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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宴阳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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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乔乐庭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老马被削去了半个脑袋,红红白白的东西流了一地,盗墓七人组的最后一个人,最终也惨死在这宴阳陵中。    无头的士兵们在解决完老马后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干扰,哐哐蹡蹡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手里的长|枪斧头也落了一地,原本整洁干净的地面凌乱得一塌糊涂。    老马如果在上一层地宫里随着水流去找出口,未尝不能够活着出了这宴阳陵,可最后是贪心害了他,他无法接受自己从宴阳陵中空手而归,以为有了从乔乐庭那里偷来的符纸就能百鬼不侵,所以他大着胆子来到了第六层地宫,可是这一来,便是有去无回。    不等乔乐庭为老马念上一段《往生咒》,那棺椁中忽然响起了一声低咳,声音沙哑,还有些熟悉,原本在石阶下的熊猫突然站了起来,动作灵活地跑到了石阶最上边,站起身两只前爪扒着棺椁的边缘,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向里面张望着。    紧接着它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两个小爪子恹恹地放下了,蹲在棺椁边,歪着脑袋看向了站在石阶下的乔乐庭,似乎是在叫他上去,乔乐庭没有动,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往上走去。    棺椁中的人缓缓坐了起来,乔乐庭隔得太远看得不太清楚,只能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那人的脑后,熊猫又站了起来,不知它哪里来得力气,将那棺椁上的盖子彻底给推了下去。    一个男人从那具棺椁中站起来,走了出来,他站在石阶上低着头俯视脚下的一切,无头的士兵们和惨死的老马,地面上血迹斑斑,带着铁锈的武器躺了一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好像有些不太高兴,蹲在旁边的熊猫咬着他的袍子,他移开目光顺着石阶向上扫去。    最终,他的视线停在了乔乐庭的身上。    男人的眉头舒展,弯着眼睛笑了起来,狼藉的墓室里瞬间葳蕤生光,头顶的夜明珠摇动了起来,像是散落在漠漠长河中点点滴滴的星光。    他下了石阶,向着乔乐庭走过来。    乔乐庭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终于看清他了,他长得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好看,他有着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眉毛不浓不淡,一笑起来的时候黑色的眸子中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他语文学得不好,语言匮乏得十分厉害,从前他给粉丝直播的时候看到难看的怪物也只会卧槽卧槽地叫着,不过粉丝们看在他脸的份上,也都买账,不管他说什么都能舔下去,所以乔乐庭也没想着把他的语文好好地进修进修。    现在乔乐庭想好好地夸夸他,却不知道该用来形容他的美貌,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浅薄。    男人的脸色苍白,嘴唇稍稍有些发紫,他的身上穿着玄色的长袍,动起来的时候倒也不像是睡了两千多年的人。    他与乔乐庭梦中所见的姬钺有九成相像,只是比梦中的姬钺年纪更大一些,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模样,气质比他梦中的姬钺更沉稳了。    乔乐庭怔在原地,宴阳陵的终极boss醒来了,他该转身就跑的,可是他动不了,只能僵住身体,望着他,好像穿越了无数的时光,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    姬钺的脚步越来越快,他踏过亿万的光年,千年时光在他的脚下被悉数粉碎,他走到乔乐庭的身前,微微蹙着眉头,视线落在乔乐庭挺起来的圆滚滚的肚子上,问他:“吾儿怎么胖成这样了?”    “……”乔乐庭低下头也只能看到自己圆圆的肚子,他想起之前在网页上看到的笑话,男网友问女网友现在低头看到什么,女网友回答说肚子,男网友立刻把女网友给拉黑了。    这笑话并不怎么好笑,他现在更是笑不出来,他的耳朵红了红,又想起姬钺刚才叫自己吾儿,他抬头望着姬钺,动了动唇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来。    