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他们出门是傍晚六点左右, 姜雨喝了碗玉米粥还有半碗银耳雪花汤就出门了。    戚然说的那个科技馆是在罗湖大道的中心广场上。听说是新建没多久, 人气不太旺，倒是晚上去的人挺多。因为那里有个很大的天文台，科技馆背后又是全市最高的帝王大厦。    姜雨跟戚然乘坐地铁，还挺快, 十几分钟就到了。    那时正好是日落时分，戚然就带着姜雨先去了帝王大厦看日落，等夜幕降临再去天文台看星星、逛科技馆。    等电梯上楼顶的人很多, 姜雨跟戚然没硬挤进去, 两人在旁等到大部队都上去之后才进电梯。    戚然牵着她的手，两人站在电梯的角落位置。    电梯里站满人，大多都比姜雨高，可没一个能比得过戚然。姜雨看了一圈后，特别自豪的往他身旁贴紧。    戚然扭头看她, “冷了？”    “有没有一点浪漫精神？”姜雨打了他一下。    戚然笑。    站在她们前面的女生回头，看了戚然一眼, 愣住了。与她随行的男生也回头, “怎么了？”    女生红着脸将头转回去。“没事。”    那男生看到戚然, 眉头蹙了一下, 牵着女生的手握紧。    姜雨也拉紧了他的手。    “戚然, ”姜雨叫他。    “嗯？”    “你下次能不能把年级第一的位置让给我？”    戚然诧异看她, “你连第二名都考不到。”    电梯里有人轻笑出声。    姜雨啧一声, 松开他的手，拿出手机点开淘宝。    “干嘛？”戚然试图牵起她的手被无情甩开。    姜雨快速在上面打了字, “我要给你买本书，一本——我的男朋友情商太低总是惹我生气怎么办！”    戚然笑了，抽出她的手机，锁屏放回她包里，安心的牵住她的手，大言不惭道：“我说的没错啊。你第五，距离第二名还差二十分。我比第二名高了二十五分。你跟我的分数距离就像你跟我的身高一样大。”    说着，他一只手按在她头顶，然后把她头往自己胸口按。“感觉到了吗？”    姜雨有点郁闷，“那你下次考低一点。”    “我已经尽力了。”    姜雨：“……”    “那些东西都记在我脑里，一看到题就不由自主的写出来了。就像电脑编定好的程序一样，它只会按照所有它知道的下笔。”    姜雨奇怪道：“难道你能过目不忘？”    “没那么厉害，不过我的记忆力很好，看第一次能记住大概，看到第二次就能记得百分之八十，再看第三次的话，那些印在我脑海里的东西也就**不离十了。”    姜雨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脸欣慰道：“傻孩子，不去做科学家真的浪费了。”    地王大厦楼层很高，电梯上了好一会儿还没停止的迹象，电梯里的小情侣们都在耳语私话，打发着无聊的等待时间。    “我不能做科学家。”    “为什么？”    “科学家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种信仰，所有不热爱它而从事它的人都是一种亵渎。它枯燥无味，还严肃古板。需要日复一日的面对数据实验报告，这样的生活不只是一腔热血能够承受得了。”    姜雨笑嘻嘻的贴着他的手臂，“我发现越来越喜欢你啦。”    戚然揉了揉她脑袋笑。此时帝王大厦的观光顶层已经到了，姜雨跟戚然走在最后，还没出电梯，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日落！日落！”    姜雨着急，可前方人还没出去完，她再急也没用，只能小步随行其后，不停的轻跺脚。    耳边的轻呼声越来越大，姜雨跟戚然也终于顺利出去。    巨大宽敞的透明玻璃观光楼层被红日映成了艳，每个人都带着一层红光。    所有人看着天际的落日，像一群虔诚的信徒。    姜雨拉着戚然走过去。    他们穿过人群，看着吊在远方天与地之间的橙红。    从这里看去，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宏伟壮观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全都静静地目送着太阳在完成一天的照耀工作后，回程休息。    红日只剩半边时，身旁的情侣们突然开始热情的亲起来，姜雨不知道这是什么含义，正要问戚然，他的唇也轻轻的点在了她唇上。    天际白中的残红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了如一弯明月的残红，慢慢的，世界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姜雨静静看着，直到它的光一点点在世界上消失。    落日的盛宴已经结束，夜幕即将来临。    姜雨跟戚然又照常走在最后。    从看落日的那一刻开始，两人一直沉默着。    