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香水, ”顾烨立刻凑过去看，动作太急，下巴差点撞到谭林的膝盖上。    顾烨翻着书问谭林, “你有没有觉得周俊有点奇怪？”    “嗯, ”谭林点点头，说：“但你很难说一个人是奇怪还是讨厌。”    顾烨差点被谭林逗笑, 他觉得谭林一本正经吐槽特好玩。    “你也发现了，对不对, ”顾烨说道：“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对, 但又说不上来。不只是因为他偷偷拿了我的书, 还有很多事儿。”    谭林偏过头问他：“还有什么事儿？”    顾烨开始一点点回忆：“记得第一轮的时候，我和叶天湘湘，把赵鹏藏在冰箱里, 本来不会有人发现，但周俊却说他想喝红酒，这和书里的情节一样。”    “嗯，”谭林点头, 他迅速将书翻到顾烨说的那一页，周俊的举动和书中年轻男人分毫无差。    “但这也有可能是巧合……”顾烨自己又立刻推翻自己，“但还有第二晚。第二轮我们把杜子腾挂在电影院后面, 当时看电影的时候，他回头了，动作和书上一模一样。”    顾烨说：“大家出局后的死亡方法和小说一致，这我能理解, 因为我们也是按照游戏指令来的，可人的本能反应，为什么也会一样？”    之前这些可疑之处，在顾烨脑海里只是一个个分散开来的小点，想踩在鞋子里的砂砾，有点咯脚，但并不是不能忍受。然而此刻，在和谭林的讨论中，顾烨觉得自己像是从一团迷雾里拉出一条银线，将这些疑点穿了起来。    “为什么赵鹏会做出和书里一样的举动？”顾烨喃喃自语，“难道我们的行为被这本书控制？”    “不可能，”谭林斩钉截铁地否定顾烨猜测，“我们的举动是受我们自己意识控制的，不是这本书。”谭林目光坚定，带着自我的肯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烨立刻点头，说，“而且时间不对，那时候周俊根本不知道这本书的存在，他是后来和我打了一架才知道的。”    “嗯，”谭林应了一声。    顾烨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猜到什么，但这个假想太离奇，让他有点怀疑自己。    顾烨问谭林：“你说会是因为什么？”    谭林抿唇，毫不掩饰地告诉顾烨自己的想法：“他就是故事的一部分。”    顾烨被谭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道：“可他和这个故事能有什么关系？”    周俊与赵鹏是两个极端，他们一个是理想主义作家，一个是务实商人，周俊甚至有对赵鹏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屑，如果他出现在赵鹏的故事里，只会格格不入。    “诶，对了！”顾烨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开始翻书，“你记得书里年轻男人是怎么死的吗？”    谭林说：“被烧了。”    “真的吗？”顾烨凭借自己的记忆，找出书中有关年轻男人的所有片段，年轻男人爱穿亮色西装，年轻男人用博柏利香水，年轻男人很自信，年轻男人有非常成功的事业和很多财富……这些语句的描写，无比贴近某个人，他像是，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一样……    顾烨终于翻到最后一页，年轻男人要死了，然而这一页却面目全非，只有被火烧后的炭黑。    “所以他要抢走书……”顾烨努力拼接自己的想法：“他不是想知道书里写了什么，而是怕我发现了什么……”    “砰砰砰。”    门外传来敲门声，顾烨刚碰触到一巨大的秘密，顿时心头一紧，他将书放下，深呼吸道：“我去开门。”    谭林站起来，说：“我和你一起。”    顾烨一看时间，说：“外面应该只是餐车。”    “嗯，我知道，”谭林说。    顾烨本来还觉得两个人一起开门有点奇怪，但谭林都坚持了，他也不唱反调，和谭林一起将门打开。    