辰熹帝死了这么多年,现在出现在他的眼前的应该叫做僵尸,可他从来没被僵尸这么友善地对待过,乔乐庭其实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胖着也好看,”姬钺这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就是乔乐庭的死死死死忠粉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敢昧着良心说这话,姬钺伸出手想要碰碰的脸蛋,乔乐庭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姬钺的触碰。    墓室里寂静一片,头顶上的夜明珠摇摇晃晃的,脚底下的影子像是风中的烛火也随着夜明珠晃个不停,空气中带着微微的檀木香气,而姬钺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他叫道:“过来,晏晏。”    乔乐庭虽然是打小就缺少父爱,但是这爹也不是能随便认的,一旦姬钺过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那时候自己这个冒牌货不一定落个什么凄惨的下场。    谨慎起见,他学着电视里的模样,对着姬钺俯身拱了拱手,说道:“我来为公子找回一魂一魄的。”    姬钺闻言收回了手,歪了歪脑袋,问他:“一魂一魄?”    乔乐庭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地说了一句:“是。”    姬钺低着头,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尘,微微笑着道,眼中带着乔乐庭看不见的温柔,他问道:“不就在你的身上吗?”    “我?”乔乐庭抬起头指着自己问道。    他的眼睛中带着不可置信,怎么会在他的身上呢?虽说他直到现在还不清楚一魂一魄该是什么样的,但是如果多了这么点东西,总该让他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不会是他承受不住姬钺的一魂一魄,所以才会突然增肥了一百多斤!    “为父……”姬钺还在笑,只是笑着笑着忽然僵了下来,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他的脸上覆了一层哀伤,轻轻叹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走,”姬钺没有再说下去,他先一步向石阶下走去,对着乔乐庭说,“为父带你去下面看看。”    乔乐庭打有记忆后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此时听见一人在自己面前一口一个为父的,还颇觉得稀奇。    他跟在姬钺的身边,偷偷打量着他,他小时候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父亲会是什么样子的,梦中的姬钺确实挺符合他对父亲的幻想,可是现在看着好像还不到三十岁的姬钺,又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收回了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头顶的夜明珠中映着他们两人的身影,光彩变换间,好似又回到了许多许多年以前,姬晏虞穿着灰扑扑的袍子,整天跟在姬钺的身后当个小尾巴。    “叹什么气?”姬钺听了他的叹气声,偏过头看他问道。    “没,没有。”乔乐庭拒不承认。    好在姬钺也没有追问他,仔细看他的脸上,便会发现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眼睛中隐隐约约蒙着一层笑意,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模样,可越是这样乔乐庭越是害怕,这要是被姬钺发现自己不是他的亲儿子,还不得把他的皮给剥了。    熊猫跟在两人的身后,仰着头望着他们两个,两只黑玛瑙般豆子大的小眼睛转来装去,乔乐庭没忍住,身后摸了摸他的脑袋。    熊猫也没有避开,反而在乔乐庭停手之后还把脑袋往他的手心里蹭,看起来十分享受的模样。    乔乐庭便一直伸着手,与熊猫肉呼呼毛茸茸的小爪子拉在一起,九十九层的石阶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起来忽然变得漫长了起来,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跟在姬钺的身后。    他望着姬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原本以为姬钺应该是被葬在第七层的,可是并没有,那么下面的那一层又是埋着什么呢?    姬钺毕竟是睡了两千多年刚刚醒过来,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下石阶的时候有些摇晃,好像不小心就会一头栽下去。    乔乐庭看了看,最后还是没忍住,放开了国宝的手,熊猫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分手非常不满,对着乔乐庭唧了一声。    