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尾声篇之夜月

    宋云萱安静地在屋中坐着, 直到镜走进来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勾陈，今天我们要见一个老朋友。”    她没有任何反应，起身跟在他身后。    梨香亭下, 已经有客人在了。    镜带着宋云萱走过去, 亭中的女子笑盈盈地站起身迎道：“原来是你们两位啊。”    万雨薇惊奇地看着宋云萱和镜：“七杀大人，宋姑娘。”    卫简在一旁扶着已经初显身孕的她, 笑着纠正：“这位幽冥七杀，他是夜月的镜先生。”    万雨薇疑惑了：“可是他明明和七杀大人长得一模一样。”    镜道：“是, 我和幽冥七杀本就是亲兄弟。”    万雨薇吓了一跳：“亲兄弟？”    “是, 我们失散多年, 最近才找到对方。”镜笑着解释。    万雨薇仍旧疑惑：“那宋姑娘......”她记得宋云萱和裴澈是成亲的，宋云萱怎么会在镜这里。    “宋姑娘本不姓宋，”卫简扶着她坐下, 帮她问宋云萱，“是么，勾陈姑娘。”    宋云萱抬眸望着万雨薇，瞳孔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水：“是, 我是勾陈。”    万雨薇直觉出不对劲，身为女子的敏锐让她觉得宋云萱和她之前见到的宋云萱有些不一样了。    就像被人抽了魂魄一样。    就连这个镜先生也不一样，就算他和裴澈是亲兄弟, 两人还是有明显的不同，她总觉得这位镜先生有些古怪。    几人寒暄着，万雨薇突然脸色苍白地孕吐了好几次，卫简忧心道：“还不舒服么？”    万雨薇点点头, 向他道：“王爷，我胸口闷得慌，我可以让勾陈姑娘陪我去池边走走么？”    卫简一怔，看了镜一眼，镜下意识地按住了宋云萱置于膝头的手。    万雨薇默了默，拉起卫简的手道：“王爷，我实在难受，不想待在这里，让勾陈姑娘陪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卫简轻咳了一声，似乎是拗不过她，柔声道：“去。”    万雨薇笑了，起身时抓住宋云萱的手道：“勾陈姑娘，我们去走走。”    镜按住宋云萱的手略略松开了，宋云萱木然地跟着万雨薇。    两人走后，镜凝声道：“你是不是太宠着你那位王妃了？”    卫简悠悠道：“怎么了，你害怕王妃拐走了你的勾陈么？”    镜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卫简笑了起来：“枉我王妃在你受苦的那几日费心费力地照看你，你倒是一点也不领情。”    镜没有理会他，目光从池边站着的两名女子身上拉回来后，他道：“听说七皇子已经登基了。”    卫简不可置否地一笑。    “以你的智计大可以自己登基称帝，现在却费尽心思保一个幼帝登基？”    卫简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道：“我自己登基有什么好处么？难道要等到几十年后让天下人说他们皇位上的皇帝是个不老不死的妖孽？到时候这江山我坐不坐的稳还是个问题。”    “现在老七登基，但龙脉还在我手上，这天下实际上还是我的，那个位子上的人是谁根本无所谓。”卫简淡淡一笑。    “你知道龙脉的下落？”    “当年金淮那厮将龙脉藏得很巧，需用地图才能找到龙脉所在之处，这地图被他分成了六份让湘九重描绘在六把刀的刀身上，只要六把神刀回归，自然可以找到龙脉。”    “我们手里可是一把刀都没有。”    卫简道：“不，玄武刀在我手上。你有勾陈的绣衣使，勾陈自然也会回来。”    “腾蛇、白虎都在艳鬼手里，青龙应该也被她藏在灵犀宫。只要把灵犀宫铲除，神刀自然归我们所有。”    镜沉声问他：“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告诉我，朱雀在哪里。”    他和裴澈那副无需经历生老病死之苦的躯体就是依朱雀才有，当年他亲手去杀朱雀，这件事也让当年的玄武一直误会是裴澈做的。    事实上，杀朱雀一事是他自己的自作主张，当年几乎让卫简都震怒，恨不得杀了他。    事后，他没有再见到朱雀，包括朱雀的尸体。    卫简似乎让他从人间蒸发了。    “朱雀还活着么？”    “当然活着，你要记住，如果朱雀死了，你和裴澈就会开始加速衰老直到死去，不过这些年你们一直维持着这年轻的样子，显然，朱雀还活着不是么？”    “那他在哪里？”    “他逃了，带着朱雀刀一起销声匿迹。”    镜心头一凛：“他逃了？你没有再找过他？”    “为什么要找。”卫简好笑地看着他的表情，他一贯喜欢在江家两兄弟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看到截然不同的两种神情：“如果其他几位集齐了，朱雀自然会出现。”    镜怒火中烧，他一直知道卫简从来只是把他当做试验品，当做可利用的诱饵，从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人’。    ——————————-    池边，万雨薇装作喂鱼，悄悄观察着宋云萱。    “宋姑娘......你没事。”她问。    宋云萱只是静默地看着池中七彩游鱼争抢鱼食的场景，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    万雨薇愈发觉得古怪，她走近一些握住宋云萱的手道：“宋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宋云萱转过脸来看她，瞳底依旧沉静，波澜不兴。    万雨薇心下不安，又问：“七杀大人呢？”    宋云萱依然没有回答，蓦地，她抬手捂住右眼。    万雨薇道：“你的眼睛疼么？”    宋云萱捂着眼睛的手有些微地颤抖。    万雨薇下意识地看了眼亭中的丈夫和镜，道：“宋姑娘，我可以帮你么？”    宋云萱将手放下，那只右眼红的吓人像是一瞬间所有的血都集中在一只眼睛之中。    须臾，她望着万雨薇，一滴血一般的泪从右眼缓缓滑落。    万雨薇心惊，匆匆抬手帮宋云萱抹去那滴泪，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王妃，你在和勾陈姑娘说什么？”    万雨薇忙放下手笑着朝卫简走去：“我在和勾陈姑娘说话，可是她总是不理我。”    说完这话，万雨薇自己也有些惶然，她是第一次对丈夫说谎，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就觉得不能让卫简知道。    卫简没说什么，清风般的目光徐徐转过两人之间，打量片刻，才对万雨薇道：“你还不舒服么？”    “啊？什么？哦哦哦，我好了。”万雨薇回过神来忙应道。    卫简爱怜地抚抚她的鬓发，扶着她的腰身道：“我们回去。”    “哦，好。”    正要离开，万雨薇忽然提议：“王爷，三天后就是妾身的生日，妾身不想大操大办，就想办个简单的家宴，我想请勾陈姑娘来做客，可以么？”    卫简盯着自己心爱的妻子看了半晌，像是要看出什么，万雨薇只是摇晃着他的手臂，娇气地唤道：“好不好嘛，王爷，你不答应，我和孩子就生你的气了。”    卫简忙道：“答应答应，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我就想问你，你和勾陈姑娘不过见了两次面，怎么就这么好了？”    万雨薇哼了哼：“女人家的友情，你们男人懂什么？”    卫简无奈地笑了笑，扬声对已经走到宋云萱身边的镜道：“方才的话先生应该听到了，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镜默了默，目光从万雨薇的脸上掠过，眉宇间沉过一丝阴霾：“既然是王妃盛情邀请，我和勾陈自然要去造访。”    万雨薇释然般地松了口气嫣然道：“那三日后，静候二位登门。”    ——————————    直到卫简夫妇离开，镜才转身看着宋云萱，宋云萱仍旧沉默地凝望着池中的鱼儿，刚才的话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镜用手轻轻抚着她的眼睛，声音轻地像风：“刚才，你告诉了她什么，是不是？”    宋云萱看着他又似乎没有再看他，神情空洞。    镜叹息一声，垂首吻了吻她冰凉的唇：“不论你和她说了什么都没关系，该来的总要来的。”    ——————————    灵犀宫收到请柬的时候，艳鬼都没料到卫简的胆子会这么大。    请柬是王妃生辰，邀请的则是灵犀宫所有人。    但有三个人名字不在其上，一个是宋云萱，一个是裴澈，一个木卿卿已故。    艳鬼将信放下道：“这只怕是卫简的一场鸿门宴。”    涂甄臻道：“他们是打算在宸王妃的生辰上将我们一网打尽么？我听说，卫简非常宠爱那位宸王妃，他会在她生辰上大开杀戒么”    艳鬼疲惫地揉着眼角，淡淡道：“不要用常理去推测那个人，这次赴宴只怕是要有去无回了。”    “小萱还在他们手上，我们非去不可啊。”霍珊珊道。    水若梅自从木卿卿死后就一直有些恍惚不安，这次她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死又有什么好怕的，我要是怕死就不会加入灵犀宫了。”    