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谭熙……”    谭熙没忍住苦笑：“这件事那天你在泳池里面就想通了, 但是你却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因为小熙的话虽然没有完全影响到你，但却让你对我将信将疑……我以为你早就已经完全信我了，可你却在等着我发现, 等着我做决定。”    江煊在等, 他发现了这件事之后, 是选择徐海泽还是选择他。    太蠢了。    从开始到现在，江煊所试探的每一件事，都心机又愚蠢。    谭熙有些难过, 有些心凉, 时常仰望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江煊上前一步想说什么，谭熙却连续后退了两步，“跟你说话简直在浪费口水。”    “谭……”    “我受够了。”谭熙伸手把儿子推到了他怀里, 怒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跟你浪费口舌, 你给我看清楚了！”    话音落地，他伸手握住脖子上江煊亲手给他戴上的红玉：“如果你无法对我完全信任, 这件事后, 就当我还你所有人情。”    他用力将红玉扯了下来，同时落下来的还有眼泪与浓浓的失望：“离婚！”    阴气在那一瞬间拔地而起, 阴风肆虐, 项天几乎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 黑气弥漫之中, 他几乎有些站不住脚跟, 满眼震惊。    这就是……鬼王的力量？    谭熙清楚无比的听到了无数鬼怪的尖叫和欢笑，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通过了无数的灵魂去搜查世界的每个角落，这种操纵整个世界的感觉清晰无比，谭熙本该感觉到刺激，但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凉。    他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徐海泽，透过几个道士的眼睛。    钟明观后面的山包，据说只有真正的客人才能踏入的地方。    徐海泽来这里干什么？    谭熙听不到身边有人在叫他，他专心的朝那里走去。如果第一次为了救江煊而爆发出那样强悍的力量，吸引来疯狂的恶灵，那么这一次，在谭熙思维清晰而坚定的情况下，疯狂的鬼魂在簇拥到这座城市的上空，便迫于他的意志力而臣服。    无数大大小小的鬼纷纷落地，排起长队，有序地跟在他身后，项天连续喊了谭熙几次，却无法靠近他的身体，他焦急之下转身打起了电话：“局长！钟明山鬼军压境了，派人处理一下！”    人类是不会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他们只知道天突然一下子冷了下来，温度骤降，他们看不到，人群之中，黑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江煊神色凝重，宝宝激动的拍着小爪子尖叫，口水在胸前流成一坨。    江冥沉声道：“谭熙想干什么？你还不跑？”    江煊不光没有跑，他还将气息收敛了起来，如同一个普通游魂。    “历史上从来没有鬼王能活过二十岁，谭熙绝对是最逆天的一个，江煊，你的自作聪明为自己培养出来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江冥的语气有些讽刺，不知道是在讽刺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对手，还是在讽刺他竟然对自己的爱人至今还抱着不信任。    上面很快下来通知，疏散了附近的群众，绍重跟黎青赶过来的时候，从钟明山为圆心的方圆百里之内，已经成为了一座彻彻底底的鬼城，黑影延绵不绝，并且还有蜂拥而来却还未入队的。    “他，他想干嘛？”    “鬼知道！”绍重想爆粗，谭熙看着那么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不计后果的事情？很显然是江煊暗中引导……这只聻，一定要除掉不可！    直升机冲着小山包而去。    小山包内，善明和千响已经急的团团转，就算他们有一缸的金血，也挡不住这么多源源不断的鬼啊！    “徐海泽！钟夫人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徐海泽皱着眉，道：“怎么会呢，钟夫人说我行动虽然失败，但也并非对江煊完全没有影响，她会引走江煊，单独对谭熙下手。”    “这分明，分明就是谭熙的手笔！”    “他来干什么？”    “钟夫人去哪儿了？！这种情况下，她不能丢下我们跑了啊！”    “别慌，这里有钟夫人设的阵法，至少能挡三天……”    “咔嚓——”    “……”    善明上回才被那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孩子嚼过一次，这会儿顿时浑身发软的坐在地上，“根本没用，那些野鬼要进来了，金血、金血呢？”    “江煊还在，你要金血引他发狂吗？还有那只摄青鬼……这个时候你敢用他儿子的血杀鬼，不要命了？！”    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动山林。谭熙的身影出现的时候，明明还是那张脸，但神色却淡然的仿佛要出尘。    一干道士纷纷站在他面前，强忍紧张。    谭熙的目光落在徐海泽身上，徐海泽一笑：“我来帮小熙，做个法事……”    还装。    但谭熙却没有问他，而是淡淡道：“我要天戕。”    徐海泽垂下眼睫，好像对这个词完全不懂，“既然你们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他绕过谭熙要穿过鬼影，谭熙侧了侧头，他身后的几只鬼一把将徐海泽拍了回去。    “先坐坐，我来办个事儿，和谐一点，很快就能解决。”    “你，你想干什么？”    “我要天戕。”谭熙道：“别让我说第三遍。”    几个人面面相觑，为了拖延时间等钟夫人回来，他们还是先道：“不如进屋喝杯水？”    “你们这么几个人，伺候的了我这些鬼朋友吗？”    身后传出来桀桀怪笑，小声一声声的蔓延开，叫人头皮发麻。    千响蓦然跨出两步：“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要是钟夫人在……”    谭熙的眼睛盯住他，千响鬼使神差的缓缓道：“天戕……去，去抬出来。”    “他能看透灵魂，控制他们。”江冥眯眼，道：“我这种僵尸或许还能跟他一博。”    一只软软的小爪子拍了拍他的肩头，江冥一看到孙子就软了眼神：“哎哟，我怎么会跟我儿媳妇打呢？”    这段时间，谭熙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里面，他一直认为自己不找事那么就能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但这些外人，却一次一次的来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谭熙只想一次性解决掉这个事情。    顺便把决心做给江煊看。    当他们重新掌握自己的意识，一个偌大的棺材已经被抬了出来，谭熙亲自走上去，立刻有鬼殷勤的帮他推开了棺材盖。    谭熙探头看了一眼，对于这具肉身还算满意。    他立刻转脸去看江煊，后者的目光跟他对视，竟然有几分闪避。    谭熙的脸也板了起来：“这是你的身体么？”    不用走过去，江煊就知道，是的。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了那种激动的心情。他望着谭熙冷漠的脸，一时有些胆怯。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对谭熙不是霸占就是试探，唯独没有信任。但谭熙从说到做，真的把天戕抬到了他面前来，他从决定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心怀赤诚。但自己……却左右摇摆。    “过来啊！”    江煊迈不开脚步。    谭熙今日做的这一切，不光是在为他开道寻找身体，还将自己的力量暴露在了他面前，不是让他投鼠忌器，而是坦白。    他不在乎江煊会给出什么回应，他只是做到了自己对另一半该做的，其他的听天由命。    天空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有人从上面一跃而下，项天匆匆上前：“局长您怎么亲自……”    “不能让天戕灵魂归位！”这局长无视了项天，快步走到谭熙面前，严肃而诚恳道：“这样不可以，太危险了，我们绝对要杜绝这种不稳定的事情发生！他的怨气太重了，如果真的归位，事态严重不容小觑！”    “如果我非要帮他呢。”    “您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打败他，不要忘记这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命人上前想把棺材抬走，谭熙却一手狠狠按了下去：“谁敢动！”    “我今天跟你们说清楚，谁都拦不住天戕归位，这是我欠他的，我要还他！”    阳明局长怒道：“你考虑过这件事的严重性吗？阳明局一开始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一定要管到底！天戕不光不能归位，还应该焚毁！让他轮回，才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他又压低声音，带着恳求：“这世界上人光要跟人相斗，就已经很困难了，我们没办法跟他这样的东西相对抗。你跟他夫夫一场，我能理解，但是你务必要考虑一下人间，他的怨气太盛了，一旦归位，你可能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灭绝他？