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焦急, 后悔, 失落，绝望，哀求……    这些情绪首次集中出现在蓝竹身上。他想要救冷水心，却知道冷水心已经接受过两次他的血, 再没办法接受第三次改善体质了。    他想要找解药，然而不顾冷水心的反对翻遍全身之后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还荣获她最后耗尽力气的一巴掌。    他看着病床上虚弱至极的冷水心，只能绝望地问着：“你还能活多久？”    “大概二十分钟。”其实早在她吃掉那颗糖后就一直在计算时间，唯恐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承受不住蓝竹的折磨而顺从了。    然而现在, 看到这么绝望焦急的蓝竹, 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就像蓝竹不敢相信她爱他一样, 他也一直不敢相信她爱他。    她忽然有些后悔让蓝竹这么难过, 然而她的最终决定是不能改的。所以她拒绝了蓝竹让她离开这里找解药活下来的选择。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蓝竹满脸凄然，“也对，我前科太多了。”    冷水心却摇了摇头：“看完你的记忆我就知道了，能不骗我的部分, 其实你都没有骗我。我不相信的是新世界系统。我不希望这个系统再强迫你了。所以哪怕要将你禁锢在这里，也比把你放出去继续让那个系统奴役要好。”    这次连续的说话似乎耗尽了冷水心最后的心力，她说完便沉沉睡去。    “她沉睡了可以默认她同意自己离开吗？”    隐约中她似乎可以听到这样的声音。    不要，不可以！    就算蓝竹真的如他所答应的那样让她离开了，并且自己一直留在这里不离开, 那也不代表日后那天系统不会强制性地让他离开这里, 继续帮它办事。    最后的结果一定不能是这样的。    不然, 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冷水心内心这样挣扎着，然而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越来越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水心像睡了几天几夜一样醒来了。    周围却不再是那洁白的病房，而是她自己租住的那个小房间。    “我这是？”她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着。    不想却得到了耳旁的金属听筒传来的金属人的回答：“你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毒也治好了。好险，再晚一点你就成鬼了。”    “蓝竹呢？你不会真让他一人待那里了？这样他随时都可以离开的。”冷水心焦急地问着，赶忙爬起身来，却因为脱力而瞬间倒回了自己的小床上。    “你别担心，他答应我一直待在那里，我也一直在监控着那边。”金属人像是早预料到了她的担心，一下子就回答了出来。    这是指一切还没失控吗？    冷水心难得笑了起来，却马上意识到了一点：新世界系统随时可能干扰蓝竹，她必须马上做好一切准备。也许在蓝竹再次被干扰之前找到新世界系统会有作用。    而这次游戏算是她赢了，她自然有资格去见那个新世界系统。    在金属人的带领和力量作用下，修整完毕的她很快来到了在蓝竹记忆中的那个蓝色空间。    她顺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到了这个空间的最中央。那里有着一个蓝色的光球，便是新世界系统了。    “你能和它对话吗？”冷水心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求助身旁的金属人。    “是的，它正在说话，但似乎它只想让我听到，所以你就听不到了。”    “那也就是说，它听得到我说的话对？”冷水心有些不悦地说着。    “对。”    “好。新世界系统，我告诉你。根据蓝竹的记忆。我就是你的心分化出来的蓝心的女儿，也是继承了她的生命的人。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我算不算一个新的心呢？”冷水心说完便看向金属人，等待她传达新世界系统的回应。    “它说是，还问你有何目的。”金属人尽职地当着中间人。    “我想作为它的心重新融入新世界系统。”    不等新世界系统回答，金属人直接惊呼了出来：“你疯了？这两天净想死了？”    “并不是。”冷水心摇了摇头，淡然笑道，“你们都先听我讲个故事。”    那个故事是她对新世界系统的猜测的一个合集。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有一个问题非常不解：为什么这个四处散播恐怖的系统不叫恐怖系统，而叫新世界系统呢？    它入侵成功后干的从来都只是破坏，而不是创造新世界，新世界系统根本不搭边。    起初她以为这个名字是乱起的，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才隐隐感觉到这个新世界指的是这个世界。    原本，这个世界应该是一个非常混乱的世界。人死后有执念皆可成鬼，无论善念恶念。但是善念一般不够极端，没有恶念持续的那么持久，也没有恶念的影响范围大。    于是世界范围内，恶念一直在不断造成极端恶劣的影响。哪怕那些善念有部分或许会与之对抗，但达到平衡却是远远不够的。    这个阶段便是她查阅的资料中最久远前的阶段——人世间善恶鬼都有。    接下来世界遭到了严重破坏，系统应运而生。