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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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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寂言顿时又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这种时候,他脑子转得飞快,一些从来不曾在意的细节竟然像是被设定好了一般,一股脑儿清清楚楚地闪现在眼前。    他突然生出一种被戏耍后的恼意,冷笑道:“你该不是想说,要从我身上取回你之前封印阵法时,在我本体上刻下的血符咒印?”    殷玄佾不说话,看在对方眼里,已是默认。    “哈哈哈哈,你,你们都是计划好的?”殷寂言倏然放肆地大笑起来,也不管会不会招来宣府的其他人。他脸上在笑着,眼底却透出一种深刻又凄凉的落寞绝望。被姜沅瑾背叛的痛苦似是成千百倍地涌回心里,随着奔流的血液漫到全身。他发着抖,想要大哭却找不出宣泄的出口,只能将双手重重地拍在脸上,捂住整个面孔,低沉又压抑地抽噎着。    殷玄佾被他这般举动有些惊到了。他行动还不是很灵活,但仍是努力着挪到床沿最外围,轻拍着他的手肘,耐心安慰着:“你别担心,不会伤到你性命的,别害怕……”    殷寂言最后强自镇定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挪开沾满泪水的手掌,眼角还带着湿意。他居高而下望着殷玄佾,淡漠道:“如果会伤到我的命呢?如果需要我死才能取出你的心血,你会放弃吗?”    殷玄佾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中是深深的悲悯和不容情谊的决绝。    殷寂言无意识地点着头:“你会舍弃我。你们都这样。蔚苍雩需要我的死,他才能得到解脱;姜沅瑾需要我的死,才能有生的机会;明渊圣地需要我的死,才不会全境覆灭;而你,也需要我牺牲,你才能有机会复活。”    一句一句,让他眼中的光芒渐渐被湮灭,最后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寒冷。    “你见过蔚苍雩?他还活着?”殷玄佾的眼底瞬息有一丝精芒闪过。    “是啊,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是蔚苍雩帮我复生的,将近十年的时间,拼拼凑凑我的魂魄。九霄赤雷,天谴之下,我还能重生,哈哈哈哈,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他救活了我,可是无相封灵阵还在,他还被束缚着,没有得到解脱,你说他是不是活得太久,活腻了,傻了?”    这里头的缘由,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讲得清楚,而且殷寂言似乎也不想细说,故而殷玄佾并不十分明白其中的关系。但零零散散的,从他的话语中,他已经大概知道了他想要了解的事情。    “姜沅瑾,我在那个人的记忆中看见过,他是蔚苍雩的人。”    “周墨,他有名字。”不知为何,殷寂言更加对周墨的境遇感同身受起来。同样是被利用,没有权利选择的人生。因为他人的生死而存在于世,失去价值之后,被毫不留情的泯没。    “好,周墨。”殷玄佾竟也耐心地重复一遍,“我知道了。”    人都没了,抓着一个名字不放没有任何意义,殷寂言知道这一点,但他仍旧执着。    “姜沅瑾,”殷玄佾再次提及,“你对他,很上心。你说你之前死过一次,是跟他有关吗……”    “说这些无关的做什么?”殷寂言硬声打断他,将话题转回最初,“你不跟我说要怎么取血吗?要是晚了,你可就要七窍流血地烂死了。”    对他明显带着不满情绪的话,殷玄佾是不予计较的。    “你去天慧山,找一个叫姜媱的人。她会替你将我的心血与你的本体分离的。”    这是殷寂言第二次听到天慧山这个地名了。而姜媱,他亦曾有耳闻。    天慧山坐落于宣尧山附近,比不了宣尧山来得壮阔绵延,却也是一处神秘危险之地。山里有一处剑庐,里面住着姜氏最有名的铸师,便是姜媱。姜清和的冷月剑,姜沅瑾的冰碎刀,姜扬黎的双剑,都是出自她手。有人说,姜媱为了铸刀剑,舍掉了自己的一只眼,一只耳,毁了容貌。但姜媱从来不踏出天慧山,而永昼宫的弟子也被勒令没有得到允许,不得擅自接触姜媱。    “这是沈映凉同你说的吗?”殷寂言突然道。    殷玄佾也没隐瞒:“是。”    “也是她说,过程中不会伤到我?”    “我有问过,她也向我保证。”    殷寂言哂笑道:“你信她吗?”    殷玄佾停顿思忖了一小会儿,有些无奈道:“我也不想瞒你。说实话,沈映凉此人,并不值得信任。”    