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拍卖会（上）

    杨奇端坐在会议室的后排，手里拿着个号码牌。

    这个会议室其实算个小型的多功能厅，可以容纳数百人，对于这个制药公司来说，平时召开一个中层干部会议也绰绰有余。

    董明芳，江处长，甚至包括一些市里区里的领导，都端坐在第一排。

    而簇拥在他们两边的，则是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们，有几台摄像机放在不同的角落，大部分是对着主席台上，那里站着个西装革履的拍卖师。

    这次公车拍卖的规模虽然不算大，但毕竟是大型央企廉政建设的表率，所以这个大好的宣传机会自然不能放过，江处长邀请了不少媒体，地方上的领导自然也要出席来露个脸。

    “开始吗？”拍卖师都是人精，当然知道这第一排的重要性，他的脸对着董明芳，含笑问道。

    董明芳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概有几十位，她的目光从杨奇的脸上掠过，没有停留，神色也很淡然。

    她又回过脸，点了点头。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媒体的朋友们，欢迎各位来到xx公司的公车拍卖现场，现在我宣布，拍卖正式开始！”拍卖师环顾了一下四周，微笑着说道。

    他手中那个紫红色的拍卖槌也举了起来，前排一阵“咔嚓”声，闪光灯响个不停。

    “第一件拍品，2009年的桑塔纳2000一部，排量1.8，行驶里程十一万公里，底价五万，每次加价幅度三千，有没有哪位出价？”他微微侧身，指着投影幕上的汽车照片，询问道。

    “五万三！”“五万六！”随着台下牌子的一次次举起，他也大声地报出了每个人的出价，声音洪亮，口齿清晰。

    “八万第一次！”他举起拍卖槌朝四周看着。

    “八万第二次！”

    依然没有人应答。

    “八万第三次！”随着清脆的“啪”一声，他的拍卖槌重重地落在台上。

    “恭喜二十三号先生成为本次第一件拍品的主人！”他满脸堆笑，热情地鼓起掌来。

    前排的媒体记者们又是一阵骚动，有两个放在三脚架上的摄像机镜头也转了过去。

    会议室里一片掌声，杨奇也懒懒地跟着拍了几下。

    弄得还挺像回事的，他笑了笑。

    招投标的场合他去过不少次，倒也和现在的情形类似，只不过不是当场一轮轮地叫价而已，标书里每家公司出的价格别人都不知道，就算是公开唱标，也要到专家评审过，漫长的等待之后一次性揭晓。

    现在这样的拍卖，显然更容易调动起现场的情绪，每个人都拿着号码牌，搞不好就会因为彼此抬价时意气用事，喊出个盲目的价格来。

    而这位拍卖师显然也很懂得挑动气氛，每经过两三轮叫价之后，他就会故意地停顿片刻，那微笑着的脸上，眼神带着怂恿和急切，时不时地还开上几个小玩笑调节一下，会议室从来没有产生过过令人不适的寂静，自然台下拍卖的人也就无法冷静下来。

    而杨奇也只是微笑着，看着一辆辆车易主，手里的牌子却从来没举起来过，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从他进这会议室开始，他就大略地观察了这一群手持号码牌的人。

    除了一些看上去平淡无奇的普通市民之外，应该有一帮是专门做二手车生意的人，至少有七八个，他们坐在一排，交头接耳，看起来彼此都认识。

    而开始报价的时候，他们也很有默契，只要自己人出价了，基本就不会参与竞争，而当再有别的人出价时，他们那一群中间，又总会有人适时地举起牌子，时机把握得很好。

    杨奇也知道，这帮生意人既然能出现在这里，显然对每辆车的实际价值都很有把握，所以从拍卖到现在，大部分车辆都落入了他们囊中，偶有错失的，估计那价格也已经超出了一辆二手车的正常市场价，对拍下来的人来说，已经失去了来这一趟的真正意义。

    他倒是比较冷静，毕竟除了上次江处长展示给他，他又亲自试驾过的霸道之外，对别的车他也完全没有兴趣。

    正无聊地浏览着手机上的新闻，他突然听到董明芳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他恍然抬起头来，才发现拍卖师身后的那投影幕上，已经出现了那辆白色霸道的照片。

    而董明芳那一身咳嗽之后，又朝他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很淡然，但眼神里却隐隐地有着鼓励。

