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吃人嘴短

    元宝姝在后宫素来和善，就算是现在位列妃位也很少拿出高位嫔妃的架势来教训人，这还是第一次数落别人，连水饺她们都是兀自惊讶。    乔美人以为元宝姝是个好拿捏的，方才说话也不大注意，现下倒是真的惶恐，连连应着便疾步离开。    “娘娘不愿意掺和这件事，尽管当做不知道就是，西宫同您也没什么干系。”水饺说着给春卷使了个眼色。    春卷赶紧上前递上一个匣子，说这是刚搜罗来的话本子，全是市面上最热乎的。    元宝姝拿过一本，读了几页却一点也看不进去，反倒是总想起在西宫吃的那根烤羊腿，和自己临走时慕如野一遍遍问自己，下次什么时候会来。    她这人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吃人嘴短这种事，总觉得心有亏欠。    等到晚来风雪，吹的院子里枯树沙沙作响，元宝姝忽然将书放在桌上。    “给我拿披风来。”    水饺问这么晚要去哪里，可是元宝姝却一言不发。    “娘娘的身子弱，外面风雪这般大，会伤了身子的，有什么事还是让奴婢去做。”水饺心疼元宝姝，也知道她心软，估计是将今天乔美人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元宝姝绕过水饺，自己拿过披风穿戴上。    “我去去就回来，你们就留在梧桐苑，要是皇上来了……”元宝姝一把拉开门，剩下的话被掩盖在风雪中。    水饺赶紧灌了汤婆子，护在怀中交待春卷几句，说自己实在不放心元宝姝一个人去，便也追了过去。    夜晚里的西宫看起来阴森森的，一点亮光都没有，地上的积雪也没了脚踝。    水饺一张嘴雪就往嘴里面灌，她顶着风大声喊道：“要不娘娘还是找太医过来，别自个儿过去怪吓人的。”    元宝姝的脚步也有些犹豫，水饺见此拉着她到稍微避风的角落继续劝道，说皇上都不管他，无非是一个北狄人质罢了，是生是死和她没有关系。    “有关系。”元宝姝沉着脸头也不回地往西宫大门走去。    西宫的大殿内空荡荡的，水饺点了烛台走在元宝姝前面，紧张地手脚冰冷，身子不自觉地打颤。    “娘娘，这哪里有人啊？”    “去后殿看看。”元宝姝说着便绕过屏风，谁知刚走两步便感觉踩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惊得她直接跳了起来。    嗯，其实她也有些胆怯。    水饺赶紧拿烛台照了过去，却见躺在地上的可不就是慕如野么？他穿着单薄的长衫，仰面倒在地上，紧闭双眼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元宝姝哆嗦着手伸过去探他的鼻息，不小心触碰到他的皮肤，竟然烫得可怕。    “快点把他搬到里面去，他发烧了！”    元宝姝说着便和水饺一前一后将人给扔到了后殿的小榻上，又找来屋子里仅有的一床被子给他盖上，想要再找点能遮盖的，却什么都找不到了。    “快去叫太医来，就说是我病的严重，直接把人带过来。”元宝姝嘱咐了水饺两句，就将自己的汤婆子塞到慕如野手中，又将披风解下来给他盖上。    他这屋子还真是如乔美人所说，该有的都没有，想要找一件过冬的衣裳都没有，简直比皇宫中最末等的下人生活的还要凄惨。    在乔美人和一众热心肠妃嫔的宣扬下，怕是皇宫中没有人不知道皇上欺负老实人，偏生慕如野一直积极向上地生活，丝毫没有被生活的困境所打倒。    元宝姝看了一眼烧昏过去的某人。    看来，还是被打倒了。    水饺离开西宫后赶紧去太医院请人，到了那里一问才知道今夜太后突感不适，所有太医都被叫过去了，只留下几个小医使值班。    小医使并不认识水饺，只问是哪位贵人病了，等下太医回来就立刻过去，水饺想了想，觉得要说是元宝姝在西宫病了，肯定会闹得流言纷纷，于是只说是西宫那位质子病了，还请速去。    一听说是西宫的，小医使算是有点印象，据说皇上十分不待见那边，于是连态度都变得敷衍起来。    “姐姐且回去等着，稍后大人得了空就过去。”    “有劳。”水饺心中挂念着元宝姝，怕他们孤男寡女在一起惹出事，于是马不停蹄地又往西宫赶过去。    慕如野烧的实在是严重，元宝姝湿了帕子放在他额头上，又将水饺给自己做的暖身药囊里的生姜片取出来，这是她刚刚入冬的时候听宫里面一个老嬷嬷说的，将暖身的几样物什放在药囊里挨着心口放，便不大容易得病。    她用生姜烧了水，给慕如野灌了一碗下去，想她前世今生活到现在还没有这样伺候过一个人。    “烫……”慕如野是被烫醒的，刚刚烧开的姜汤元宝姝也不凉一凉，就二话不说往他嘴里灌，疼得他龇牙咧嘴。    元宝姝这才想起来虽然他昏过去了，好歹也是**凡胎，尴尬一笑：“不好意思。”    “你救了我。”慕如野声音沙哑，抓住她端着碗的手。    “我救你，不是为了你。”元宝姝将他一把推开，“你到处说皇上刻薄与你，若是你这次真的病出个好歹，岂不是更坐实了皇上苛待你的谣言？”    