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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也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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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吵吵闹闹, 摆足了怨偶的架势,直到拾级而上的颠簸山路取代平坦曲折的羊肠小道, 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鲲鹏钻出马车,迷惘道:“我们这是要上山?”    貔貅意味深长地回头凝视他, 点点头, 心有戚戚然。心道等会鲲鹏发现自己的意图, 当会对自己再无兴致, 以后一别两宽,再没有这般平和交谈的机会。他回望鲲鹏,就好比昭君回望汉宫。    “早说……”鲲鹏老贼和他就谁来驾车这等小事争执一路,却神奇地随时都能单方转化到蜜里调油模式。他张开双臂一脸期待:“还记得你小时候是怎么和我一起游历四方的, 过来抱我,相公带你玩飞飞。”    貔貅一口愁思憋在半路吐不出去, 土拨鼠咆哮:“谁要跟你玩飞飞, 滚滚滚!”    他甩袖飞上山。鲲鹏丝毫不知道自己牛嚼牡丹大煞风情, 屁颠屁颠跟上。    入云庄一切如常。貔貅上山时还担心这儿受到皇帝的忌惮, 有被夷为平地之嫌。穿越层层飘雪之时, 见到魏府的宅子空荡荡门可罗雀,更是倍感唇亡齿寒。直到到达山庄,见到门口面熟的仆从,才松出一口气。    他大摇大摆走进去,洁白的翅膀尖儿划过鹅卵石铺就的山路, 划拉出沙沙的响动:“吾应小王爷之邀前来拜会……”他神情舒朗, 举止自然如入自家庄园, 仆从们被他天然的主人气场带偏,小鸭子一般傻乎乎缀在他身后将人迎了进来。    仆役们做惯了神兽生意,也听闻自家主子非人的身份,神经比一般家仆坚韧得多。只是到底是不清楚具体怎么操作的,听闻客人要借用庄中的温泉,便一边下山禀告庄主,一边引客人过去。    鲲鹏就是在这附近抓住的貔貅小辫子,故地重游,神经不自觉绷紧。    他心存疑窦,一路随行,不多久就进入水汽氤氲之地。泉眼外围有重重帷幕,迎着冬日的寒风缓慢地抖出层层波浪。它们与泉眼皆在高处,要跨过台阶走上去。这台阶又是为神兽所筑,相对于腿短瘦小的人形来说,走起来就不大雅观。    貔貅也不飞,轻车熟路大抬脚,再回头俯身去牵鲲鹏。年轻而俊朗的小伙子自上而下盈盈望着他,于万里雪飘中送过来一抹温热,那里不叫人心动。鲲鹏这半路出家的土匪受宠若惊,紧张兮兮地被他的压寨夫人牵进帷幕之中,情状好似被牵入洞房。    貔貅拉着他走到氤氲的水池边,似笑非笑引着他转身:“你转过身去不要偷看,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在浴池边说这等话,实在是叫人浮想联翩。    鲲鹏听话地背过身盘坐在水池边上,纸糊的痴汉形象破碎了。箭在弦上,他竟然迷一般拘束,说话都磕磕巴巴:“你怎么……今天……突然……刚才还跟我发小脾气……”    ——男人,你怎么这么善变?    貔貅面露不屑,心道老贼近来这般乖觉,往东他就不往西,不过色.欲熏心尔。    ——男人,你还是这么愚蠢,我早就看透你了!    两人各怀鬼胎,竟然还和谐有爱地在暧昧的小空间里共存着,实在是同床异梦的顶级体现了。    片刻之后,衣衫滑落的沙沙声萦绕在鲲鹏耳边,心驰神荡的老土匪握拳;身后人丢下衣裤入池,带过的气流拂过鲲鹏的耳边,热血躁动的老鳏夫忙不迭低头掩饰绯红的耳垂;隐秘而轻微的水声很快笼罩这方小天地,害臊又期冀的老牛氓扯住自己的衣裳下摆好遮羞。    貔貅脱掉了外物,只留一身毛发变成的轻薄软衫。这玩意又轻又薄还只能是和毛色相一致的奶白色,平时还能在变身时偶尔一用应个急。今天穿着它入水,不仅透光还牢牢黏在身上,近看比啥都不穿还要不成体统。    