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局里头这么多事, 本来人手就不够，只有招人的份儿, 哪能赶人呢？你想多了。我提你到治安那边去做分管局长？”陆宵灼跟他商议。    林明义顿时满心悲愤：“那还不如直接赶我回家去呢。”    陆宵灼无奈地笑笑, 只好安慰他：“先别这么悲观，我也没说去了那边，这边的案子你就接触不到了。你让我再想想, 你也再认真考虑考虑，起码先保证你家里人安全。我也会跟父亲提一提这事儿。”    林明义看着他，不太确定地问道：“那这几天, 我做什么去？”    陆宵灼看他一眼：“回家休息, 等着新任命。”    林明义呆呆地应了一声，整个人仍旧不在状态, 转身就要往外走。手指握住门把柄的时候, 才猛然回过神, 停下了步伐, 又转过头来，说道：“署长，您说, 陈云生是怎么得罪上头的人的呢？我印象中, 他一直很谦虚低调, 为人也是温和有礼。”    陆宵灼也是微微一愣, 他也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陈云生少时的名气的确大。才子文人一般都孤傲，脾气性格上也总是有些固执僵硬, 陆宵灼觉得，意外得罪人并不稀奇。    但是话又说回来，陈云生的确是不一样的，他的才华是真，他的温柔谦逊也是真。无论在什么场合，陈云生从来都没有过气势凌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他也一直都是温柔和气的样子，要说他无意中得罪人，或许有可能。但是无意中得罪高层，这个几率，未免太稀奇。    想着想着，陆宵灼又想到了从颜宁那里拿回来的那本笔记，心头灵光一闪：“会不会是，他写了什么文章，让上面的人不高兴了？”    说着，他便将笔记本从抽屉里面拿了出来，又一次认真看了起来。还没看了两页，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林明义看着关的死死的门窗，人一进来肯定会察觉异常，便立刻将窗户打开了半扇，然后走过来开门，还说了一句：“稍等，我正在跟署长汇报情况。”    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哦，没事……我不着急……你们慢慢说……”    林明义一听这声音，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将门打了开来：“是四小姐呀。”    颜宁也抿着唇对着他微微一笑：“打扰你们说正经事了吗？”    “没有没有，已经说完了，就是汇报一下最近的几个大案子。”林明义让她走进来，随即又关上了门。    陆宵灼也抬起头来，看向她：“颜宁，你对陈云生写过的文章和诗集，有什么印象吗？我记得你看过他的诗集来着。”    颜宁点了点头：“是看过一些，还跟我的老师讨论过呢。王仁山先生特别推崇他，当时我把诗集拿去给他看的时候，先生可高兴了，跟我讲了许多他诗集里的佳句，还说他的文章写得也很好，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啊。”    陆宵灼心里又开始不舒服了，知道他才华好，但用得着说这么好听吗？难道才华好了不起啊？他长得好就不是优点了？    陆宵灼心里忿忿不平，又说：“想不起来就算了，他写的文章也不是很多，我慢慢看。若是线索真留在这里面，总能找到的。”    这么一说，颜宁也想起来了：“我记得王仁山先生也说过来着，自从大学毕业后，陈云生就甚少写文章了，进入报社之后，更是再无一点笔墨留下。”    陆宵灼更不高兴了，打翻的醋坛子都快涌上心头了：“嗯，那我回头找王先生谈一谈。”    颜宁却是很积极，很想帮助他快点找到线索，将案子解决，便又问道：“你知道是哪一方面的文章吗？王先生跟我谈起过陈云生的文章，我基本都还有些印象。”    陆宵灼眉头都快拧成绳子了，看到林明义还在，他又不好发作，便抿着唇不做声了，偶尔瞅一眼林明义，希望他识相点赶紧离开。    然而林队长也对这个案子十分积极，想了一会儿便说：“会不会是跟鸦片有关？”    “鸦片？对哦！”颜宁顿时恍然大悟，拍了一下手，认真回想了一下，“我知道了！他的确写过一篇关于鸦片的文章，而且流传度很广，你们应该都听说过的。反正我在学校的时候，学校的广播里，都曾经放过好几次。”    说着，颜宁走过去，倚在陆宵灼身边，从他手上拿过笔记本，翻了几页，又递给他：“就是这一篇了！”    陆宵灼定睛看了过去，林明义也立刻走了过来，跟着一起看。    “我知道了……”林明义顿时恍然大悟，“我当初，愿意将林明义招揽过来，并且愿意将他收为弟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篇文章。