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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摘星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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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湛急掠,直奔四方池而去。云水宫宫主阻拦不及,伸出的手还未全然碰上秦湛的衣摆,秦湛已跃下高台!    不知是谁愣愣接了一句:“‘东流水’不是早就在多年前被温晦破了吗?哪里还有‘东流水’?”    唯有安远明神色一变,他对云水宫宫主道:“快打开流云!这战不能继续了!”    秦湛先说要止战,后安远明又说要止战,高台端坐的众位正道代表们皆面面相觑,显然一时间不能明白台下比试两人的师父到底突然间犯了什么毛病。要输的喊停也就算了,要赢的也要喊停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之中,唯有朱韶不为所动。    他朱衣玉簪,端起那杯秦湛未动的茶,眼睫微扬,看了一眼台下,吩咐:“明珠。”    隐在他身后的粉衣少女领命而去,绮澜尘却一道气芒拦住了她。    桃源坞主看了朱韶一眼,眼里有万般情绪波动,她低声问:“妖主这时开口唤来下属,是要做什么?”    朱韶答:“绮坞主难道会在意剑阁与祁连剑派的输赢吗?”    绮澜尘盯着朱韶看了一眼,而后缓声说:“你不必激我,玉凰山耳目遍天下,尤甚东海蜃楼。妖主行止突然,很难使我不生疑窦。”    朱韶说:“绮坞主应明白,玉凰山如今同正道一体,利益相关,休戚与共。朱韶自然不会做出自伤般的愚蠢行径,坞主的疑窦尽可放下。”    绮澜尘冷冷道:“若我说放不下呢。”    朱韶反问:“坞主是担心正道,还是担心我师?”    绮澜尘答:“秦湛是死是活和我无关,但你有背叛阆风先例,在此时动作,让我不得不防。”    朱韶看着绮澜尘,他样貌超然,微微笑起倒也并未在绮澜尘面前输了气势。    朱韶道:“我在救人命。”    绮澜尘还欲再问,忽有所觉。    她低头往四方池看去,秦湛已至四方池,却不知为何,未能拔剑以“燕白”破“流云”。绮澜尘正觉得奇怪,秦湛的性格她了解,若是她认定了一定要做,便是千军万马拦在她身前也挡不住一刻,更不要说区区只是一云水宫的法器。    绮澜尘刚觉得困惑,却在石台上悄无声息地突然绽开的一朵花上寻到了答案。    她猛地站了起来,神色大变,不敢置信道:“醉光阴!?”    “醉光阴?桃源的醉光阴?不是也毁在温晦夺剑时了吗?”    台上众人私语更甚,朱韶平静饮了一口茶,绮澜尘心神不稳,自是没空再拦明珠,明珠匆匆而去,朱韶看了一眼天色,搁下了茶壶,握住了自己腰侧佩着的“朱羽”剑。    绮澜尘终于意识到不对,她看向了云水宫宫主,云水宫宫主也意识到了四方池被人做了手脚。    他神色凝肃,并指捏诀,正要打开流云,却被绮澜尘喝止。    “不行!”    云水宫宫主向她看去。绮澜尘咬住了牙,低低道:“流云内不止东流水,还有醉光阴。流云一破,东流水借醉光阴之势迅速成界,莫说云水宫,怕是连清河镇都要全被吞了进去!”    “醉光阴有什么用,我想在场诸位但凡活过了八十个年头的,多少都还有印象?”    绮澜尘声音紧绷:“那是剧毒。”    众人骇然!    有宗门直接质问云水宫道:“怎么回事,四方池内怎么会有已消亡的‘东流水’和‘醉光阴’!”    云水宫宫主焦头烂额地解释:“这,这我们也不知,东流水早就毁了,桃源的醉光阴也是,谁会知道——”    旁人道:“云水宫本就是造器大家,收拾了当年的残片回来修复也不是不可能!”    云水宫主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用东流水和醉光阴困住两个孩子!?”    众人一时语塞,过会儿又有人猜:“谁知道,如今只要流云一破,所有人都逃不出去,可以说此时所有人的性命都已捏在你的手里了——”那人说着,竟也似被自己的猜测惊吓,“云水宫曾给过一剑江寒如此孤绝的批命,迫使一剑江寒孤身远走数十年,现在想来,也很奇怪!”    