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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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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蒋氏那里买?何况据蒋氏所说,她还卖贵了一文钱,曾经与鲁骅起过争执。    因为草纸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必备物,蔺伯钦第一次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并未多想,此时听鲁骅家人再次提起,才发现不对劲。    “他上次去蒋氏那里买草纸,是什么时候?”    “大概半个月前,中秋我回来看望他,还碰见他在蒋氏那里买草纸。”鲁婷回答完,又说,“买完草纸,我就陪他一起去药铺抓药,因此记得很清楚。”    蔺伯钦将此疑点暂时按下,他沉吟片刻,问:“你说你爹身体不好,他得了什么病?”    “心病。”鲁骅的妻子忙抬头答道,“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时时心跳如雷,胸闷气喘,每天都要喝很多药。”    鲁婷也点点头说:“因为爹身体不好,我和娘亲弟弟都想过来照顾他,但他拒绝了。当时我娘亲还怀疑他在清远县养了外室,可查了许久,发现他当真喜欢一人独居,便也就没有过问……除了逢年过节回来聚一聚,平时他都一个人在家。”    顾景同这时突然问:“他拜佛吗?”    鲁婷愣了愣,摇头道:“家中只有一尊关公像,并无佛像。”    看来鲁骅将密宗一事隐瞒的滴水不漏,连家人都没有告诉。    蔺伯钦缄默了许久,决定再把蒋氏拘来审问。    蒋氏没想到自己又被传唤来县衙,许月娥许常奇放心不下,忙也跟了过来,站在公堂之外,隔着栅栏垫脚往里看。    蒋氏看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她觉得这公堂竟十分威严,身形不免瑟缩。    蔺伯钦照例问了她几个问题,蒋氏虽然害怕,却回答的有理有据,似乎她和鲁骅只是单纯的顾、主关系。    但蔺伯钦不信。    他冷哼一声,反问:“你曾说你与鲁骅起过争执,因为多收了他一文钱,对不对?”    蒋氏声如蚊呐:“回禀大人,确有此事。可能正是因此纠纷,他才会对我外甥下毒手……”    蔺伯钦厉目而视蒋氏,沉声质问说:“既然如此,鲁骅为何还要去你那儿买?方才我问过鲁骅家人,他们说在中秋前后,鲁骅还在你家买过草纸,而你却说,你与他争执是在一个多月前。对此,你如何对本官解释?”    “这……”    蒋氏一时语塞,她随后道:“兴许是因为我家草纸比别家的质量好,他才……”    “胡说!”    蔺伯钦一拍惊堂木,神色冷酷近乎无情:“你和西街张家都在州城同一处进货,怎会有差别?你当本官如此好糊弄吗?”    蒋氏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顾景同知道蔺伯钦不会用刑,但这种状况下,用刑显然是逼问的最好办法。    他当即指着蒋氏,呵道:“蒋氏,你到底招是不招?”    蒋氏神色委屈,拉长了声音:“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当真与鲁骅没有任何关系!”    “大刑之下,量你不招!来人,先给蒋氏上夹棍!”    顾景同对左右使了个眼色,左右便要去拿刑具。    蔺伯钦皱了皱眉,他很少用刑逼供,正要阻止,就听公堂的许常奇大声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内子双手有疾,上不得夹棍!上不得啊!”许月娥也忙道:“是啊,我嫂嫂小时候得过痹症,留下旧疾。她双手骨骼常年疼痛难忍,这要是用夹棍夹了手指,怕一双手都会废掉!还望大人三思!”    “痹症?”    