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桑裴生气

    抄着近道走, 还是不可避免的会遇上大妖。他们的伪装桑裴认真检查过，容貌、气味都能完美遮掩过去, 糊弄妖域的妖怪没问题，偶尔运气不好遇上对气息观察细致入微的老妖怪，或者嗅觉极度灵敏的虎妖和犬妖才会逃无可逃, 只能一战。    荒废的小道上，四个妖怪艰难地走着。    小道杂草丛生, 近几年内没有一只妖在此行走过。    扶疏心底隐约生出古怪之感，她抬头看了眼桑裴, 忍不住更靠近一点，这样她才觉得安心一点。她相信妖皇大人, 只要他愿意伪装, 就可以轻而易举躲过其他妖怪的耳目。可是，现在，那么多妖怪都能找到他们。    太不可思议了。    扶疏已经转晕了, 她将自己的疑惑告诉桑裴。桑裴沉默，牵着扶疏的大手，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越来越紧, 像是怕一个没留心, 小家伙就丢掉了。    桑裴薄唇紧抿, 脸色阴沉。在他们背后, 似乎长了两对眼睛，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另一双直勾勾盯着扶疏, 这让他很不悦。    白晶脖子转来转去，黑溜溜的鼠眼不放过任何地方，也察觉出异常，不耐烦道：“埋伏在岐易林暗处的妖怪，到底有几个啊？其中是不是还有对咱们很熟悉的？”    不熟悉哪能这样，走到哪就跟到哪，甩都甩不掉，真的烦死了。    桑裴不动声色，抬眸凝视前方的路，面上露出凝重。    这条路怪石嶙峋，奇花异草繁盛，太过难走，在羊皮卷上没有标注，而且几十年没有人经过了，他使用沙罗树枝卜算过，就算住在方圆十里的妖怪，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    可偏偏在他们走过之处，总有不少大妖埋伏。    似乎对他们的去向，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垂眸问：“我们一路经过的地方，都见识过哪些妖怪？”    扶疏被他的语气凉得瑟缩，皱着小脸苦想：“朱雀部落的朱雀王和贺佐大人。”    黑琪补充：“黑熊族。不过老大，我敢以性命发誓，他们肯定不会出卖我们。此外，在一路上也遇见很多妖怪，只有一面之缘，不至于就盯上不放了。还有就是睚眦，咱们帮他报了仇，他肯定不会出卖我们的。”    黑琪神色坦然，拍着胸脯。黑熊族和睚眦，他可以全然信任。    白晶看向桑裴，眼珠子滴溜溜地晃，鼠爪摸摸鼻头：“最了解你的人……虎王算一个，你不是他的大儿子？”    “不是虎王。”    提起虎王，桑裴脸上是一闪而逝的冷漠和厌恶，迅速恢复平静。    根据他们掌握的线索来看，此事与虎王并无干系。虎王作为妖域一方领地的王，自信、傲慢，崇信实力横扫一切，不屑于耍阴谋，更别说暗戳戳埋伏。    许久，桑裴若有所思，抬眸，轻启薄唇：“还有狐族。无论是虎王身边的野狐妖，还是绿绒山林的狐妖，亦或者睚眦的女人，一路走来，没少碰上狐狸。”    一    这么说，还真是哦。    扶疏睁着浅绿色眼眸，经过桑裴提醒，一拍脑袋，想起一件事，气鼓鼓地道：“还有一只七条尾巴的狐狸，哥哥，我在妖林遇见过一次，在灰苍岭也遇见过一次，会不会跟他有关系？”    提起狐族的七王子夜莘，扶疏就忍不住愤怒，他居然挖树爷爷的根。    白晶烦不胜烦地捶脑袋：“烦死了！没有谁那我就把账算在狐族头上了！咋到哪都有狐族呢？现在的妖界落魄成啥样了，连狐狸都搞不定？”    想当初就算狐族的最强者，在路上见到大主人时，也得点头哈腰，狐族的实力，在上古就是垫底的。    至于现在妖域受人尊敬的华清尊者，白晶翻白眼，听都没听过。倒是鹤老那家伙，半卷天书的主人，懂的东西很多，还算有点名头。    妖界现在究竟有多凄惨，当年算不得多厉害的他，为了给大主人报仇，硬是霸占了朱雀部落的神血池，将他们欺负得不敢吭声。    这边，他们一边走一边猜测是谁透露了行踪，突然间，桑裴顿住脚，皮笑肉不笑道：“又来人了。”    “索性一起上！一个一个的来，烦不烦！”    扶疏、白晶、黑琪顿时停下脚步，眼里喷火。前方初看没什么动静，可凭借经验，他们已经猜到，就在七丈远的乱石坡后面，有一伙妖怪。    扶疏辨识过气息，道：“有七个妖。”    白晶：“六只金丹巅峰，一只元婴。”    黑琪哼哼：“都发现你们了，七只野山鸡，出来！”    桑裴柔和地看向扶疏，紧接着，揪起她的衣领迅速往身后一推，放在安全的地方。再看向对面的乱石，目光冰冷。双掌翻转，几颗火星就迸溅而出；而白晶想要将花盆放在一边，花盆“嗡嗡嗡”地敲他脑袋，无可奈何，大白鼠只得顶着盆大爷，往前一趴，龇出尖牙；黑琪这边，咆哮一声化为原型，轻轻抓起茶茶，往蓬松的熊毛里一塞。    三人紧盯着乱石坡。    一息、两息、三息……没多久，乱石坡背后的妖怪顶不住，两声骚动过后，“咕咕咕”地跳出七只……毛色鲜亮的野山鸡。    不多不少，六只金丹，一只元婴。    他们见到桑裴这边只有三个，看不出实力如何，只是有两个妖看上去挺稚嫩，奶都没断！松了口气，气势一下放开，展开翅膀，大喊喝道：“交出草木妖，饶你们不死！”    白晶爪子将地面的石头挠出深深的印，嗤道：“还蛮横的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啊。”    黑琪踱步，挑眉道：“还用看吗，很明显的事啊，他们就是中看不中用！”    对面被嘲讽的野鸡妖顿时炸毛，“咕咕咕”叫着就蹦着跳着冲下乱石坡，尖叫：“杀死他们，大宝贝就是咱们的了咕咕！”    桑裴白晶黑琪立刻分作三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身扑上去，与野山鸡们搏斗，气势丝毫不弱，拔鸡毛、扎眼睛、砍鸡腿……招式并不正规，却异常有效。    一月时间内，他们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战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了，几乎是三里一小斗，五里一大斗。渐渐的，他们都习惯了随时随地都可能突然冒出来的敌人，也练出了简而有效的对敌招式。    咕咕咕……    吼吼吼……    一场厮杀，野山鸡死的死，伤的伤，眼见低估了敌人，慌忙拍拍翅膀逃走。    “得，又解决一波。”白晶坐下。    黑琪最凄惨，白皙的面容划了一道口子，胳膊上也让野鸡叨得满是坑，鲜血直流。他气的不行：“都已经契约了，还抢什么抢！这么能耐怎么不去做强盗啊？！”    茶茶看着黑琪胳膊上的伤口，快速地用叶子堵住血，按照扶疏教的方法输入药气，眼巴巴盯着伤口，恨不得他快点好。可他的治愈能力远远比不上扶疏，吭哧吭哧半天了，才止住血。    小杏树蔫巴巴：“黑熊，我要是再厉害一点就好了。”    黑琪抱怨的话立刻停止，龇牙咧嘴地扯出一抹笑，温和地摸茶茶的树叶：“没关系，我们的茶茶还小嘛，等茶茶长大了，就会很厉害的。”    茶茶树叶才渐渐立起，“我会跟姐姐好好学的！”    黑琪脸上微笑，心里却暗骂无处不在的妖怪，都怪他们，破了他养了多年的好脾气。好好的一个优雅熊，硬是被他们逼迫得一天比一天粗鲁，都快成了抠脚的野熊了。    扶疏在桑裴坐下时，飞扑过来检查他的伤口，桑裴并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每一次打斗，她都在担心。    蹭了蹭桑裴后，扶疏过去给白晶看伤，作为三人中最厉害的，白晶也没有受伤。    白晶眼珠子定在扶疏身上，见她难过，就坐不住了，安慰道：“不要担心呀小主人，就这些货色，俺还不放在眼里！”    一点本事都没有，就敢来抢小主人，还把小主人吓坏了，该打啊！    扶疏点点头，又回到桑裴身边，靠在他身上。她确实害怕，不知为什么，心底总觉得不安，七上八下的。    桑裴疲惫不堪，捞过扶疏狠狠抱了抱，闻到小家伙身上淡淡的花草香，才好了些，仍旧不放开，道：“不要怕。”    不知在安慰扶疏，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看上去对一切都毫不畏惧，实际上并没那么乐观。