我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文章，觉得这个孩子心性十分好，而且正义感极其强烈，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警察……”    陆宵灼第一眼先看到了副题——记虎门销烟八十年。    再联系刚刚颜宁和林明义所说，这篇文章，几乎得到了当时大部分文人士客的认同和赞扬，普及度之高，的确很有可能得罪某些人的利益。    “去查一查，这篇文章发表前后，有什么事情发生没。”陆宵灼很快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即刻吩咐道。    林明义也是精神一振：“是，我这就去。”    颜宁看着他风风火火走了出去，一扫刚刚开门时的郁闷，眨了眨眼，十分不解：“林队长是不是最近累傻了啊？没有事情做闷闷不乐，有事做却乐成这样，闲着歇歇不好吗？这么积极，你们警局给开多少钱啊？”    陆宵灼忍不住笑：“你要是来，跟我拿一样多。”    颜宁眼睛一亮：“你拿多少？”    陆宵灼看着她，眸子清亮：“你想知道？”    颜宁嘿嘿笑：“跟我说说呗。”    “结婚了，就都归你了，想买多少牛肉干都行。”陆宵灼言笑晏晏，笑容里带着三分玩笑七分试探。    颜宁微愣了一下，脸颊红了起来，却是没有直接回避，反而回道：“这不是还没有结婚么？结婚之前打探下夫家的财务状况，也算是正常操作？”    陆宵灼的笑容逐渐扩大，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伸出手抱了抱她的腰，却又很快放开来：“那要不我回头列个明细，你仔细看看？”    “那当然好啊。给我娘看看，她满意了才行。”颜宁没有拒绝他的亲近，既然都决定要在一起了，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很可能会在一年后结婚？所以从现在开始，她也必须要一点一点地，让自己逐渐去适应这个人，了解他的习惯和喜好。    陆宵灼对她好，颜宁心里是知道的，也一直有些小愧疚。因为家里仅有的两个男人，渣爹和颜峰，都没有对她的人生留下任何好的印象，她对外人也一直很慢热，难以一下子就变得热情熟络起来。    每到这种时候，颜宁就很羡慕明霜霜。    不过，就算不能给以对方同等程度的回报，演员也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对别人的善意视而不见，更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宵灼看她没有抗拒，甚至还能有说有笑，愿意接下他的话题，心里也舒了一口气，想着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其实他倒是很理解颜宁现在的忧虑，从一开始，他们的相识就不是太美好，她是受害者他是警察，没有给她留下心理阴影，陆宵灼已经谢天谢地了。    “母亲说，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去我们家一起吃个饭，你觉得？”    颜宁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啊，那我去给陆太太买个礼物，你先忙，买好了我回来找你。”说着，就准备出门去。    陆宵灼连忙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去这家铺子买，记账就行。”    颜宁眨了眨眼：“这不好？第一次给人买礼物呢，你别担心，其实我也没那么穷……”    陆宵灼笑笑：“咱们俩还用客气嘛，我的就是你的。”    “那我的呢？”颜宁随口一问。    “你的还是你的。”陆宵灼笑意昂然，“快去，买好了早些回来。”    颜宁：“哦。”    颜宁走出警察局，乔乔就跟了上来，问道：“去哪里？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小白脸很忙？”    颜宁说：“他说陆太太邀请我去家里吃饭，我便想着，去给太太买个礼物。”    一听逛街，乔乔就很高兴了，甩了甩尾巴：“买什么？我知道的店可多了！”    颜宁便拿出那张卡，看着上面的名字和地址，念给乔乔听：“这家店在哪？”    乔乔喵呜了一声：“哇，这地方的东西可不便宜，你这是要倾家荡产讨好未来婆婆吗？”乔乔很担心自己的零食，又说教她，“距离你下个月发工资还有十天，你这是要活活饿死我啊！”    颜宁将它从自己肩膀上揪了下来，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一人一猫四目相对：“乔乔，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减一减你的饭量吗？”    