蔺伯钦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站起身,走下公堂,居高临下的对蒋氏喝道:“双手拿出来!”    蒋氏被他气势一震,根本不敢去看他身上的官服,将手拢在袖子里,没有动作。    顾景同也发现了可疑之处,他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蔺伯钦冷声威胁道:“蒋氏,你若不将手拿出来,我就当真给你用刑了!”    蒋氏双手握紧,汗水涔涔,她瑟瑟发抖了半晌,才缓缓伸出手来。    一双看起来略显粗糙的手,指甲修剪整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蔺伯钦本就不是想看她的手。    他只是想确定自己的一个猜测。    他从怀中拿出五行转经轮,冷道:“这个东西你应该认得罢?”    蒋氏看到转经轮,仿佛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她瞳孔一缩,忙道:“我不认识,不认识这个东西!”    “是吗?我还以为你每次杀了人,都要用此物诵经,洗清业障!”蔺伯钦厉声说完,抬手“当”的将转经轮扔在蒋氏跟前。    蒋氏吓的大叫一声,连连后退。    她脑子里浮现的那些血腥场景,瞬间如潮水涌来,她心跳一止,呼吸都变得急促至极,看着转经轮如洪水猛兽,捂着眼睛大叫:“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杀人,都是鲁骅……是鲁骅一个人做的!”    六六章    蒋氏冷静下来,到底是交代了一切。    她和鲁骅认识仅仅一年而已。    “是鲁骅主动与我搭讪的……我其实一开始,和他不熟。”蒋氏不敢去看那转经轮,她将头扭在一边,“他总是来我这里买草纸,本来也没什么……突然有一天,鲁骅问我的手是怎么回事。”    蒋氏抬起手,不自觉的开始发颤。    她显然很疼,但此时尚且能够忍受。    “我小时候得过痹症,痹症好了,双手却落下的病根儿,几乎时时刻刻,每天都在疼。特别是到了冬天,一碰水就钻心刺骨的疼,还会红肿溃烂……我将此告诉鲁骅,他竟然说,能帮我将双手治好。”蒋氏说到此处,嘴唇苍白的发抖,“但需我外甥帮忙。”    许月娥捂住耳朵,嘶声道:“帮忙就是杀了他?嫂嫂,这么多年,我家何曾亏待过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只是想我的手好起来!”蒋氏哭喊着反驳,“我并不知道是要杀了他!并不知道是要挖他的心,取他的肺!若我知道……我绝不会允许鲁骅这么做!”    蒋氏想到乖巧的外甥,忍不住哭成泪人,浑身都在颤抖:“我也喜欢我的外甥,他最听话了……就是因为太听话,才会被我叫到墙根儿的树丛里……遭了鲁骅的毒手。”她擦了擦泪,继续说,“我真的不知道鲁骅是要杀他,我以为……他是要我外甥的一根头发,或者是其它……当日我让外甥在案发地方等我,我对他说,给他买了好吃的糖葫芦,等会儿给他。其实鲁骅一早就埋伏在那里……他得手后便离开了。”    许月娥几乎站立不稳,许常奇搀扶着她,声音涩然:“所以,当时你看见外甥的尸体,才会哭的几乎晕厥?”    “夫君,我真的不知道鲁骅要杀他……”蒋氏的表情不像作假,她十分悔恨的锤着胸口,“还是用那样残忍的方式。”    蔺伯钦垂下眼帘,沉声道:“既然你知道鲁骅是凶手,为何不来报案?”    蒋氏哽咽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害怕……害怕此事会牵扯到我,毕竟是我将外甥哄骗过去的。而且……而且鲁骅的确信守诺言,他将制作好的五甘露拿给我吃了一颗,我的手,当真那段时间就不疼了,所以……所以我才没有说出来。”    “五甘露?”    蒋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鲁骅到底是怎么做的,他只说,此神药需我外甥为药引。”    “你见过他是如何做的?”    “我对此一无所知,是鲁骅将成品的五甘露拿给我,顺便让我保守秘密,他还说……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蒋氏啜泣了着,又说,“但我没想到,他并没收手,又杀害了刘大婶的外孙。”    蔺伯钦想到五行转经轮,便询问她:“你和鲁骅说过自己外甥的生辰八字?”    蒋氏怔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红着眼道:“并未提起过……反倒是鲁骅,他给我五甘露的时候,说我外甥的生辰八字很好……我也不明白他是怎么得知外甥生辰八字的。”    蔺伯钦微微蹙额。    “那食肺狗为何会出现案发地点?”    蒋氏仍然不知:“鲁骅根本没有提过什么猫什么狗,他就说,会有人替这件事顶包……至于出现的狗,肯能是巧合。”    蔺伯钦只冷冷道:“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蒋氏,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从实招来?”    “大人,民妇当真不知什么食肺狗!”她膝行上前,哀声道,“民妇害死了自己的外甥,罪大恶极,罪有应得。事已至此,民妇定不敢隐瞒啊!”    她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泪:“关于此案,我就只知道鲁骅杀了我外甥,杀了刘大婶的儿子。”    蔺伯钦却觉得此事并没有结束。    他冷声问:“那为何鲁骅死后,还有崔大爷的孙女显些遇害?你当真没有同谋?”    “除了鲁骅,我就不知道了……”蒋氏哭的声音都有些嘶哑,她伏在地上,喘着粗气。    她模样不似作假,鲁骅死的蹊跷,说不定就是被背后那人毒害。    蔺伯钦将蒋氏暂时收押,他沉吟片刻,吩咐顾景同带人,继续挨家挨户的搜查。    他本来以为蒋氏就是背后操纵之人,可目前看来,蒋氏也只是一枚棋子,还是一枚什么都不知道的棋子。能在县城里连续犯案,此人定有十分厉害的伪装。即便将清远县找个底朝天,他也要找出蛛丝马迹来!    ***    楚姮睡醒吃饱,浑身舒坦。    她想着那食肺狗的案子,便去县衙晃了一圈。    结果县衙里上至蔺伯钦,下至衙役捕快,全都忙的团团转。楚姮好不容易抓着胡裕询问,才明白上午已将案子破了一半。    杀人凶手已经抓到了。    鲁骅,蒋氏。    听了前因后果,楚姮只觉得胆寒。因为自己身体病痛,便要取别人性命做药引,这是什么行为?    她想到了太祖皇帝。    那个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而信奉密宗,在吐蕃上师的蛊惑下,他所作所为,是不是比鲁骅、蒋氏过之无不及?皇室关于密宗的某些记载是一片空白,或许,便是因为法子太过残忍无道,才会成为大元皇室的不能为人所知的丑事……    这个关键时候,楚姮不敢去打扰蔺伯钦。    她想着得跟苏钰沟通一下,免得被蔺伯钦猜出上次是她通风报信,于是去北墙根的李家找他。    这个点儿,他应该和谢彤彤形影不离。    李仲毅虽是货郎,但家庭富裕,住的地方也不小。他最近去沣水找柯志喜,商量柯志喜搬家来隔壁的事儿,许多天都不在家。    楚姮到了李家,苏钰正在家里看书写字,梁秀云在旁边站着。    梁秀云见到她,目光畏惧,缩着肩膀站在墙角,生怕楚姮会打她似得。    “夫人来了。”    苏钰搁下笔,跳着跑过去。    楚姮摸摸他脑袋,问他:“上次你给蔺大人报信,他没发现什么?”    苏钰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蔺大人那般聪明,定对我有所怀疑,后面又问了我好些话,我全都答不上来……不过我绝没有提到夫人半句!”    楚姮叹了口气,道:“让你去说,也是难为你了。”    “夫人放心,就算大人要问,我咬定是自己看书看来的,他也拿我没辙。”苏钰拍了拍胸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反正蔺大人又不会对我严刑逼供。”    楚姮闻言,“噗”的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对蔺伯钦的脾气已经摸的透透的了。    