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甘棠、郎大、郎二、郎老爹全身都绷紧了起来,摒住呼吸竖耳听着外边的动静。

    “姑娘，你睡了吗？”不一会外边传来了丫鬟的唤声。

    甘棠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佯装疲累道：“嗯,我累了就先歇下了,你们都出去，不用在屋里伺候。”

    “是，姑娘。”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关门出去了。

    等了好一会,终于确定外边再无任何动静，郎老爹才算安下心来，低声说道：“该知道的事你们都已经知道,我不宜久留,要先走了，你们凡事都当心着点，晓得没。”

    “爹，咱们晓得了，你不要太担心咱们，自己保重。”郎大冲郎老爹点了点头，轻声道。

    郎老爹最后深深看了几眼他们，转头掀帐下了地，身形迅速地窜了出去，屋里只留下甘棠、郎大和郎二。

    郎大、郎二虽然很久没见到媳妇，非常想念她，可这会得知如此重大的机密，谁也没有心思再想亲热的事，三人低头沉默了好一会，郎大、郎二才一同出了屋，回自个院子去了。

    这一晚，三个人都一宿没合眼，脑子里全是郎三的身影，还有对接下来日子的迷惘，不知道该怎么逃出生天，更加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郎三一面。

    日子再迷惘、压抑都还是得过，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过，因为危险的形势让他们不得不打起全副精神，份外小心翼翼。

    就这么凡事小心地过了小半个月，却是啥也没发生，只是每日重复着一样的事情，除了吃喝，坐一起讲话，剩下就是睡觉，他们已经商量了好几次怎么逃出去，可实际上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整间宅子防卫得好比铁桶一样，里里外外围了个密不透风，不要说他们这么几个人了，就算苍蝇也飞不出去一个。

    当然不止他们没机会，郎老爹也一样没机会，不过时隔半个月，郎老爹却是越来越困惑，搞不清楚皇室的人是怎么想的，是想留下他们，还是想困死他们，亦或者另有打算，只是暂时不动他们而已。

    在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他们又在宅子里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来月，等于他们在这宅子里，已经过了月余，却仍是平静如昔，啥动静都没有。

    正当他们稍稍松懈下来一些，事情就有了变动。

    这日一早，甘棠在丫鬟们的伺候下起身，这是每日都会做的，她并没觉出什么，可慢慢她就发现不同了，哪里不同呢？好半天她才发现，是她的装扮不同了。

    往日里丫鬟们也都会给她梳洗打扮，穿上锦衣，带上珠翠，描上眉眼，今日也同样是如此，可是，今日的衣裙比往日繁复，并且全都用金丝线绣花纹，发髻上的钗环也比往日的华丽，脸上的妆容都比往日要精细，如此下来，整个人显得比往日还要美上三分。

    这样的转变，只要是女人都会发现，甘棠不禁讶异，今儿怎么突然如此卖力装扮她，只怕其中定有因缘。

    “今儿怎么帮我如此打扮呢？”甘棠撇了眼身边的媛儿，问道。

    “姑娘今儿要出门一趟，自然得打扮得更加好才是。”媛儿笑着回话道。

    甘棠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道：“出门？要去哪啊？”

    “姑娘到了不就知道了。”媛儿还是没正面回答，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甘棠早领教过媛儿嘴巴的严密性，知道再多问也没用，如果能问得出来的话，一早回答了，于是就闭了嘴，等里里外外打扮好之后，站起身来，让媛儿搀扶着出了屋子。

    从院子出去，绕过抄手游廊到了垂花门，外面已经停了辆马车，媛儿扶着甘棠踩上脚凳，借力爬上马车。

    马车里又是陈设华丽，样式精致，比来的路上那辆马车还要豪华，甘棠打从心底里感觉到，这趟要见的人，肯定是非常尊贵的。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甘棠坐着马车一路行去，停停走走好一会，其间甘棠试图掀帘往外瞧，却是都被媛儿阻止了，只能闷在马车里，完全不知道外边的情况，就这么约摸行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刚一停下来，帘子就被掀了开来，有两名类似古代太监打扮的人躬着身子扶甘棠下车，用布蒙上她的眼睛，然后一路搀扶着她往前走。