乔乐庭拍了它的脑袋权当是安慰,然后上前了一步走到姬钺的身边,伸手扶住了他。姬钺偏过头看他,许久后忽而笑开,眼前的氤氲雾气缓缓蔓延及至整个墓室,又在春光出现的一刹那全部消失,姬钺发出感叹,说:“晏晏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啊。”    乔乐庭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看着脚下洁白如玉的石阶,扶着他一步一步小心地向着石阶下面走去,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姬钺的话,他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会惹得他难过,也怕送了自己的小命。    姬钺声音变得嘶哑起来,他捂着嘴咳了两声,乔乐庭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姬钺走得更慢了,他微微侧过头看着乔乐庭的脸颊,带着苦涩地说道:“为父以为,再也看不到晏晏长大以后的模样了。”    乔乐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想哭,他忽然间意识到姬钺之所以会这么说,也许是姬晏虞在比他更早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又也许是去了什么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的心上忽然涌上了一阵莫名的悲哀,他    “那个……”乔乐庭犹豫一番后还是开了口,小心地问姬钺,“您不会是认错人了。”    “不会认错的,”姬钺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乔乐庭的头发,但是想到刚才乔乐庭避开的动作,他在半空中又收回了手,低声说道:“怎么会把你认错了?”    九十九层的台阶向着下面的黑暗中无尽地延伸,乔乐庭抬头看了一眼,恍惚间觉得自己也要被埋葬在此处了。    姬钺终是停在了石阶下,望着地上老马血淋淋的尸体,偏过头看向乔乐庭。    “……”乔乐庭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这些人也算是跟着他的进来的。    地面上是满目的狼藉,姬钺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衣袖,地面上的尸体、士兵、武器,还有血迹都消失不见了,重新变得整洁干净。    他转身向着西边的墙壁走过去,对乔乐庭挥挥手:“过来,晏晏。”    乔乐庭直到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他梦中的姬晏虞,但也还是听话地跟在了姬钺的身后。    姬钺在墙壁前停下了身,他将乔乐庭掩在自己的身后,抬起手在墙壁上轻轻按了一下,只听着轰隆一声,墙壁抖落起尘土,乔乐庭捂着鼻子和嘴巴,弯着腰打了个喷嚏,姬钺含着笑静静地看着他。    紧接着厚重的墙壁向着两边裂开,露出里面的景象,两排人鱼烛被捧在铜人的手中分成两列跪在通道的两侧,很像他们刚进来时走的那条地道,姬钺先一步踏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乔乐庭感觉到当姬钺踏进地道的一瞬间,那些铜人们身子俯得好像更低了,而他们手中的人鱼烛似乎也更亮了一些。    乔乐庭默默地跟在姬钺的身后,他不知道姬钺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却又莫名地觉得安心,走了一会儿,姬钺问他:“你现在怎么样?”    乔乐庭不知道他问得是哪一方面,只回答说:“还可以。”    两人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哒哒地叠在一起,影子落在两侧的墙壁上,交缠在一起,姬钺又开口对他说:“出去以后我帮你身上的鬼气给除了。”    “啊?”乔乐庭没明白姬钺说的是什么。    姬钺接着问道:“不然让你这么一直大着肚子?”    乔乐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他一直以为这是上回穿越哈哈镜留下来的后遗症,原来这是鬼气,他赶紧追问道:“这个可以除去?”    姬钺轻轻笑了一声,笑得乔乐庭耳朵有点发痒,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听着姬钺告诉自己说:“当然可以了。”    与姬钺这么说了两句,乔乐庭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他望着周围的铜人心里充满了好奇,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姬钺回答说:“放着我的宝贝的地方。”    宝贝?根据乔乐庭之前的梦来看,能让姬钺叫成宝贝的就只有一个姬晏虞了,可是姬晏虞……按照姬钺说的,他在死前根本不曾见到他。    又许是在后来他不曾梦到过的时空里,姬钺得到的另一件稀世的宝物。    