这时,楚姮环视一圈周围,发现谢彤彤竟然不在,蹙眉道:“对了,彤彤呢?她没在你家玩儿?”    苏钰摇摇头,也很奇怪:“这个时候她应该来找我一起蹴鞠……估计是谢阿姐有事出门,让她守着杂货铺。”    楚姮“哦”了一声,刚要接话,就见门外匆匆来个下人,他站在窗外,禀报道:“钰少爷,谢彤彤的姐姐过来了。”    “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谢落英便跨步进屋。    她今日将头发盘在头顶,穿着绿色薄棉上袄,下罩浅白色宽松长裤,更显英气勃勃。    谢落英没想到楚姮也在,打过招呼,便问:“苏钰,彤彤呢?”    苏钰闻言一愣:“她没过来……难道谢阿姐你没有让她在家守铺子?”    “没有啊。”谢落英眉头紧皱,“她午觉睡醒,便带上藤球,说来找你一起蹴鞠,这都好一会儿了,她竟然没过来?”    楚姮也觉得此事不太对劲。    她问:“你其它地方找过了吗?”    “找过了。”    谢落英交握着双手,愁眉不展,显然有些慌张:“但没有找到,我以为她和苏钰在一起!”    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所谓的食肺狗一案。    苏钰站起身,忙道:“那我们快去找,这天眼看着就要黑了!”    三人忙外出寻找,去了几个谢彤彤经常去的地方,问了周边的人,都说没有看到她。楚姮觉得事情不太简单,她想到了那还没有找到的“食肺狗”,心底有些惴惴不安。    她突然问谢落英:“彤彤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    谢落英愣了愣,不明白楚姮问谢彤彤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意思。    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认真答道:“彤彤是建武十三年七月七日戌时二刻出生。”    “建武十三年……”楚姮掰着手指算了算,心底悚然一凉,“戌狗,五行属金!”    “四娘,怎么了?”    谢落英看楚姮脸色都变了,心咯噔一跳,也知大事不妙:“难道……彤彤她……”    “快,不管了,挨家挨户的敲门问!”    两人不管不顾的找人,没想到在福寿街外还真问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大叔说:“那个小丫头是不是穿了件红色的双福字裙?头上还扎了两小辫儿?我原先还看见她在这里玩藤球,然后……”他抬手一指,“藤球掉进那户人家的院子里。”    楚姮和谢落英道过谢,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那户人门外。    却见新漆的木门上,她那日和谢彤彤留下的几个脚印,还没被擦掉。    六七章    蔺伯钦反复查看蒋氏留下的口供。    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某点很重要的线索。    五行转经轮,每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以及出现的癞痢狼,吐蕃密宗,身体病痛,鲁骅奇怪的畏罪自杀。食肺狗这个传言,便是来自一名吐蕃的番僧,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蔺伯钦想到了在望州流传甚广的歌谣。    “食肺狗食肺狗,吃人心肺吃人手,没有谁能抓住它,长着翅膀会飞走。”    狗是不可能长翅膀的。    蒋氏双手有疾,正好对应食肺狗吃人手;而鲁骅有天生心病,也对应食肺狗吃人心。    那肺呢?    是不是可以猜测,幕后操纵之人,他的肺不好?而他杀掉小孩,其实只是为了取肺做五甘露的药引?    也不对啊……若此人要取肺,何必大费周章的去找蒋氏、鲁骅合作。他独自作案,恐怕更方便一些,还不会露出马脚。    蔺伯钦来来回回的屋子里踱步,始终想不通其中关节。    “佩之,方才苏钰来报,说有个叫谢彤彤的小女孩儿失踪了!”便在此时,顾景同带着苏钰风风火火来到后堂。苏钰都快哭了,他渴求的看向蔺伯钦:“蔺大人,快救救彤彤,她、她指不定要被食肺狗给吃掉了!”    谢彤彤?    这个名字蔺伯钦听楚姮说过,和苏钰最近玩的很好。    貌似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    他蹙额问:“苏钰,你知不知道谢彤彤的生辰八字?”    苏钰一愣,点了下头,只道:“她和我同岁,只不过生日是在七月七日,具体什么时辰出生的……我不知道。”    顾景同这会儿还有闲心打趣他:“原来那谢彤彤比你还大半岁?”    苏钰脸色微微一红,嘴硬道:“但我比她成熟……她一直都把我叫哥哥。”    “行啊,女大些,会照顾人。”    苏钰被顾景同羞的脸色滚烫,他这下算明白,楚姮为什么总说顾县丞讨厌了。    虽然不知道谢彤彤的具体生辰八字,但苏钰十岁,也就是说,谢彤彤在建武十三年出生,那年为戌狗,又在七月,对应五行,应该属金。    蔺伯钦凝神算了算,脸色微变。    很显然,幕后修习密宗法门的人,又开始作案了。    可凶手,不是鲁骅,不是蒋氏,即便他不是被害家属共同认识的人,那也肯定单独和这些人认识。    除去死者亲人,谁还会对死者的生辰八字了如指掌?    蔺伯钦深沉的目光落在那五行转经轮上,转经轮下压着的是被害孩子的尸格……他陡然一愣,茅塞顿开。    “是接生的稳婆!”    “什么?”顾景同还没反应过来。    蔺伯钦面如寒霜,往外边走边吩咐:“速度调集人马,去福寿街捉拿洪婆!”    胡裕和杨腊听到消息,还有些懵。    胡裕甚至快步跟上蔺伯钦,笨拙的解释:“大人,会不会搞错了?清远县负责接生的稳婆不少,怎么偏偏是洪婆?”    杨腊也连连点头:“是啊,洪婆太老了,她走路都哆嗦。”    蔺伯钦却不为所动。    他脸色严肃,道:“正因为她行动不便,所以她要找棋子利用。她拉拢鲁骅,再由鲁骅去拉拢蒋氏,以达到目的。”    “可是……可是她连我和杨腊都分不清啊!”胡裕指了指杨腊。    “她或许是故意分不清,扰乱我等思绪。”    蔺伯钦坚信自己的观点,“不要忘了,当日在查李仲毅和苏梅争子一案时,洪婆曾来过县衙。期间,她一直咳嗽,说明她要么喉咙有问题,要么肺有问题。但她说话声音并不嘶哑,那就只能是后者的原因。”    说到这里,蔺伯钦语气微微一停,他说出最重要的一点:“并且,她当时说过一句话。她说,自己曾亲手接生过一百零七个孩子,那些孩子的姓名生辰,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这一说,杨腊和胡裕都想起来了。    两人登时不再询问,而是直接牵了马,挎上刀,往洪婆家冲去。    没曾想,众人赶到,洪婆家的房门已被人大喇喇的踹开了……    ***    楚姮和谢落英幸好来得及时。    在后屋找到了正欲对谢彤彤逞凶的洪婆。    洪婆因为行动不便,她将谢彤彤迷晕扒光,平放在一张油腻脏污的桌板上,还没有开始下手。    两人离她四尺远,不敢贸然上前。    “不许过来!”洪婆手里拿着一把杀猪用的尖刀,对准了谢彤彤的腹部。    谢落英吓得后退两步,眼眶发红,惊呼说:“你不要伤害她!”    楚姮还算镇定,她在想,怎么在谢落英的眼皮子底下不暴露武功,又成功解救谢彤彤。    她缓了缓情绪,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柔声问:“洪婆,你这是做什么?不能因为我和彤彤上次踢了你家门,就要对她行凶?这样好了,若你真的生气,你刺我两刀,不要伤害小孩儿。”    洪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此时暮色压了下来,屋子里的光线很暗,除了那柄锋利的尖刀。    她虽佝偻着身子,但满脸皱纹的脸上,那双苍老的眼,却不如往常那样和蔼可亲,而是阴沉沉的,仿佛地狱凝视人间的恶鬼。    洪婆的白发垂了一缕在眼睛旁,看起来格外阴森。    