    甘棠虽然看不见，可却能感受到四周很是静谧，扶着她的太监也很是谨慎小心，就光这些来想，她隐隐猜出来，所处之地应该是传说中的皇宫。

    这想法让甘棠莫名紧张起来，双脚都有些开始不听使唤，颇有些哆嗦地走了一段路，终于停了下来，太监放开她的手退了下去，她则静静待着，也不敢自己解开蒙在眼上的锦布。

    待了好一会，才有一道声音响起，“解下面巾。”声音优雅舒缓，让人听了很舒服。

    声音一落下，身后就有人过来解下甘棠眼上的锦布，她这才算重见光明，只见她正前方坐着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全身珠围翠绕，通身的气派，面容也是端庄典雅，一瞧就是尊贵之人。

    妇人正盯着甘棠看，眼神中透露着逼人气势，让她不敢直视，忙垂下双眸，避过了妇人的眼神，心里揣度起她的身份。

    瞧着周围的布置陈设，可谓是金碧辉煌，处处彰显华丽，一瞧就不是普通雅室，而且一旁还有太监侯立，刚刚又猜想是在皇宫，那么眼前的妇人，难道……是太后？

    正当甘棠揣度着，妇人再次开口，缓缓道：“你为何还不跪下行礼？”

    这还不知道妇人什么身份，让她如何行礼，可人家既然开了口，她也只能豁出去了，照着心中的猜想，跪下来行礼，呼道：“民女周小棠给太后请安，祝太后福泽安康。”说完话就这么跪着，整个心提到嗓子眼，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任何错处，万一怪罪下来该怎么办。

    “起来。”妇人又是轻缓地说了一声，甘棠这才站起身来，仍是低头看着脚面，没有吩咐不敢抬头。

    “你到是个聪明的，能猜到哀家的身份，既然是聪明人，哀家就不拐弯抹角了。”果然，甘棠没有猜错，眼前妇人就是当朝太后，也就是皇帝的嫡母，郎三的祖母。

    这种尊贵的身份，让人有很强的压迫感，虽然甘棠从小受现代教育，学得是人生而平等的思想，可一想到这个时代手抄生杀大权的人就在眼前，她哪里还管平不平等这一套，此时除了紧张害怕，啥情绪也没有了。

    “你应该也知道自己眼前的处境，我给你三条路。第一条，留在京城，哀家给你两位夫君安个闲职，你就跟着他们在京里享福到老。”太后还真的直奔主题，没有绕任何弯，将话挑明来讲。

    听完第一条，甘棠心里就直接打了叉，说是享福，根本是哄骗，在京里待着，他们只能是一辈子被软禁、监视，哪里还会有任何自由。

    甘棠心里思忖着，太后继续缓缓说来，“第二条，与你两位夫君一同返回乡野，一辈子不许踏入京城半步。”

    这一条让甘棠很心动，她确实想回去，不想留在这吃人的牢笼中，唯一牵挂的是郎三，很想再见他一面。

    “第三条，留在皇孙身边，享尽荣华富贵，不过一辈子只能做妾，且要与其他两位夫君一刀两断。”太后将三条都说了出来，停歇了一会，淡淡道：“你选一条路走。”

    如果选最后一条，就能见到郎三，这对甘棠来说很有吸引力，可是，要放弃郎大、郎二她也办不到，她不想要富贵荣华，只想要他们三个都留在身边，不过这已经不可能了。

    甘棠眼眶红了起来，心里很是酸涩，可是她没有流下泪，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回道：“太后，民女选第二条路。”除了这一条路，她别无选择。

    得到这样的答复，太后沉默好一会才道：“你不想留在皇孙身边？”