殷寂言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很久前我曾与她合作过,这个人心思缜密,一手算计。但那是有别的目的,在这件事情上,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要害你。还是说,你们之间有过仇怨?”    “……没有。”    “那就不用担心,欺骗我对她也没有好处……”    “就是之前相杀过一架而已。”    “……”    殷寂言离开的时候,殷玄佾第二次对他说:“我很抱歉。”    他将手按在门框上,顿了一会儿,才拉开门。    “你若是真的觉得抱歉,那就对那个女孩好一点,至少,别让她太难过。”    沈映凉一步一步走向姜媱,熔炉中燃烧的旺火渐渐映亮她苍白又疲惫的脸庞。    姜扬黎不自觉地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当这个极其漂亮的女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腰间的双剑突然发了狂似的嗡鸣,他还未来得及控制,便已然脱出剑鞘,直指她而去。    沈映凉眼神一闪,霎那间本能地挪了一下身子,后又硬生生地止住,任两柄利剑一左一右穿透她的肩胛骨,后冲的力劲把人连带着向后拖拽,生生将个人钉在墙上,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一袭蓝衣瞬间洇出大片暗色。她的皮肤本就白皙,这下更透得跟纸一样,唇上血色退去,颤抖着发着白。    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姜扬黎也像被定住了一般,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景象。沈映凉的双臂根本无法抬起,他也傻站着不动作,直到双剑自动从她体中飞出,他才回了神。    沈映凉软软地沿着墙壁滑下,带出两道深红血迹。姜扬黎下意识想要去扶,那双剑却忽然冷不丁地重重落在他脚前,硬是逼住了他的步伐。    沈映凉坐在地上艰难地喘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一长一短的剑交融合并,极光闪过,一个虚浮着的人影出现,双目狭长,五官深刻,颇具巾帼之气,长发艳红,飘在空中似正在燃烧的火焰,一双金红的瞳仁,带着极其盛怒之意。    “阿铃!”沈映凉强忍着痛,依旧笑靥如画地叫出这个许久未曾出口的名字。    棠铃怒极反笑,喝道:“闭嘴!谁准许你这么叫!你也配?!”    沈映凉还是虚弱,好声好气道:“你别这样,阿铃。能这么叫你的只有我了,你只有我,阿铃……”    “闭嘴!你这个只会背叛的女人!”棠铃浮在空中气得发抖,奈何这个状态根本不具有伤害力,她真想变回双剑的形态,在沈映凉戳出成千上万个血窟窿。“我真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做出那样的事,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也好,省得我追到天涯海角!”    血流不止。沈映凉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双肩一抖一抖,更多的液体从伤处涌出,她的脸上露出难以控制的痛苦之色。    “死到临头还这么乐,沈映凉,你真是个疯子!”    沈映凉吸着凉气,颤抖着自顾自笑了一会儿。许是实在难再忍,她终是止住了,眼神中含有许多复杂之意。    “阿铃,我们多久没见了。”她轻声问道。    棠铃十分不客气地恶声道:“你想说什么?又想花言巧语欺骗我?”    “一千五百三十七年。”沈映凉喃喃着,“我们这么久没有见了。我很想你,阿铃。没有你的冥域,让我待得想要发疯……”    “沈、映、凉!”棠铃似是被激怒了,身体倏然扭曲,从中分裂开来,刹那间化作两把利刃,流星般闪着冷光朝沈映凉袭去。    在剑尖即将触及时,沈映凉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跃起,精准地避开每一次致命的锋芒。她闪躲了几回,突然抓住姜扬黎,将他拉作挡剑用。    姜扬黎瞟见抓着自己手臂的血手印,面上虽是镇定,心里却发着怵。“放开我!”他想甩开沈映凉,挣了几下竟发现无法挣脱,前一刻还看似奄奄一息的人竟然仍留有这么大的力气和迅敏的反应。不仅如此,沈映凉的嘴也不闲着,噼里啪啦地说着:“阿铃,你别这样说。一千多年你都没忘记我,久别重逢你这样激动,我其实挺高兴的……”    姜扬黎本就一头雾水,这下更是觉得这个女人莫名其妙,脑子有问题。两道剑光越刺越凶,姜扬黎眼看着剑刃堪堪从自己脖子边擦过,锐利冰寒。他终于忍不住高喊道:“阴司狐,你先停手!”    