它想要创造一个没有恶鬼的幸福的新世界，于是取名为新世界系统。    而它要达到这一目的，只能将所有因一丁点恶念而产生的鬼魂和纯粹恶念产生的鬼魂都吸收掉。这便是她查阅的资料中的后一阶段——民间传说世间只有善念而生的鬼能存在，其他鬼都直接消失进入地狱了。    这一过程就像金属人吸收人死后的极端情绪一样，可以为它增加力量，扩大影响力，但对它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那些极端的负面情绪收集多了会影响到它自身，会让它自身也变得负面，也变成恶人。    可是等它察觉到的时候，它已经基本被影响了。    为了避免继续受影响，它将自己的心，也就是蓝心分化出来，避免她继续受影响。同时，它还停止了吸收那些恶念，让自己尽可能恢复成原来的系统。    这一阶段便是百年以前的阶段，世间又恢复成善恶鬼都有的阶段。    然而，一切已经完了。蓝心已经变成了一个恶人，以作恶为乐。系统也无法恢复原样，甚至被极端情绪影响得越来越深。    于是它决定寻求外部能量。它分化出了自己的力量——蓝竹，然后派蓝竹、蓝心两人到其他世界去入侵世界收集能量，最终它用这庞大的力量直接改变这个世界的世界观，让这个世界变成不再产生任何鬼魂的新世界。这便是它的最终目的。    可是在那之前，分出了蓝竹的它的力量是有限的，它只能尽可能地将影响变得最小，将所有的极端恶鬼吸收掉。这便是现在这个世界所处的阶段。    没有了心的系统只会按照程序工作，所以它一直这样维持着。它的心也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恶人状态，甚至因为不断地穿越其他世界制造可怖的死亡而愈发变态，越发邪恶。    最后这样的心直接影响到了系统的决策，让它开始走偏了。它的目的慢慢从最终改变世界变成了只是单纯地不断毁灭各个世界。连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产生了这样的变化，蓝竹眼中的它更是一直都颁布的破坏其他世界的命令，自然根本不会往这个方面想。    只有冷水心在看到蓝心——自己的母亲最后的善念时才意识到，系统最初都是有母性的。所以蓝心才会在怀了孩子之后母性爆发。可惜她并没有及时回归系统，用这样一颗善心去影响新世界系统，而是选择将生命给予了冷水心。    “我说的这一切，对吗？”冷水心说完后，对着那个蓝色的光球问着。    这一次，新世界系统终于自己用那冰冷的电子音回复了：“我只是按照程序工作，除掉你臆测我的想法的部分，其他都和事实相符。现在没有心的我也并不知道当初系统是何想法，所以我不能说你是错的，但也不会因为你的话就改变自己的策略。”    “所以，现在是个机会，我这颗心要回来了，你难道不接受吗？”冷水心循循善诱。她相信新世界系统不会不答应，因为现在的系统根本没有心，它根本不会像人类一样有害怕被他人侵占意识的自私概念，而只会按照程序工作。    “按照程序规定，我会接受。接受之后是什么结果我也无法判断，你确认吗？”    果然，十分程序化的说法。蓝色光球从天空降到她面前，只等她一个选择。    冷水心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选择。谁也不能保证她成为系统的心后不会像蓝心也一样也受那么庞大的负面能量影响变成恶人。    她也想想出万全的政策。然而并没有，而且蓝竹随时有可能又被新世界系统强行派出去害人……    她没有太多时间了。至少，有她在的系统应该不会轻易让蓝竹死。    想着，冷水心将手按在了光球上，任由它将自己湮灭吸收。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看着自己的身体湮灭成颗粒，却没有丝毫痛感。感受着系统将自己吸入其中，周围一堆黑压压的负面意识不停碾压着她，里面甚至有她认识的人。    “蓝竹害我死的这么惨，你居然要帮他？”这是顾南的声音。    “对不起，没能救你是我的错。但我想救这个世界。”冷水心没有动摇，却还是有些心痛。    “哈哈，你这个伪善者，一定是因为蓝竹最后只保你一个人，所以你现在要救他。”她最初的室友这样狰狞地说着。    “对不起。”冷水心无从辩驳，也无法面对室友的惨死。    “我们都是因你而死的！”    “你怎么不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    所有这些负面声音像潮水一样涌向冷水心的脑海，试图将她所有的意识打散，徒留这些极端负面的毁灭情绪。    她一直咬牙坚持着，却在冥冥之中有些恍惚。    哎？我是要干什么来着？    他们都这么恨我吗？    我果然是该死的。    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对不起他们。    我应该死去。    脑海中这样的声音在蚕食着她。    “冷水心，想想你的初心！”一旁在外围观的金属人有些不安的大吼着。    初心？    初心……对了，我的初心是什么？    冷水心的意识好像恢复了点点清明。    不管是什么，她的初心绝不是死亡。    这一意识响起后，周围的杂音减弱了些。    那我的初心是什么呢？    问心无愧！    冷水心终于记起来这一关键词。    然而，为什么要问心无愧呢？    在这全然的意识中，她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要问心无愧，是因为她一直以来的原则，也是因为她从某天开始问心有愧了。    她爱上了一个恶人。她想要阻止这个恶人，她想要拯救更多像她一样陷入绝望的人。    这便是她的初心。    记忆，也开始清晰起来了。    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到底是谁，也想起了自己最后的目的——完成新世界系统的夙愿，完成它守护世界，创造新世界的初心。    