云水宫宫主气极反笑,他辩解道:“云水宫与阆风、祁连剑派、大莲华寺、桃源并称五宗,已在正道之巅,可以说是与正道一荣共荣一损俱损——我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树敌之事!”    “——或许就是为了树敌!这段时日魔道隐有卷土重来之势,云水宫与一剑江寒有解不开的仇怨,许是你们怕了一剑江寒,所以反投了魔道呢!”    云水宫宫主真是有血吐不出。    说出云水宫宫主可能叛变魔道的那人的看法,反而很快便被众人接受,再次看向云水宫的视线也变得惊疑不定。云水宫宫主在这一刻,算是明白了当年秦湛初次站在众人面前相帮相护,却反被众人怀疑指责时的心情。    他真是一方面恨不得干脆解了流云大家一了百了算了,另一方面却又只能忍住以大局为重。    最终还是一剑江寒开了口。    他道:“云水宫为这次摘星宴费足了心思,魔道插不进来。清河镇他们动不了手,但清河尽头远在云水宫百里之外,哪怕云水宫全力而出,也顾不了那么远。魔道只需在清河尽头寻到流云的法阵,就能做到插手逐星。”    一剑江寒一直看着,他看得冷静,说得也冷静。    “云水宫会在逐星用流云,并不是很难揣度的事,但要能肯定云水宫一定会用,甚至提前准备了‘东流水’和‘醉光阴’使所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束手无策,只能看着——”    一剑江寒闭嘴不言。    绮澜尘眼帘微跳。    安远明也变了脸色。    朱韶道:“我虽从未见过魔尊,但也听闻魔尊是剑阁铸剑大师,与昔年筑阁阁主为忘年交。是他折的‘东流水’,也是他碎的‘醉光阴’,想要修复用之重新布局——于他而言,怕不是什么难事。”    朱韶说的话声音不大,却惹得众人心惊胆寒。    魔尊温晦。    即使已经过去了五十年,再提到这个名字,昔年面对过他的人还是觉得脊骨发寒。    其中一人道:“妖主年轻,不曾见过当年大战,自是不知道当年剑主将魔尊打入炼狱窟的艰难,炼狱窟这地方,有入无出,所以今日之事,绝不会是他!”    朱韶笑了笑,他也不反驳,只是问:“那就是说,诸位宁可相信云水宫叛变,也不愿相信魔尊可能已离炼狱窟,整饬魔道重来了?”    众人哑口。    云水宫主接道:“要说是魔道也不无可能——这么多年来,司幽府何曾离开过炼狱窟,枯叶宫又何曾与司幽府如此关系密切过。只有魔尊复出命令之下,才会使这一东一西两方势力甘心合作。”    有人仍在强辩:“可、可这也不能证明——”    他们看向了一剑江寒,眼中全是最后的期待:“在场中人,除了秦剑主,便是一剑江寒与温晦关系最深,他有发言权,不如问他!”    所有人都看向了一剑江寒,一剑江寒却看着四方池。    他对安远明道:“醉光阴开始开花了,云松还能撑多久?”    安远明救徒心切,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温晦流光,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流云之内:“以云松的修为,大约还能再撑三刻。”    一剑江寒问:“流云所置换的地点,清河尽头,具体是哪里,赶过去要多久?”    云水宫主苦笑:“就算再快,也需得有三刻。那地方复杂难寻,藏在深处,旁人难以误入,所以才选了那地方。更何况,如果真是魔道手笔,那处定有人把手,就算赶去,三刻也入不了内。”    一剑江寒说:“也总要有人去试一试,剑未落,谁知结果?”    他对安远明道:“我去清河尽头救人,你替秦湛稳住云水宫。”    安远明立刻道:“好,若是能救下我徒,我欠你一命!”    一剑江寒当然不需要安远明的命,他与安远明交代完毕,即刻化作一道剑芒飞出。这是昆仑御剑术,虽快,却极其消耗真气,且不能持续太久,所以哪怕是在昆仑派最鼎盛时期,也少见昆仑弟子使用。    如今时间紧迫,一剑江寒也顾不得到了那儿是不是还有对手在等着,只能先尽力去赶。    他越快一分,秦湛能够回旋的余地也就更多一分。    阙如言见一剑江寒离开,立刻对云水宫宫主道:“赶紧让众弟子退去清河镇外,可以的话,连同清河镇的弟子走得越远越好。我会让药阁弟子随行,以防万一!”    