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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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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边的屋内点起了油灯,灯光不甚明亮,不过也能视物。    容音坐在炕沿上,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的主屋。等到那间屋子完全归于黑暗,她才收回目光,爬上炕默默铺好自己的被褥。    “你在为她们惋惜?”    肖渡优雅地靠着墙坐着:“在他们看来,我们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而且因为你这张青葱水嫩的脸,我可比杜坚强要禽兽多了。”    青年懒懒地侧躺下来,单手支着下巴,清澈的眼睛盯着她瞧,声音温温柔柔的:“我让潘建夏消失,是不喜欢他像苍蝇那样到处嗡嗡叫的样子,不过他有句话倒是深得我心。”    “来到地狱,便都是恶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沾着血,外表越是柔弱无辜的人,内心便越可怕。”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很特别。”    容音就坐在他的身前,肖渡伸出手,指尖挑起少女的长发:“容音,你的漂亮,冷漠,还有那双闪着星芒的黑眼睛,都与这里太格格不入了。我很好奇,你真正的罪名是什么?”    他轻轻笑起来:“我可以拿我的罪名和你换。”    容音盯了他片刻,静静俯下身来,瀑布般的长卷发从肩头滑落,拂过青年的脸颊,带着点点冷香。    那双冰冷美丽的黑色眼睛离他如此之近,让肖渡微微怔住。他看着少女的眼睛,仿佛进入了遥远的天宇,几颗寂寥的蓝色星球在他的远方旋转着,他伸出手,却怎么都摸不到。    怔然间,肖渡听到了容音冰冷的嗓音。    “你是嫌隔壁拉仇恨拉得太卖力了?”    少女来得快去得也快,肖渡还没反应过来,容音就已经钻进被窝,背对着他,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拉仇恨吗?”    张秀秀对男性有着深度的厌恶,说不定她还厌恶男女间的任何亲密行为。这时候,做任何不尊重女性的事都是在作死,可惜隔壁杜坚强精虫上脑,还想着靠老玩家的身份玩女人。    肖渡双手托着后脑,也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了。”    油灯熄灭,房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农村的环境比城市要好很多,没什么污染。夜里的天很美很清晰,白月高悬,繁星满天,月影星光将院子照得微亮,却没有一丝光能透过房子的窗户。    屋里依旧是黑漆漆的,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容音躺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她胸前的玉扣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她的手里,被她无意识地攥着,微微闪着血腥的红光。    容音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她见到了张秀秀。    确切地说,她是站在黑暗里,旁观了这个女人凄惨的人生。    张秀秀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她叫张曼,是一个年轻漂亮有活力的女大学生。    本来她可以有很精彩的生活,可惜她被人贩子拐到了莲子村,便开启了鲜血淋漓的后半生。    最开始的时候,村民们知道拐来的女人不好惹,便让女人们照顾她,希望她能尽早认命,适应莲子村的生活。    可是,张曼性子烈,发现怎么哀求怎么利诱都没有用后,她就不进水米,谁来骂谁,抵死不从。    发现她敬酒不吃,女人们退出,男人们登场。    关押张曼的房间甚至不是村民们住的房子,而是一间布满灰尘的柴房,里面堆着不少柴火。张曼缩在墙角,手腕和脚腕乃至脖颈都缠着铁链,看到男人们进来,露出惊恐的神色。    咒骂,侮辱,拳打脚踢。    以及,对女性来说最为痛苦的刑罚。    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容音就站在旁边。她伸出手,发现什么都摸不着后,便安静了下来,默默旁观着这场惨剧。    被那群男人殴打侮辱后,张曼的身上多处流血,那些血甚至都淌到了她的脚边,穿过了她的鞋子,继续扩散。    如此这般过了许多天,男人们玩腻了,将伤痕累累的张曼扔进了畜生圈里,和那些鸡鸭鹅狗住在一起。没有人再给她食物和水了,她想活下去,就必须和那些臭烘烘的猪抢食。    这样生活了半个月后,张曼被放了出来。    期间她谋划了几次逃跑,每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其中有几次还是村里的女人告发的。她最成功的一次甚至都撑船跑了出去,结果还是被抓了回来,帮她的女人也挨了打。    容音注意到,当初帮张曼的女人,就是河边洗衣服的那个。    难怪,只有她是不怕的。    张曼几次逃跑,几次被抓回来,每次她都遭遇了疯狂的殴打,最严重的一次差点被打死,躺在炕上养了很久。    