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克雷里的一天

    克雷里的一天是从陆玦起床前半个小时开始的。    谁也不知道克雷里是怎么做到时间距离陆玦醒来半个小时分毫不差起床的, 就如同黑衣骑士那张长期藏在面具之后哪怕偶尔摘下面具也依旧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真实想法的俊脸一般神奇。    在陆玦起床前, 克雷里会将盥洗台、卫生间（虽然他们的卫生间简陋的只剩下一个马桶）全都清理一新, 然后在陆玦淡蓝色的漱口杯上放上挤好牙膏的牙刷，保证漱口的水温度刚合适。等到克雷里面无表情的做完这一切的时候，陆玦也准备起床了。    陆玦虽然没有起床气, 但早晨起来的时候会十分迷糊伴随着低血压。此刻的陆玦不复平日里或颓废懒散或气场凌厉的样子，还在半睡半醒间的陆玦会半眯着眼睛晕晕乎乎的走到盥洗台前, 那个时候他能勉强认出自己的牙刷和水杯就是一件十分不错的事情了，当然他也很难认错。    毕竟住宿的三人杯子和牙刷的颜色和花纹都不一样。    这时候可能处在梦境中的陆玦会一点也不抵触的拿起漱口杯和牙刷清洁牙齿，陆玦甚至都不知道每日有人帮他挤牙膏这件事是什么开始的，起床的时候太过迷糊以至于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种事,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抵触或者抗议这件事的最佳时机了。    陆玦也曾努力回忆过, 模糊间却只记得某一天早晨他起床后实在太迷糊, 竟然把刮胡泡当做牙膏挤到了牙刷上，幸好某‘正好’路过的家伙抢救及时陆玦才没有尝到一嘴清新薄荷味泡沫的味道。虽然这略惊险的意外让陆玦稍微上了点心, 然而第二天依旧故态复萌，刚起来准备刷牙的陆玦还是没有彻底清醒起来。    不过随后等迷迷糊糊的陆玦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被服侍了。    至于做出这极为贴心事情的人选，陆玦瞥了眼随着他起床的动作被惊醒，刚穿好衣服的杜尤特, 以及站在角落十分没有存在感早已搭理整齐的黑衣骑士, 情况一目了然到无需推理。    陆玦稍有些心虚。    洗漱之后, 便是前往食堂吃早餐。对于监狱大多数囚犯来说, 早餐是十分重要的一餐。陆玦的早餐十分营养丰富, 他也会多买一些食物，比如给杜尤特包子牛奶，以及克雷里的面包培根和煎蛋。大部分时候梅尔也会加入进来，这时候陆玦便会大方的将他的汉堡和蔬菜沙拉分过去，当然也可能是麦片粥之类的东西。    陆玦并没有太多作为老大的意识，但他与杜尤特和克雷里的关系又比朋友间更亲近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意大利西西里岛以及法国科西嘉岛起源的黑手党家族一般，但因为陆玦的性格注定不会有那么严格的束缚。    早晨会在梅尔唠叨监狱里发生的大小事件中度过，虽然每次陆玦遇上梅尔的时候梅尔都是一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样子，但实际上梅尔自有他的一套消息来源和购买情报的客户，陆玦占了梅尔叫他老大的便宜，每一次梅尔提供的情报都是自发的。    梅尔比陆玦自己都还要操心陆玦这个老大的地位。    早饭之后，陆玦偶尔会去澡堂洗澡。澡堂早上洗澡的人没有下午的时候多，虽然同样要顶着那众多快要用眼神将他舔一遍的目光，但人数少一点也算是个心里安慰。    实际上宵禁结束后直至早晨六点四十前澡堂的人数最少，不过上次遇见郁文实在太过‘惊喜’，让陆玦产生了些心理阴影。    和杜尤特三人洗完舒服的热水澡之后，便是清闲一天的开始，这时候梅尔会默默的离开去忙自己的事情，陆玦则好心情的带着杜尤特两人去锻炼身体，虽然目前的运动量主要是长跑。