她道:“我不要你,我就要小孩儿……”事已至此,她也不必隐瞒了,她癫狂的挥舞双手,仰头大叫,“只有杀了她,才能让我病愈!让我不老!让我长生!”    谢落英隐约也明白了,所谓的“食肺狗”,其实就是洪婆捣的鬼!    那些死去的小孩儿,全都跟她有关系。    谢落英双手都在发抖,可她捂着嘴,不敢说话,生怕激怒了洪婆,杀死自己唯一的亲妹妹。    楚姮给了谢落英一个眼神,示意不要慌张。    她努力对洪婆挤出一个笑脸,道:“洪婆,我知道你身体不好,身体不好就吃药,你杀人有什么用呢?”    洪婆双手仿佛枯树皮,她一手握着刀,一手在谢彤彤光洁幼嫩的皮肤上摩挲,语气颤抖而疯狂:“以尔之死获吾之生,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恐怖的梵音如同索命的冤魂,在昏暗的屋中的回荡。    谢落英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她瑟瑟的低声问楚姮:“四娘,她、她在说什么?”    “念经之类……”    楚姮想当初太祖皇帝便是为了求长生,而习吐蕃密宗。    洪婆应该也是一样。    谢落英打断洪婆絮絮叨叨的念经,大声道:“洪婆!你先住手!有什么冲我来好了!”    洪婆不为所动,继续诵经。    这时,楚姮想到了一事,她忙说:“对了,其实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准备杀死的小女孩儿,她并不是戌狗年出生,五行也不属金。”    洪婆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然而不过片刻,她便阴测测的冷笑:“你休想骗我!这个女孩儿是我当年亲自接生的,她的生辰八字,我化成灰都不会忘记。”    洪婆抬手抚摸谢彤彤紧闭的双眼:“戌狗,七月,七日,戌时……五行属金,没有一点儿驳杂,干净着呢。”她喃喃的道,“她的血,是上好的药引,她的肺,是做五甘露最好的材料。若鲁骅不死,她的心摘下来,也可以给鲁骅煮汤喝……”    “你不要说了!”    谢落英想到那些惨死的孩子,隐隐作呕。    楚姮故意岔开话题,与洪婆斡旋:“鲁骅……鲁骅他到底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帮你杀人?他是不是你毒死的?”    “丫头,你的问题太多了。”洪婆冷冷的横她一眼。    洪婆很精明,她知道这是楚姮的缓兵之计,根本不上当,扯了扯满是皱纹的嘴角:“我不跟你们浪费口舌,你们两个既然自找死路,就一起去伺候金刚上师!”    谢落英闻言一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身侧有腥风忽现。    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却见昏暗的屋子角落里,缓步走出一只眼冒幽幽蓝光的……狼?    一只浑身生疮,毛发斑驳的狼!    得了癞痢病的狼,看起来并不威武,反而十分阴狠。它似乎很听洪婆的命令,仰脖子“呜呜”嘶吼两声,便如离弦之箭,冲最近的谢落英扑了过去——    “小心!”    楚姮还未出手,就听身后有剑破风而出,她连忙闪身避开,却是一名黑衣男子持剑而上。    “萧大哥!”    楚姮惊喜至极。    青铜长剑如虹光裂天,下一秒就将癞痢狼斩为两段,鲜血溅了谢落英满脸满身。    萧琸一把将受惊的谢落英扶起,沉声关切:“姑娘,你没事?”    兴许是狼血沾染在脸上,谢落英皮肤有些发烫。她慌乱了擦了擦脸上的血渍,摇摇头:“谢谢大侠,我没事……请快救救我妹妹!”    洪婆见狼死了,发出一声哀嚎:“我的狼儿!你们竟敢杀我的狼儿……我要你们陪葬!”她高高抬手,便要刺穿谢彤彤的心腹。    有萧琸在,楚姮自不必出手。    她站在一侧,作壁上观,眼见洪婆要下手鱼死网破,电光火石之间,萧琸已经长剑脱手,只听“噗”地一声,将洪婆持刀的手腕生生斩断!    洪婆惨叫一声,佝偻的身子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谢落英忙去将谢彤彤的衣裳穿好,抱在怀中,轻轻摇她:“彤彤?