    甘棠咬了咬牙，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想留在皇孙身边，只想原来的郎三能留在我的身边。”说完之后，整颗心砰砰跳得很快，她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落下什么大罪，毕竟郎三已经是皇孙身份了，她不能再那么称呼他。

    四周陷入寂静沉闷，太后到是没有动怒的迹象，让甘棠稍稍放心下来，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出路。

    “你下去，从宫里出去后，哀家就会送你和夫君回去乡野。”太后摆了摆手，说完就有太监走了上来，欲领着甘棠出去。

    甘棠很想就这么走掉，可是她的脚像被人勾住一样，怎么都挪不开步，她很想再见郎三，就算见不到，她也想为他努力一回，最后一回。

    意念驱使甘棠最终开了口，“太后，民女斗胆，有些话想禀与太后，太后可否容民女道来。”

    太监听她这么说，就停了下来，等待太后的指示。太后本已准备起身去往内室，这会却停了下来，扭回头看向低着头的甘棠，想了会又坐了回来，道：“容你道来。”

    甘棠心里其实不知道抖成什么样子了，听闻太后允许后，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定一下心跳，才慢慢说道：“民女想来，宫中定然有养金丝雀，昂贵笼子里的金丝雀让人看着赏心悦目，而金丝雀本身或许也觉得荣耀自豪，因为它一开始就是被人豢养的鸟，如若换成是山林野鸟，关在那笼子里，只怕未必活得舒坦。”

    话说到这，甘棠言尽于此，这已经是她能尽到的最大力量，于是她行礼道：“民女的话说完了，多谢太后恩典。”说完，就在太监地带领下，继续蒙着眼走了出去，直到扶上来时的马车，才解下蒙眼锦布，继续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宫。

    回到原先的大宅里，甘棠才知道郎大、郎二也被人分别带走了，想来也是去了宫中，于是她只能在屋里静静等着，等他们回来，等着一起回去。

    不知等了多少时辰，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时，郎大、郎二回来了，见到甘棠时，并没有说什么，就被人领着坐上了马车，很快驶出了大宅，向着回家的路出发。

    甘棠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能回去当然开心，可是却将永远离开郎三了，这让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身旁坐的郎大、郎二也一样，神情落寞。

    三人无声地坐着马车一路往前，等到出了城门却渐渐停了下来，有人挑车帘唤他们下车。

    甘棠、郎大、郎二都下了车，只见车外站了十几名带刀侍卫，他们三人一下子都紧张了起来，不知道侍卫们要干什么，难不成是来灭口的？

    正当他们紧张不已时，侍卫们领着他们往前走去，这让他们很是不解，难不成灭口还得另挑地方。

    走了没多久，远远就见到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侍卫们领着他们径直到了马车前，示意让他们上车。

    甘棠、郎大、郎二颇有些惊疑不定，可这么多侍卫他们也奈何不得，只能乖乖地听指示，爬上马车去。

    进到马车后，三个人全都呆住了，马车里坐着的，居然是郎三和郎老爹。

    “大哥，二哥，媳妇，终于见到你们了。”郎三激动地站起身来，几乎是扑着上来抱住他们。

    “你……你……”三个人一时无法从震惊中醒过神来，话都说不利索了，不过，还是本能地拥抱在了一起，甘棠几乎有些喜极而泣了。

    四个人抱成一团时，马车缓缓驶了出去，这时甘棠才想到什么，忙叫道：“马车走了，你不下车吗？”

    “我同你们一道回去啊，干嘛要下车。”郎三这时双眼通红，话里有些哽咽，他实在太高兴了。

    “回去？”郎三的话让其他三人全都叫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他不是皇太孙吗？

    “是啊，回去，回上郑村，回咱们家去，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郎三语气笃定地说道。

    这个惊喜让甘棠、郎大、郎二许久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等到缓过来时，马车已经辚辚驶出了很远，一直向着大伙的家园而去，向着幸福而去，所有人这会都已经不去管起因缘由，只要知道，他们将永远不分开，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