由于这几天陆玦迷上了‘巅峰’游戏，一天的活动又发生了变化，变成了杜尤特与克雷里看着陆玦在网咖玩游戏。    今天的情况与平常略有些不同。    因为昨日陆玦熬夜讲故事的缘故，陆玦在平常准备起床的时间才堪堪睡下。    虽然空间站处于这颗星球的夜晚，不过空间站的日光却是完全符合太阳光的要求，甚至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细微改变，并不会引起居住囚犯的不适。甚至在某些改造贵族星球上，有着能够覆盖整颗星球的人造太阳，以及超大型中央空调，甚至还会随着四季交替产生温度变化。不过这样的贵族星球也只是少数，国力强大如联邦或是弗拉维乌斯帝国，也只不过有着三四颗。    大多数罪犯都已经出去工作，极少部分留下的人也只是在床上躺着补觉，克雷里闭着眼，听着下面传来的陆玦均匀的呼吸声，意识飘远。    克雷里是被杜尤特的脚步声惊醒的。与杜尤特一起回来的还有梅尔，梅尔将买来的馒头分给了那五个还被绑着的舍长，因为陆玦没有表态，而杜尤特和克雷里又是一副全然无视的态度，梅尔做能做的也仅仅是在有限的程度内，尽可能的给托米丽司一些优待了。    食物的香味顿时充满了牢房，即使如此陆玦也未曾醒来。在与杜尤特几人相遇之处，陆玦还是个十分有警惕性的人，而现在杜尤特将早饭放在一旁，躺在床上的动作都未惊醒陆玦，只是让陆玦稍有不适的皱了皱眉头。    介于清醒与昏睡之间的状态最能体现一个人的信任度，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杜尤特或者克雷里已经成为陆玦十分信任的对象了，这种信任不仅包括认同对方进入自己的周围，更因为对方的存在产生的安全感。    见到陆玦已经睡着，杜尤特打了个哈气，然后直接躺了下来，杜尤特闭上眼睛，不过梅尔却毫不怀疑，若是有生人敢踏进陆玦牢房一步，分别睡在陆玦上铺和下铺的杜尤特与克雷里会突然起身将闯入者撕成碎片。那是深入骨髓刻入灵魂的战斗意识，与从小一直生活在安稳和平的世界不同，杜尤特与克雷里是真正在黑暗中生活过的居民，背叛与危险如影随形，一旦掉以轻心便不会再有任何知觉。    所以在陆玦睡觉期间，即使是自认为陆玦头号心腹小弟的梅尔也不敢贸然接近。    其实梅尔有时候也挺不能理解的，杜尤特与克雷里两人一看就知道属于黑暗世界的独行者，梅尔相信在那两人入狱前的经历中，绝对有不少势力打过他们的主意，想要招揽他们，那些老大们无论手中的权势还是使用的手段应该都很厉害，只是结果很明显，这两人哪怕入狱也未曾接受过一人的招揽。    梅尔会这么想原因只有一个，只是觉得这两位甘心认陆玦为老大实在太轻易了些。这并不是说陆玦老大不够好人格魅力不够，相反陆玦作为老大来说已经是无可挑剔了。待在陆玦身边很舒服，似乎永远不用担心会被出卖，就好像可以放心的将命交给对方一般。那是一种让人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哪怕陆玦有时候看起来很颓废，哪怕陆玦只是个beta。    这么想着，梅尔也打了个哈气。有杜尤特与克雷里在附近，他也无需担心托米丽司几人的反扑，况且托米丽司他们大概此刻也没有什么力气反扑。克雷里绑住他们几人的时候只是捆住了他们的手脚，留给他们一蹦一跳去马桶解决生理问题的余地，现下勉强吃了个半饱的几人正十分没有形象的躺在牢房的中下两层床铺上，托米丽司有些嫌弃的与克莱德挤在一起，虽然嫌弃，也只能继续委屈自己。毕竟她可不想和下铺那两个穿的像变态的家伙躺在一处。    被梅尔掳来的小beta正可怜巴巴的坐在角落，一如总是被杜尤特和克雷里排挤到一边的梅尔，让梅尔看着竟然有些诡异的心酸。    他一定是太累了才会有诡异的与那个小beta产生共情这种不靠谱的感觉，梅尔转身向着自己的牢房走去，此刻的他急需睡眠。    直到梅尔走后，躺在床上托米丽司这才抬眼瞥了梅尔的背影一眼。陆玦目前的态度还不明朗，所以纵然他们有太多逃跑的机会却不敢轻举妄动。