艳鬼知道大家的心意已决，并没有劝解，而是道：“这次你们去，我就留在灵犀宫。”    她是宫主，对于她的决定，其他人并没有意见。    顾清风道：“夫人，如今我们得到龙脉了，你会怎么做？”    艳鬼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顾清风迟疑了一瞬又问：“夫人，您要把龙脉交给卫姓皇室么？”    艳鬼拢了拢面纱，眼角微微上扬，像一把凌厉的刀身本列出寒冷的恨意：“为什么要交给卫姓皇室？我姓楼，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绝不会效忠卫氏。”    她像是累极了一般倦怠地垂下眼睫。    顾清风不解：“那您还让我联系那个人，我以为您是准备把龙脉交给......”    众人不知他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谁，片刻，庭夙从外面走进来道：“傅琛将军来了。”    艳鬼水漾的眉微微一动，只见那昂藏的身影从光中走进了灵犀宫的殿内。    那人拱手道：“见过艳鬼夫人。”    艳鬼怔怔望着傅琛良久，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道：“将军多礼了。”    她的声音轻柔动听，傅琛不觉心中一动，有些莫名的怀念之感升上心头，他抬眸望向那个坐在轮椅上蒙着黑色面纱的女人，他无法看清她的容貌却在见到她的眼睛时觉得刹那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似乎躲避他的目光一般，艳鬼很快侧开眸，朝旁边一个青年道：“容诚，过来。”    容诚依言走出。    “把神火飞鹰的设计图纸交给傅将军。”    容诚走到傅琛身边将手中的图纸郑重交给傅琛。    听到神火飞鹰四个字时，傅琛眼神一亮，神火飞鹰是当年一位有着绝世才华的匠人制造出的武器。    倘若用于战场，将大大提升打仗的胜率。    艳鬼道：“傅将军一心为大梁守护疆土，这神火飞鹰交给傅将军这样刚正不阿之人是最合适不过的，请将军务必收下。”    近来永宁公主和亲夜羌之后，夜羌不归顺呼延灼的势力残部和北狄联合，意图在先帝驾崩，新帝初登大宝，根基尚未稳定之时，合力侵犯大梁边境。    傅琛喜道：“多谢夫人......”    艳鬼摇摇头打断他的话，又嘱咐了容诚几句，对傅琛道：“傅将军，这位是容诚，神火飞鹰设计者容英之子，现在就让他跟在将军身边，容诚将在制造神火飞鹰上权力相帮。”    “夫人善举，傅琛要替百姓谢夫人之慷慨！”傅琛走近想向艳鬼道谢，但艳鬼只是转着轮椅往后退去。    傅琛自觉唐突，可架不住心头的疑惑，仍旧忍不住问道：“夫人，我们是不是从前见过？”    艳鬼浑身一震，须臾，神色恢复如常，她微笑道：“在此之前，我只听过将军战神之名号，却不曾与将军有过谋面。”    傅琛迷惑地望着她，不过很快，他收敛了心神，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    待傅琛走后，霍珊珊才问道：“夫人，这神火飞鹰是好，但是朝廷同意么？”    顾清风解释道：“夫人既然让傅将军出面，傅将军自然代表了朝廷的意思，如今的新帝虽然年幼但识大体，事关国家大事，自然会同意，夫人，这是您向朝廷示好的意思么？”    艳鬼笑了笑：“示好，示好就示好，神火飞鹰在傅琛手中最合适不过，此人心系天下断不会将神火飞鹰私用，他深得新帝信任，这么做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神火飞鹰虽然精妙，造价却很高，朝廷如今国库紧张，这拨款也不知如何进行。”    “你们别忘了宁王可是个钱袋子，国库不充足，那就他宁王府的私库去填。”    听艳鬼这么说，顾清风几乎可以想象汤绍泪流满面的样子了。    “清风。”艳鬼唤道。    顾清风一愣，直觉艳鬼接下来许是要说什么重要的大事，于是道：“夫人，请说。”    艳鬼道：“清风，灵犀宫里，阿澈已经失踪至今生死未卜，小萱也不知能不能回来，卿卿已经死了，甄臻资历最老，可是她年纪大了，剩下的人当中就数你稳重，所以我想把这宫主的位子交给你，以后灵犀宫就交给你了。”    顾清风大惊失色：“可是，夫人，我......”    艳鬼挥了挥手，只一句：“我累了......”    她转动轮椅离去，顾清风没有机会开口，只得应承道：“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