    杨奇坐正身体，手机也揣进了口袋。

    “这是本次拍卖最后一辆车，也是最贵的一辆……”拍卖师显然是做了功课，絮絮叨叨的介绍说了一大通，不过杨奇几乎没听进耳里。

    他知道，董明芳刚才的这声咳嗽，就是在提醒自己。

    只是这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媒体记者在，就算前面已经有了暗箱操作的计划，恐怕也要化为泡影。

    这场拍卖是下午两点开始的。

    而他中午十一点多就到了。

    是董明芳亲自打电话给他，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是周六，谢娟拉着苏静雅出门逛街去了，临走之前还特意交代了他，把留好的饭菜都放在了微波炉里，他起床后热一热就行了，不过他本来也没计划这么早起床。

    接到董明芳电话的时候，他虽然还是睡眼惺忪，但却毫不意外。

    他知道，上次看车的时候，半路杀出个小郑来，这种事江处长肯定会第一时间汇报，把皮球踢到上司那里去，要不然到时候他没拍下这辆车，董明芳的板子肯定第一个打到江处长身上。

    一进办公室，他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茶几上摆着几个盘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菜肴，看上去就是色香味俱全。

    “怪不得要当官呢，待遇就是不一样啊，小灶都开到办公室里了。”他笑嘻嘻地说道。

    “那还不是为了你啊，知道你还没起床，我就让餐厅炒了几个菜送过来。”董明芳一看到他，就是满心欢喜，笑盈盈地说道。

    “搞这么麻烦，你直接让我去餐厅不就行了。”杨奇随手把西装脱下来，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可不行，餐厅人多眼杂的，再说老江带了几个报社和电视台的在那吃饭，要是让他们看到我们俩单独吃饭，下午

    你又出现在拍卖现场，影响不好。”董明芳就像个贤良的主妇，一边走过来接下他的衣服，一边轻轻地戳了戳他的额头。

    “还是你想得周到，这样最好，干什么事都没人看见。”杨奇坏笑着，一把就从后面搂住了刚转过身的她。

    同时他的双手，也很自然地笼罩在了她的胸前。

    “坏东西，也不怕有人进来……”董明芳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脸颊微红，却完全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你是总经理，这个公司你一个人说了算，谁敢不经过同意就进来啊，再说了，我刚才一进来就把门给反锁了。”杨奇嘿嘿笑道。

    同时他的手也解开了一个衬衫的纽扣。

    “好了好了，等会还有正事要说呢，先吃饭。”董明芳就势靠在他的身上，让他动了几下，感觉到杨奇身下的异样，慌忙脱开了身，脸色红红地说道。

    “怎么没有酒啊？这么多菜不喝酒就光吃饭啊？”杨奇坐到沙发上，立刻就提出了抗议。

    “还想喝酒呢，第一次跟你喝酒就被你给……”董明芳估计怕跟他坐到一起的话，他又会弄出什么上下其手的举动来，特意把椅子挪过来，坐到了他的对面，一听这话，就含羞瞪了他一眼。

    杨奇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过此刻听着董明芳这话里的含义，再看看她办公室里通向内间的那个房门，他心里倒是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