有杜尤特与克雷里两个巨大杀器在身边，陆玦并不怕他们逃跑，之前杜尤特一人闯入毒蛇老巢端掉克莱德老窝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谁都没有赌一把的意思。所以纵然达尼尔与亚特伍德还穿着那两件搞笑的衣服，两人也没有被激怒想要反抗的意思。能坐稳舍长这一位置的，哪怕看起来再没有脑子也不可能真的是笨蛋。不过也有可能穿成那样其实也符合他们的变态兴趣，托米丽司不确定的想着。    梅尔其实也能猜到托米丽司与其他舍长的想法，不过他毕竟只是个小弟，在陆玦没有发话之前，他能记得给那几人带些食物和水已经是十分有良心了。    早上的时间便在陆玦补觉中度过了。    下午的时候，陆玦草草与杜尤特、克雷里两人吃了之前杜尤特带回来的已经冷掉的早饭，便打着哈气向网咖走去。    此刻已经下午三点，哪怕在游戏中遭受了些许打击，陆玦还是决定在‘巅峰’里消磨剩下的半个下午。与昨天的情况相同，克雷里依旧坐在陆玦右手边，摘去了自己的手套，面无表情的保养自己的佩剑。克雷里动作很熟练，也很好看。如同教科书上标准的示范动作演练了千百次那样，线条优美，惹得梅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因此，梅尔也将克雷里的佩剑全貌收入眼底。克雷里的佩剑剑柄是银色，剑柄上刻有许多漂亮的镂空花纹，剑柄底端是一连串漂亮的花体字母，但已经被人为损毁，辨不清其上家族的姓氏。剑柄最底端由一颗宝石点缀，剑身比市面上普通佩剑长了四指宽度，剑芒锋利，情报中记录这柄佩剑的剑身乃是硬度极高的几种稀有金属合成，即使是作为收藏之用也是价格不菲的。    克雷里耐心十足的保养着佩剑，作为一名剑客，按时保养佩剑是最基本的习惯，即使消磨一整个下午也不会觉得无聊。    陆玦一旦玩游戏就会耗费好长时间，甚至在昨天连晚饭都差点没有赶上。所以梅尔已经做好一会儿叫外卖的打算了。    在这座监狱里也是有外卖这种职业的，虽然名字是外卖，实际上只是帮人从食堂买来饭菜送上门的跑腿小哥。毕竟食堂的饭菜是限时提供，而爱睡懒觉不爱跑腿的家伙们数目也是很可观的。    不过因为身处这间监狱，帮人跑腿很有可能面临着挣不到钱还要赔上饭菜钱，甚至还会被毒打一顿的危险，送外卖这种事整个监狱也只有三个舍长麾下的势力在做。而且十分不巧，那三个舍长其中有两个死在了前天的娱乐室，凶手正在他的眼前晃悠，并且无论从哪一种角度来说，他都是帮凶之一。    作为仅剩的送外卖的势力，监狱西部一层九区舍长布鲁斯这两天应该大赚了一笔，布鲁斯也很上道，在听闻娱乐室惨案之后，竟然成为了第一个亲近他们的势力。毕竟这件事风险很大，不提陆玦本人的态度，娱乐室一役本质上来说便是相当于陆玦与监狱三层大半势力叫板。一如监狱每个区面向普通罪犯所收取的月供最终得益者从来不是每个区的舍长，一二层的舍长对于第三层的势力来说只是他们在一二层的代理人，这也是监狱一二层舍长们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除了联欢会外，很少会发生大规模冲突的原因。三层的人可以容忍每个区内部舍长人选的变更，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舍长只是个搜刮囚币的棋子，这个棋子是谁并不重要。但却不能容忍陆玦一口气弄死这么多舍长，吞并他们的势力，他们更看重一二层势力的平衡。    所以布鲁斯派人亲近他们，也是一场豪赌，虽然若是陆玦输了，布鲁斯也未必会有很大的损失。    然而今日情况却出乎了梅尔的预料。就在陆玦登陆光脑不过十分钟后，正当梅尔将目光瞥向自己面前的光脑准备浏览下今日的新闻时，陆玦却突然站了起来，与他们打了个招呼，面无表情的走出了网咖。再瞥一眼陆玦刚才使用的光脑，却见到陆玦已经退出了登陆。    梅尔几乎是手忙脚乱的退出了光脑登陆，而同一时刻，见到陆玦起身，一直关注着陆玦情况的杜尤特和克雷里也瞬间起身，跟上了陆玦的脚步，默契的仿佛有了预知的能力一般。