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顾不白却是好好睡了一觉。    醒来后，他提笔写了一封信，是写给他那不知在何处的爷爷的。    之后，他叫醒了古熹，要同她说这人皮的事。    被顾不白叫醒的时候，古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她来到楼下大堂的时候，顾小白已经围着那木盒子在打量了。    古熹咽了咽口水，道：“我就站在这，不过去了，你说就好了，不白。”    古熹一脚刚跨进大堂内，一脚还在外面，而后，她把两只脚都放到了外面，站那洗耳恭听。    顾不白也不勉强她，直接道：“昨晚上我和熹王研究过这人皮了。这是一副完整的人皮，从头到脚，它的背后是打开的，可以像穿衣服一样从后面穿进去。”    顾不白边说，古熹脑子里便边冒出了相关画面，只稍一想，她就受不了。    “我和王爷怀疑，姑姑你真正的姑姑早就死了，被骷髅门的人扒了皮。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这人皮竟然是完整的，且能保存这么多年，披在他们身上，竟看不出破绽。”    古熹听着，觉得一边身体是麻木的，又觉得一边身体是颤抖的。    她想哭，她又茫然，她好似听懂了顾不白在说什么，又好似没听懂。    “像黄于和曾书魁变成骷髅后身边都没有人皮留下，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怀疑，这种状态下，他们真死了，人皮也消失了。而现在我们在你姑姑的房内发现了人皮，是不是反过来可以说，你‘姑姑’并没有死，这是她主动脱下的。”    话落，顾不白叹了口气：“姑姑，想哭就哭。”    古熹好似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抱着膝盖，大哭了起来。    顾不白的意思她懂。    他说她姑姑是骷髅人。    但是、但是……从小养大她的姑姑怎么会是骷髅人？    她的姑姑，和常人无异啊！她的姑姑，会做饭给她吃，会在别的人欺负她时抄起扫帚就追出去，会在天冷时提醒她穿衣，会忧心她的终身大事，频繁给她安排相亲……    她的姑姑，怎么会是骷髅人呢？    古熹想不明白，情绪积压到极点，只能通过哭来发泄。    不多时，熹王也过来了。    顾不白安慰不了哭得停不下来的古熹，无耻地把她交给熹王后，就和顾小白溜走了。    熹王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静静站了一会儿之后，干脆坐下来，从柜台上摸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古熹哭得忘乎所以，完全没意识到顾不白把自己丢给了熹王，哭到后面，有些哭不动了，声音都弱了下去。最后，她一边抽泣，一边哑声道：“不白，那你说我姑姑去哪了？”    等了片刻没等到顾不白的回答，古熹又道：“村里一个婶子说我姑姑来京城了，那她现在是不是就在京城？”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顾不白的回答，古熹终于觉得有些不对，抹了抹双眼，抬起了头。    “王……爷……”古熹蹲久了的腿一麻，直接坐到了地上。    熹王把视线从书上转移到她身上，扫了她几眼，道：“在京城的可能性很大。”    古熹顾不得自己在熹王面前丢脸了，撑着身体想起来，没成功，便就这么道：“王爷也这么觉得？那王爷知道她在哪吗？”    “不知。”熹王道。    古熹沮丧地低下了头。    双腿依旧麻着，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何事。    古熹心说，再怎样也不会比在熹王面前嚎啕大哭更丢脸了，何况自己平时还麻烦了熹王许多。她便沉了沉心，厚着脸皮道：“可否能王爷帮忙调查一下？”    熹王的势力毕竟不一样，有熹王的帮助，她想找到姑姑，肯定事半功倍。    熹王道：“可以。”    然而熹王又道：“若你姑姑真是骷髅人，你待如何？”    古熹沉默了。    她自然知道避不过这种话题，总有一天她要面对的。    虽然关于骷髅人的信息有限，但无论是从熹王那边，还是从顾不白的爷爷那边，她所知的都是骷髅人心术不正，是歪门邪道，据说在几十年前是人人见而诛之的。    她想，若她姑姑真是这种人，那她这十几年来抚养自己，是为了什么？    不，准确地说，她并不是自己的姑姑……她只是披着自己姑姑外皮的骷髅人……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浮上了眼眶。    