一时间光芒大作。所有蓝光与冷水心融为一体，最后化为了她的身体，凌然出现在金属人眼前。    “我成功了。”她这样说着，笑的像一个纯真的孩子。    ……    世界在一些人眼里发生了变化，在另外的人眼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变，一切都那么平常。    然而没人知道这平常是花了多么大的代价换来的。    在融入系统之后，冷水心才感觉到系统收集到的能量早就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世界观了，系统却因极端负面情绪的影响而没有这么做。    后来，在金属人的指导下，她将这个世界彻底改造成了一个安定正常的世界。在这个新世界中，所有人死去后都不会再变成鬼魂。    而那些已经产生的鬼魂则由这一系统全部吸收。最开始极端情绪带给冷水心的影响是巨大的，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就是她的固执，她的坚定初心，她的永不放弃让系统最终没有再次崩坏。    在完成这一切后，冷水心想到了被关在回忆迷宫中的蓝竹，主动请求金属人将其放出来。    世界改造完成之后，她希望能用自己系统的力量影响蓝竹。    在查看了那份记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蓝竹一直以来都备受他体内的负面情绪影响，甚至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这些，也许她可以帮他。说不定到最后，他还能变成最初的那个蓝竹。    然而，金属人却在此时给出了一个让她难以接受的回答：“蓝竹已经死了。我谨遵你的嘱咐，没有让你先出去。他知道你的顾虑，于是直接表示要叛变系统，然后直接被系统检测到诛杀了。接着我才能带你离开那里。”    这便是蓝竹的悲哀。他的命和躯体都是新世界系统给的。他连死都只能靠背叛系统才能做到，连自杀都不可能……    冷水心听完蓝竹的结局后沉默了很久，很久，无声地哭了起来，最后却在金属人提到可以再将系统的力量分化出一个新的蓝竹的时候强行微笑着拒绝了。    已经不可能了。    那个蓝竹是唯一的。    蓝竹记忆中的蓝心总说蓝竹是无心的，只存恶念。可他为她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有心的？这次他甚至愿意为了她牺牲自己，就像当初有心的蓝心一样。    也许，在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已经产生了心，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伤心吗？不够伤心。毕竟这是蓝竹应得的结局。    她只是突然感觉有些空落落的了，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时间就这样如水般平淡的逝去。在调整好了世界观之后，冷水心便彻底成为了一个普通人，试图融入这个世界当中。    她找到了新的工作，同事很友好，公司氛围不错，就是工资不太凑合，有时候需要原来灵异部的同事救济下。    她搬了新家，新的小区周围都是一群和善的人。    一切都挺好的，除了这些人太过热心，总是不断替她张罗着介绍男朋友。    “我有男朋友了。”每次她都这么拒绝。    内心深处，她是不太愿意接受新的男友的。蓝竹并没有那么好，却也没有那么坏。他于她是独一无二的重要的人，这点在很长时间，也许这一生内都不会改变。    与那些人相比，她更喜欢和网上的某个人聊天。那个人看头像和资料是妹子，然而冷水心总怀疑他其实是个男人用着女号。    但因为他一直也不肯接受视频之类的，冷水心也只停留在怀疑的地步。    她莫名地有些喜欢和这个人聊天，总觉得他好像随时能洞悉她的想法，解答她的疑惑，而且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是一个良师益友。    对方也似乎愿意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冷水心便安心地和他保持着这样的频繁联系。两人互相匿名地聊着天，什么都谈，像是近在咫尺的朋友，却又因为打码的身份而像是远在天边，隔着一层。    这天实在太热，她开了空调，用手机发了条“晚上好”的消息，对方却一直没有回复。    再一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了，可能睡了。    冷水心不再等候，盖着空调被就着强烈的困意睡了起来。    到了凌晨，因空调最初开的温度太低，她忍不住蜷缩起来，最后直缩成了一个球。然而即使这样，因为强烈的困意，她还是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只是在生理上抗拒着，甚至开始微微皱眉。    这样持续和寒冷做斗争，只怕第二天会感冒。    突然，手机传来持续的震动，似乎在提醒冷水心调空调温度。    然而冷水心岿然不动。如果她此时醒来，就可以看到那个从不视频的人此刻居然给她发了好几个视频邀请，虽然大概率可能是为了吵醒她。    过了一会儿，空调中的电流开始出现某种紊乱。    不一会儿，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空调突然变成了睡眠模式，温度也莫名变高了些，渐渐变得正常，变得适宜人睡眠了。    这时候冷水心的身体慢慢放松，不再蜷缩，眉头重新舒展开来。    而她床头柜上的手机对话框中也弹出了几个字：    “晚安。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