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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说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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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件?!”迎儿和乔老爹齐齐出声。    何官人笑着点点头, 得意道:“正是。”    乔老爹喜形于色:“这……这可……俺们也……”    迎儿在心内火速的计算一番,一个犁头两百文,五百个就是一百两银子!赚头至少有一半, 那就是五十两了?!    她按捺下心头狂喜, 忙拦住乔老爹的话头,道:“好!不知大官人何时返程?”    “原定是三日后南下, 若你们铁器制不出来……”    “诶,无妨, 三日功夫足够了。”迎儿当机立断应承下来, 转瞬想起空口白牙的不能他说要多少就打多少, 若打出来他不要了怎办?这么大批货压在自己手里,也是个问题。    遂笑着道:“时间不成问题,只消过了订钱, 咱们立时就能开工。”    何官人又是哈哈大笑:“武大姑娘了不得!这脑袋倒是转得快,还怕我跑了不成?不过咱们江湖行走就要讲规矩,我先付你三分之一的订金,如何?”一面说着, 一面就要唤人拿钱进来。    迎儿还不放心,又笑道:“好!大官人爽快!但咱们不能白收了您的订钱,俺们县里有中人, 立个字据便是。”    说着就让刘二去请了中人来,白纸黑字的写明,武大郎铁铺于何年何月何日收取何官人订金三十两,三日后交五百个犁头, 到期若买方违约则订金不退,若卖方违约则尾款七十两不再给。    有了这契约,双方都放下心来。    迎儿也不回家了,让乔老爹领着众人烧炉子开工,她自个儿则去库房里清点了一番,现成的有七十来个,只消再打四百五十个便可以,还能剩下二三十个存铺子里零卖。    为了节约时间,大家也不回去用午食和晚食了,由翠莲提了食盒来,就着炉火热烘烘的吃一顿。待天黑透半日,锻炼出来的犁头已经有一半了,迎儿才叫着众人往牛皮巷去。    十来人踏着风雪到家,翠莲已经拉好了面,人一进门就开始下面,碗头上盖了厚厚一大勺酱牛肉,众人一面烤火,一面“呼呼啦啦”吃下肚去,不止身上暖和,心里也暖融融的。    吃过宵夜,刘二放心不下铺子里的炉火,赶紧叫上兄弟们回去了。在铺子里累了一日,迎儿再没力气折腾锅碗瓢盆,只由着翠莲一个人洗刷。    待她也被武大送家去了,来仙儿才到武家。    “咋啦?今日做了什么,怎么都累趴了?”    迎儿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只懒洋洋看了她一眼。    来仙儿诧异:“还真累趴了?好罢,小姑奶奶,我这就打洗脚水来伺候你。”说着果然去了厨房,端了一盆热乎乎的水来。    两个人说笑着洗过,与武松招呼一声,就上楼去了。    只是,迎儿自个儿光顾着挣钱挣得废寝忘食了,却没想起床上还有“烂摊子”没收拾呢。    果然,来仙儿一见了那几样东西,一个“饿狼扑食”扑上去,全搂怀里,道:“乖乖,难得难得,你这铁公鸡也舍得买这些好东西!”说着小心翼翼拿过花粉盒子,又怪叫道:“呀!你居然买了悦容坊的粉?!”    已经累成狗的迎儿哪里抢得过她,只由着她这样看看,那样瞧瞧的。不过好在她有分寸,晓得是金贵东西,都小心着翻看……不然迎儿得心疼死,那可不止是钱的问题。    还有心意呢,一个少年的心意。    才想到这儿,少女就红了脸。    “咦……问你啥时候买的呢,你脸红个啥?”来仙儿疑惑一瞬,见她羞怯模样,立马大叫起来:“莫非是某人买与你的?”    迎儿避之不及,只得点了点头。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来仙儿一下子就刹也刹不住,“啥时候买的”“买了多少”“啥时候拿回来的”“他什么意思”“定情信物麽”……    迎儿招架不住,又怕楼下的二叔听见,忙急道:“小祖宗你声音小些,他也是今日才托人带回来的。”