乔乔看着她：“我的饭量怎么了？”说着又警惕起来，“是不是小白脸又跟你说什么了？他嫌弃我吃的多？我去！我还没嫌弃他笨呢！要不是我，他的案子能这么顺利？这人人品不行啊，过河拆桥！宁宁，换个！”    颜宁：“……人家是关心你！昨天路过宠物店，还特意去问了店掌柜，说是你这个体型有点危险了，要么减肥要么切蛋蛋……”    乔乔顿时挣扎起来，气的大吼：“我就知道，小白脸不安好心！他肯定有毛病！”    颜宁哭笑不得：“他能有什么毛病……”    “没毛病他天天盯着猫的蛋蛋一脸羡慕嫉妒恨？！”乔乔十分愤怒。    颜宁：“……”    “不是？也没有羡慕嫉妒恨呀……”毕竟，羡慕嫉妒恨也没用，陆宵灼又不是猫。    乔乔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儿，将陆宵灼从头骂到脚。    颜宁只好默默闭了嘴，顿感心累。有猫又有男朋友的幸福人生，并不是唾手可得呀。    在乔乔絮絮叨叨的时候，颜宁总算是找到了陆宵灼给她指定的店，走了进去。乔乔趴在她的肩头，扭过头来观察着四周，想看看这片有没有卖零食的。反正是小白脸付账，不吃穷他，乔乔心里这道坎儿也是难以过去了。    然后，它就看到夏晨晨和莫安笙就从对面的店里走了出来。    虚晃的背影虽然只是看了一眼，夏晨晨也认了出来，那是颜宁，便忍不住眯着眼向着对面的店看了过去。那是一间卖首饰的店铺，东西都很稀奇，品质也是数一数二，价格高昂。    夏晨晨觉得，她应该不是给自己买的，难道是要送人的礼物？    “晨晨，你看什么呢？”莫安笙跟掌柜的说完了话，一转头就看到夏晨晨盯着前方若有所思，也跟着看了过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夏晨晨回过头来，对着他嫣然一笑：“没事儿，刚好像看到熟人了。”    莫安笙“嗯”了一声：“要过去看看吗？”    夏晨晨摇头：“不用了，咱们回去。”    莫安笙笑着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温柔应道：“好。”说着，走到路边，喊了辆黄包车，让她上去，自己又喊了一辆，跟在她后头。    乔乔蹲在首饰铺子的门口，目送着两人走远，眯了眯眼，很快跟了上去。    颜宁一眨眼就不见了自己的猫，正想喊一声，伙计便说道：“小姐，您的猫跑出去玩了。”    颜宁“哦”了一声，也没太在意，继续听着店小二给他介绍店里的新品。    乔乔一路跟到了戏院，夏晨晨下了黄包车，从后门进了戏院，莫安笙也跟了进去，乔乔便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墙头，将自己藏在瓦片之下，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    夏晨晨一回来，丫鬟就赶紧迎了上来，将拖鞋放到她脚边，然后将她买的东西和换下来的高跟鞋拿回了屋子里，然后又有另一个丫鬟端着热茶和点心送了过来，随后又退了下去。    夏晨晨倒了茶，抬起眼来对莫安笙说道：“喝口茶，就回家去。”    莫安笙不说话，眉眼垂落，薄唇也抿得紧紧的。    夏晨晨又笑了一下，说道：“你这是跟谁置气呢？”    莫安笙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我……”只有这一个字，莫安笙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抿起唇，却是抬起头来，看向夏晨晨，神情十分倔强。    夏晨晨依然微笑着，光华四射，美艳的脸庞映照在阳光下，越发显得肤白如玉红唇似火，让人舍不得挪开目光：“我还是那句话，不会再改变。老太太说的没有错，咱们不合适。”    莫安笙的脸色，突然就黯淡下来：“我会努力……”    夏晨晨摇了摇头：“你已经很努力了，也做得很好了。我知道，自从三年前，莫家的铺子就已经是你在打理了，老太太这好几年都没出过门，外头的事情哪里应付的来？我也知道，莫家的生意有了很大起色，这都是你的功劳，你不用妄自菲薄。”    “但是，你依然还是看不上我，不是吗？”    夏晨晨笑，一手托着下巴，眯了眯眼：“要是这么想能让你死心，那就当我是这个意思。或许，等你再优秀一些，莫家的行情再好一些，我会心动也说不定呢。”    莫安笙“蹭”地站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会让莫家的产业越来越好。”    丫鬟刚端着一碟刚出锅的点心走来，就看到莫安笙离开的背影，便问道：“小姐，莫少爷这是回家了吗？”    夏晨晨慵懒地应了一声：“东西都收拾了，我去睡一会儿。”    