送餐车的服务生见门后是两个，明显愣了一下，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NPC，这种情况他真的事第一次见。    “您，您好……这是您的晚餐，”他眼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好几次，他看向谭林一眼，又看向顾烨，最后问顾烨道：“请问，您的晚餐也要送过来吗？”    “嗯，送过来。”谭林替顾烨答道。    服务生将顾烨那只餐车也送了过来，两人一起在沙发上坐下，默契地跳过前两只托盘，直奔第三只。    顾烨那只托盘上盛着的是他们狼人例会托盘，上面写了时间和地点，还是老样子，晚上九点，会议室。    谭林的卡片则是中间有一条写名字的细线，可以在上面写下自己想验人的名字。    顾烨问：“今晚我们验谁？”他说完又觉得不对，人是谭林验的。但谭林压根无所谓，反问他：“你想刀谁？”    顾烨说：“周俊。”    谭林点头，干脆地在卡片上写下周俊的名字。谭林的字挺好看，钩折锋利，跟他人一样肃穆。    周俊的名字渐渐消失，最后卡片上出现一个时间——晚上十二点。    顾烨说：“验人都是这样吗？不给地点，只给一个时间？”    “不，”谭林摇头，“只有这一次没有。”    顾烨心里一咯噔，“为什么……”    谭林的手指点了点那十二点，正是昼夜替换的时间，说：“这场游戏将在黎明前结束。”    谭林说完将卡片扔在了一边，对顾烨说：“现在吃饭。”    今天的饭比前两次都丰盛，有西冷牛排和黄油煎土豆，顾烨并没什么心情吃，但他知道，这或许是他和谭林吃的最后一顿饭了，于是吃得很认真。两人就这么并排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吃完饭。谭林看他喜欢吃牛排和煎土豆旁边的配菜，于是将自己的都分给了他。顾烨立刻说：“不要，这么多我也吃不完。”谭林便说：“吃不完的我再吃。”    顾烨说：“那不就是我吃过的了吗？”    谭林抬眼看他，说：“那又怎么样呢？”    谭林眼睛很直白，似乎没别的意思。顾烨却脑子猛地一短路，说：“我们出去以后，就好好处。”    顾烨说完只想自己给自己一刀，他说的这是什么鬼话？他们有处过吗？虽然手也牵了，嘴也亲了，觉也睡了，但到现在他们也还只处于单纯的直男友情阶段，哪儿有一上来就说好好处的，人都没开始追，直接吓跑了。    但谭林什么也没说，他背过身问顾烨：“走吗？”    顾烨忙说，“嗯，走。”他去开门，站在门边回头看了谭林一眼，谭林发鬓外的耳朵尖尖动了一下，红得像小太阳。    两人没直接去会议室，顾烨算了下，时间还早，于是直接去了湘湘房间。他敲了敲门，湘湘以为是服务生，一会儿便出来给他开了门，“我靠，是你！”    一见门外是他，湘湘立刻要关门，但她动作再快也比不上顾烨的手速，顾烨一手顶住，让湘湘无法关上。    湘湘几乎要哭了，说：“你们要干嘛啊。”    顾烨对湘湘笑了一下，说：“我们又不是黑社会，你这么怕我干嘛？”    湘湘无语，您不是黑社会，可您比黑社会还吓人啊！    湘湘说：“你们两，还都是大男人，我就一个，未免太欺负人。”    顾烨说：“没打算欺负你，聊聊，行吗？”    湘湘无奈道：“我能说不行吗？”    顾烨笑笑，说：“我看来应该不行。”    湘湘只觉得顾烨现在就像没死于话多的大反派，哭笑不得道：“让你说，行了。”    顾烨便说：“你现在有三个选项。”    “嗯，哪三个？”湘湘问。    “第一，今晚你刀谭林，”顾烨说。    湘湘下意识地看了谭林一眼，谭林的胳膊肘正轻轻顶住房门，谭林身高大概有一米八五，身材高大，此时手臂上正显露着清晰的肌肉线条，湘湘不由在心里咋舌，这她怎么可能刀得了……    顾烨补充道，““或者我，然后你就赢了，但当然，我们是不可能让你办到的；    “废话，”湘湘翻了个白眼，“第二个呢？”    “第二个选项，谁也不刀，今晚平安夜，游戏直接进入白天投票，我和谭林手里有三票，我们会投周俊，周俊出局，他会带走一个人，可能带走我，或者谭林，也可能带走你，你赢的可能性是三分之二；”    “这个决定似乎不错，”湘湘若有所思，说：“第三个呢？”    顾烨对湘湘微笑道：“第三个选项，直接跳过第二个选项，今晚刀周俊。你，选哪个？”    