眼前又是一道石门,如今也不再用乔乐庭放血了,姬钺在那上边轻轻一碰,石门便自己缓慢向上升起。    乔乐庭刚才在路上一直猜测着第七层会放着什么绝世的珍宝,是长生不老的仙药、是神兽的爪子羽毛、又或者是周国的九鼎?    直到现在跟着姬钺走了进来,他才发现这里放得并不是珍宝,而是一些木马、小木剑、拨浪鼓、毛绒帽等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在无数夜明珠的照耀下,堆了满满的一个小房间。    可是乔乐庭认得它们,那是姬晏虞从小玩到大的东西,他曾举着那把小木剑从长街的西头跑到东头,把小贩的摊子撞倒了好几个,被姬钺知道后拖回去狠狠揍了一顿屁股。    还有那顶毛绒帽,那是冬天的时候后街的一个小姑娘送给他的,他当时把自己的银项圈送给了小姑娘,跟人家说等他长大就去娶她。    ……    “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回来,”姬钺的目光在这些小玩意儿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乔乐庭的身上。    “你从前不听我的话,我把你带回家狠狠地揍一顿你就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惹我生气,可那一回,我把你关在了长鹿园里,派了二十多个士兵守着你,为父把一魂一魄都给了你,却还是没能看住你,”姬钺仰起头,轻声问他:“你再也没有回来,你藏到哪儿去了,我怎么总也找不到你……”    乔乐庭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姬钺说的这些他都不知道。    姬钺似乎是知道乔乐庭给不了自己答案,他又低下了头,问他:“我睡了多久了?”    乔乐庭动了动唇,回答道:“两千年了。”    姬钺走到藤椅前坐下,望着头顶上花花绿绿的壁画,又看看乔乐庭,竟是笑着道:“两千年啊,不长、不长……”    乔乐庭不知道姬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两千年不长的,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些疼,密密麻麻的绵延着,像是被一直野兽啃食着,国宝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跑了起来,它抓了个藤球跑到姬钺的身边,眨着黑豆子一样的眼睛,望着乔乐庭。    “你随便看一看,”姬钺将旁边桌上的小老虎抱到了怀里,摸着小老虎的脑袋,对他说,“许是能找到还喜欢的东西。”    乔乐庭没有动作,他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姬钺,问他:“您的一魂一魄?”    “不着急,不着急,看一看,晏晏。”姬钺对着乔乐庭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小寐。    “看一看,晏晏。”姬钺又重复了一遍。    乔乐庭诶了一声,他的手指在那些小玩意儿上轻轻拂过,不多时泪水便盈满在眼眶。    那些记忆像是那年冬天的那场鹅毛般的雪,纷纷扬扬,纷至沓来。    姬钺回国的第二年便已经握住了周国的大权,那时候姬晏虞还刚满十岁,从前他在洛邑的时候其他公子家的孩子都嫌弃他是个小鼻涕虫,不跟他玩,现在姬钺成了周国实际上的掌权者,这些孩子听了家里一个个地过来讨好他。    姬晏虞不喜欢他们,可是不跟他们玩他又找不到其他的玩伴,便只能先凑合凑合了。    那时洛邑也有很多人仍是看不上姬晏虞,还有个小公子在姬晏虞面前说姬钺要娶自己的姐姐了,姬晏虞很快就会被姬钺给抛弃了。    姬晏虞能被他吓到就不是那个一年至少能被姬钺揍到十回的捣蛋鬼了,他直接从地上捡了跟小棍子将他们痛揍了一顿,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回了家,抹着眼泪闯进了姬钺议事的地方,张口便问:“爹爹要娶夫人吗?”    当时姬钺正在同门客们商量着如何能在列国征战中保全周国,听见姬晏虞的问话,众位门客纷纷笑了起来,姬钺挥了挥手让门客们先退下,等到门客们都离开后,他把姬晏虞叫道自己跟前,问他:“怎么回事?”    姬晏虞便把那位小公子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给姬钺听,说完后还问:“爹爹您真的要娶夫人了吗?”    姬钺摇了摇头,“娶什么夫人,娶个夫人让她跟你一样整天来闹我?”    姬晏虞抱着姬钺的大腿撒娇,否认道:“我哪有?”    姬钺摸着他的小脑袋,叹了一口气,问他:“还没有呢?今天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姬晏虞吐了吐舌头,心虚地低下头,问道:“爹爹你怎么知道的?”    “赶紧去把脸洗了,”姬钺在姬晏虞的小脸蛋上掐了一把,嫌弃说道,“丢死人了”    姬晏虞露出一口小白牙,嘿嘿笑了一声,直接拉过姬钺白色的袍子,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擦了擦,姬钺的袍子上瞬间多了一坨黑色。    