线索指向狐族，倘若此事果真是狐族做的，那么以他对狐族的了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只派出这么点的妖怪，很可能只是……掩人耳目。    狐族还隐藏着多少秘密？他们做了那么多的事，目的是什么？    桑裴紧了紧胳膊，像把心爱之物圈起来的孩子。不过管他们做什么，千万别把念头打到小家伙身上。他只剩下她了，谁敢动一下，他拼尽所有，也绝不会放过。    白晶和黑琪察觉桑裴的不正常，再看着被他圈揽的扶疏，张张嘴，憋住气，什么也不敢说了。    这俩人，既不像寻常的兄妹，又不像正常的契约者，关系太复杂了，搞不懂搞不懂。    黑琪清清嗓子，忐忑地问：“那个，咱们还继续走吗？”    桑裴慢慢松开扶疏，站起身，牵着扶疏的手把她拉起来。    他已然恢复正常：“已经走了那么远，退无可退。在回去的路上，埋伏的妖怪不会比前方的少。”    黑琪哈哈道：“那就继续走。”    一行人走过之后，没多久，一群苍狼族飞奔而至，粉尘飞扬。他们到了后，低头在地上认真地嗅，在尸体堆里翻找，回头禀告给头领，“族长，有大王子和扶疏主子的气味，可是，又消失了。”    一头瘦削的苍狼自狼群里走出，嗅到两股熟悉的气味后，眼眶里溢出热泪，叹息道：“小扶疏的身份暴露，大王子他们过的……更苦了。”    来者即是苍狼族首领苍木，自从桑裴离开，他就苍老了很多。勺皓山一战后，他违抗虎王的命令放跑桑裴，受到了严酷的惩罚。苍狼一族被虎王厌弃的消息传出去后，从前得罪的妖族纷纷露出头报复，苍木不得不带领苍狼一族隐居在人迹罕至、灵气稀薄的地方，不问世事。    直到一个月前，虎卫寻找到苍木，要他帮一个忙，这才打破苍狼族的平静。    虎王已经得知了大王子的消息，但为时已晚，大王子带着自己的草木妖，吸引了整个妖域的注意，处境艰难。但虎王自知已经被大王子怨恨，他出手会被拒绝，恐怕适得其反，故而，需要苍狼一族前往，找到人，暗中保护。    终于得知桑裴的消息，哪怕一丝，知道他还活着，苍木就宽慰了，放下了紧紧揪着的一颗心。    苍木收到消息立刻出发。苍狼一族誓死效忠虎后和大王子，虎后一死，大王子就是他们唯一的主子。    然而，每次都来迟一步。等他们赶到，大王子已经打完，换了个地方，踪迹和气息再度隐藏，看来，大王子这一路，异常艰险。    苍木心脏复又高高吊起，咬牙道：“继续追。”    苍狼一族离开后，没多久，又一阵地动山摇，黑熊族紧随而至，扔来野山鸡的尸体，报道：“黑胡老哥，又来晚了，少主走了！”    黑胡趴在地上寻找了半天痕迹，终于找到溅落在地上的几滴血，惊骇道：“是少主的，少主受伤了！”    这下，所有的黑熊都过来看，发现还真是黑琪的血后，立刻伸长脖子怒吼，“他奶奶的，竟然敢动少主，不要命了！”    “野山鸡是，走走走，找他们算账去！”    “必须替少主找回场子，敢惹咱们黑熊族的人！”    黑熊族离开后，山道里传出一股恐怖的气息，两息功夫，乱石坡上就被一层青苔爬满，青苔看上去柔弱无害，可攻打过妖林的妖怪一定印象深刻：腐肉青苔。    让兽妖闻风丧胆的腐肉青苔爬过之处，所有的尸体都化为白骨，紧接着，坡下发出轰隆隆的响动，三个长相诡异的草木妖走出，一个躯干遍布人脸的怪树、一个散发异香长着利齿的大红花、一个柔软飘逸的柳树。    豆豆躯干上的脸每一张都露出惊恐的表情，道：“居然有人敢抢夺藤老大，吓得我立刻从庸陵跑出来，还守什么庸陵，老大都被其他兽妖惦记上了！”    香香绿叶叉腰，冷哼：“惦记藤老大，当咱们妖林是死的不成？沙罗大人将咱们送到庸陵，就是为了保护藤老大，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胆子！”    柔柔柳枝挥舞大腿骨：“他们敢因为贪婪动手，就要承受咱们的报复！”    腐肉青苔叽叽喳喳地道：“老大又离开了，我们继续追！”    一堆吓死妖的草木妖走后，犬族速跑出来，与此同时，天上响起阵阵夜猫叫……    这边，桑裴和扶疏还不知道身后有熟人在拼命寻找他们的踪迹，并且将身后胆敢阻拦的敌人都揍了一顿。