许久之后，熹王才听到她的声音。    “若我姑姑真是坏人，做过许多坏事，那我定会劝她自首。若我姑姑不是坏人——一个人的出生无法选择——我会保护她。”    “若你姑姑不是坏人，”熹王道，“本王保她无恙。”    熹王开始调查城中的骷髅人。    至于怎么调查的，古熹就不清楚了。对她来说，她完全无法分清披上人皮的骷髅人和常人的区别，但是顾不白往熹王府跑了许多趟，该是有什么方法的。    同时，顾不白也在等他爷爷的消息。他们都相信，只要有了顾爷爷的帮助，事情的解决定会加速。    顾不白和顾小白也开始翻阅顾爷爷留下的一些东西，希望从中能找到骷髅人相关的资料。于是有那么几天，他们俩就埋头在新建的书房内。    古熹帮不上什么忙，就每日烧香拜佛的，祈求古大美没事，祈求京城平安，祈求古大美并没有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京城倒也平稳了一段时间，没有再听谁出事，也没有听说哪里又出现骷髅了。    至于皇宫内的水仙和永昭公主，据黑灯时不时的汇报，也是不错的。水仙炼的丹药让皇上的精神好了许多，活力了不少，使得皇上龙颜大悦。    但是平静持续了没多久，皇上的身体，就出现了问题。    天气骤凉，早晚较冷。在一个白天阳光灿烂，傍晚突然凉风入骨的日子里，皇上身上衣服单薄，出御书房后被冷风那么一吹，就着了凉，病了。    太医当即便被叫进了宫，开了药。然而皇上喝了几天，身子也不见好。相反，皇上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    太医院的太医们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皇上操劳过度，积压的疲累一次性全都爆发了。但他们也不敢用猛药，只敢慢慢为皇上调理。但是调理始终没进展。    皇上大怒，砸碎了无数个药碗，最终把水仙叫了来。    皇上始终相信世上是有长生不老药的，要水仙在三日内必须研制出来，不然他和永昭公主人头都要落地。    不过没一会儿之后，皇上又和颜悦色了起来，让水仙不要紧张，不要着急，要以保证丹药的质量为先。    水仙被皇上喜怒无常的脾气一顿砸之后，开始抓紧时间琢磨到底如何出宫比较好。    就在皇上病了的这几日里，京城中还发生了一件事。    甄进士疯了。    古熹听说了之后，便奇怪道：“他怎么会疯？”    顾小白打听到的说法是这样的——    “他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顾小白说，“满大街的人都这么说。”    古熹问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鬼吗？”古熹又问。    不然还有什么能把好好一个人吓疯。    “姑姑，”顾小白叹道，“你觉得黑灯可怕吗？他会吓到人是真的，但是会吓疯人？你觉得甄进士像是这种被鬼一吓，就会疯的人吗？”    古熹蹙眉想了想，还真不是。    “不是被鬼吓的，那是被什么吓的？世上还有什么比鬼更可怕吗？”古熹想不出来。    顾小白漫不经心地道：“人心啊。”    “以前爷爷常说，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顾不白从一本书上抬起头来，说，“不过甄进士定不是被人心这种玩意儿吓疯的，我猜，和骷髅人有关。”    京城中接连出现了两具骷髅，骷髅人再也瞒不住他们的存在。于是，潜伏多年的骷髅人好像要倾巢而出似的，在表面平静的京城中制造起一起又一起的事端。虽然大多都是小事，但是小事多了，总令人觉得太巧，像是刻意。    熹王的想法一样，也认为这是骷髅人做的。    “那是不是说骷髅人就在甄进士身边？”古熹又提出一个疑问。    “甄进士平日里活动不多，”顾小白说着他知道的消息，“去的地方无非就是那些文人们喜欢去的地方，另外还有就是高状元的府邸了。”    “如果甄进士去的地方是大家都会去的地方，那不会只有甄进士一人中招？”古熹轻而缓地说道，“那是不是高状元的府邸里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    大家一瞬间都想到了在熹王见到的骷髅人——黄于。    会不会高状元的府上也有另一个骷髅人？    而熹王突然提到了另一件事，那个曾和他们在鬼市里打过照面的黑袍之人。    上次他们查到了京城几个官员身上，其中就有高状元和甄君子，既然甄君子已疯，那……    顾小白快人快语地道：“高状元太可疑了！我觉得他接近姑姑也可疑！”    被顾小白这么一说，古熹顿时毛骨悚然，她还曾和高状元共乘一船呢！