    “不许胡思乱想啊，我等会还要接待一下出席这次拍卖的领导呢。”董明芳一看他那贼溜溜的眼神，就慌乱了起来，有点心虚地说道。

    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站起身，走到了办公桌的后面。

    再回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多出来一个精致的酒瓶，和一个一次性纸杯。

    “喝吧喝吧，正宗的二锅头原浆，这次回北京别人给的，本来想让你下午走的时候带回去，你个衅鬼非要喝，我办公室里平时又没酒。”她把瓶子放在了茶几上，有点抱怨地说道。

    “你倒也不怕我喝多了？”杨奇有点意外。

    “不对，你这就是想把我给灌醉了吧？”他立刻醒悟过来了。

    “别以为我喝多了就动不了啦。”他伸手就在董明芳的下巴上捏了捏，坏笑着说道。

    “他们说这个喝多了也不上头，我不陪你喝，你等会喝完了正好睡一觉。”董明芳也不敢抬头看他，脸红着帮他斟了半杯。

    “那我正好试试那张大床。”杨奇端起那透明清澈的液体，浅浅地咪了一口，笑着说道。

    “那当然了，要不你等会喝得醉醺醺地从我办公室出去，别人看到了还不得胡说啊。”董明芳满脸笑容，又瞥了他一眼，看这情形，显然是默认了。

    “不过你可别想什么好事，等会吃完饭我就要下去了，你好好休息。”她有点得意地说道。

    看来这位总经理早就知道两人独处时他会使坏，也早就做好了应对的方案，杨奇嘿嘿笑着，摇了摇头。

    “我听老江说，车你不但看过了，还开过了，很满意？”董明芳夹了一块肉放到他碗里，开口问道。

    “车是挺好的，不过看起来难度有点大啊。”杨奇点了点头。

    他知道江处长肯定会事无巨细地汇报整个过程，尤其是小郑对这辆车也有兴趣，多半会添油加醋地说明，好撇清自己的责任。

    “那位郑公子看上去也是势在必得，虽然这部车我很想要，但是单纯拼价格的话，不知道会抬到多高的地步，真要那样，就没意思了，我还不如直接放弃。”他老老实实地说道。

    “你还记得吗，上次你去上海培训的时候，我曾经打过一个电话给你。”董明芳也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

    “是啊，怎么了？”杨奇想了想，也感到有点奇怪，怎么她的思维跳跃这么快。

    “你还记得我那时候跟你说什么了吗？”董明芳笑嘻嘻地看着他。

    “我上次让你把小谢看好。”看着杨奇苦苦思索，又想不起来的样子，她笑着提示道。

    “对对对。”杨奇恍然大悟。

    上次在上海那个度假村里，他确实接了董明芳的电话，不过电话里她只是让自己把谢娟看好，并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事情，加上当时唐欣又在他的双腿之间百般挑逗，他那时候也根本就没法集中注意力去思索。

    记得后来他回来之后，好像还就这件事问过谢娟，但当时也没问出什么结果来。

    杨奇是个很聪明的人，董明芳此刻旧事重提，他也隐隐地猜到了她具体想说什么。

    “这个小郑啊，这段时间一直在追求你们家谢娟，反正攻势还挺猛的。”果然，她笑着说道。

    “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啊，公司里这么多人，是不是每个人的动向你都很清楚啊？”杨奇笑了起来。

    “哪有，还不是因为你嘛，你托付给我的人，我当然要多关心点。”董明芳白了他一眼。

    “再说了，你上次把我拉过去狐假虎威之后，他们部门的人都知道谢娟跟我有关系，所以每次那个部门经理跟我汇报工作的时候，都会提到她的状况。”她解释道。

    “嗯，这个事情我也是上次来的时候才知道的，不过嘘根本就不会看上这种纨绔子弟。”杨奇点了点头，又撇了撇嘴，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还挺自信的啊。”董明芳看他并不惊讶，倒是有些意外，笑着说道。

    “那当然了，这小子上次还冲我示威来着。”杨奇冷笑着说道。

    他把上次接谢娟时发生的事情，包括时候谢娟的反应，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董明芳。

    “这回倒好，就算你自己不承认，人家谢娟可是把你给当成男朋友了。”董明芳的第一反应，就是很高兴地笑了起来。

    杨奇也只好苦笑了一下。

    “不过这样的话，倒是更加麻烦了。”董明芳的眉头皱了起来。

    “听老江汇报过之后，我本来是准备跟小郑谈一谈的，让他放弃算了，他虽然有个挺牛的老爸，可是现在在我这公司里上班，就算谁的话都不听，我这个总经理的面子他总得给一点吧。”她解释道。

    “但是现在看这情况，他知道你是谢娟的男朋友，这家伙又年轻，我就怕他为了

    赌气，非要跟你斗到底，就算我说话，也不一定管用。”她叹着气摇了摇头。

    “那你不用猜了，换成我是他，说不定都会赌气，江处长的计划能吓住外面来的买家，吓不住他这个知根知底的人，下午我不参与还好，只要我举牌，他肯定会跟我对着干。”杨奇笑嘻嘻地说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董明芳看着他。

    “还能怎么办啊？算了呗，我现在又不是急等着车开。”杨奇耸了耸肩。

    “那多可惜啊，这次准备拍卖的车一报上来，我就想到你了，我知道你很喜欢这种车型，而且这辆车是前任买的，配置也是最高的，我问过老江，车况很好，平时保养都是在4s店里进行，你拿到手的话，短期内什么钱都不用再花了。”董明芳很是惋惜。