他们脚不停歇，穿过乱石坡，继续前进。    前方依然有层出不穷的妖怪埋伏着，起初还有兴致跟他们打斗一番，后来就烦不胜烦，偏偏他们埋伏的方式多种多样，攻击方式千奇百怪，中间也遇上过强大的妖怪，全体负伤，勉强逃脱。    本来预算不到半月的行程，硬生生拖了两个月，距离到玄武部落，还遥遥无期。    越往后，拖的时间越长，遇到的大妖就越强大，从金丹初期到金丹巅峰，从金丹巅峰到元婴初期，再到巅峰。强者大妖的数量，也从一个到两个，从几只妖怪随意组成的队伍到某些妖族集体出动。    千年草木妖的吸引力，超乎想象的大。谁拥有，谁就成了靶子。    在被一队由五只元婴巅峰、三只出窍初期、两只出窍中期，一只出窍巅峰组成的十一只的长鼻象妖围攻之后，他们打不过，丢掉了半条命，堪堪逃脱。    桑裴、白晶和黑琪都受了重伤，茶茶的治愈能力已经不够，只能靠扶疏的。    寒凉的风卷起残叶，大雨噼里啪啦砸了一夜。山洞里，火堆里一线衰弱的火苗垂死挣扎，还是灭了。    一道屏障牢牢将气息封锁住，桑裴等人就在里面疗伤。    扶疏一一察看过他们的伤口，爱笑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这回，连白晶都受伤了，黑琪和桑裴伤得尤其重，差点没回来。    治疗好白晶和黑琪，扶疏站在桑裴前面，并不像以往乖乖依靠在他身边，她一动不动。    桑裴淡淡笑了笑：“怎么啦，没有事了，过来。”    扶疏愣愣地看着桑裴递过来的手，摇摇头。    桑裴仔细看她的脸，看出了似曾相识的模样，当初小家伙为了妖林离开庸陵，离开他，就是这副表情，他压住心底的恐慌，不容拒绝地道：“过来，扶疏。”    扶疏眼眶通红，杏子眼里水雾弥漫，小声地问：“哥哥，是不是把我交出去，他们就不会再打你们了。”    桑裴猛地抬头，目光一闪而过的阴骘：“谁敢！”    白晶和黑琪吓了一跳，忙转回头，黑琪呆呆道：“怎么啦，别吵架别吵架。”    白晶瞪眼，见扶疏哭了，道：“桑裴，凶什么凶，谁准你吼她！”    目光太凶狠，让扶疏颤抖了一下，可她依旧不退缩，道：“我害怕，哥哥你们会不会出事……要不、要不让我也上去，我也能打！”这件事她一直在想，可是桑裴不让她出手，白晶也不准。    “不行！”白晶眼底惊慌一片，大着嗓门拒绝。    意识到自己失控，他转溜着眼，磕磕绊绊地找了个理由：“打什么呀，有俺们不就够了？小主人，俺很厉害的……本来就已经吸引他们注意了，你再出手，他们还不得——”    后面的话白晶不敢说。    大主人的凶名一直流传到现在，被妖域称为“上古凶藤”，当年把妖界闹得天翻地覆，四大神兽和各大妖族的大能皆为了能除掉他而自爆妖丹，同归于尽。故而，有妖留下预言：凶藤再出之日，便是妖界崩陷之时。    这样，他还怎么敢把小主人交出去？更不敢让扶疏暴露身份。不暴露还好，一旦暴露，就从人人喜欢的香饽饽变成人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凶藤，能毁灭妖界的凶藤后裔，谁敢留她？    就算小主人的契约者，他也不敢说太多，万一呢？    桑裴若有所思的望着白晶，扶疏身上，可能还有其他他不知道的秘密。他拉过来扶疏，语气放轻：“我有办法。”    说完，袖里乾坤隐有动静，桑裴神识往里一探，脸色当即就变了。    许久未有动静的沙罗树枝，发出了诡异的红光。    这光如血如残阳，不详之兆。    扶疏察觉到桑裴身体的僵硬，揪揪他的胸口，“哥哥，有事吗？”    桑裴压下心底的震惊，转瞬恢复正常，微微一笑道：“没事没事，无需担忧。”    扶疏被糊弄过去，站起身为三人聚集大片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提供他们修炼所需的。    白晶还好，黑琪作为实力最差的一个，抓紧时间赶紧修炼，几乎都没有休息的时间。跟随桑裴的这段时间，他修为进展的速度，都赶上以前一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