丫鬟连忙应下。    乔乔蹲在墙角，可怜兮兮地咽了咽口水，愤恨地舔着小爪子，心想回头一定要好好压榨一大包零食，为了小白脸这些案子，它容易么？别人吃好吃的，它就只能闻着香味流口水！太不人道了！    这是要馋死猫啊！    看着夏晨晨进了卧室，乔乔又悄咪咪地跃到她房间的窗台上，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里头没有别的人之外，这才离开了，然后决定去莫家看看。    乔乔到的时候，莫老太太正在骂孙子，语气十分尖锐：“你是为了那个女妖精，家都不要了吗？多大人了，还在做着才子美人的梦呢！”    莫安笙垂着眉眼也不说话。    乔乔突然有点可怜这个少年了。老太太心理变态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都七八年了，也亏得他一直忍耐着，谁叫这个老变态是他的祖母呢？而且还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但是莫安笙的忍让显然并没有让老太太觉得满意，喘了口气，歇了歇，老太太更加生气了，继续骂道：“也不看看人家交往的都是什么人，想要嫁给什么样的权贵不成，看得上你这小门小户？！”    莫安笙忍不住了，低声说了一句：“晨晨不是这样的人……”    “你又知道！”老太太尖叫起来，“你对她了解那么多，怎么就不肯花点心思了解一些你唯一的亲人呢？是不是我死了你就称心如意了？不会有人再絮叨你，也不会有人再盯着你成家立业，甚至你还以将那个妖精娶回家了，是不是！”    莫安笙的脸色十分难看，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反驳，依然垂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一样。    “不是让你多跟颜宁接触吗？有空出去陪那个小妖精，怎么没空跟颜宁一起吃个饭吗？！”莫老太太气呼呼地，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胸口起伏不停，嘴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和额头上深厚的川字纹，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异常严厉苛责。    莫安笙没忍住，说道：“宁姐姐有自己喜欢的人了，他们在一起很好……”    莫老太太立刻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唬我呢！颜宁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她从小就不爱跟外人亲近！陈云生那样的大才子都没让她刮目相看，一个相亲认识的男人，这才三四个月的时间，就能让她放到心里去，难不成貌若天仙啊？！”    乔乔挠了挠下巴，老太太还真是懂他们家颜宁，这也猜得到！    莫安笙却是不会对人相貌说三道四的，而且，陆署长名声在外的，可不光光是他的美貌。接连两起大案侦破，其中一桩还是持续了好几年的连环大案，这人在西延市，就算不依靠家世，也已经是青年才俊中的中流砥柱了。    鉴于此，莫安笙就更加不愿意，对这人有一丝一毫的偏见，更不愿意他的相貌，成为别人调侃的理由，便也只能沉默下来。    嬷嬷于心不忍，看着站在床前的孩子，心里止不住叹息，到底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老太太的错，便连忙找了个借口，跟老太太说起来大少爷的婚事，然后给莫安笙递了个眼神，让他赶紧走。    莫安笙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莫老太太轻哼了一声，大约也是骂的累了，便暂时放过他，问起来嬷嬷：“颜宁那个相亲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打听到了？”    嬷嬷点了点头：“我特意看了看，人长得的确是十分好看，也难怪宁小姐喜欢。他们两个人，看上去感情也是十分好了，我看到宁小姐被那人牵了手都没拒绝，应该是相处了一些日子了，颜太太并没有说谎。”    莫老太太皱起眉头：“这可如何是好？之前我总觉得，颜宁身子单薄了一些，颜家条件也不够好，所以才没有考虑，却不想……”    乔乔听在耳朵里，骂了一声：“不要脸的老妖婆！”    作者有话要说： 乔乔：我感觉到有人在盯着猫的蛋蛋……    颜宁：……你可能产生幻觉了，多吃点罐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