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啊!    来仙儿半信半疑,生怕她来抢夺似的,将人拦住,慢慢一样样的掏出来,摊平在床上,一个个数起来:“嗯,这是悦容坊的茉莉花粉,可贵了,他倒是舍得啊!”“这个水银镜更是了不得,可是舶来品哩!你能随身揣袖子里,啥时候想照就拿出来照照……”    迎儿怕她越数越大声,忙主动道:“好好好,你要想照就借你照两日。喏,这是济南府的零嘴,你跟狗儿不是念念不忘麽?现在随你吃了!”说着忙塞了块梅干进她嘴里。    来仙儿满眼羡慕的看了又看,最后故意指着暖炉道:“那这能借我用两日麽?”    迎儿一脸为难……与不舍。    那可是他送她的啊,她都没舍得用呢,借人……但她又是自己的好友,不借的话会不会落下个“见色忘友”的名声?    来仙儿见她难为,“噗嗤”一声乐了:“哎哟得了得了,逗你玩哩,我没那么没眼色,知道是你的心头好,不会夺人所好的!”    迎儿这才松了口气,怕她再闹,赶紧推说累了要睡了,两人躺一个被窝里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接下来三日,武家众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迎儿又要把着质量关卡,不能让人浑水摸鱼,以次充好,又要应付三两个零星上门来的客人,真是比开张那两日还辛苦。    待他们赶在第三日中午交出货来,大家紧绷着那根弦才算放下。直到此时,迎儿才知道,原来那何官人确实是有好大份家业的,在杭州、扬州、绍兴等多个南方重镇都有铺子,这一批五百件只是先尝试一下,若销量不错,年后还会再来。    迎儿大喜!    只消有了生意,打开了销路,就不愁没钱赚。可怜起早贪黑卖炊饼,两三个月才攒得下百两银子来,打铁的话只消遇着大生意了,两三日就能挣这个数!    所以,打铁是个长远营生,只要上头政令不变,他们就没有丢饭碗的时候。    只是,她在忙着赚钱忙得乐不思蜀,却忘了某人正望眼欲穿等着她“回信”哩!这不,中午交了货,下午那少年就上门来了。    迎儿一见到他,才想起他今日就要走的事来,而自己居然收了郓哥儿恁多好东西,却啥也没来得及给他准备!她赶紧叫少年进家来坐,自己进厨房去,见办酒席做的肉干也没了,家里除了炊饼,其他都是放不了两日的熟食。    总不能给他带一包炊饼去罢?    这么大冷的雪天,别把他肚子吃坏了……迎儿看着翩翩飞扬的雪花,突然反应过来,问少年:“济南府冷麽?你们营里可有大衣裳穿?”    少年见此,哪还有不明白的?只说:“比咱们两县是要冷些,但营里都管衣裳哩!况且你家郓哥儿是在亲卫营,那可是总兵大人亲自执掌的,不止有朝廷饷银,还有大人补贴,四季衣裳不愁……”    迎儿放下心来。    只是,除了吃的穿的,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啥是他需要的……还有钱!对,那就给他钱罢!他买了这多好东西肯定都弹尽粮绝了。    迎儿又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了!    她赶紧回房去,中午收的尾款还没来得及存钱庄去,正好拿二十两与他,本还想再包几个炊饼给少年呢,他已经急不可耐道:“别别别,俺要赶路哩,可得走了!”    迎儿见他火急火燎的,突然之间就啥也想不起来了,大脑空白片刻,只会问:“你们过年有假麽?”    “有倒是有,不过是轮休,一般新兵都得当值,顶多元宵节能回来几日。”    迎儿放心了,元宵节能回来,那也好。    见他马上就要走了,又赶紧交代:“烦请小哥哥到那边了同他说一声,钱不够再说一声,俺们在给他带。俺们家里样样好,他爹也好好的,没吃药了,让他不消担心,好好给大人办事,好好保重身子,俺们等着他元宵节家来……”    少年被她千声万声“好好的”逗笑:“行啦行啦,你的话俺一字不落会给他带到的。”这才扬长而去。    “信使”一走,迎儿那口气才松下来,能把她的话带到就好,他一定要好好当差,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只是,另一边,远在济南府的郓哥儿,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了几日,少年却只带了二十两银子给他:“喏,你家那位让带给你随意使的,她说家里样样好,让你别挂心。”    一面说,一面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郓哥儿眼里掩不住的失望,不死心,又问:“你说的是俺爹还是……”    “自然是你家那位了!叫武迎儿的!”    郓哥儿犹自不死心,又问:“她真只让你带银子来?旁的啥都没有?”他才不要她银子哩!哪个稀罕银子,他要的是她的心意。至于心意要如何表达,她就不能学学人家旁的女子麽?    “旁的啥,你还想要啥?没亲手缝制的衣裳,纳的鞋子,不像俺家那位,瞧瞧,这鞋子可是……”少年不忘显摆。    郓哥儿满眼羡慕的看着他沾沾自喜,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她不会是还在生气罢?自己确实唐突她了,也吓到她了。    看来这次赔礼道歉的力度还不够啊!    少年重整旗鼓,想着过几日谁再往那边去,还得继续带东西。只是营里却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来,见他日日只待营里不出门,就是沐休日也不上街。    都问他:“郓哥儿咋不去吃酒了?”    少年摇摇头,酒有什么好吃的,他的钱要存着给她买东西哩!    少男少女第一次心有灵犀的盼望着过年,盼望着元宵节的到来,日子也就过得飞快了。    过完腊八就开始备年货,今年武家的年可热闹了。武松回来了,一直压迫武植的潘金莲也被休弃了,郓哥儿不回来,乔大叔的年也跟他们过。武松陪知县去临清城述职时,迎儿顺便让他去码头上告诉刘守珍三人,让他们腊八前收了摊子,关了门来清河县过年。    就是刘家几兄弟在临清也早没亲人了,武家人一挽留,他们也就留在清河县了。    人多,备的年货也多,外加口袋里有钱了,迎儿也不含糊,腊八那日买了整头大肥猪来现宰,又舍舍得得的连羊也买了只,鸡鸭鱼鹅自不必细说……整整花了七八两银子!    二十三,祭灶王,俗称“小年”这一日,刘守珍和黄四娘终于带着狗儿回来了。武大请来翠莲,同黄四娘一起,手把手教着迎儿迎灶王菩萨,将两处宅子里的厨房都祭拜过……以后她自个儿当家做主了,这些事都得会做,这也是武大的良苦用心了。    只是迎儿暂时还不能领会罢了。    二十四,扫房子,迎儿和狗儿勤快得很,将两处宅子里里外外全扫了一遍,桌椅都抹过两遍,又分别用艾叶熏过,再打开门窗散了半日,可以说是“纤尘不染”了。    二十五,磨豆腐。武家没人会这技术活,只能拿钱去买了十来斤现成的豆腐来,意思意思一下。    二十六,去割肉。这就是除了杀的猪外,又单独另买了一二十斤新鲜肉,预备着年夜饭。    二十七,蒸枣糕;二十八,贴年画;二十九,去买酒……年三十,团团圆圆年夜饭!    这个年,就没有人不开心的,迎儿自个儿当家做主,几个长辈每人十两的压岁钱,刘守珍三人各五两,就是刘家几兄弟也每人得了二两。    当然,武植武松和乔老爹也没忘了给迎儿,她长这么大,有史以来第一回收到了压岁钱,要不说激动那都是假的。    过了年,从初五开始,武家的铺子前放过串炮仗,又开始新一年的生意了。    初八这日,来仙儿下定的日子,迎儿早早的就去了她们家,陪她待闺房里听着外头热闹。不过迎儿一没定亲,二是胆子大,也不害臊,守在外头听着,一会儿跑进去“禀报”来仙儿:“他家来了一头猪,两只羊哩!”    一会儿是:“他们家来了十二抬的聘礼,听说光聘礼银子就有一百八十八两哩!那箱子里全是满满登登插不进手去的好料子!就连你们婚后要用的盆也抬了八个来!”    来仙儿被她羞红了脸,不,准确来说是她今日脸上的红就没下去过。    “好丫头别害臊,这可都是你日后立足的资本哩!瞧这样子,未来嫂子和相公都极看重你的,你可以放放心心做杨家二奶奶了。”    