这一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她们震惊不已，以至于落幕之后还久久回味。    “太阳好厉害，每天都在发着光。一到早晨就起来，晚上就回去，年年岁岁都是如此。”    “如果让我长此以往做重复的事，真的挺烦挺累的。”姜雨感叹。    见戚然一直沉默，姜雨轻甩下手，“说话呀。”    “或许，它觉得很快乐呢。”    姜雨吐槽，“复制粘贴一样的人生，有什么值得好快乐的。”    两人出了帝王大厦，姜雨又感叹：“都说男学霸闷，我现在终于真切体会到这意思了。”    戚然左右看几眼，诧异：“这里有男学霸？”    姜雨瞅他一眼，后者很厚脸皮道：“这里只有一个男人，没有男学霸。”    帝王大厦的楼底有个小女孩踩着滑板在人群里穿梭，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满头大汗的追她。“团团，别滑了，这里人多，一会儿撞着人。”    小女孩甩了下小辫子，脆声道：“我就要滑。”    眼看就要从姜雨跟戚然两人之间穿过，姜雨正想给她让路，小女孩突然急踩刹车，稳稳停在两人面前。    她仰着头看着戚然。    还没等两人开口，中年男人就跑了上来。    “团团，你不是答应爸爸不在外面滑板了——”    他看到戚然，音调突然变得有些尖锐了。    团团突然冲戚然伸手，“哥哥你好，我叫团团。”    戚然愣住了，他看了看姜雨，后者捅了下他腰，示意他回应。    “哦。”戚然弯下腰，轻轻握住她的小手。    团团提着个及胸高的滑板歪着头看他。    戚然正要拉着姜雨往外走，团团突然把中年男人拉到他面前。    “这是我爸爸。”    “你别看他肚子很大，看起来很邋遢也很笨，他以前打篮球很厉害的。”    团团介绍说。    一老一少诡异的盯着戚然半会儿，姜雨终于受不住，说了声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就把戚然拉了出去。    出去好远，团团跟中年男人还在看他们。    直到两人绕进了科技馆，那两道灼人的视线才消失。    “那两个人好奇怪，吓死我了。”姜雨拍拍胸脯说道。    见戚然一脸淡定的样子，姜雨问他：“你一点都不紧张啊？”    “不啊。”    “心真宽。”姜雨说着又回头，“他们真的很奇怪耶，可哪儿奇怪又说不上来。”    “我知道那个人。”戚然突然说。    姜雨惊讶道：“什么？”    “那个男的曾经是市里有名的篮球教练，因为某些事被开除了。”    “教练？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姜雨唏嘘道。    “他年轻的时候是运动员。每天都要进行强大的运动量，所以食物的摄入量也很大。可一上年纪，做教练之后，运动量骤减，食物摄入量不变的情况下，热量消耗不了，自然就会发福了。”    “那他找你干嘛啊？”    戚然：“不懂。”    两人检票进去。    科技馆晚上来的人果然很少，戚然跟姜雨转了一圈，里面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转到天文台时，远远就听到一个小男生在嚷。    “妈，你过那边去，我在看着呢。”    “看什么看！你爸说要回去了，咱们赶紧出去，等会儿他等久了，又要发脾气了。”    “发脾气那是冲你发脾气又不是冲我。再说你天天在家不干活就只会花钱，我是爸爸我也会发脾气。”    “哎你这熊孩子，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小男孩正是何俊逸。    姜雨拉着戚然正要躲开，也不知怎么被何母看到了，她指着姜雨跟戚然道：“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此时在天文台观赏台边的人挺多，本就对她方才的大嚷嚷心存不满，如今再喊，所有人都开始埋怨了。    “这里是公共场所，能不能文明点。”    何母掩着唇悻悻看了周围一眼，快步上前，堵住姜雨两人的去路。    她捏着嗓子盯着姜雨上下打量一眼，“你是不是叫姜雨？”    姜雨不出声，戚然拉着她绕过何母往前走。    何俊逸没他妈在耳边唠叨，自得其乐的摆着望远镜看夜幕中的星星。    何母见两个小毛头对自己不理不睬，贵妇人的心态让她开始炸毛。    她伸手想将姜雨往自己跟前拽，那丫头突然扯着嗓子就喊了一声：“救命啊打人了。”    所有人又再一次看了过来。    何母像抓了火一样，瞬间把手松开，挥手解释：“不是这样的，你们看你们的。”    她一转头，就咬牙切齿的指着姜雨低声骂：“你这小丫头，不就骂了你几句，居然敢去法院告我们，不仅让婉言坐了牢，还让我们学校名誉受损，你这丫头，就不该把你招进来。”    