湘湘算了一下，顾烨和谭林两人绑在一起，所以从概率上讲，她赢的可能性是比谭林和顾烨高的。    湘湘说：“我还有的选吗？我选最后一个。”    “嗯，”顾烨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我们现在就走。”    三人一起来到会议室，艾迪应该已经来过了，在圆桌上留下最后一张白色卡片。    顾烨在上面写了周俊的名字，周俊的名字渐渐消失，然后出现了一个时间——晚上十二点。    湘湘有点奇怪，以前都会说地点的，“为什么这次没有地点？”    顾烨放下卡片，道：“或许游戏系统也不知道他今晚会在哪儿。”    “那我们怎么办？”湘湘问。    顾烨说：“先从最他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开始。”    周俊的编号是1304，三人一起进入他的房间。    此时周俊应该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他的餐车没动，只是放在那里，托盘里的食物已经冷透了。    湘湘过去揭开托盘盖子，说：“他为什么没吃东西？”    顾烨环视周俊的房间，说：“或许他根本不用吃。”    “什么意思？”湘湘问。    “我觉得他可能也是这一轮的NPC。”顾烨用了一个也的字。    他翻开周俊的衣柜，周俊亮色西服一件件整齐的挂在架子上，架子下面还有一层隔板，上面放了一瓶没用完的香水。    “可NPC不是赵鹏吗？”湘湘说。    NPC早被找出来了，而且已经挂掉了，怎么可能又出来一个。    顾烨开始拉抽屉，抽屉里面摆的是周俊内裤。    “首先，没有人规定每一轮的NPC只能有一个；其次，难道你没有觉得他很奇怪吗？”    说道这儿，湘湘的神情变得有点奇怪，她的眼睛突然瞪圆了些，像是想到了什么。    顾烨立刻放下手中的红色波点四角裤，问湘湘：“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嗯……”湘湘若有所思道，“当时我觉得他有点奇怪，但也可能是我自己想错了……”    顾烨和谭林对视一眼，顾烨说：“你先说说看，说不定你没有想错。”    “当时我们都在看赵鹏的账单，”湘湘回忆道，“我也在看，然后我从一堆药店□□里找到了一张小票，上面写的是一串英文，我只扫过去一眼，还没看清，就被周俊一把抢过去了，我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后来我再在里面找，那张小票就不见了……”    “你是说周俊偷偷把小票拿走了？”顾烨问道。    “唔……”湘湘又有点不相信自己，“或许，或许是我自己没找到，怎么可能是他呢？他一点也不喜欢赵鹏，也不喜欢赵鹏的小说。”    顾烨说：“他不用喜欢，他出现在这里就行了。”    顾烨想了一会儿，如果周俊匆忙中顺走一张小纸条，他最有可能将他藏在哪儿。顾烨拿起两身西服，一身是紫色的，一身紫里带了点红，问湘湘道：“记不记得周俊那天穿的是哪一件？”    湘湘分辨了一下，说：“是那件紫的。”    顾烨取下西服衣架，将衣服放在床上，然后翻找衣服的几个口袋。    上衣口袋找过了，没有，内侧暗兜也翻了，面也没有。    顾烨几乎要失望的时候，摸进西服裤子口袋，果然摸到一团纸。    他掏了出来，还没展开就看见上面一串英文字母。    “对，就是这个。”湘湘一眼就认了出来，说：“就是这张小票。”    顾烨将小票展开，湘湘不认得上面的单词，问顾烨：“上面写了什么？”    “他买了一瓶香水。”顾烨答道，他拿起衣柜的香水瓶，“就是这瓶。”    湘湘说：“可这是赵鹏的小票，他为什么要买和周俊一样的香水？”    她还记得赵鹏那身皱巴巴的衣服，和没精神的驼背，“赵鹏看上去不是讲究这个的人……”    此时，答案呼之欲出，顾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    “或许他们是同一个人。”    “什么意思？”湘湘只觉得背后发毛。    顾烨解释道：“人有很多面，有好的，有坏的，而有的人他的不同面差别太大，完全分裂开来，就会形成不同人格。”    “你是说周俊是赵鹏的第二人格。”湘湘问。    “是的，赵鹏无法承受生活给他的重击，于是自己创造出一个迷人、成功的人格保护自己。”顾烨说道，“这仅仅是我的想法，到底是不是，我们只能当面问他了，”    顾烨放下手里的西服裤，说：“继续找，他出去了，但他总会遗忘点东西……”    大家又开始寻找房间里的蛛丝马迹，湘湘垫脚看周俊房间里的排风口，上次赵鹏就是从这儿逃的。    湘湘说：“他会不会从这儿走了？和赵鹏一样？”    顾烨回头看了一眼，排风口边缘是厚重的灰尘，和淡绿的铜臭，没有人碰过这里，“不可能，他受不了的，他嫌太脏。”    “那他会去哪儿？”湘湘问。    顾烨也一时没有主意。他想如果自己是周俊，他会怎么做，他或许会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熬过今晚再说，但周俊不是他，他根本无法推测。    这时谭林突然拿起茶几上的一份酒店宣传册，周俊在上面圈出了几个地方，餐厅、电梯、电影院、桑拿室……他将所有出事的地点全部标记，包括最后一个——半露天阳台。    “他去了这儿。”谭林指着最后一个地点。    顾烨脸色微变，露天阳台，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湘湘也很害怕，她声音都发抖了，说：“我们，我们一定要去吗？那里很危险。”    顾烨说：“我们可以不去。”    湘湘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然后一直被困在这里，”顾烨继续道：“等白天变成晚上，晚上变成白天，永远不能出去。”    湘湘沉默了，半晌说：“我们还是去。”    三人缓缓向十三层半露天阳台走去。走廊四通八达，他们却要穿过整整一层楼。走了大概十来分钟，长廊上的灯突然灭了。    湘湘叫了一声，立刻抓住顾烨的手，“好像有人。”    经过视线短暂的不适后，顾烨开始看清黑暗中的物体，有人影在走廊上走过。    他自己也手心发凉，但还是安慰湘湘道：“别怕，没人的。”    现在游戏还没有结束，周俊依然是猎人，猎人只有在出局后才能开枪，他始终是被动的。    顾烨想到自己口袋里的打火机，他摸了出来，打亮点火苗，火光一闪，走廊的尽头有一道孤零零人影，那个人背是佝偻的，有点像赵鹏，顾烨正想再确定，手中蓝色火苗闪动一瞬，那道人影便消失不见。    湘湘小声说：“顾烨，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们回去，等明天，等明天天亮以后再投票，好不好？”    黑暗将人的所有感觉都放大了，包括恐惧，刚刚那个人影也让顾烨点发憷，赵鹏又回来了？赵鹏本来就不是普通玩家，即便他回来，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为什么要回来？    顾烨摸着墙壁，努力判断他们的方向，说“好，我们先回去，等明天早上再看。”    他牵着湘湘的手，准备转身往回走，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走廊开始变化。    刚刚来的时候，走廊是笔直的，而此时，他们却站在一个转角处，身后没有了退路。    “这是怎么回事儿？”湘湘看着背后的门和墙壁，惊慌道：“为什么路没了？”    他们回去的路被堵死了。    顾烨第一想到的是白色卡片，他们已经在上面写了周俊的名字，名字一旦写下便不能更改，他们已经撤销重启，退回上一步。    顾烨心里也在打鼓，他安慰湘湘道：“没事儿，我们往前走就行了，你跟着我。”    “嗯，”湘湘跟着顾烨继续往前走。    三人走过一半，顾烨可以已经可以看见前方地面上银银月光，那是从露天阳台上洒进来的光亮，他们快到了。    这时，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湘湘猛地跌在地上，“好痛啊，你看看我的腿。”    顾烨立刻蹲下身，湘湘小腿肚子上有一个半厘米深的小洞，正往外流血，“别动，你受伤了。”    顾烨赶紧抱着湘湘移到走廊侧边，他用手捂着湘湘的腿，但血根本止不住。    “她中枪了。”顾烨低声对谭林说。    谭林说：“没到要害。”他半蹲在湘湘身边，解下领带，暂时将湘湘的小腿绑起来。    “我好痛啊，”湘湘脸色苍白，不知道是痛得还是吓得，说：“我，我这算不算出局了？”    顾烨也很难决断，“你还没死，这很难说的。”    走廊里又传来一身枪响，只一次子弹走空了，射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    谭林说：“他在试枪，这里太危险。”    走廊是一个封闭式管道结构，在这里射击子弹很容易走火，然后反弹回来伤到自己。    顾烨推了一把湘湘身后靠着的门，门上了锁，怎么也推不开。    子弹爆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擦着顾烨的耳朵响的，顾烨半个脑袋都要被震麻了。    顾烨揉了揉耳朵，担心湘湘的情况，他过去试了下湘湘的体温，有点发凉。“她会不会有事儿？”顾烨压低声音问谭林。    谭林拉了顾烨一把，让他贴上墙壁，说：“这很难说。”    顾烨听着不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爆破声，说：“他为什么现在就可以开枪？”    谭林说：“如果他不是普通玩家，而和程梦、钱飞一样，是一串代码，那么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枪声停了下来，谭林一顿，说：“他还不熟练。”    “我们会有办法的，”顾烨低声说。    这时湘湘拉了一下顾烨的手臂，说：“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顾烨拍了一下湘湘额头说：“不是。”    湘湘倒吸一口凉气，说：“你们还是赶快跑，我现在可能跑不了了。”    又是两声枪响，顾烨惊得闭眼，他在心里默默记下数，然后过去背湘湘，说：“没事，我记得安全通道就在这附近，还有电梯，我们总有办法走得掉的。”    湘湘腿不好走路，所以顾烨先选择坐电梯，电梯之前是出局处罚，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坐，大家在电梯间等了一下，电梯来了，这一次有门。    顾烨立刻按下第一层，电梯门合上，然后开始下降，他们头上的楼层数迅速变化着，从第十三层，变到十二，十一，数字一个个倒退，最后五、四、三，二……顾烨两眼盯着那飞快变化的数字，他们就要到了，他们就要到了。    只听叮咚一声，显示屏上跳出数字一，顾烨松了口气，和谭林一起扶住湘湘，准备赶快离开，没想到的是，紧接着，就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数字一后门多出一个像血一样鲜红的数字——“3”。    门开了，周俊举着一把沙漠猎鹰站在门外。    “我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用最笨的办法，”周俊说道。    顾烨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一时忘了反应。    那把枪跟着周俊说话小幅度摆动着，顾烨不知道他是在瞄准谁。    “你不能开枪，”顾烨说：“猎人开枪有触发条件。”    周俊说：“猎人开枪需要，但我不需要。”    只听一声枪响，顾烨觉得自己脸颊一热，自己的手臂间挂住的湘湘身体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轻飘落。    周俊抬了抬□□，让枪口的位置对准了顾烨，“他们都对我说你很厉害，可我觉得你不过如此。”    “谁跟你说？”顾烨强装镇定道。    “几个老朋友，你都认识的。”周俊动了动□□，示意顾烨和谭林：“出来。”    顾烨缓缓向电梯外走，他被湘湘的身体绊了一下，这时谭林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圈住他的手腕，猛地捏了一下，顾烨下意识地握拳，却感觉到谭林的手指在他手心重重地划了一笔，他的注意力顿时集中在自己的手心上，谭林再次动作，这一次是撇和折，谭林在写字，他写得很快，但却很清楚，顾烨不用闭眼推测，便能感知他写了什么，他写了一个“跑。”    