云水宫宫主也知道现在事情有些麻烦了,即刻同意了阙如言做法。    朱韶这时才道:“没用,我已经让明珠去探了。”    云水宫主看向朱韶。    朱韶道:“如果是魔尊布局,怎么可能会留退路。明珠直至此刻未回,只能说明一件事,云水宫外已被魔道封锁,清河镇或许能逃,在场的诸位宗门大能或许可逃,那些年轻的弟子们、冲不破魔道封锁的低阶修者。”朱韶笑了笑,“逃不了的。”    “两命换一宫。”绮澜尘低低道。    朱韶赞同了绮澜尘的看法,他对云松和越鸣砚都没什么太大的感情,甚至他带来的妖族们,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也皆能化成妖身逃出,所以朱韶反而成了在场所有人中最镇静的一个。    他说:“这是魔尊复出,出给我们的第一道题。”    流云不解,云水宫无恙,死越鸣砚和云松罢了。    流云解,以云松和越鸣砚目前的修为,自然可以随他们的师父一并逃出,但云水宫内大量观战的弟子,能力不足的弟子,以至于清河镇的居民,都要死了。    一剑江寒大约是最快明白的,所以他奔去清河尽头,想要解这两难之局,但谁也不知道等在清河尽头的人会是谁,而一剑江寒又到底是否赶得及。    赌吗?    谁敢赌呢?    秦湛突然出现在四方池前,也令观战的弟子们悚然一惊。众人初见秦湛,她已手握燕白剑柄,状似要拔剑,却在燕白出鞘三寸的时候,又顿住了手腕。    她看向了流云之内。    被锁在了其中的越鸣砚和云松显然还未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两人酣战正激。流月之利、眠冬之凛,让其中的醉光阴甚至都瑟缩了几分,不敢太靠近于这剑气外放的两人。    越鸣砚和云松两人,全副身心都在对方的剑上,竟然也无人注意到石台下醉光阴悄然而生,也未注意到流云外,秦湛拔剑未拔,看着他们的模样。    又是再击平手,云松退下一步,眼神凝锐,他执起了剑,剑身顺左臂似拉弓而提握,这不是祁连剑派的任何一式,也不是越鸣砚在这十年随秦湛游历天下,见过的任何一式。    云松道:“第十四式,用以同师弟做个了结。”    越鸣砚微微阖眸,再度睁开时,眼中原先因眠冬剑气而生出的异色也消失不见。他横握眠冬,对云松道:“阆风剑阁,剑式第一,迎师兄此剑。”    话毕两人再次撞上!    这一剑本要分出个胜负,云松却在运气一半之时,突然口吐鲜血。越鸣砚大惊,立刻偏开剑锋,激撞向石台。他一剑击上,石台震动,却不得半点伤痕。越鸣砚一惊,立刻发现了石台上流转着的似水般流光,以及石台边角已缠完外圈的无名花。    越鸣砚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却也知道这东西要命。    他先是伸手扶住了要倒下的云松,接着眠冬一剑挥出,冻住石台周遭,以冰冷剑气逼得花不敢近。    越鸣砚搀着云松惊疑不定道:“这是什么?”    云松只觉得气血翻涌,他知道自己是中毒了,即刻封锁了自己的经脉,以免毒气窜走。他看了那花一眼,只觉得古怪,却也分不出是什么。    越鸣砚道:“事出突然,我与师兄的比试还是改日再续,先停战共出。”    云松看了看四周,却道:“怕是来不及。”    越鸣砚:“怎么?”    云松道:“你看这四周景色,连风都不动。我们怕是被锁在什么界里了,只是在战中未有所觉。”    越鸣砚如今细看自然也发现了,随着云松的这句话,连界似乎都懒得再伪装了,他们的周围开始变得阴暗而无光。    越鸣砚低声道:“这到底是什么!”    云松气虚:“我曾听我师父说过,云水宫有一珍宝名为‘东流水’,可造一界。类似于阆风筑阁黑塔,却远比黑塔可怖强悍。当年云水宫就是用这东西,困住了无数强大的、想要夺燕白剑的修者。不过这东西应该早就已经被魔尊毁了,所以现在我们遇上的是什么,我也猜不到。”    越鸣砚握着剑,极尽可能的以寒气逼迫着那些花不敢逼近。    越鸣砚他们看不见外面,可外面却能看见里面。    秦湛心想,这大概也是故意的,只有他们能看见里面有多糟糕,才会越发心焦于结局。    安远明原本是在台上,如今也忍不住下来。    他看着虚弱的云松,喊叫了两句,见徒弟听不见,方才看向秦湛,他道:“一剑江寒怕是来不及,你徒弟和我徒弟不知还能撑多久,我们没有选择了。”    