这年头,十两银子就足够一户乡下人家吃穿不愁一年了,娶个媳妇能拿出将近二百两来……真的是大手笔了!这么多钱,就是让武家拿,也不一定一次性拿得出来的。而杨家能痛痛快快拿出来,说明他们对未来媳妇人选也是满意的。    来仙儿轻轻捶了她一下,声若蚊蝇的“嗯”一声。    迎儿也替她欢喜,不得不承认,在这时代,虽女子地位已经大大提高,但事实摆在眼前,身为女子,一生人最大的倚仗仍莫过于父、夫、子了。    来仙儿虽没父亲,但她有满心满眼只有她的杨宗保这个未来“夫君”,将来琴瑟和鸣再生几个儿子,能够掌家,手里有钱,能孝敬潘三姐……这就够了。    潘三姐这人虽没主见,动辄就要被人撺掇,又没远见,动辄要撺掇闺女贪小便宜,但她养的闺女好……所以母女俩都能有个好归宿。    下完定,意思性的算个生辰八字吉凶……谁也不会毫无眼色的“算”出个凶来,再算个来年二月二龙抬头的吉日,这婚事也就板上钉钉了。    从此,两家人走动就是亲家的关系了,来仙儿时不时就要被孟玉楼请去“玩耍”,教她些管家理事的本事,迎儿反倒没什么事,被“剩”了下来。    正月十二,被剩下的迎儿正在家里百无聊赖呢,突然大门被拍响了。她早早的就算着日子,若郓哥儿能回来过元宵节,那这几日不定哪日就能到家了。    此时她自然大喜过望,满心以为必是他回来了,从袖子里掏出水银镜照了照,见气色挺好,白里透着粉,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只是没想到他会回来,没来得及戴金簪子……算了,来不及了。    她赶紧着去开了门,却见是个眼生的婆子,约摸三十七八的年纪,穿了一身上红下绿的裙子,大正月里也不嫌冷,头上还戴了两朵大红的绢花,一股麻花辫绕到胸前……有些古怪。    甚至是不伦不类。    迎儿心内纳罕,嘴上却道:“不知婶子找谁?”    那妇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两遍,见她十五六分年纪正是豆蔻芳龄,上身洋红色褂子配白绫袄,下穿一条遍地撒花大红裙,倒是气派又好看!就是那一头青丝也生得浓浓密密,黝黑黝黑的,瞧着颇为喜人。    鹅蛋脸儿,柳叶眉,流光溢彩的丹凤眼,配上樱桃小嘴,不大不小……真是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娘子!    妇人先自赞叹两声。    迎儿见她不说话,只光顾着靠自己,像打量货物一般的挑剔,心内有些不喜。    故意道:“婶子莫非是走错门了不成?不说话俺可关门了啊!”一面说着,一面就真要合上大门。    妇人“呀”一声叫起来:“哎哟!大姑娘这是做甚?上门便是客,哪有将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迎儿愈发不喜,她懂不懂道理那是她爹娘的事,哪里轮得到她个三杆子打不着的婆子教训了……不,不止是教训,是说三道四!    “待客之道俺爹倒是教过,只那是要对着客人才有必要,有些不知是不是客人堵人家门口的……可还要如何以礼相待?倒是等着俺二叔回来给她顿棍棒吃才是!”    妇人见她才几句话的功夫就锋芒毕露,夹枪带棍的,愈发不喜了,心道:若不是看在那丰厚谢钱的份上,老娘还用不着受这气!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的脾气……也不知那家人是怎么想的。    妇人吸了口气,拿出“职业道德”来,硬挤出个笑脸来,道:“小娘子可是武大官人家的姑娘?”    听她唤自己爹为“武大官人”,迎儿小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也暂时不追究她的无礼,笑道:“正是。”    “武大官人在家不在?俺来寻他有事儿哩!”怕她拒绝,妇人又道:“二官人在也行。”    迎儿见她是要寻他们的,也不好再拦着,只不情不愿的让进门去,请她在堂屋坐了,使狗儿去唤她爹回来。    只今日也是赶巧,狗儿才将将跑到巷子口呢,就遇着武大郎了。迎儿也奇怪,现还未到晚食时辰呢,咋她爹就回来了。    