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刑罚堂激辩4

    踏上行刑台的人是秦醉狂。    他的眸子里似是满蓄了狂风暴雨，嘴唇抿成阴厉的弧度，原本寻常的面容在这一刻看起来，竟然有种让人惊惧的陌生感。    林颜玉明白他不是开玩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劝阻道：“你疯了？没听我师父说吗，搜魂之术会损伤天赋跟神智的！秦醉狂，你不过是一个小小药童，想要牺牲自己来保全我？你还没这个能力！”    “可他们不该欺负你。”秦醉狂的手指很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心的气愤，所以有些许的颤抖，努力把动作放轻，他移开了林颜玉的手，柔声道：“师兄在一旁看着便好。”    径直走到行刑台前方，秦醉狂向着堂上行礼，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弟子秦醉狂，当初在外宗遭受呈洪呈锐毒打，后被林师兄救走收作药童。只要见到弟子灵魂记忆，宗主与众位长老就可知道，林师兄是清白的！”    绝长老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温和，“你可想清楚了？刚才丹昊长老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的，遭受搜魂的人，十者有九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轻则败坏天赋，损伤神智，重则魂消身死！”    “像你这般孱弱的筑基后期，很有可能会经受不住搜魂，落得最严重的下场，也就是——死！”    秦醉狂的脸色一点未变，只是淡淡回答：“弟子已经想清楚了，无论结果如何，皆无怨言。”    “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在场之人尽数心惊，谁会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种愿意为别人舍弃生命的傻子？    绝长老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之意，“好好好！老夫真没想到，外宗之中还有你这样的烈性弟子，若是你有幸存活，便入刑罚堂，老夫保你一世无虞！”    秦醉狂深深躬身行礼，“多谢长老厚爱，但纵然是死，弟子也想把尸骨留在丹脉。”    绝长老摇头，“罢了，老夫不强人所难，稍待片刻，我等商议一下由谁来施行搜魂之术。”    见宗主与众位长老开始埋头探讨，呈洪呈锐按捺不住，开始恐吓秦醉狂。    “你以为搜魂真的是那么好搜的？待会儿别说救林颜玉了，恐怕记忆没有被读取出来，你就直接翘辫子了！趁着现在还能反悔，赶紧滚一边去！”    “真没看出来你这么下贱！你以为你这么做，林颜玉就会对你感恩戴德？醒醒！等你死了，他没几天就会把你忘了，什么药童？还不是我们两个作弄你，他才顺手救你下来，你以为他真的看得起你这么个外宗废物？！”    秦醉狂朝他们扫了一眼，第一次露出了嘲讽的神情。    “随意骂，不过是怕我的记忆被读取出来，你们都得完蛋罢了。你们当初在外宗做下那么多恶事，如果我不是修为低微，早就杀死你们了！如今你们害到林师兄头上，我又如何能够容忍？不用废话，我不会让你们得逞！”    呈洪呈锐倒吸一口凉气，“你这该死的畜生！真是疯了！”    秦醉狂懒得再去跟他们多费唇舌，反正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不可能行凶，没什么好畏惧的。    林颜玉站在另外一边，耳中传来的字字句句都是那么让他心惊——“轻则败坏天赋，损伤神智，重则魂消身死！像你这般孱弱的筑基后期，很有可能会经受不住搜魂，落得最严重的下场，也就是死！”    会死的，这已经不是天赋跟神智的问题了，秦醉狂会死的。    从未这样无力过，如同是沉溺在无法挣脱的幽暗漩涡，又好似身处于巨浪滔天的苍茫深海，全身上下莫名涌起失重的错觉。    下坠，不断的下坠……林颜玉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与安全感。    心脏紧紧揪成一团，手脚止不住的颤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瞬间逆流结冰，他僵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可怕。    秦醉狂走过来，灿烂一笑安慰道：“师兄不必担心，我的天赋本就低劣，损伤一些根本算不得什么。”    天赋低劣，算不得什么……    林颜玉定定的看了面前少年几息时间，只觉得胸口直蹿上来一股闷气，突地伸出手，一把揪住秦醉狂的衣领，“滚下行刑台，我不需要你这么做！”    “师兄……”秦醉狂的手覆了上来，握住林颜玉的手，微微叹息，“不要生气好么？”    不生气，要让他怎么能够不生气？    “秦醉狂，你这样做根本就不值得！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是——”    你其实是秦族后裔啊，天赋不比任何人差！假以时日，完全可以成为这世上最巅峰的存在！    为什么要接受搜魂，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应该是天之骄子，受万人尊崇跪拜，就算是光环加身的小说男主，也要为你折腰！    