到时候夫夫情分没了，人间还要遭受浩劫，你只会后悔今天的行为，自责却无法挽回！”    “他这些年从未做过坏事。”    “那是因为他要取得你的信任！”    “就算他有了身体，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你能保证吗？”    “我能。”    “你怎么保证？”    “……”谭熙被气笑了：“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现在帮助你们拖住他，等你们把天戕焚毁，眼看着他去轮回吗？”    “轮回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所以他就活该来这世上受一遭罪，然后灰溜溜的离开？”    “相比起他来，人间所有道士都渺小如蝼蚁，一旦出了任何事情，我们都没办法阻止。”    “所以他明明有本事活下来，就要因为你们这群弱者的畏惧说走就走？就为了你们说的那愚蠢的可能性？”    “他留下来对人间不公平。”    “对他公平吗？”    “他不需要公平！”局长怒道：“仅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该留下！”    谭熙看了他一会儿，道：“那你想过，我跟他的关系吗？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死，甚至推他去死，你知道这会让我们之间的感情降到冰点，我的心情吗？”    局长顿了顿，缓声道：“能者多劳，这是你必须忍受的。”    “有人跟我一起忍受吗？”谭熙说：“我牺牲了自己的爱人，换来人间的岁月静好，而我可能也因为完成任务而随时死去，但在这之前的时间里，我将被痛苦煎熬，每一日都万箭穿心，有人跟我一起经历这些吗？”    他哑然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你跟他夫夫一场，你舍不得，但这是你必须要做的。”    “我不想那么做。”    “你的理智应该大于感情。”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没有为了大义牺牲自己的精神。”    “所有人都会感谢你的。”    “哦？”谭熙说：“这件事后，你们会把所有的消息都放出去，让他们给我雕塑膜拜吗？”    “……”这种事传出去，不会有人相信的。局长好半天没说出来话。    谭熙说：“所以我在做出这一切决定之后，你跟我说一声辛苦了，国家或许会给我颁发一个大义灭亲的奖章，然后我泯然众人矣，带着内疚和痛苦走完接下来的一生，仅仅只是因为你们所谓的人间浩劫。”    “你不要为难我。”    “你既然那么有舍己精神，你怎么不把你老婆杀了呢？”    局长生气道：“如果我老婆是恶魔，我也会毫不犹豫的下手！”    “你们有任何证据证明江煊百分之百会做这一切么？”    “就凭他是天戕，就凭他是历史上第一只聻，就能说明他怨气深重……”    “只是推测啊。”谭熙说：“并没有他做坏事的证据对吗？他这些年，没有害过一个人，兢兢业业做一个合法公民，你们随便两句‘我怀疑你会毁灭世界’，所以就要置他于死地。我不会允许。”    “谭熙！牺牲少数避免大多数的伤亡，这个大局观你都没有吗？”    “好。”谭熙吸了口气，他转脸看向定定望着自己的江煊，眼中泪光闪烁，他看的是江煊，话却是对周围所有人说的：“我给你一年的时间，你去找一百万个人，每个人分发给他们一把刀，然后把他们的妻子或者丈夫拉出来，看他们能不能下手杀死彼此，如果这一百万个人做到了，那么我亲手送江煊去死。”    局长：“你你你这是……”    “怎么？”谭熙说：“牺牲少数避免大多数的伤亡，你既然有这个大局观，那么就应该明白，人间那么多人，这一百万对夫妻在其中可能连百分之一都占不到？我只是不希望只有我一个人承受这些，应该都拉一些英雄出来跟我一起大义灭亲，对了，你也要在其中，你必须当着我的面，把刀子送进你老婆的胸膛，跟鬼王做交易，想一点代价都不付出？你逗我玩吗？”    “这不是交易……”    “怎么，你要命令我？”    “……”局长给他气的浑身发抖：“那要是，我人找来了，你后悔了呢？”    “当然了，这就跟天戕归位以后会不会毁灭世界一样，有一点点可能性我不会反悔，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我会反悔，你想让我拿江煊的命赌，那么总要拿出诚意来？”    “……”局长被他气的差点儿晕厥过去，这种事情他根本不可能同意，他也不敢去上级面前担保一百万对夫妻死了之后谭熙肯定会履行承诺，这件事情愚蠢的可笑。    “我数三二一，如果你不赶紧下决定，我就要硬抢了。”    局长瞪着他。    “三二一。”    局长：“……”卧槽？！    谭熙微微一笑：“众鬼听我号令，列队，请天戕，魂魄归位。”    “聻鬼从此一家，谁敢阻止……”他一字一句，笑意盈盈：“撕、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