲哥的能量大到这种地步，还是更吃惊他的做法和想法。    “为，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这么做？”她忍不住问出来，连坏理也是好奇地看他。    “很奇怪吗？这个想法我从中学时期就有了。”专注开车的青年头也没回道，语气沉稳，“比起判定一个人的个性是否强大实用，我对如何利用人们的个性更感兴趣。在这个超人社会，一个人的将来有没有前途在四岁那年就因为「个性的觉醒」而决定好了，三六九等的分阶制度从以前的父辈资源变成了个性的实用程度，你的「个性」决定了你的人生，某种意义上来说，超人社会还不如以前的普通社会。毕竟那个时代的人不会在你四岁时，就迅速把你归类为精英、普通人或者垃圾。”    千音下意识地咽咽口水，这话题有点沉重，她想反驳最后一句是不是有点武断，但从小到大的见闻还是让她闭了嘴。有个性的欺负无个性的，个性强的歧视个性弱的，这种现象布满了社会的每个年龄层乃至每个角落。    坏理也重新默默缩回千音怀里，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真要论起来，自己和窃野他们没什么区别，都是因为“垃圾”个性被人抛弃，一直茫然无助的活着，如果没人伸手拉一把，最终也不过是成为真正的垃圾死在哪个角落。    “超能力才出现的时候，这个国家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时期，直到欧尔麦特的横空出世才结束了所有混乱。所以现在的大家都那么崇拜欧尔麦特，他确实给日本带来了和平，以一己以力镇压了一个时代的英雄，值得所有人敬佩。但是，英雄终究是有极限的，欧尔麦特也只有一个，他会老也会死。千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突然倒下，这个国家会发生什么吗？”    “不要危言耸听啊大哥！”少女当场高声叫起来，“欧尔麦特现在年富力强，离退役什么的还早呢！等到他退役，新一代和平象征肯定也成长起来了，这个国家依然会很和平！欧尔麦特是最强的，他才不会有事！你不要咒他！”    听着妹妹的激动反驳，做大哥的表情淡淡，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过了一会儿这才又道：“这只是个假想，你不用这么激动。我打这样的比方只是想告诉你，把一个国家、一个如此庞大的集体安危，都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是多么危险的事。一个集体想要走得长远，保持长久的和平安定，最关键的还是要靠每个人自己。”    千音不知道该怎么说，却又听哥哥继续开口。    “千音你不是一直希望这个社会能继续保持稳定么？我在大学期间去警局那边做过调查，其实很多敌人一开始并不是自己想要当敌人，而是因为他的个性太具有威胁性，加上周遭的环境逼迫，让他不得不放弃常规的生存方式，只能靠做恶事才能活下去。如果有谁能给他们一个合适的转机，让他们找到回归正常秩序的希望。我相信肯定有很多人愿意弃暗投明的。不用欧尔麦特到处镇压，他们也会循规蹈矩的生活，这样的世界不是更稳定么？”    “当然，这只是我创立了这么一家人力资源公司的初衷之一。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打通了政府的关系初步打造了这么一座个性资源输出平台，虽然现在才是实验性质刚刚起步，但未来可期，它被很多人看好。”    “我想看看，这个时代的人们在找到适合自己个性的生存方式以后，会对这个社会改变到什么程度。”    这一刻无论是千音还是坏理都是愣愣地看着他，阳光从车窗洒进来，照在青年平静的脸上，却将他的眼睛映得灼人夺目。    做妹妹的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一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