后来,这个女孩子的眼里再也没有光了。    她认命了。    她和村里的其他女人一样,变得乖巧听话,逆来顺受。    村里的女人不多,女人得给所有的男人做媳妇,给这家男人生完孩子,很快就得挪到下家。除了怀孕前后的几个月,其余时间,村里的男人若是想要,女人就必须得迎着。    真正的变故,是在张曼初次怀孕的时候发生的。    那是她怀孕近三月的某个晚上,她的“丈夫”请了几个男人来家里喝酒。许是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儿,他们越喝越多,最后喝得有些高了,就想找女人泄泄火。    其中一个男人站起身,打算叫自家的女人来给大家乐乐,结果因为太醉,半天连屋门都没打开。这时候,张曼正好端着醒酒汤走进来,几个男人看到她,立马都笑了。    哪还需要去找女人,眼前不就是有现成的吗?    当男人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容音和张曼的反应差不多。    她们都同时望向了她的“丈夫”。    可是,那个样貌丑陋的男人根本没有半点出头的意思,他缩在炕角,和几个男人勾肩搭背,无所谓地傻笑着。    布料撕裂的声音和女人的哀求声在门口处响起,而不远处,炕上的男人们仍旧嬉笑着碰杯,咕嘟嘟地往胃里灌着酒。    渐渐地,哀求声消失了,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屋里。    这夜,男人们喝得很爽,直到第二天早上,半死不活的张曼才被发现。    村民们看到那滩血后,立刻把她送到了村医那里,村医告诉村长,她流产了,并且以后都再也无法怀孕了。    在莲子村,不能怀孕的年轻女人是不详的。    只要她活着,就会给整个村子招来灾祸。    于是,村民们把这个刚刚失去孩子的可怜女人逼上了后山。    一把用了多年的染血杀猪刀,一整碗黑狗血,成捆的桃树枝……那些犯错的男人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他们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驱邪物事,成了“清霉运”行动的主要参与者。    苍白虚弱的张曼被他们捆着上了山,按倒在了铺好的桃树枝上。一碗黑狗血泼了她满脸,她呛得咳嗽,甚至没有说话的机会,黑红色的杀猪刀就狠狠捅进了她干瘪的腹部。    鲜红的血喷溅出来,张曼发出痛苦的惨叫。    她绝望地看向旁观的村民,所有人撞到她的目光,都立刻偏过头去。    全村的人都在围观她的死亡,没有一个人肯为她说话。    好疼啊。    她好疼啊。    “我恨你们……”    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眶里涌出,冲刷着张曼的脸庞,让她显得更加恐怖了。她深深地望着周围的所有人,目光定格在发号施令的村长身上:“我会回来的,我会杀死你们所有人……”    “东子,割了她的舌头,不要让这个邪祟再说话。”    老村长面色不改:“她说的越多,我们的霉运就越多。”    东子割掉了张曼的舌头,其他几个男人按住了她的手脚,而她的丈夫作为“霉运最深”的受害者,再次举起了屠刀。    噗呲,噗呲。    雪亮的刀锋一遍又一遍地扎在张曼的腹部和胸腔。    张曼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浸透了桃枝,在她身下的泥土里洇开,越浸越深,像是老树深深扎下的根。    那是一个女人至死不忘、深入骨髓的仇恨。    “村长,她死了。”    当张曼彻底没了声息后,几个男人满脸是血地站起身:“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村长摸了摸胡子,平静的声音在林间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去旁边拿石头,每个人去这个邪祟旁边吐口唾沫,再割一块肉下来,埋到自家的藕田深处,女人就埋在自己现在的家。”    村民们照做了。    因为她不能怀孕,她是不详之人,理应受到如此对待。    他们这样做,是为了整个村子好。    村民们分割了她的尸体,每个人的手上都沾着血。    杀掉了村里的邪祟后,村民们照常过着幸福的生活。    渐渐地,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有人在张曼家的井水里发现了女人的长头发。不是打捞时出现的,而是用来生火做饭后,吃着吃着感觉不对劲,放下碗筷,从喉咙里薅出来的一绺黑色长头发,上面还有血腥味。    有人打水的时候,在井底看到了张曼的脸。    她穿着血红色的衣服,站在井底,仰起惨白的脸,隔着一层水,伸出了半截鲜血淋漓的舌头:“我好疼啊。”    过了几天,张曼的“丈夫”被发现溺死在了井口。    村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脑袋杵在井口,身子软软地搭在地上,一张脸泡得肿胀发烂,五官都有些模糊了。    到了这时候,他们终于开始恐慌起来。    他们封掉了张曼的“家”,烧光了里面所有东西,又把那个男人的尸体草草埋在了后山上,还杀了很多牲畜祭祀她。    或许是男人的尸体给了张曼安慰,她没有再找村民们算账。    暂时没有。    而现在,正是张曼死后的一整年。    她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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