修真界多久才能出一个云松又或是越鸣砚。    在安远明眼里,他们俩自然是要比这云水宫里芸芸大众要重要的。    可他却不能确定秦湛也会这么想。    秦湛这个人,她这个人——    秦湛道:“有三条路。你选了第一条,阙师姐选了第二条,一剑江寒试图去挣这第三条。”    “其实没那么难。”    安远明惊疑不定地看向她。    秦湛缓缓拔出了燕白。    众人只听空中一声燕鸣,再感便是铺天压力,随浩荡剑气一并而来!    秦湛道:“只要够快,一夕间折了东流水,碎了醉光阴,选择就不在了。”    安远明:“怎么可能,就算再快——!”    “秦湛,这里面是你我徒弟的命,不是拿来让你豪赌的筹码!”    秦湛敛下眉目,她道:“众人散去,越远越好!”    她的声音犹如暮鼓晨钟,乍然间传遍了云水宫。云水宫弟子惶然不明所以,却无人敢抗拒话中之威。不消一刻,原本观战的众人都散去,甚至连较远些的弟子都走出了秦湛的视野。    她握紧了剑。    自从正魔一战后,正道见秦湛拔剑的机会便少的可怜,见她真正出剑的机会更少的可怜。    安远明见秦湛神色平和冷静,像极了四十年前她出剑崩碎山脉的模样,心中尤惊,不由退了一步。    而秦湛则横剑在前。    阆风剑阁不同祁连剑派。    传下的剑招,只有三式。第一、第二、第三。这三式与其说是剑招,倒不如说是剑气、剑心、剑意。每人的剑阁三式都相同又不同,不同种又化出千百种变化来,故而又被称作“无招”。    安远明见过秦湛与温晦对剑。    剑阁三式对剑阁三式,地动山摇,仿佛连天都会崩。    秦湛看向四方池,对云水宫宫主道:“开流云。”    云水宫宫主一怔,下意识便听了她的命令,开了流云,念完咒诀方觉不对,就在他慌忙想要补救的时刻,秦湛一剑已出!    与越鸣砚先前相同的起式,却是截然不同的剑气。    “剑式第一。”    秦湛道。    流云一解,东流水悍然张开!    安远明再退一步,秦湛则一剑已出!    叮——    安远明看天,原是晴日,可晴日似乎也感秦湛剑气暴戾转而乌云狂卷,遮天蔽日。    他下意识又看向秦湛。    秦湛已入东流水。    她的剑从横于身前转而垂下。    越鸣砚支着眠冬,拼尽全力将无名花拒在自己与云松周身一寸之外,这些花也像有自我意志,在发现寒冻不得过后,竟疯狂繁衍,以死去的花枝交叠覆盖眠冬冰寒,扑于无数花枝之上向两人扑来。    越鸣砚可冻一枝,却无法冻住整片春日。虽是如此,他却也仍苦苦支撑着,无名花进不了那一寸,堆叠的花枝近乎要有眠冬剑长的高度,疯狂地舒张横展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他猛觉阴云瞬散,下意识抬起头来。    便听见极轻的玻璃碎声。    秦湛道:“第二。”    原本活着的花枝忽然间顿住,紧接着便像是玻璃制品一般在越鸣砚的眼前崩碎了彻底。他看着那些冰晶破碎,而后见到了踏进了石台的人。    秦湛执着剑,一身白裳,踏进了清河尽头里。    清河镇外,众人忽见天地日月变色,心慌不已,不免私下窃窃,又慌张自街上躲入屋内,只敢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风云变化中心的云水宫。    街上一时空荡荡,连卖面的摊贩一时都慌得丢下手中活计,躲去了家伙后。    唯有一玄裳青年,依然慢条斯理地坐在原地吃着他的那碗面。    直到这碗面吃完了,他才抽空看了天一眼,眼里露出笑意。    “三个选择都不要,这么多年,还是任性不改。”    摊主见那青年见风云而不改色,便觉得这人大约不好惹,也不敢多问,甚至不敢多听。直到原本欲雨的乌云惊雷散去,清河镇上的众人才稍微探出头来。    摊主自然是去看那青年,可那青年已不在了,只留下五个铜板,付了面钱。    另一方面,一剑江寒终于在两刻内赶至清河尽头。    那里果然有人拦着他,而拦着他的人,也正是一剑江寒寻了很久不得踪迹的人。    知非否收起了摇着的扇子,微微笑着向一剑江寒拱手一礼:“一剑江寒,自剑阁一别,可还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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