姬钺点了点姬晏虞的鼻尖,轻轻叹气:“你啊你……”    香炉里漫出白色的烟气,香气在屋内缓缓散开,窗户微微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外面园子里的假山上蹲着两只彩色的鸟儿,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互相讨论着什么。    姬晏虞嘿嘿嘿傻笑了一阵,眼珠子转了转,从姬钺的腿上跳下来,在房间跑了两圈没有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便对姬钺挥了挥手,说:“那我出去玩啦?”    姬钺从桌上拿了一本书,慢悠悠地对已经迈出去半条腿的姬晏虞说:“不许出去,给我回去练字去。”    姬晏虞苦着一张笑脸哀求地望着,眨巴着大眼睛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姬钺干脆不看他,优哉游哉地翻着手中的书。    姬钺不说话,姬晏虞也不敢跑出去,只能撅着小嘴,气嘟嘟地在姬钺旁边的垫子上,从桌子上拿了卷竹简趴在地上,“那我留在这儿练。”    姬钺依旧是不说话,姬晏虞便握着毛笔闷声闷气地写着大字,写的好不到一刻钟,他就抬起头偷偷望着他的父亲,姬钺还在看书,发丝从脸侧温柔地垂下,阳光透着窗户的缝隙落在姬钺的肩头,笔筒里的毛笔支在那里,留在一道道高高低低的影子。    姬晏虞握着跟毛笔,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低了下去,最后连脸蛋也贴在了地面上,响起了轻轻的鼾声。半晌后,姬钺放下手中的书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姬晏虞脑袋下的那竹简上总共写了十二个半字,还画了一张圆圆的人脸,看样子是照着姬钺画的,就是这个水平让人实在没有办法恭维。    姬钺摇了摇头,他转过身将窗户给关上,又拿了一张小小的毯子盖在了姬晏虞的身上。    姬晏虞醒过来的时候姬钺正在处理公文,他以为姬钺没有发现自己偷偷打了个瞌睡,然后一动弹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盖得毯子,他吐了吐舌头,握住掉在地上的毛笔,继续开始练字。    他整整一个下午练了不到一页的字,回去的时候还顺走了姬钺书桌上的砚台,姬钺对他这种顺手牵羊的行为已是见怪不怪了,只吩咐了府里的下人明天再送两块砚台过来。    姬晏虞十二岁的时候,姬钺带他出去打猎,在山上捡了一只被父母丢弃的熊猫幼崽。这只熊猫幼崽还受了不轻的伤,白色的肚子被染成了一片血红,看起来十分的可怜,姬晏虞与它对视了一眼就动了自己的那颗恻隐之心,央求着姬钺将这只熊猫带了回去。    把这只熊猫带回去倒不算是什么事,可就怕救不活它惹得姬晏虞伤心一场。    好在这只熊猫在山里吃了不少的天材地宝,再加上医官的悉心医治,倒也撑了过来,不过短短半个月就已经能颠颠地跟在姬晏虞的身后上天下地了。    从前姬钺这园子里只有姬晏虞这么一个捣蛋鬼就能把园子搅得天翻地覆,现在好了,又添了一个黑白相间的小捣蛋鬼,整天跟在姬晏虞的身后,闹得园子是鸡飞狗跳的,下人们整天到姬钺面前告状,姬钺这回有的忙活了,一揍还得揍两个,哪一个揍得少了一巴掌,另一个还会嗷嗷叫起来,闹得姬钺是十分头疼。    姬晏虞给熊猫取名叫“小晏”,颇有些把熊猫当成了自己儿子的意思,小晏开了灵智,也不怎么挑食,什么东西都能够吃上一点,养起来也不算麻烦,就是捣蛋的本事一点也不必姬晏虞差。    姬晏虞并不是姬钺的亲子,这是姬晏虞十四岁的时候才知道的,他初知道这个消息时难过了好几宿,后来又觉得内疚,因为自己的胡搅蛮缠,姬钺这么些年连个夫人也没娶,他现在也大了懂事知理了,他的父亲总该要有一个自己的亲子。    但是要让姬晏虞为姬钺张罗一位夫人回来,他又是万万做不到的,于是姬晏虞整天皱着一张笑脸,愁眉苦脸的,连小晏拉他出去玩他都懒得动了。青禾是从小看着姬晏虞长大的,见他这个样子便主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姬晏虞便将心中的忧虑说给了青禾听,他既希望父亲能有一个带着自己血脉传承的孩子,又不希望父亲有了新的夫人和新的孩子后分了对自己的爱,姬晏虞感觉自己太自私了,必须要深刻反省反省。    青禾听了后反倒是笑了起来,她摸了摸姬晏虞的脑袋,对他说:“小公子,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公子是不是需要一位夫人呢?”    “我……”姬晏虞张了张嘴,仰着头望着天空,一缕缕白色的云彩从北边跑到了南边,小晏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后蹲下,脑袋在他的胳膊上蹭了又蹭,姬晏虞伸出手在它的下巴上挠了两下,对青禾说:“我怕我去问了,父亲会以为我不想他再娶个夫人。”    “您去问问,小公子,”青禾捂着嘴哧哧笑了起来,“公子要是真想娶夫人了,您怎么劝也是没用,他若是不想娶您现在不是在自寻烦恼吗?您自己去问一问,父子两个别有了隔阂。”    姬晏虞将青禾的话想了一下午,晚上吃完饭后跑到姬钺跟前,张嘴问他:“爹爹,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怎么了?”姬钺放下了手中的书,昏黄的烛火下他的眼睛带着奇异的光彩,夏虫在园子里鸣叫个不停,晚风带着花香钻过窗的缝隙,悄悄溜进了房间。    