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半为约定半为君（下）

    沉默片刻, 余透缓缓闭上眼道：“你喝多了。”    逢蜀道：“的确……”说着逢蜀从余透身上下来，穿好鞋站在一旁。    他看着余透眼睫轻颤，微微笑道：“今天喝的着实多，刚才的事你别在意。”    “嗯。”    突然间四周一片寂静，余透的眼睫也停止了颤抖。逢蜀坐在余透身边，静静看着余透这张逐渐成熟的脸。    桃花眼，高鼻梁，薄唇，肤白。这些以前他觉得不好不好的特征, 如今看来却是如此的好。    逢蜀看着越发俊俏的余透，心中却别样酸楚。他苦笑着将手放在余透头顶，抹去了刚才的记忆。只道一声：“对不起……”    话音刚落, 四周又恢复了声响，余透缓缓睁开眼怒道：“坐在这干嘛？还不去洗澡？”    逢蜀咧嘴笑道：“等下去, 我有件事跟你说。”    “什么事？”    “我要走了。”    余透听了微微皱眉：“去哪？”    逢蜀笑道：“回嵇山养老，最近太累了。刚好你也有九头灵犀了, 你现在的实力，没有我在你也能保护好自己。”    “回来吗？”    “看我心情，搞不好心情好了就回来瞧瞧你。”    “哦。”    逢蜀凑到余透面前，面对面道：“你也不挽留一下我。”    余透面无表情道：“那我挽留你，你留下来吗？”    “不留。”    “嗯。”    逢蜀起身走向外面：“不说了, 我去洗澡了。明日我就走，别想我。”他挥一挥手，消失在门的尽头。    余透靠在床上沉默不语, 只是静静凝视着门口。    夜里逢蜀洗漱完，飞到了屋顶上，坐在屋顶看着星星。乖巧的双手抱膝，带着张无辜的笑脸看着天空。    他也想留在余透身边，可他越在他身边越能感受到那份炙热的感情，越来越难以抑制，他总觉得随时随刻那种感情会喷涌而出。他不能这样，就算他喜欢余透，又能怎样？等他成仙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更何况，自己本来也是活不长的……    逢蜀的思绪慢慢回到了那一日。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嵇衡愤怒的抓住逢蜀的衣领。    逢蜀苦笑道：“知道，以魄换药。”    “你！你的妖魄都给那鬼医，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不过我这不是没死嘛！”    嵇衡气的都要发疯了：“没死？你现在探探自己的脉搏，有半点气息吗？你现在跟鬼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至少我还有气。”逢蜀嬉皮笑脸的看着嵇衡。    嵇衡恨铁不成钢，一把撒开了手。背过身道：“抽空妖魄不会当下就死，你会一点一点被反噬，最后七魂散尽而死……”    逢蜀沉着眼眸，低下了头：“我知道。”    “知道你还做这种事！你是不是疯了！”嵇衡转身又拉着他问道。    一行清泪缓缓划过逢蜀憔悴的面容，他哭笑道：“没有那唤灵丹，余透的眼睛就好不了……”    “好不了就好不了！你只是助他成仙的，你不是为他献命的你知道吗！”    逢蜀抬起头，无助的看着嵇衡：“可我这条命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五哥……那段丢了的记忆，你真的不知道吗？”    嵇衡默然，缓缓放开手道：“我不知道。以前的事你一直纠结又有何用处呢？”    “的确没有用处，所以这条命干脆用在有用的地方。余透若是瞎了他这辈子就毁了，我是要护着霜君，可现在这人是余透。”    嵇衡欲言又止，想了想叹道：“哎……你这么执拗，谁能救你。”    逢蜀难过的低下头：“对不起……五哥……”    嵇衡叹息道：“罢了罢了！你随我去药圃看看药师他们有没有续命的丹药。”    “没有的……我自己就会医术，我现在这副身躯无药可救。”    “啊——”嵇衡一拳重重打在树干上，咔嚓一声，一棵百年老树就这样折断倒下。    嵇衡拂袖离开，走前说道：“你明不明白作为哥哥看到弟弟毫不惜命，一意孤行的心情。一个仙人值得你这般舍命付出，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管了……”    逢蜀只能在身后哑着嗓子回道：“对不起……”    他是被五哥捡回来的，家中兄长无人喜他，父王从不待见他。只有五哥数百年如一日待他好，可如今他却为了个外人毫不惜命，五哥生气是自然。逢蜀从未见过五哥生这么大气，素日里温润儒雅的五哥，因为他生气发怒，逢蜀很是自责愧疚。    那天，他一个人站在院内失落的看着天，明晃晃的太阳高高在上，是那样耀眼。对于太阳来说，地下的一切不过是渺小尘埃。    “对不起……对不起……”逢蜀在屋顶上反复呢喃着这三个字。此去经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余透了。    逢蜀跳下屋顶，回了房里。拿出信纸提笔却难书，写了又烧烧了又写，最后只留下一行话。    “将军举世无双一骑当千，愿将军日后战无不胜！后会有期。”    夜里逢蜀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将军府，想着余透明日会不会找他呢？想了想摇了摇头，余透那么忙，应该不会找他。    第二日清早，将军府消失了个人。余透的面色很是不好，满脸憔悴像是夜里没睡好。一众仆人见他面色不好一个个小心翼翼伺候着，过了许久，将军才开口道：“东厢房的人……走了是吗？”    打扫东厢房的仆人跪下答道：“是的。清早小的打水进去人就不在了。只留下一封信，还请将军过目。”    仆人赶紧拿出了信递给余透，余透打开扫了一眼，就重重拍在桌上。长吸一口气，平静下来，面无表情道：“你们都下去……”    “是。”众仆人赶紧下去，一个个心中都在揣度这将军和那人是怎么回事，然而却无一人敢言谈这事。    余透用手紧紧压着信纸，最后拿起信纸仔细折叠收好。冷着眸子道：“说走就走，你可真行啊！”    余透一展衣袍，提着剑便去了校场。接下来他还要率军北上灭了羌炎族，这对他来说是绝非难事。    一转眼三月过去，已到了北上之时。余透训练士兵之际，暗中与烟南王墨城联系，他们之间有场很大的交易，成则功成名就，败则身首异处。    余透率军七万北上攻敌，坐在九头灵犀之上风光无限，一时间满城上下皆敬仰这位镇北大将军。    行至戈壁，余透穿着墨色寒甲，远远站在九头灵犀之上，孤寒绝傲。他看着长河落日，不由得怅然回首，却不见一人。    余透不知道的是，那个人不对是那个妖，偷偷的遛进了他的军营，当了个伙头军。原来逢蜀走后，回了妖界却不敢去嵇山，怕五哥见了他生气。在妖市住了一个月闲的无趣，便来人间走走。人间闲游两月，发现做什么都索然无味，仍是心中挂念余透。    但又不敢出现在余透面前，万一久别重逢情愫又增，自己更是不好过。思来想去，看到雁翼军紧缺伙头军，逢蜀戴上妖市买的□□，改头换面成了个长相奇丑的糙汉。虽说这相貌是丑，原本都不打算招他了，却不想逢蜀那饭菜做的极鲜美。普普通通食材都能被他做的极美，众官兵齐声赞叹，逢蜀便进了军营。逢蜀改名叫黄二，摇身一变成了伙头军。    夜里众人齐聚吃饭，皆赞今日这伙食比往昔好，这新招来的伙头军果真是厉害，怕是哪家的大厨来了这里。逢蜀听着心中喜道：这可不是一般般的大厨，妖界响当当的嵇大厨，你值得拥有。    余透不同于副将和士兵，因而他的伙食是单独制作。跟逢蜀聊得来的一个年轻厨子叫狗剩，逢蜀也不知道他爹娘怎么想的，给他起了这个名字。这狗剩平日里叫逢蜀都是黄二哥黄二哥的叫。    今日两人做着菜，狗剩不由得吐槽：“咱们这释将军古怪的很，就喜欢喝粥。你没来军营之前不知道，他凡是在军营里饭菜必须得有那红枣粥。”    逢蜀有些讶异：“哦？为何？”    狗剩道：“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啊……”狗剩看了看旁边，凑到逢蜀耳畔，“我听说人说是因为这释将军喜欢喝粥，是因为以前的娘子做的一手好粥。”    逢蜀听到差点大笑起来。余透还有娘子，还会做粥？！这群人还真会揣测杜撰。    逢蜀憋着笑，故作好奇的问道：“释将军还有娘子？”    “是啊！听说释将军和他娘子伉俪情深，奈何红颜薄命，可怜释将军侠骨柔情，绝不续弦。皇上指配的婚事都一一婉拒了。哎——”    狗剩说罢发出一声长叹，逢蜀在一旁脸快憋不住了。强忍着笑意道：“这是谁说的呀？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人尽皆知呀！大家都在私下谈论，从不敢在将军面前提起，若是说了不是惹将军伤心嘛。”    逢蜀心道，这哪是惹余透伤心，这怕是要惹余透起杀心。就他那性子说随便说个姑娘他都臊的不行，要说他娶了老婆还不愿续弦，他估计臊的要杀人了。    逢蜀轻笑了出来，狗剩疑惑的看着：“黄二哥你咋还笑了，这么感人至深的故事……”    逢蜀看着狗剩那被感动的神情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我这人一受感动容易悲中生乐，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    狗剩很是单纯的表示理解：“没事没事，我能理解。”    两人说话间便将饭菜做好，逢蜀负责的是那糯米红枣粥，打开锅盖香味扑鼻。狗剩问了味道赞道：“黄二哥果真厉害，做出来的粥都跟我们做的味道不一样，更香些。”    逢蜀笑道：“还行还行，低调低调。”    逢蜀轻轻盛了碗香甜软糯的红枣粥，放在食盒上。小将收好食盒便带到余透营内。    小将摆好饭菜，便劝余透放下军务，过来用餐。余透便坐到桌前，看着今日的饭菜，本来索然无味，但看着这粥却有丝熟悉。余透试探性的尝了一口，轻敛眉头又细细品了一口。    小将看余透表情很是奇怪，问道：“将军，这粥不和胃口吗？”    余透摇摇头道：“这做粥的人在哪？”    “在伙房里做饭。”    余透冷冷道：“把他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