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两人走在去落胎泉的路上,穿梭在树荫与花影间。 陈唐唐盯着郑五郎的后背,他后背的肌肉线条一点点缩紧。 终于,他忍不住了,焦躁呵斥:“你看什么看啊。” 陈唐唐:“抱歉,只是贫僧有个疑问。” 郑五郎突然回身,阳光和阴影的线条扫过他的脸庞就像是他不安的思绪,他强自忍耐:“你、你是说你对我感兴趣?!” 即便强自忍耐,也遮掩不住他的又惊又喜。 “郑施主……” “好了!”他用手遮掩着自己的眉眼,“别说了,定然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见陈唐唐久久不答话,他又放下了手,低声道:“你问。” 陈唐唐的目光落在他鬓角边的一粒柳絮上:“贫僧想知道,是不是贫僧看见你的皮相……皆不是你。” 鞋底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嗯。” “那……所谓的一郎二郎……乃至五郎,都是你?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施主究竟是谁?” 郑五郎摸了摸自己的脸皮,有些愤愤不平,可又不知该从何解释。 “若是施主为难,那也可以不必说。” 郑五郎转开话题,指着不远处的一口泉水道:“那里便是落胎泉了。” 他手一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竹筒:“你用这个装水……算了,我来好了,你在一旁好好看着。” 说罢,他便一头冲着泉水飞了过去。 “施主小心!”陈唐唐走到泉水边,就见他踩在汩汩上涌的泉水上,用术法操控着竹筒,舀了一竹筒的落胎泉。 郑五郎将竹筒口塞好,一个旋身,飞回她的身边。 他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将那个竹筒塞进她的掌心。 “多谢。” 郑五郎愤愤道:“你除了这句,再就没有别的可说的了吗?” 陈唐唐顿了顿,揣起竹筒,抬起手,手指划过他的鬓角。 郑五郎一惊,整个身体快化作了硬邦邦的岩石:“你做、做什么啊!” 陈唐唐纤细的手指夹住他鬓角的柳絮,缓缓收回手。 郑五郎盯着她,只见她红滟滟的小嘴凑近白花花的柳絮,唇色似要滴落在柳絮上,她双唇微张,如花初绽,一口艳气吹出,那朵轻软的柳絮便飘飘荡荡地飞向远方。 他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一把按住自己的心口,拼命抑制自己的情感,然而,一直以来苦苦压抑的情感已经汇聚成汹涌的潮水,他的心要决堤了。 陈唐唐突然看到郑五郎捂着自己胸口,跪倒在地。 “你身体不舒服吗?” 陈唐唐伸手去扶他,他却挥开她的手,迅速朝后爬了几步:“别碰我。” 又来了。 郑五郎死死咬着下唇,像是哭了一样盯着她,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虽然他一个劲儿拒绝,陈唐唐还是本着慈悲为怀上前查探。 郑五郎整个人像是虾子一样弓着身子,双手捂着心脏,额头上全是虚汗。 陈唐唐蹲下身。 他哭唧唧道:“就怨你!” 不要跟病人计较。 陈唐唐点头:“好,都怨贫僧。” 郑五郎的唇色慢慢变白,整个肌肤也白的近乎透明,他虚弱道:“我都说了,我不要动心,不要喜欢你……你非得撩我……撩我……” “贫僧并没有……” “嗯?”他吸了吸鼻子,幽怨又痛苦地盯着她。 好,贫僧不跟病人计较。 陈唐唐一本正经:“都是我的错。” 他有气无力道:“不是你的错,还会是谁的错啊,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陈唐唐突然生起一种荒唐的感觉,就好像她是个妻子怀孕还出去花天酒地的渣男,妻子快要难产而亡了,她才被人从小娘皮的肚皮上揪下来,被人押着去给她娘子道歉。 陈唐唐摇了摇头,将这种诡异的想法从脑海里甩出去。 郑五郎却拼了最后一口气,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怒吼道:“怎么了!你还不乐意是不是?” 你们能不能都别跟贫僧的衣襟过不去啊。 陈唐唐平静道:“并不是……你说贫僧什么都不知道,那你都告诉贫僧不就好了。” “我……” 突然,他整个人像是在放光,不,不是,是他整个人变得近乎透明,光从他身体中穿过。 “你……” 陈唐唐伸手去摸,却一下穿了个空,她只摸到一团空气。 郑五郎垂眸笑了起来:“你终于还是发现了,我与那些神仙妖怪都不一样,我只是一团气而已。” 陈唐唐没有听懂。 他却慢慢阖上双眼:“大道自然,混沌之先……道自混沌生一炁,便从一炁产阴阳。阴阳再合成三体,三体重生万物昌……我便是混沌之气……” 陈唐唐勉强听懂了些。 “所以我并无实体,若要被人感知,便必须借别人的气化形,”郑五郎的声音越来越飘忽,身形也越来越浅淡,就像是一滩水在炙热的阳光下蒸发干,“我也好想用自己的身子来拥抱你,我也想让你记得我的脸。” 他探出一只透明的手,从她的袖角攀上她的手掌,以一种巧妙的角度放在她的掌心上,就好像真的握住了她的手一般。 “施主……” 郑五郎的笑容近乎虚无,他吃力地摇了摇头。 “什么郑二郎,郑三郎,郑四郎……都不过是我自己被红尘杂念污染的酒色财气而已,亏我还吃自己的醋。” 陈唐唐盯着他越来越透明的眉眼,总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有些不同的感受,然而,她却什么都没有,她的心还是一样平静,甚至有些不理解他所做的选择。 “为什么会在此时化气?” 郑五郎温柔地注视着她,一如初见,一如金山寺外那位温柔贵气的郎君。 “因为我本无心,就不该动心。” 若是动心就要回归本体再也无法脱出。 我爱慕你,却只能放出分身,分身爱慕你,就只能回归本体,这大概就是命定的劫数,我爱你,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爱你,可我偏偏无法靠近你,我的分身若是想得自由,也不得动心。 “可是,我不后悔啊,”他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个分身,到最后,还是要折在你手里面,呵,如同命数。” 陈唐唐明明无感,可听了他的话后,不知为何竟下意识收紧手掌,纤细柔软的手指穿过他的掌心,握住的只有一摊空气。 这时,郑玉郎突然皱起眉,露出痛苦的神情,牙齿咬破了下唇,露出一丝血痕。 难道每次回归都要如此痛苦吗?那他又为何还要分身下凡,为何不躲着会让他痛苦的人事远远的? 她不懂,也实在想不通。 突然,他的身体闪烁一下,就像是一个泡泡被天光闪烁出彩虹似的色泽,接着,“啪”的一声,破掉了。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美梦破灭。 陈唐唐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弯腰朝他消失的地方轻轻鞠了一躬。 对了,她的徒弟们还等着落胎泉的泉水呢。 陈唐唐拢着衣袖,匆匆奔着寺院大门而去,却不防,脚下被什么一绊,一下子摔倒在湿软的草地上。 “哼,你果然是不可信的,居然趁着我们不在偷偷偷泉水。”如意金仙抱着手臂靠在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对着她嘲讽。 他从红色的法袍中探出两根手指,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轻响,陈唐唐的脚踝上出现了一对钩子,正是这对钩子勾住了她的脚踝,让她绊倒在地。 “我告诉你,这座庄院里发生的一切就没有我不知道的,而你……没有我的允许,这辈子也别想逃了。” 如意金仙又挑着凤目夸耀了几句自己的神通,可夸着夸着,他却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儿的地方。 她怎么还趴在地上不起来? 如意金仙:“喂,你别假装了,这里是草地,能摔的多疼啊?” 他边说着,边朝着陈唐唐走去。 “喂,起来了。” 如意金仙站在她身边,打量着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的陈唐唐,怀疑道:“你该不会是故意引我过来,想要暗算我?” “哼,那你也打不过我。” 他一拂衣摆,蹲了下来,见她银发落在草地里,甚至沾上了些许泥土。 他小心翼翼捏着那缕银发:“我就在你身边了,有什么办法就都冲着我来?” 她一声不吭。 “喂,你说句话啊,总不会真的伤到哪里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脚踝和小腿,发现并没有摔破的地方,手臂也无损。 “你们做了什么?”如意真仙冷冷逼问着一对如意钩。 一双如意钩同时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儿,真奇怪……”他伸手扶着她的双肩,将她翻转过来,“不要再装了,你都被我戳……” 他的声音骤然消失在唇舌间。 “啊!啊……你你怎么哭哭了,我也没没把你怎么了啊……” 如意真仙那双漂亮又不怒自威的凤眸中闪过了一丝慌乱。 天光下,她茂密的睫毛中藏着一颗颗珍珠,珍珠似的泪水滑过她的脸庞,落进她银发鬓角。 她张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明明面无表情,明明无悲无喜,明明目光平静,却是在不停流泪,流的他心都酸了。 “你在做什么啊……”如意真仙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又没把你怎么了,你怎么委屈成这个样子?” 他的手掌抚过她脸颊上的泪痕。 陈唐唐喃喃一句:“疼……” 他指尖一颤,摔着袖子道:“你可真是麻烦,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你啊,还疼……疼……疼……” 我也疼啊。 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娇娘子,谁让你的脸颊太过细嫩,我稍微一碰就搓红了。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可还是捏着自己法衣袖角,轻柔地蹭着她的泪水。 “你哪里摔疼了?本仙人告诉你,机会就这么一次,别人求本仙人诊治的时候,拿的都是真金白银,谁像你两袖空空就来我的庵里白占便宜。” 陈唐唐流着泪看向他:“不痛。” “不痛你哭什么!”如意金仙越发急躁。 “贫、贫僧也不知道……” 明明无感,就是一直在哭。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担心,玉郎还会出现的。玉郎说自己出处的话出自《仙苑编珠》和《悟真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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