失策的小年轻咂咂嘴,看鲲鹏老实也就不去多管,将就着拿它遮羞。    他懒洋洋沉在水里,一仰头就能看见飘雪的天空。天空被帷幕割成小小的一片暗色,唯有雪花下落的黑色圆点在暗色背景中勾勒舞动。而伴着远处的鸟鸣的唱和,这纷纷扬扬的雪花又在氤氲水汽中相继化为乌有。他们好似与世隔绝,又好似身处无边旷野,与万物同呼吸相依赖。    貔貅将后脑勺懒洋洋枕在岸边,暖白的身子随着水波一荡一荡的。    这是再好不过的葬身地了。    不自由毋宁死的貔貅小同学本打算送鲲鹏一具尸体,借此给纠缠不放的前夫留下深刻阴影。他早前想过要弄死鲲鹏,真重逢了却又发现自己志向没那般坚定。    他自知要谋杀鲲鹏,犹如蚍蜉撼树。且真让他对前夫下手,他又没有这般狠辣。剥开怨偶的外壳,他始终对这位“独一份”先生含有一丝隐秘的眷顾。    貔貅于世间游玩一番,近来和前夫纠缠日久,突地进入贤者模式,对整个世界都厌烦透了。    搞不死鲲鹏,干脆做绝点搞死自己。大猫永不为奴!大猫的自由不可侵犯!宁愿浪荡死,不愿苟且生。    貔貅环顾周遭,乐观地想:至少比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外强上百倍。    他不说话,鲲鹏一番沉默过后率先开口:“今日怎么突然对我好了许多?是不是想好了,以后都要与我一道过日子。”他眉心紧皱,对貔貅的定性持强烈怀疑态度。百年前被毫无警告甩到一边的阴影太过强烈,而近日相处,两人关系又没有好转的倾向,不能让这土匪吃下定心丸。    晶莹的水珠顺着脚心落下,映照得双足更为嫩,且白得耀眼。用脚尖玩弄温水的小年轻随口敷衍:“是啊是啊,我爱死你了,以后就和你过日子不找旁人了。”    鲲鹏极难从如今的貔貅口中听到软和话,闻言“唰”一下转身,目光灼灼:“记住你说的话。你要是反悔,我会比前些日子更强硬地……”    两相对望,他凝视水中骤然下潜面露慌乱与防备的小年轻,堪堪把未出口的“圈禁你”咽回去,默默给自己两巴掌自我警醒:快醒醒,这小子又逗你玩呢,他向来会说好听话,哄完人拍拍屁股就溜……    “你转回去!”    油嘴滑舌小年轻的气急败坏和落荒而逃老家伙的气急败坏惊人地同步,鲲鹏得了个没趣,冷哼一声回过身,不耐道:“今日来此,到底意欲何为?”    要真是想做点香艳的事儿而提前沐浴净身,方才就不至于这么慌乱。鲲鹏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发热的头脑冷静许多。    貔貅意兴阑珊,有意拖延道:“不是说了要送你礼物么。”他泡在温水里,骤然发现自己四肢酥软,在一片熏香中隐隐有超脱出世羽化升仙的飘忽感。    他掐着过往在别人身上摸出来的时间点,略有些惊讶:怎么头这么晕?轮回的节奏到我这儿就加快了?这不公平!    活得厌世,死起来也这般爽利。仿佛他与世界两看相厌,而这世道连喘几口气的功夫都不给他,巴不得他快快消失,这委实对他太过苛待。    貔貅来的路上潇潇洒洒,还有兴致揣测鲲鹏的反应偷着乐,这会儿却被戳中奇异的委屈点,宛如一个抢奶没抢过兄弟姐妹的小猫仔。    委屈这东西,只要一点星火,就能拖泥带水牵出一长串往事。从死得快这一点,能发散出好几条支线,而每一条教他倍感委屈无助的线索尽头,都被一个名为“鲲鹏”的人牵着。    他是千丝万缕,是分散在记忆中的无法刨除的毒瘤。    人之将死,便无所忌惮。所有的情仇,也愈发强烈起来。貔貅脑门一热,捡起边上备换的木屐,一把甩在了鲲鹏的后脑勺上。“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还在被害者后脖子上留下了圆润的红痕。    声音好听,是双好鞋。    鲲鹏一脑门子热腾腾出炉的揣摩忌惮都被打成渣,摸不着头脑地回头盯:“怎,怎么了?”    ——这?这就是你的礼物吗?    “你是老变态吗?”    “哈?”    “先前对小辈垂涎不已,三番两次去找凤凰想要染指他儿子。”貔貅怒视他悲剧大猫生涯的始作俑者,正气凌然,“现在没了青鸾,你又来对我纠缠不休,上下其手。