他这么一喊,双剑的行动瞬时缓下了不少,随后华光闪烁,迅速合并又化为空中浮影。沈映凉却还没放开他,将目光在姜扬黎身上饶了一圈又一圈。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苍白而虚弱,笑起来仍是犹如魅妖般有着惑人的风情:“你跟他在一起多久?听说有二十年了?长得还可以,可比起我,差远了。”    “……”这个女人脑子有病!姜扬黎再次在心里叫着。    “废话少说!”棠铃厉声道,“这次你又想做什么?我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以给你图谋的?呵,还是说想斩草除根,要将我彻底灭了么!你就这么恨我,想要我死?”    沈映凉抿了抿嘴,道:“你怎么这样想呢?”语气听上去还有一丝丝难过。    姜扬黎突然感觉背后一沉,原来是沈映凉一放松,将身体大部分重量全支撑在他身上。看来她的伤果真不轻,还是难以支撑。    “我怎么会恨你呢?明明是你恨我入骨,一见面就想杀我不是么?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我对你的心意始终都没变过……”    “没变?沈映凉,你简直比我见过所有无耻的人还要无耻。”棠铃的情绪不像初始那般失控,目光变得悲愤而后越来越冷,“我落得如此地步,身灭魂裂,只能依附于器物苟且偷生,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不是你和殷玄佾勾结联合背叛我?当初不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骗到你编织的陷阱里去的?你现在,还想,要我相信你?你是怎么做到眼睛眨都不眨地就说出这番话?还是说这一千多年过去,就让你忘了自己当初做过的事情?还是需要我来提醒你一下!”    “棠铃,”沈映凉喊了一声,想说的话却都哽在喉咙里,一时默然。看见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包含厌恶,仇恨,戒备和极度的不信任,她觉得仿佛肩上的伤全都转移到了心脏。    “阿铃,你说的都对。以前的事情,没人记得比我还清楚。每次午夜梦回,你当时的神情,眼神,话语,全都清清楚楚在我脑海里呈现,就算千年时光也无法磨灭一丁点。我自己做过的事情,我会承担,你恨我,想要报复我,或者你想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过这一次,我是来帮你的。”    棠铃绷着脸,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她,片刻后发出轻蔑地一声冷笑,口中挤出两个字:“你滚!”    沈映凉却是不觉什么,依然我行我素,对棠铃说道:“裂魂是神兵,你被它所伤,原本的肉身怕是无法再重塑,虽然可以融入兵器之中成为器灵,但凡间的精石铁器没有办法长久地给你保护,终有一日,会被裂魂残留在你身上的余劲影响,变成一块废铁。而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换……器物,”她本想说寄生,幸好及时收住了嘴,否则必会再次刺激到棠铃,毕竟她曾是那样骄傲自信。“对你很不好,你现在的剑长短参差,已经说明了你两边的魂魄已经开始开始变得有强有弱,这种差异会越来越大,直到……”沈映凉顿了一下,没说完。但结果会怎样,其实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所以,你需要一个可以跟裂魂相当的武器或是材料,熔入重铸,替你抵消余劲的伤害,又可以长久地存在下去。”    姜扬黎面露惊色地看了她一眼。棠铃的情况,以及他和棠铃的想法计划,竟被这个女人这样轻易就说出来了!这个人,究竟是谁?    其实合适的铸造原材,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有了下落。那次他一时冲动与殷寂言的那场比试,剑,断得屈辱,却也断得值得。    要不是因为那一剑,他也不会从棠铃和姜媱口中知道,原来殷寂言的本体竟是一块稀世精石,世间独一无二。    可是殷寂言本身实力很强,何况他身边还有姜沅瑾,他曾经试过几次,均未有结果。而几年之后,他就听闻殷寂言身死的消息。起先他是不信的,但盯了姜沅瑾一段时间,发现确实没法得到殷寂言的下落,在姜沅瑾天劫之地也未发现蛛丝马迹。他从有所期待到彻底失望,而棠铃,从有希望到被生生掐灭,重新坠入对前路一片未知的绝望中。所以那段时间,他对姜沅瑾的处处针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迁怒。    直到后来殷寂言重新出现,两人的心思又重新活络起来,故而第一次重见,姜扬黎并未对姜沅瑾和殷寂言两人有过多的刁难。    姜扬黎试图通过一个眼神交换,征问下一步该怎么应对。