顾烨满脑子嗡嗡响，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对周俊道：“谁？什么老朋友？你的老朋友我怎么会认识？”    “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周俊笑了一下，说：“他们让我一定要小心你，你唯一让我感到可怕的一次，是你找到了那本书，”周俊突然欣慰道：“好险你没看完，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那本书是什么。”    “那本书是什么？”顾烨一边问，一边默默观察周俊的周围。    他不能转身，转身逃跑是最危险的，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敌人，他只能向周俊的方向跑。    周俊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没有人发现顾烨的秘密，他解释道：“那本书是这场游戏的源代码，可惜你没看完，如果你看完了，你就会知道我是谁……”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就是赵鹏的第二人格。”顾烨说完便猛地向周俊冲去，周俊被顾烨的回答吓到，更没想到顾烨会突然向他冲过来，根本不记得开枪。    就趁着周俊一分神的功夫，谭林错开了周俊的右手骨，枪掉在地上，被谭林一脚踢开，谭林对顾烨大喊：“捡起来！”    顾烨立刻不跑了，弯腰去捡，他有点怕枪会走火，动作有点慢，于是周俊瞬间便扑了上来。周俊的的身体像钢筋一样坚硬，两只铁臂几乎剪断了他的脖子，“唔啊……”顾烨挣扎了两下，枪立刻从他手里滑落，周俊立刻捡了起来，对着顾烨连开两枪，谭林猛地将顾烨推开，顾烨整个人撞在墙壁上，撞得头晕眼花，但躲开了周俊那两枪。    “跑，”谭林拉了顾烨一把。酒店蜘蛛网一般的走廊终于在此时派上用场，他们每逢转角便转弯。    顾烨一路狂奔，他只觉得谭林速度有点跟不上，而且他的手是冷的，冰凉。    枪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几乎没，顾烨下意识回头看，周俊好像没有追上来了。    “他没追上来了，”顾烨喘了一口气，“你怎么了？跑不动了吗？”    顾烨扭回头问谭林，他猛地发现自己踩在一片月光下，他们的方向错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冲上了露天平台。    顾烨看见谭林的头发上挂了一圈银色的光，那是露天阳台上的月光，他的脸是苍白的，包括嘴唇，微微发抖。    顾烨猛地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惊慌地睁大眼睛，喊道：“谭林，你怎么了！？”    他过去拉谭林另一只手，谭林的手是湿的，他左边小腹有一个暗红色的小孔，正汩汩往外涌着滚烫的鲜血。    “什么时候？”顾烨拼命想堵住那个窟窿，他满手血，不停问谭林，你是什么时候中弹的，是不是刚刚在电梯口推他的那一下。    “是不是因为我？”顾烨忍不住哭了起来，就是因为他，他真后悔谭林教他的时候没有好好学，因为他没有抢到枪。    谭林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要拥抱他，顾烨立刻伸手去接，然而他们所站的那块露天平台栅栏却突然断裂，谭林跟着摔了出去。    “谭林！”月光照在谭林的身上，连同他身体周围散落的铁屑，他睁着眼睛，嘴唇微动，他想跟他说话，但他耳边只有晚风，什么也听不见。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分离。上一次他也以为自己要挂了，那时他对谭林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回见啦！”没想到的是，然后他们真的又见面了，他总觉得，是不是自己讨来的口头吉利；而这一次，谭林一句话也没留给他，就这么像一阵晚风，消失在十三层高的半空里。    “你是不是很难过？”