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紫烟袅袅,香炉插着根香烟,一座檀木佛龛前,跪着一位头发盘在脑后,只斜斜插了根木簪子的妇人。 双目紧闭,面目平和,无声呢喃《大般若经》。 稍顷,一位嬷嬷悄么么地走进来,恭身站在她旁边,双紧握,放于身前,恭敬站好。 妇人睁开眼睛,淡淡暼了她一眼。 嬷嬷忙上前,小声禀报道:“启禀娘娘,惠太妃来了。” 妇人不语,面上却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来,半晌,她长叹一声,放下,在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罢了,都是为了小一辈。 她转眸,“请进来。” 妇人换了身衣服,妆容未变来到正殿,惠太妃忙起身,朝她行礼。 “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坐到上首,微微探,“不必多礼,坐。” 惠太妃却没坐,反而朝向她,正经跪了下来,螓首低垂,露出恭敬顺从。 看见她这个样子,太后轻叹一声,“你这又是何必?” 惠太妃抬起头,苦笑,“闻听太后娘娘十分宠爱家里一个侄女儿,臣妾对樊姐儿的心与您对待自家侄女的心是一样的。” 想到蕊姐儿,太后的表情稍显温和,又想到蕊姐儿和樊姐儿关系不错,她心里更加柔软,只是事关朝廷社稷及太皇太后,便是她也无能为力。 前头,邓姑姑与二公主已先后来过,对比,她只能道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无奈道:“哀家也很喜欢樊姐儿,只是这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亲自下令的,你来求哀家又有何用。” ———— 寿安宫前,方秋南苦着脸走过来,对站在这里一整个下午的皇上说:“陛下,主子正在闭关礼佛,实在不方便见您。” 昨个站了一整个下午,晚上站至半夜,今天又站一下午的皇上,此刻脸色苍白,嘴唇上面胡子拉碴,嘴皮干裂,一副虚弱仿佛随时会昏过去的模样。 但他眼神坚定,双眼迸发出强烈不服输的光芒。 方秋南与他对视上一眼,心被剧烈震撼着。 皇上淡淡收回视线,“那你就去转告祖母,孙儿愿意等到她闭关出来的一天。” “唉。”方秋南叹了口气,心里实在心疼,转身进了殿。 皇上身后站着许顺达,上托着个托盘,长时间维持这个动作,都要酸掉,自从皇上登基,他再也没干过这种重活。 他悄悄活动了下酸麻的腕,顿时龇牙咧嘴,好酸爽! 慢慢靠上去,悄声:“皇上,您长时间在这里候着也不是个事,不如派个太监在这里守着,等太皇太后出关了,立马通知您。” 皇上抿着唇,没吭声。 “皇上,您身体为重啊。” 继续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得,白说了! 许顺达退后一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龇牙咧嘴。 不知等了多久,正殿的大门终于被打开,方秋南缓缓走过来。 “陛下,主子请您进去。” 皇上抬起眼,双目奕奕,下一刻,他抬起脚,大踏步朝殿门走去。 ———— 大清早,姑母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柴未樊不知情,却也能猜到,肯定是为她求情去了。 大家都奔波的时节,她却无事可干,心里顿时涌上烦闷。 她站起身,听晴和听芙立即跟过来,目光殷殷地望着她。 柴未樊瞧见,心里顿时一叹,自从知道太皇太后让她归府的消息后,听晴和听芙便时时用这种依依不舍,悲痛难以的目光看着她。 自她入宫,听晴与听芙便伺候在她身边,细数数,竟有个年头了。 在她心里,她们早已和盛盏,卷碧一样,俱是她离不开的身边人。 心里一痛,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们的目光,转身朝外走去。 即使舍不得又能如何,她出宫根本没资格把她们带走,她只能说给姑母,让她给她们挑个好去处,也当全了她们这段时间的主仆情。 走出永和宫,不知不觉来到保春殿外。 殿门紧闭,无人守候,门外挂着两挂熟悉的红灯笼,柴未樊怔怔地站在这里,仰头观看。 她在这里度过了初进宫那几年。 其实在她心里,这里才一直是她宫里的家,永和宫虽大,虽辉煌,但总给她浮光掠影,水月镜花般的不切实感。 良久,她轻轻收回视线,转身,挪动脚步,继续朝前走。 这边才是她最熟悉的场所,在她荒芜于后宫,悠闲度日的时候,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这条宫巷里来回晃荡过整整载。 过了会,来到金桂苑,这里也是她曾经最爱逛的地方。 秋月未到,桂花树不曾开花,但枝叶生嫩,点翠弥开,无数其他花儿竞相开放,也十分美丽。 她沿着金桂苑,缓缓行走。 “柴姑娘。” 柴未樊转过身,看到来人,十分惊诧。 “郦世子。”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片刻,慢慢走过来。 “好巧!”柴未樊微笑,自从上次一别,他们已许久没见了。 大概郡王妃将她的心思传达了回去,满萤后来跟她见面,也不再提起她哥哥的事。 “郦世子进宫所为何事?又约了跟二公主见面吗?” 最近也不曾听到阿采嘟囔他的事,不知二人到了哪种境地。 郦至惑轻轻一笑,“我不是跟二公主有约,我是为了你而来。” 他望着她,眼睛里突然溢出温柔来。 柴未樊心里咯噔一下,片刻,面上露出不动声色的笑容。 “我不懂郦世子的意思。” 郦至惑皱眉,“柴姑娘,我听闻,你因为宝阳郡主要被赶出宫去。” 听到这话,柴未樊苦笑道:“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京城已经遍布我要被赶出宫的流言了吗?” 看她这个样子,郦至惑安慰道:“你不必在意旁人的看法,那些都不重要,你只要在意在乎你的人的看法就好。” 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知道这样安慰人,柴未樊诧异望他一眼,微笑:“谢过世子,我心里明白,也并未为这些而难过。” “那就好。”郦至惑抿唇,不再多言,眉头紧紧拧起,似乎有什么难以开口的言论。 柴未樊别过眼,不看他,“那个,若郦世子无事,我便走了。” “有事!” 柴未樊被他突然响起的高声呐喊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那足无措的样子,像只被吓到的小兔子。 莫名心里一软,郦至惑干脆直接说出来,“柴姑娘,我,我心悦你。” 说完,他耳尖率先一红,紧接着整张脸都红成了一只红茄子。 虽然他一向心思光明磊落,直爽大气,但事关自己喜欢的人,还是免不了像凡夫俗子一般心噗噗直跳,双双脚不知道放哪里为好。 柴未樊被他直爽的话语惊住了,一时竟呆在了原地。 而远处,正要愉悦扑过来的二公主顿时僵在了原地,瞬间,脸上的血色全部消失殆尽。 ———— 惠太妃被搀扶着起身,坐到一边的座位上。 她呆坐在那里,整个人有些出神,许久,她轻声开口:“娘娘,臣妾好像没跟您说过,其实当年,臣妾收养樊姐儿并不是无的放矢。”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过去了,就连臣妾都忘了,臣妾曾经还有一个孩子。” 闻听此话,太后突然脸色大变,不妨惠太妃突然提起这话,她脸色倏忽苍白,瞳孔拧成一点尖,一时间,茫然,恍惚,痛苦,绝望种种情绪无法压抑,全部如浓雾一般弥漫开来。 “臣妾的孩子夭亡之后不久,樊姐儿便出生了,为此,臣妾一直对樊姐儿有种莫名的感情。” 惠太妃恍惚一笑,“臣妾总觉得,樊姐儿是上苍给臣妾的恩赐。” 她眼泪慢慢流下,“若是臣妾的女儿还活着,也该如樊姐儿一般大了。” 太后的呼吸渐渐急促,瞳孔越张越大,整个人恍如一条被甩上岸,缺水窒息的鱼,指不自觉抓紧帕子,就连身子都痉挛起来。 “娘娘,娘娘!”一旁的嬷嬷心急如焚,忙过去轻轻拍她的身子,又恼怒地转向惠太妃,“惠太妃娘娘,还请别说了!” 太后颤颤地伸出,声音虚弱,“不碍事,让她说。” 惠太妃却闭上嘴,转头望她,神色蒙了层淡淡的忧伤。 太后苦笑,“你是不是,一直怨哀家,若不是因着哀家……咱们宫里头,本该有位公主的。” 惠太妃缓缓摇头,说:“臣妾从来没有怨过您,相反,还十分感激您,当年的事也不关您的事,您也是受害者。” 闻听此言,太后眼神微动,眼神麻木,蓦地一笑,笑容里满是嘲讽。 过了会,她麻木道:“哀家自会朝太皇太后求情,只是太皇太后会不会听哀家的,哀家就无法保证了。” 惠太妃站起身,行礼,“有您这一句话,臣妾就安心了。” 顿了下,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犹豫了下,她说。 “娘娘……这是樊姐儿的命格,您抽空看看。” 嬷嬷从她里接过纸条,惠太妃垂下眼帘,“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惠太妃走后,延昌宫一时寂静无廖,窗扉展开,一阵清风徐徐流入,珐琅釉彩白底菊花瓣净玉瓶上几束杜鹃花迎风摇曳,花瓣颤颤巍巍,薄如蝉翼,透出点粉色来。 半晌,她收回目光,“将纸条拿过来。” 嬷嬷走过去,将纸条递给她。 太后拿过来,漫不经意打开—— 瞳孔顿时急剧扩大。 “谋定无忧,贵人点头。今时还是旧时人,人事如今又一新。” 纸上的字飘逸灵动,潇洒大气,尾端又重重一勾,宛如一尾灵动的鱼儿翘起尾巴,又恍如相生相克的阴阳复回圆满。 过了许久,她突然捂住嘴,大滴大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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