你应该统领千军万马，征伐天下，而不是因为一些龌龊阴暗的争斗，死在这小小的行刑台上！    不值得，这根本不值得……    林颜玉张开嘴，明明说了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突然哑了？还是说他聋了？    林颜玉松开秦醉狂的衣领，想要去触碰自己的喉咙，可神秘威压从天而落，像是无形的牢笼笼罩周身，林颜玉不光说不出话，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别这样，不可以这样，让他说话，让他把秦醉狂劝走啊！    血灵三炼，第一炼！    林颜玉打算强行提升自己的境界来抵抗这股威压，没想到丹田之内的灵力好似一潭死水，任凭他如何催动，都毫无作用！    秘法都失效了，是谁——    林颜玉惊慌失措的扫视四周，终于发现了高堂之上，端坐在那里看向自己的任清奕。    这位贤于宗宗主拧着长眉，嘴唇微动，无声的说出了两个字——安静。    林颜玉刹那间就明白了，是任清奕在压制自己。    这位贤于宗宗主早已脱离了元婴境，而是再高一级的转轮境，所以他的等级威压才会如此强势，让自己毫无反抗的余地！    他要利用秦醉狂保下自己，所以才不肯让自己开口。    怎么可以……这样呢……    秦醉狂见林颜玉不动，以为是他愿意听自己解释了，自顾自的说下去：“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能跟师兄好好聊天了，我想，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其实我很早就开始关注师兄了，师兄天纵英姿，品貌一流，性格又好，对于我们这样卑微低贱的外宗弟子来说，就是煌煌如日般的存在。”    “原本我以为，与师兄之间的距离就像是天与地一般，永远不可能有交集。却不曾想到，那一日遭受毒打醒来，师兄真的出现在我面前，那么近，触手可及……”    秦醉狂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里，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带着柔情的伤感，“我当时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惶恐，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师兄会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可更令我惊喜的是，师兄竟然说要收我做药童，我真觉得自己在做梦，还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美梦！虽然只是跟师兄在一起短短生活了几日，却是我这十余年来，最为快乐的时光。”    秦醉狂抬头看林颜玉，眸色深深隐有幻影，仿佛是要把后者的影子珍藏镌刻下来，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语气诚挚万分：“那些话都是真的，敬爱师兄，心悦师兄，都是真的。或许师兄无法理解这种感情，甚至觉得我这种废物没有资格倾慕师兄……”    “但我发过誓，此生甘愿跟随，以供驱策，纵然我负天下众生，也不会负你半分。”    “这些话，也都是真的。”    “所以师兄问值不值得？我想说，当然值得了。”    秦醉狂踟蹰了一瞬，还是勇敢的伸出手，抱住了林颜玉，贴近耳边轻声低诉：“在我心中，像师兄这样光风霁月的人物，就该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那些肮脏恶心的东西，就让卑微低贱的我，来帮师兄挡下好么？”    林颜玉的眼眸里满是震惊，可这种震惊却是让秦醉狂欢喜起来，他知道，面前的人相信了他的话。    秦醉狂松开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件东西，捧到了林颜玉的面前。    “还望师兄回去后，能在洞府外放上这块石头，以作纪念。若是偶然有一天看到它，能记起有关我的半缕分毫，那便足够了。”    望着秦醉狂手里的石头，心口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林颜玉想起来那天在炉天居，夕阳霞光里，秦醉狂说过的话——“若是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一时无法回来，那便在师兄的洞府外放上浅蓝色的‘天空’石头。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怕是用不上的。”    谁要你的破石头了？谁要你接受搜魂了？    谁要你……这么对我……    林颜玉根本动不了，秦醉狂只当他闹脾气，动作轻柔的塞进了他的手里。    此时绝长老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过来！”    “是。”秦醉狂应了一声，又回头低低的笑起来，“师兄，不用太担忧，这件事很快就能结束。”    恋恋不舍的看了林颜玉最后一眼，他转过身子，留下了一道背影。    别过去，回来啊！秦醉狂，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林颜玉的双眼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