妇人见门口进来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忙一甩帕子,笑着迎上去道:“哎哟!武大官人可让俺好等了!”    武大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啥,只一个劲的向“薛嫂子”赔不是。    迎儿恨铁不成钢,他自己的家,自己想啥时候家来就家来,她爱等不等,赔什么不是,他哪里有错了?!这般啥也不懂的直接认错,不就是主动递了把柄与人麽?!    果然,那妇人笑得愈发得意了,也不等武大说话,自个儿先坐了主位,喝了口茶,见武大战战兢兢的,心内嗤笑一声,嘴上却道:“既如此,那大官人可得答应俺一件事才行。”    武大刚要随口应下,突然想到闺女的耳提面命,赶紧回首看了迎儿一眼,见她冷着脸,也不敢应了,只唯唯诺诺,一副颇为对不住妇人的神色。    她爹真是……算了,只能多留心他了。    迎儿心内冷笑一声,时至今日,还有人敢欺负她爹老实!哼!真是老虎不发威,全当她病猫呢!    “诶,婶子说的哪里话,什么答应不答应的,咱们做生意的,只知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又不是那昧良心的奸商,啥都未说呢,就先逼着人应这应那。”    妇人被堵住,气得“哼”了声,想到今日目的,也只得憋下这口气。    迎儿又继续道:“婶子,有话就直说,能答应的咱们定不会违了您的美意。”    她见妇人红红绿绿一身,隐隐已经猜出来了,怕是媒婆。    有了这台阶下,薛嫂子就道:“是哩是哩,看来大姑娘果然有本事,里里外外全凭你做主了呢……这般好本事,也不知将来会便宜了哪家小子。”    迎儿笑笑,看,她才给她点好脸色呢,这婆子又开始夹枪带棍了。    “婶子哪里话,俺再能耐,那也是个小闺女,哪有婶子走千家串万户的本事?嫂子可是专吃这碗口水饭的……”    薛嫂子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自个儿喝了口茶,叹口气道:“是是是,俺们就是吃着这口饭的,今日啊,也是为了这口饭来的。”    二人打了半日机锋,迟钝如武大郎终于听出来了,薛嫂子是上门说亲来了啊,再见闺女恨不得她赶快走的样子,忙拦道:“那倒是多谢嫂子了,只俺们家闺女还小,还不急哩,俺同她二叔也还想再留她几年。”    薛嫂子眼珠一转,笑道:“诶,哪里就小了?俺瞧着也是大姑娘了,只是这性子,大官人还得多费心管教管教,现在不教,以后去了婆家可有磋磨的。”    迎儿最烦别人说她没教养,她本来就没娘,她爹又软弱,她所有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自个儿摸着石头过河学来的……外人没有经历过那些,哪里有有权利来指手画脚妄加评论了?    正要发作呢,那妇人立马道:“所以啊,俺这回是来给你带好消息哩!”    武大懵了:“俺们家迎儿还得再留几年哩,哪里来好消息?”    妇人用帕子捂着嘴,笑得“咯吱咯吱”的,像掉到油缸里的老鼠,笑得得意……又贪婪。    “大官人可傻了罢?横竖这屋里只咱们仨,不是大姑娘的喜事,自也不可能是俺的,那还有谁哩?”    武大摸摸脑袋,恍然大悟:“哦,是说俺自个儿啊,俺哪有啥喜事。”心内也只当她打趣人呢。    “就是大官人的喜事啦!城北臭水巷知道不?巷里有位姓王的娘子,才三十出头年纪,跟朵花儿似的……长条身材,长手长脚,以后养的哥儿肯定也是大高个儿!”    迎儿心头一动,这是来给她爹说亲的?果真有钱有势了就是不一样,亲事都自动找上门了。    武大突然就难为情起来,推拒道:“还是别了,俺这把把年纪,再不敢想那些事了,只盼着把闺女拉扯大,招赘个女婿上门来就行了……”    一听“招赘”,妇人急了,就像自个儿的万贯家财要被分出去了,从她腿上咬下块肉去一样的疼,急道:“诶,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您家里多大的产业啊,两三个铺子日进金斗,哪里能便宜了上门女婿?还是得娶个贤惠人,正正经经养个儿子才是道理!”    