慕如野苦涩一笑：“这不是谣言，就是事实，难道我西宫里所见之物元妃还不清楚么。”    “你忘了一点，若是皇上真的苛待你，怎么会让你每日一根羊腿烤着玩，且不说在宫中生明火是大忌，就连羊肉也是妃位以上才有的份例。”元宝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三哥以前教过她，说谎也要懂得自圆其说。    她虽不知道小皇帝前世究竟是谁，可这一世他处处维护自己，勤政爱民她也看在眼中，绝不是一个苛待俘虏之人，她断不能让这人污蔑了她朝君主去。    慕如野撑着身子坐起来，倒是有一丝惊诧，他还以为这个女子最是迷糊，却不曾想心中也是通透的。    “元妃若是不信我，大可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就是，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慕如野说着猛烈地咳嗽起来，还闹脾气似的将她递过来的姜汤给打翻在地。    水饺刚好赶回来，见此赶紧将元宝姝拉到一边去，气恼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外面风雪这样大，我家娘娘惦记着你冒雪前来，你竟如此糟践人，娘娘我们走！”    吃力不讨好的事元宝姝才不乐意做，既然他已经醒了那肯定是没有什么大碍，便和水饺一齐准备离开，还不忘将她的披风等物都拿走，免得平添是非，却在拿披风的时候被他一把拽住。    “我错了，别走。”慕如野垂着眸子看她，带着几分哀求，像她幼时生病常常对阿娘撒娇时的模样。    他和上次见面时阳光开朗的样子大相径庭，许是病得重，连腔调都像是在撒娇，又重复了一遍。    元宝姝想起她阿娘，也想起每次阿娘都没日没夜地守在她身边，不禁心中一酸。    “我没有家了，为了护住阿耶和阿娘我不得不来到这里，想在这个皇宫活下去也不得不说一些谎，可我真的不是坏人，你别生我的气好么？”慕如野松开手，放她离开。    元宝姝见他这个样子，反倒是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重了些？将披风重新盖在他身上，掖了掖空隙。    “好好养病。”    水饺不情不愿地给他重新喂了姜汤下去，慕如野的烧还没有退，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太医怎么还不过来，你方才去找太医怎么说？”元宝姝等得有些急了。    “说是太医都去寿康宫那边了，等到一得了空就过来。”水饺有些心虚道。    寿康宫？    难道是太后生了病不成，竟然将所有太医都叫过去，怕是病得不轻。    “不成，你再去打一盆热水过来。”元宝姝按了按额头道。    水饺应声往外走去，打开了门却迟迟没有出去，倒是愣在原地，僵住看着来人。    “皇，皇上？”她慌忙跪在地上，大声道，“奴婢见过皇上！”    她本想着要给里面的元宝姝提个醒，免得被皇上撞上，谁知道元宝姝闻声竟直接出来了，二话不说就拉着皇上进来。    “听说太后病了，可有什么大碍？这边偏僻积雪厚，皇上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进来暖暖。”元宝姝絮絮叨叨地拉着皇上往里面走。    皇上本来阴沉的脸转好了一些，可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她向里走去，水饺想要拦着已经来不及了，果然看见躺在小榻上昏睡的慕如野。    “果然，朕本来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皇上看着慕如野身上盖着的披风十分扎眼，他认得那是元宝姝的。    元宝姝倒是坦然，说自己知晓他病了，便来瞧瞧。要不是她过来，现在人怕是要不行了。    “怪不得爱妃从来对朕都是避之不及，原来是心中牵挂的另有他人。”    元宝姝很是莫名其妙，“皇上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你，而是从一开始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皇上将她捏着自己手掌的手指一点点掰开。    元宝姝只觉得腹中一股火，万分委屈。    “所以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你都没有问过我要不要和你在一处，前世既然你痴心与我为何不去我家提亲，而这一世你一见钟情的人也是元宝姝，我是她入宫封美人后才来的，你莫要唬我！你是一厢情愿，可也未曾做过什么努力，即使如此就不要管我和谁在一处！”    她没头没脑地喊了一通，顾不上别的便冲了出去，免得叫人瞧见她还没出息地掉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