姜雨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爸爸跟她说过，真正厉害的人不会一开口就不顾场合的指着别人乱骂。这样的人只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见着这种人不要害怕，不要退缩，她要骂你，你也骂回去。因为真正凶狠的人，都是不动声色的使刀子。像这种大张旗鼓的骂人的，不是脑残就是头脑简单，呛她几回，她就没法出声了。    姜雨眼睛一转，笑，“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家跑出来泼妇呢，原来是您啊。阿姨可真是再一次演绎了新一代的泼妇骂街，一次比一次让人惊掉大牙。上回我可听我爸说了，你那录音带我们天天都听呢，我爸就怕我变成你这样的老女人。”    何母气得脸都红了，正要开口，姜雨又抢着继续说：“阿姨您别生气，一生气，您那粉就要掉了。”    “你这……小丫头！”何母看来是娇生惯养的娇太太，没什么人顶撞她，一听姜雨这几声不留情面的怒骂，她气得眼泪都要流了。    何俊逸发觉耳边没了妈妈的骂声，奇怪的回头，竟然看见自家老妈被一个大姐姐骂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赶紧跑过去。    “你们干嘛呢？”    姜雨见小男孩瞪着自己，一副要撕咬上来的样子，她赶紧往戚然身后躲：“是你妈妈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来骂人的！哪条法律只允许她骂人，不让人还嘴了？”    小男孩瞪她妈，“爸爸不是让你不要惹事了吗？”    何母见自己儿子也帮着外人说自己，顿时一顿委屈：“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    何俊逸说也说了她妈，但又不能看着她占下风，将矛头指向姜雨：“我姐姐说得对，你这个丑八怪，不仅脸长得难看，心也那么丑！”    “你说什么！”戚然冲上去，眼看就要把他捏起，何父跟何潇潇匆匆赶来。    “住手！”    姜雨吓得脸都白了，她哆嗦着拿起手机，“戚然，我给我爸爸打电话。”    姜时建的死咬不松口的劲儿何父早就见识到了，这回怎么说都不能再闹出什么事儿了，正要开口劝，不长脑子的何母见老公跟女儿也来了，顿时觉得有靠山，便指着姜雨嚷：“你打啊！你打啊！正好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骂人的！”    姜雨被她倒打一靶，气的脸都红了。    “真是什么人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见她将电话拿到耳边，何父上前，柔声道：“都是误会，如果有什么冲撞了你们，我代她跟你道个歉好吗？”    姜雨眼眶发红，她盯着他又看何母，最后将目光停在漂亮得如精致的娃娃的何潇潇身上，只觉得十分反胃。    刚来的时候她还觉得她好看，现在只想自戳双眼。    “叔叔，我爸爸说过，大人不能欺负小孩，小孩也不能跟大人商量事情，这件事我解决不了，你还是找我爸爸说去。”    她话说完，何潇潇突然上前，冲她鞠了个躬：“对不起。”    姜雨万万没想到何潇潇居然亲自跟她道歉。    此时，姜时建已经接起了电话。    “小雨，怎么了？”    “爸爸——”    何潇潇：“对不起，我不应该取笑你的相貌。”    何母拉住她，“你何必跟她这种小丫头道歉，更何况你说的没错。”    姜雨：“爸爸，上次我们在医院的时候的录音，我能发到网上吗？”    何父生气了，他大力将何母拉开，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啪的一声，特别响亮。    虽然姜雨很想让她得到教训，可却从没想看着她被打。    何母捂着脸，泪在眼里打几个转后，哗哗流下。    何俊逸吓到了。他毕竟还只是小孩，一看到爸爸打妈妈，一下子也哭了起来。    场面开始乱了，帝王大厦的工作人员听到吵闹，赶紧过来提醒他们保持安静。    何母哭得厉害，转身就跑了出去。何潇潇牵着哭闹不止的何俊逸也追了出去。    会场安静下来了。    何父露出苦恼的神情。    “爸爸我开玩笑的，我准备上车了，不说了。”姜雨说完就挂了电话。    “叔叔跟你们道歉。”何父看着有些疲惫，他的眉头紧紧的皱着，像一团被人揉住的棉花。    戚然拉着姜雨往外走。何父跟上来，“叔叔是真心的想跟你们道歉，我知道我无论怎么做都弥补不了对你们的伤害，可希望你们能给我们一个机会。”    姜雨看他，平静道，“叔叔你并不需要我们的原谅，你能原谅你自己，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