迎儿心内震动:原来她爹一直想的是要给她招赘啊!上辈子他也没能活到自己谈婚论嫁……居然都不知道他有这打算!    少女眼眶湿润,原来她爹是想要将她留在身边的。    经了潘金莲那母老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武大是真没想过再婚了,遂忙拒绝道:“嫂子罢了,此事俺已经想好了。”    薛嫂子不死心,继续道:“大官人别急,先听俺将话说完再决定啊。那王家娘子,是王屠夫家六闺女,小名六儿,前头还有五个哥哥,个个生得牛高马大,就是比你家铁铺那几个也不差的。”    她又喝了口茶,继续道:“这王六儿你别嫌她再嫁之身,其实人家从没生养过,身子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你绝对不吃亏!”    听她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了,武大忙道:“罢了,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俺不敢嫌弃哪个,更没想过要再找……嫂子就别费这口舌了。”    不容薛嫂子再叽叽歪歪,武大难得硬气一回,道:“今日还有事,恕不多留了。迎儿送你婶子出去。”    迎儿眼睛一亮,她爹难得有这种气魄,高兴得脸蛋都红了,大声嚷嚷道:“婶子快走,待会儿下人回来了不好看哩!”    狗儿也见机道:“是啊,娘子歇着,送客的事让小的来就成了。”一面说着,一面推着妇人出了门。    直到听见“嗒”一声,大门被关上了,还从里头闩上了,薛嫂子气得脸都红了:这武家父女俩真是不识好歹!老娘好心好意给你们寻了门好亲,你们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哼!等着瞧,有你们求老娘的时候。    古往今来,媒婆的嘴是得罪不起的。    果然,没半日,清河县都传遍了武家闺女的泼辣刁钻,说什么他爹就是个傀儡,在这小泼妇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说这闺女不止泼,还心思狠毒,她爹恁大的年纪,武家恁大的家业,她硬要拦着不许她爹续弦,只盼着日后嫁人了将所有家产带走哩!    还有人将她与潘金莲被休之事联系起来,说什么潘氏就是被她逼着她爹休弃的。    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居然无中生有说她不止性子泼辣,还心野着呢!十天半月的便要往临清城去,去干啥?大姑娘闺中寂寞当然是去养小白脸啊!    这些话迎儿虽气是气,但不会放心上。反正她又不嫁人,哪里怕名声?    姓薛的妇人想要靠坏她名声来逼他们就范,那可是想错了!    武大自听了这些话就愁眉不展,只一个劲说他对不住闺女,是他害了闺女。    迎儿还反过来安慰他:无事无事,嘴长她们身上,她们想要说啥就让她们说呗!反正她又不会少块肉,这几日铺子上的生意反倒更好了呢!    何官人前几日又来了一回,要春耕了,又订了上千件的货,镰刀几百件,锄头几百件,甚至连斧头也有几百件……这可都是真金白银哪!迎儿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管她闲话。    不过,晚间躺床上时,迎儿也想过,那薛嫂子顶多是被她顶过几句罢了,哪里就有这般大的气性死咬住她不放?怕不是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罢?    想来想去,整个事里,涉及到利益关系的就只他们家和媒婆,还有那王屠夫家,他们自个儿不会说,非此即彼,定是王家添了料!    这几日武松跟着知县上济南府去了,不然迎儿请他去臭水巷走一遭,敲敲王家门,就能让她们消停了。    二叔不在,她只有使狗儿去跑腿打听了,上午出去的人,下午就带了消息来。    原来那王家果然不是啥好东西。    他们要说与武大的闺女不是旁人,正是王六儿,以前曾嫁过一回,她前夫的名字迎儿印象深刻——韩道国!    