可是棠铃从头到尾都将注意力落在沈映凉身上,一丝一毫也分不出来。两人互相沉默着,气氛一时凝重起来。姜扬黎夹在中间,斟酌了一下,试着开口打破沉闷,道:“其实我们已经找到适合的……”    还没等他说完,沈映凉突然道:“是殷寂言吗?”她的声音不大,落在姜扬黎心上却犹如重锤。    “你,你怎么知道?”    沈映凉提唇极快一笑,还未说话,就听棠铃道:“看来,你已经注意我们很久了。想必出入永昼宫多次了。扬黎,你竟然都没有发现。”    姜扬黎只觉得心头一紧,脸上火热。    “不是你们,是你。别的什么人或事,我还真的没什么兴趣。”    棠铃冷哼一声:“我对你,也完全没兴趣,你给我立刻消失!否则,下一刻我就让你直接死回冥域!”    “想要熔炼殷寂言,非天地炉不可。凡人是很难开启天地炉的,而且没有人协助,维持不了多久,也只有我可以帮你了。”    沈映凉直了直身子,笑着留下这一句话。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清雅的香味,随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由浓转淡,只余一丝残味。    姜扬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映凉原地消失,又去往棠铃,却见对方神情恍惚,眼神有些泛空。    他走近了,听见她口中喃喃着:“这味道,是阴玲子草……”    沈映凉之后又出现过几次。开始的时候棠铃的反应还是很大,有一回直接削断了她一只胳膊。可当下次她来的时候,手臂已经接好,跟个没事人似的,开着玩笑说:“你想砍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把我的头削下来,不然我们可就没有下次了。”    她话音刚落,两道剑光就冲着她细白的脖颈而去。棠铃不得不承认沈映凉的实力比自己认知的要高了不少,至少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抱着将她击杀当场的决念而去的,但基本上都被沈映凉堪堪闪躲开去,或是被她避过了要害。    棠铃放过了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连姜扬黎都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即使经历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事,仍旧对两人有十分深刻的影响力,只是棠铃一直不愿意承认,而沈映凉除了第一次,之后也不再提起。    姜扬黎看着她渐渐被火光映红的脸,有了一丝鲜活生气,不加修饰却依然姿容倾城。他道:“外面如何了?”    “我来的时候,塌毁已有大半了,六七成的地皮。”    “姜媱说,当剑炉全部崩塌,就是天地炉可开启的时候了。估计再有一、两次地动,就可以了。”    “嗯。”沈映凉随口应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怔怔地望着前方火光,有些出神。    一时间洞室之内无人言语,安静地只能听闻火焰在炽烈燃烧。    过了很久,姜扬黎开始心不在焉,有些无聊起来。姜媱鲜少说话,也不爱搭理人。他只能向沈映凉找话道:“你说,有办法让殷寂言自己跳进天地炉,是什么办法?你要怎么做到?”    沈映凉斜斜看他一眼,吐出三个字:“不能说。”    姜扬黎吃了瘪,一时语塞。    沈映凉呵呵一笑,又道:“其实我并做什么,告诉你,或是别的什么人知道,说实在的,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姜扬黎脑子一转,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不能给阴司狐知道?”    沈映凉不语。    不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与殷玄佾有关联。这是她们之间最大的症结所在,若是棠铃知道她还跟他有来往,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那一丁点微薄的情感联系,又要彻底地被她斩断了。    她从来都是可以只为了一件事而不顾其他一切的人。这一次,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让棠铃真正不受制约和威胁地活下去,至于其他,用了什么手段,牺牲了谁,哪怕是她自己,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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