周俊站在他的身后，他的手里握着那把沙漠猎鹰，“你真可怜，恋人没了，朋友没了，亲人也快没了，你还有什么呢？只有你一个，全世界都只有你一个。”    顾烨没说话，他缓缓顺着栅栏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脚边月光。    “不如你留在这儿，”周俊说，“其实你也不想回去，回去有什么好的？你什么也没有，多可怜啊，不如和我们一起。”周俊递给了他一个东西，那把沙漠猎鹰。    “多没意思啊!”周俊微笑道：“赵鹏也和你一样，他也很痛苦，但你看他现在，至少不用再受煎熬。来，开枪，对着你的太阳穴，很简单的，不会很痛苦的，跟你现在的痛苦一点都比不上。”    周俊的话有一种魔力，引起了顾烨黑暗波涛汹涌。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到最后什么也没有了，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他觉得莫大的空虚和无力，像一个人走了太久路，像一个人等了太久雨，他期望回家，却发现自己可能回家后什么也没有了。    顾烨看这那把枪发愣。    谭林好像又活了过来，在他耳边说：“握紧，上保险栓，瞄准目标，注意后坐力……”    他的手缓缓摸上那把枪。    周俊微笑起来，无比赞许道：“是的，很好，就是这样……”    “来，和我们一起，”    顾烨说：“我很好奇。”    周俊问：“你好奇什么？”    顾烨说：“为什么赵鹏会创造你。”    周俊的脸色开始发僵，“是谁告诉你的？是他吗？”    顾烨握紧枪把手，“你是赵鹏的第二人格，不是吗？”    “不是！”周俊愤怒的反驳道：“我不是他创造的，我就是我，我是独立的人格，他才是垃圾，我不是，他那么没用，那么懦弱，是我从心理上满足他对成功，对财富的渴望，我在保护他，我凭什么是他的第二人格？”    “所以你直接将他杀了，”顾烨说：“就用你给出我的这把枪。”    周俊说：“我让他解脱了，他活得那么痛苦，那么窝囊，却连自杀都不敢，我帮他做了他不敢做的事，他应该感谢我！”    周俊的声音和面孔开始发生变化，他一会儿变成赵鹏，一会儿变成自己。    顾烨说：“那么你也该感谢我了。”    “为什么？”周俊疑惑道。    “我让你不再用成为那个人。”顾烨举起枪，枪口对准周俊。    耳边是谭林的声音：“上保险栓，”他按下了保险栓；“瞄准目标，”他将枪口对准了周俊，“注意后坐力，”他扣下扳机，巨大的后坐力再次震麻了他整条胳膊，但他忍住了酸痛，手臂有一动不动，子弹射出，周俊的脸上出现一个大洞，然后通过那个洞，顾烨看到了艾迪。    艾迪站在顾烨面前，那双藏在金边眼镜背后狭长的眼睛在月光下透出幽冷的光。    “这真是惊险的一局。”艾迪轻声道，“很抱歉，十一号选手顾烨，你出局了。”    顾烨冷声说：“我没有，他第一个杀的是湘湘。”    “是的，你说的没错，”艾迪说：“但很抱歉，这场游戏比拼的不只是智力，还有体力，甚至运气……你和九号选手是游戏中的情侣，现在他离开了，你也不得不出局。对于这个结果我很抱歉，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选手，但……”艾迪向顾烨伸出手，他的手掌按在顾烨的眉心，顾烨顿时感到一股钻心的痛楚，“你要干什么？”顾烨几乎咆哮道。    艾迪说：“我在让你闭上眼睛。”    顾烨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与身体产生脱离。    他干脆闭上眼，感受自己的意识上升……大概就这样了，他运气一直不怎么好，买饮料从来没得过再来一瓶。    突然，艾迪停住了，他收回手，不可思议地看着顾烨，“你的口袋，你的口袋里有什么？”    顾烨的意识介于缥缈和清醒之间，他费力地举起手，伸进口袋。他的手指碰到那张白色卡片，那是小女孩送给她的礼物。    “是这个吗？”    顾烨掏出白色卡片，此时整张卡片已经被鲜血印成了红色。    血液在卡片上流动着，最后形成一行鲜红的字迹——“再来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