韩道国何许人也?西门庆手下的得力干将,卖妻求荣的典型代表,上辈子靠着为西门庆和他老婆胡作非为创造条件的“功劳”,得了好大一笔钱下江南去,最后听说西门庆死了,携款潜逃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韩爱姐的爹!上辈子逃难途中和迎儿相依为命的韩爱姐。    只是,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啥原因,王六儿嫁与韩道国没两年,同小叔子韩二捣鬼搅和到一处,被街坊揭发告到衙门去,不得不休弃了王六儿……所以也就没了韩爱姐这个人。    而王六儿这名声也忒臭了!    这般提不上台面的妇人,薛嫂子和王家人都要拼了命的强塞与她爹?迎儿大怒!王八蛋!真当她好欺负呢!莫非都以为她爹是那……潘金莲着了一遭,王六儿还要来一回?    她都恨不得仰天长叹了,他爹跟西门庆是什么孽缘,居然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他那些姘.头?    她在不厚道的想,要不要替西门庆和王六儿牵个线?让他们早日“终成眷属”……    正想着呢,就听见门被拍响,但也不算多大的声响,只若有似无的两声,像在试探着。    迎儿奇怪,使了狗儿去开门,她则翻着院里的草墩晾晒。这几个草墩还是乔老爹打的,说什么闲着也是闲着,替他们打几个,以后有人有客也能多个坐处。迎儿其实更喜欢坐草墩,比凳子软和。    只是这东西是南方人才会的手艺,整个清河县基本见不着。没想到乔老爹这般“多才多艺”……哈哈,迎儿想着就自个儿笑起来。    “娘子,是姚二姨哩!我让她进来,她却……你去瞧瞧。”    迎儿一愣,她都好几日未得见姚二姨了,前几日问她爹,她爹只说是姚家有事儿,她以后都不来帮忙了……当时还遗憾得很,还想着哪日有空了要亲自去瞧瞧她。    姚二姨之于迎儿,可不仅仅只是他们家请的帮工,她给了她许多她从未享受过的母性温情。    “二姨快进来,外头风吹得凉嗖嗖的。听说你家里有事儿,现在解决了没?”    姚翠莲红着眼,也不好意思看她,只低着头答应两声。    迎儿见她不进门,就拉了她一把,道:“快快快,才几日没见哩,二姨咋还跟咱们生分了?”    哪知翠莲不听还好,一听这话,眼圈更红了,只不敢让迎儿看见,慢吞吞进了门。见院里几个草墩被放横了晒着,晓得是新打的。    下意识就道:“这草墩可不能总横着晒,怕将侧面晒得变形了,能晒着那一面缩下去,晒不着的高突出来,坐着重心不稳哩!”一面说着,一面就动手帮他们翻过来,又用手压了压,看哪面软和就尽量晒那一面。    全程信手拈来,自然极了。自然到就像是她以前每一日做的事一样。    迎儿恍然,是啊,她替他们父女俩做了多少事儿?大到铺子里替她看着她爹,耳提面命着不让他吃亏,小到武家三人的衣裳鞋袜,她每隔几日就要洗一回,每次洗都不让她沾手。    刚开始,迎儿也不自在,觉着人家是来铺子上做工的,又不是来当奴仆,都挣着要自己洗。但她每次都说“小闺女的手要好生爱惜,别碰这些锅碗瓢盆的粗物”。    就像一位母亲般,事事都替她想着。    后来,她洗得次数多了,迎儿居然也开始习以为常起来。    现在想来,是多么的可笑!    人家凭什么要伺候他们一家人?凭什么要大冬天的替她洗衣裳?凭什么要任劳任怨事无巨细的关照她?    不过是因为武大罢了,因为武大是她爹,她是武大唯一的闺女。有一个词叫“爱屋及乌”,迎儿能对乔老爹如此,翠莲也能待武大的闺女如此。    迎儿恨不得拍自己两巴掌,以前还说要替他们牵线搭桥呢,这半年来忙这忙那,忙得把这事给忘了。    再看二姨神色,虽眼圈仍红红的,但手脚仍麻利着给他们收拾这收拾那,仿佛一刻也停不下来一般。    联想到前几日的传闻,迎儿恍然大悟。怪不得自从说亲之事传出去后,她再也不来武家了,怪不得这几日.她爹的神情落落寡欢。    原来是姚二姨赌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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