姬晏虞也算是开门见山了,上来就对姬钺道:“我知道我是您在外面抱回来的。”    姬钺啊了一声,对姬晏虞知道了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懒洋洋地抬了抬眼,问他:“怎么了?”    “……”姬钺的反应太平静了,搞得像是姬晏虞自己小题大做似的,姬晏虞的手指绞在一起,小声嗫嚅着:“爹爹为什么不再要一个孩子?”    姬钺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水,开口说:“有你一个就够为父我操心的了,为父可养不起第二个了。”    “……”姬晏虞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起来无辜极了。    “有没有血脉又有什么重要吗?有了怎么样?没有又怎样?没有你就不是为父的孩子了?”姬钺拉着姬晏虞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还是说待为父老了,晏晏就不要老父亲了。”    姬晏虞:“……”    “不会真不要老父亲了?”姬钺听不到姬晏虞的回应,做出夸张的表情来,“晏晏长大了,为父管不住了,将来等为父老了,牙齿掉光了,走不动路了,只能躺在床上一声接一声地叫着晏晏,晏晏也不过来看为父一眼,为父好可怜啊。”    这还是姬晏虞第一次见到姬钺卖惨,颇有些不适应,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对姬钺承诺道:“我会一直跟爹爹在一起的,不会离开的。”    姬钺收了脸上的表情,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姬晏虞的肩膀,“别多想啊晏晏,为父要你一个就够了。”    ……    那是周国最后的一段太平日子,再之后周国便陷入与列国的战争中,姬晏虞也跟着周国的将军去了战场,但因为有姬钺的旨意在,谁也不敢让姬晏虞真上去拼命。    姬晏虞十七岁的那年春天,姬钺生了一场大病,周国的医官均是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姬钺身体一天天的衰败下去。    后来姬钺的一位门客告诉姬晏虞,早在十七年前姬钺便为自己算了一卦,知道自己三十一岁那年会有一死劫,唯一的生机在一个孩子的身上,他找到了那个孩子,收养了他。    如今姬钺的死劫已经来了,只有姬晏虞这个巫族唯一的后人进入到天擘山取出巫族的至宝,才有可能救得姬钺一命。    但那里凶险异常,且除了巫族的后人谁也进不去。    姬晏虞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姬钺当年收养他还有这么一番缘由,不过这些开端也没什么重要的了,他不想让姬钺死,他必须要去天擘山找到姬钺的那一线生机。    然而在姬钺病倒之前曾为姬晏虞卜了一卦,卦象大凶,自是不可能让他去的,只是他那时病得实在太重了,不能时刻守着姬晏虞,怕他不听自己的话,便将他关在了长鹿园中,派了二三十个人守着他。    即使如此,姬钺仍是放心不下,姬晏虞的鬼主意太多了,他怕他趁着自己重病偷跑出去,怕他这一去再也不能回来,姬钺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把姬晏虞叫到自己的身边来,在他的腰间纹了一道火藤,将自己的一魂一魄附在那上面,希望能在危机的时刻救下姬晏虞。    这一道火藤耗了姬钺太多的精力和心血,在火藤完成之后的当天晚上他就又昏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七天七夜。    此后,他再也没有见到他的晏晏。    他的孩儿终究是逃出了长鹿园去了天擘上,终究是没能再回来,他想为他的父亲找到救命的神药,可最后连他的尸体姬钺也不得见到。    那时姬钺将自己的一魂一魄附在火藤上,本就是逆天而行,又加上得知了姬晏虞偷去了巫山,姬钺气急之下吐了血又昏过去半月之久。再醒来后,他避开门客们独身一人去了长鹿园,施了禁术,以不得转生为代价延了三年的寿命,然后去了天擘山,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只有一个可能,姬晏虞已不在这个世上了。    任姬钺有通天的本事,竟是再也找不到一丝转圜的余地。    ……    这一梦睡得比稍稍长些,再醒来时,乔乐庭已是泪流满面,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晏和它爪子里的熊猫砚台,他吸了吸鼻子,偏过头看着躺在藤椅上姬钺,他想叫他一声父亲,却张了张唇,最终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姬钺睁开眼,黑色的眸子里倒影着他的身影,问他:“醒了?”    乔乐庭嗯了一声,“那一魂一魄……还在我的身上吗?”    姬钺没有回答乔乐庭的问题,而是问他:“想起来啦?”    “是,”乔乐庭低下了头,喃喃地叫了一句,“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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