我可是比你小一万多岁,还特么打不过你,你要搞就不能凭本事搞只年纪大的武力相当的鸟吗……”    “等等,”鲲鹏面有菜色,挑了最打击他的一点来反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差一万多岁这个事当初可是你求着我不要介意……”    “少转移话题,你做的无耻的事多了去了。”貔貅忍不下去了,他从千丝万缕中随便挑出一缕,遂一把指向鲲鹏脚边的蛋蛋,“你说你用这凤凰蛋救活了傻小子,凤凰好好的哪里用得着你来孵他的崽,你敢说这不是青鸾的蛋?”    这确实是青鸾和凤凰交合的产物……    “是青鸾的。”鲲鹏替自己那吃嫩草吃出鸟崽来的老伙计羞愧地低下了头颅。    貔貅瞬间被万箭穿心,整个大猫都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你都有崽了!你还当着孩子的面对青鸾以外的……”貔貅狂躁极了,恨不得把这只淫.乱的老鸟突突死,“我刚醒来时,你还若无其事把它送给我,你的廉耻心呢?!”    ——你和别人生了蛋,孩子他爹尸骨未寒,竟就随意拿蛋送人。青鸾知道了,定能气活过来。    鲲鹏的思维和他南辕北辙:奇了怪了,我要与你亲热确实要抛却廉耻心,但那与倒霉大侄子和他的倒霉蛋蛋有什么关系。他们又看不见。这蛋坚固又漂亮,拿来玩着解解闷多好。    垂涎小辈,那更是子虚乌有,青鸾那么丑且有受虐的爱好,脑子八成有问题。他和我的这只俊俏黏人又可爱娇憨的小貔貅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    青鸾的蛋,染指……    鲲鹏揉捏自己被拍红的后颈,总算回过味来。他用怀疑鸟生的眼神抬头望天,一息后又低头凝望水中人。温泉中的小年轻看似怒气值满,整个人不知是泡的还是气的,浑身泛着桃粉,着实美不胜收。    只是这小美人眼神又凶又狠,手里还抓了另外一只鞋子准备再给他一次迎头痛击。要是再近一些,八成要动用他可开山碎石地爪牙。    “看什么看,为老不尊。你有什么脸当着孩子的面看我?”貔貅对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感到绝望!为什么是他,非得是他要遇到这样的鸟中渣滓!    鲲鹏眼瞧着抢来的小美人眼神越发丰富,思想越发深邃,不能忍地弯腰伸手去捉他:“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那是青鸾和凤凰交合所生。我与他们清清……”    亲亲,交合……    貔貅被他们没节操的三角关系震碎了三观:“你们这些老鸟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鲜廉寡耻!”他本以为鲲鹏是备胎,万万没想到他也是正选,下意识搓自己胳膊目露嫌弃:“你们两个老的……青鸾还只是个青鸾还只是个孩子啊!”    鲲鹏额头青筋根根爆出,一把抓住貔貅指点他的指掌想将这小滑头拎上来:“你起来,你脑子里都是怎么想我的,来说清楚。”    貔貅哪里肯和这么肮脏不堪的鸟共处,他悲愤不已:“我真是眼瞎,早知你是这样的衣冠禽兽,我早年就不该怜惜你,该趁着你装好人的时候给你种一窝鸟崽才是。”    鲲鹏拉不起他,索性自己人水,气急败坏去逮这满嘴骚话的小崽子。    貔貅还真不怕他下来,总归快要到那极限的点,此间留不住他。何况,旧账还没有翻完。他单手抚开鬓角散乱的发丝,抿唇质问,姿态高洁不容侵犯:“你我初定情之时,你送我那破烂石头是什么意思?”    ——是故意要看我遭殃,戏弄于我?    鲲鹏一愣,嘴巴不自觉张开。“你管它叫破烂玩意?”他出离愤怒了,“那是我命根子!”    话音刚落,一只崭新的木屐“啪叽”甩在他面门上,貔貅的愤怒比他更甚:“你一天不耍牛虻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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