    “那我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吧？那小子有个税务局长老爸在后面撑着，我现在最多算个械，犯不着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压上去跟他斗气，而且真是拼起来的话，还未必能斗得过他呢。”杨奇又摊了摊手。

    “其实，我倒是有个想法……”董明芳的话似乎有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杨奇挑了挑眉头看着她。

    “要是你真想要，钱又不够的话，我可以帮你，反正我收入还可以，平时又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下午小郑如果真要跟你斗的话，你就跟他斗，反正有我呢，正好杀杀他的威风！”董明芳说道。

    “那不行！怎么能用你的钱！”杨奇立刻把她的想法给否定了。

    “我们俩之间你还要问那么清楚啊，你要是觉得不合适的话，就算我借给你好了，你反正收入也不低，慢慢还给我。”董明芳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

    “你上次帮我把女儿弄进学校，这么大一个人情，我还没怎么好好地感谢你呢。”她又补充了一句。

    杨奇也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感动。

    他知道董明芳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既想让他得到这辆称心如意的车，又不会在和小郑的争斗之中丢了面子，毕竟大部分男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个。

    而且她嘴里说是借，显然也压根就没有要他还的意思，董明芳的收入比他高得多，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么一笔说起来也不算少的钱。

    “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你想还我人情的话，这样可不行，嘿嘿。”他坏笑了起来。

    “钱我肯定是不要，真要想还人情，那就去里屋还吧。”他摩挲着董明芳的手心，朝办公桌旁的房门那指了一指。

    “去去去！”董明芳满脸通红，轻轻地打了他一下。

    “这件事情你别管了，下午到底鹿死谁手就看运气吧，我又不是小孩子，犯不着跟钱过不去，他要争就让他争好了，少了这辆车我也不是活不了。”杨奇挥了挥手，笑着说道。

    “没想到你还看得挺开，这件事情上倒不是毛头小伙子的做派。”董明芳也笑了起来。

    “那当然了，不过我在某些方面，可不比毛头小伙子差哦。”杨奇嘿嘿笑了起来。

    “说不了几句就没正经了。”董明芳的脸又红了起来，伸手就在他耳朵上拧了一下。

    “不过你要是改变主意的话，刚才我说过的话随时都算数。”她又重申了一遍。

    喝了点衅之后，杨奇舒舒服服地在那张大床上睡了一觉。

    此刻的会议室里，小郑坐在第三排，身旁还坐着一个女人，应该就是上次他嘴里说的那个朋友，杨奇在他们之后进来，也没有看清楚这女人的脸。

    那女人扎着马尾辫，穿着一身运动装，侧面看去年纪并不算大。

    而在他进门的时候，听到动静的小郑还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底价十万，每次加价幅度五千，有没有人应价的？”那拍卖师介绍完车况之后，开口问道。

    也不知道江处长在对之前来看车的人撒了多大的谎，没有一个人举牌。

    这是本次拍卖的最后一部车，有不少人已经提前退场了，包括那帮拍了好几辆车的人，剩下的几个则估计已经是在看戏的心态。

    在他问到第二次的时候，小郑身旁的那个女人，把牌子举了起来。

    “好的，这位十八号牌的女士应价了，有没有人再加价的？”拍卖师有点兴奋地说道。

    “十万第一次！”

    “十万第二次！”他重复了一遍。

    “十万块就能买走这辆高档越野车，多么难得的机会啊，还有没有哪位想加价的？”他的拍卖槌高高地举在空中，就是不愿意朝下落。

    杨奇暗暗地笑了笑，从刚才的拍卖过程中，他就看出来了，这位拍卖师经验丰富，而且很擅长鼓动人的情绪，刚才好几次有些激烈的拍卖过程，都是他从中怂恿挑逗的结果。

    “十万块第三次，再不出手就没有机会啦！”他的拍卖槌已经高过了头顶，声音也高亢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前排的小郑回头朝杨奇看了一眼。

    他的神情有些不屑，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冷笑。

    本来气定神闲的杨奇被他这一看，心头突然就不舒服起来。

    而他的脑子里也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好！这位三十五号先生加价了，现在是十万五千元！”那拍卖师立刻兴奋了起来。

    绝大部分人的脸都转了过来，看着坐在最后一排的杨奇。

    他手里的号码牌，高高地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