她还吐了高状元一身呢！高状元他会不会报复自己……    熹王又说自从高状元阳痿以来，深居简出，除了上朝，几乎不出府，想找合适的借口去接近他，调查他，不容易。    “这还不简单？”顾小白道，“姑姑和高状元正在相亲啊！”    古熹：“……”    简直想把顾小白的嘴给堵上啊！    熹王看了一眼古熹欲说不说的纠结表情，问：“还发生了何事？”    古熹默了默，把后来邻居大婶和沈媒婆一起上门的事说了。她当时说让沈媒婆去约下高君子，自己为游湖之日发生的事道歉……    “不过沈媒婆一去之后便没消息了。”古熹补充道，“应该是高君子不见我了。”    然而说曹操曹操就到。    古熹这话刚落下，大门便被敲响了，众人彼此看了一眼，熹王快速上了二楼，顾小白整了整衣服，去开门。    “哎哟，是小白啊！”沈媒婆高昂的声音响起，“你姑姑呢？在？”    “在呢。”顾小白道，“姑姑，媒婆找！”    古熹假装自己在看书，闻言放下书，走了过来，问沈媒婆何事。    沈媒婆一脸喜庆地看着她，道：“高状元同我说啊，你不用专门向他道歉，你想去哪玩，他陪你去，你们再约一次！”    “依我多年的经验呐，熹姑娘，你们这事儿啊，八成是要成了！”    古熹：“……”    顾小白在旁边煽风点火：“恭喜姑姑！姑姑终于要嫁人了！”    古熹：“……”    顾不白也加入了进来，道：“不知姑姑想约在哪呢？我看高状元的府邸就很好？我听说高状元的府邸里种了无数花，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桂花飘香的时候……”    沈媒婆点点头：“高状元的府邸确实种了许多花，他那菊花就有不少品种呢，熹姑娘，你意向如何呢？”    古熹心说，就这样决定去高状元的府邸，她一个未婚女子……不太好？    然而最终，她还是同意了。    沈媒婆喜滋滋地走了，古熹愁眉苦脸。    “不白，你干嘛要提去高君子的府上啊。”古熹道，“虽然我知道你们都想调查这个高君子，但……”    顾不白把手里的书合上，道：“沈媒婆有问题。”    古熹：“……”    熹王从二楼下来，他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接道：“高府闭门谢客，连甄进士都不一定能进去，为何一个媒婆，能知道高府里有数种菊花？”    “况且，”熹王又道，“据本王所知，高府是专门开辟了一个花园出来种花，这地方远离前门接客之地，高君子在身体有恙的情况下，还有心情带一个媒婆去赏花？”    顾不白道：“熹王说得有理，不过我要说的，就简单多了。这沈媒婆的面相，与先前相比，不太一样了。”    “一个人的面相不会无缘无故变化，我猜，沈媒婆近日里发生了什么。”    沈媒婆刚才离开前说让古熹等她的好消息，古熹叹了口气，认了，大不了去喽。鬼市她都去过了，难道还怕区区一个高府吗？    与此同时，身体好像越来越糟糕的皇上，突然传召顾小白进宫。    顾小白和古熹面面相觑，顾不白却镇定得很。    “皇上不会把你如何。”顾不白拍了拍顾小白的肩，“进宫。”    “可是只叫我一人进宫……”顾小白犹豫了下，低声道，“哥哥，皇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皇上连永昭公主的事都能知道，知道你的身世有什么稀奇？”顾不白道，“只是我奇怪的是，究竟是谁在背后透露这些给皇上。”    按理说，不管是永昭公主的身份，还是顾小白的身世，知道的人都只有他们三个，再加一个熹王，那么现在，这个第五人是谁？    “会不会是你爷爷啊？”古熹小心地说道。    “不会。”顾不白想也不想地道，“爷爷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    猜测也没用，顾小白还是得进宫面圣。    顾小白在皇宫里呆了一天一夜，古熹急得吃不下饭，做饭时差点把手指切了，顾不白虽然表面上淡定，但偶尔蹙起的眉头也泄露了他的担心。    不过一天一夜之后，顾小白平安回来了。    而他回来第一句话却是——    “哥哥，姑姑，我好饿啊。”    顾不白哭笑不得：“皇上没给你吃饭啊？”    “给吃饭啊，但是不好吃啊，清淡得快要死了。”顾小白道，“还是哥哥和姑姑的手艺好。”    “是皇上病了，吃不了油腻的。”顾不白道，“你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做。”    顾小白报了一连串的菜名，古熹清点了一下家里的菜，有些没有，便提着篮子出去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