不过这也是他们时刻做好战斗准备的表现。    等到梅尔从网咖出来追上陆玦的时候，陆玦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路了。此刻陆玦正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杜尤特与克雷里两人，面无表情，越来越有老大的风度。梅尔落后克雷里三步，那怕他再怎么没眼力见，梅尔也明显的感到，陆玦貌似有些不高兴。    难道是游戏不顺利？梅尔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从网咖到连接一二层楼梯的路并不短，梅尔心不在焉的跟着陆玦三人走着，然而就在陆玦沿着楼梯下楼的那一刻，梅尔却见到走在他前面的克雷里停下了脚步。    克雷里面无表情的越过梅尔瞥了眼他们来时的方向，虽然梅尔知道克雷里看的不是他，却莫名的多了丝紧张之感，仿佛直面着巨大的危机一般。就在梅尔征楞的这片刻，克雷里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与梅尔擦肩而过，克雷里的步调太轻，并没有引起前方已经走出好远的陆玦的注意。    然而与克雷里近距离接触的梅尔却发现，克雷的右手已经按在了他的剑柄之上。    梅尔回神，看着克雷里走向了通往网咖的那条走廊，走廊那边有个拐弯，只是十几秒，梅尔视野里就失去了克雷里的踪影。    此刻陆玦已经下了楼梯，看脚步方向应该是六区牢房，大抵是因为心情的原因，陆玦脊背挺直，与平素那秃废的模样全然不同，整个人都散发着‘今天我心情不好别惹我’的气场。梅尔知道陆玦的感官也很敏锐，至少不会差到身后跟着的两个大活人突然消失也不知道，这只能说明陆玦的态度，他不会过问他们的私事，除非他们愿意告诉他，这大概也是陆玦的魅力之一，梅尔不由得想到。    随即梅尔转身看向来时走廊那边，克雷里还未回来，这几天梅尔已经发现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每一次都是克雷里突然消失，然后又在某一时刻突然回来，间隔的时间有长有短，但无论那一次都没有超过二十分钟。    发觉这个情况的梅尔八卦之心越发旺盛，然而每一次都迫于克雷里的武力值不敢跟上去一究竟，这一次梅尔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然而刚转弯，便见到立于十几具尸体旁真正擦剑的克雷里。    梅尔看了看地上那十五具尸体，尸体手中都拿着武器，结合某些情况，梅尔大致猜到了事件过程，这些人可能已经跟踪了他们好一阵了，而且目的并不仅仅是单纯的跟踪，梅尔踢了踢滚到脚边的匕首暗想着，就是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是谁了。    见到梅尔出现，克雷里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剑。梅尔上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具尸体旁，弯下腰，想从中找出些有关这些人的身份信息，弄到些线索，同时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克雷里，而这时，克雷里却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们所处的走廊旁不远处便是二层的商店，梅尔看到克雷里面无表情走向了二层商店，停在了商店生活区的位置。    当晚，梅尔发现陆玦不知何时换下了那双由原室友艾德蒙友情提示，几番经过修补的破烂旧拖鞋，穿上了一双淡蓝色的联邦当即最新款、监狱刚刚到货、以舒适作为最大卖点价值五百个囚币的新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