彤彤?”    萧琸走来,探了探谢彤彤的鼻息,对她安慰道:“她没事,只是中了迷药,一会儿自然就醒了。”    谢落英看了眼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谢谢。”    她正想开口询问萧琸姓名,恰在此时,门口马蹄声踏踏,火光大盛,却是胡裕杨腊双双拔刀,带着一群衙役冲了进来。    六八章    洪婆已经受伤,她一把年纪,毫无还手之力。    胡裕将她反绑起来,她侧了侧头,目光阴森的看了眼:“杨腊,我死后定要变成厉鬼,来找你报仇!”    “……随便你了。”    胡裕都不知道这洪婆到底是哪里不对,怎么都分不清他和杨腊。    恰在此时,蔺伯钦和顾景同也已经赶到。    蔺伯钦见到楚姮、谢落英、萧琸都在,不禁微微一愣。    楚姮忙上前给他立刻解释。    她指着洪婆,双手不停比划着:“天哪,你是没看见,那洪婆有多可怕。她拿了一把尖刀,就要往彤彤身上刺,幸好萧大侠赶到,才阻止了这场危机。对了,还有那只‘食肺狗’,真的是狼诶……”    “你怎会在此?”蔺伯钦冷然的看着她。    “我本来去找苏钰,结果落英她来找彤彤,我们就发现彤彤不见了。”楚姮说到此处歇了歇气,语速飞快的汇报,“然后我问了彤彤的生辰八字,发现五行属金。有人又看见她的藤球掉在洪婆院子里,我就怀疑凶手是洪婆,带着谢落英冲了进来。幸好我们冲了进来,不然彤彤已经被洪婆害死了。萧大侠及时赶到,帮我们解决了狼,解决了洪婆,胡裕杨腊正好过来,就这样。”    她一通乱七八糟的解说,反而让蔺伯钦有些混乱。    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萧琸,眼神客套而疏离:“多谢萧大侠再次出手相助。”    萧琸微微颔首:“举手之劳。”    蔺伯钦话锋一转:“那我可否多舌一句,萧大侠为何为突然现身于此?”    萧琸知道他多疑,从善若流的答道:“蔺大人放心,我与这宗案子并无瓜葛。只是来时,正好看到蔺夫人携友入此,许久不见出来,便好奇上前。说来,不过是巧合罢了。”    他这番话挑不出毛病,游侠游侠,本就是此处浪迹,碰巧遇见也说不准。    毕竟萧琸帮助破案,蔺伯钦不好为难人家,轻一点头,便让人将洪婆押往县衙,开堂审讯。    天色虽然已经黑了,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县衙去,十分热闹。    还有衙役将狼尸抗在肩上,击着刀背吆喝:“食肺狗一案已经抓到凶手!”引得沿街百姓全都打着灯笼,捧着蜡烛出来,围观那所谓的“食肺狗”。    途中,谢彤彤也苏醒了过来。    萧琸热心的摸了摸她脑袋,对谢落英道:“迷药剂量不大,没有任何影响。”    谢落英目光躲闪,不好意思看他,抿嘴道:“多谢萧大侠。”    她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按捺不住,偷眼看向萧琸,只觉得这人器宇轩昂,就连唇上的一道浅胡子,都看起来格外特别。    “姑娘有事?”    萧琸察觉到她的视线,侧头问。    “没、没。”谢落英慌乱的摆了摆手,随即生涩道,“萧大侠不用叫我姑娘……我姓谢,名落英,你叫我谢落英便可。”    萧琸不拘小节,“嗯”了一声,抱拳自报家门:“游侠萧琸。”    两人自此,一路无话。    谢彤彤苏醒后,头还有些昏沉,她又睡了小会儿,来到县衙,才彻底清醒。    待看洪婆已经被五花大绑,她还有些不太明白,奇怪的问身边的谢落英:“阿姐,你们抓洪婆干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谢落英有些惊讶,她以为谢彤彤会受惊。    谢彤彤挠了挠额前的刘海,一双眼里满是懵懂神色:“我的藤球掉到洪婆院子里,洪婆叫我进去捡,还给我喝了一碗酸梅汤呢……我好像很困,然后就睡着了。阿姐,后面发生了什么啊?”    谢落英抚了抚她两个小辫儿,不知怎么给她说。    半晌,才道:“你不要怕,蔺大人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知道阿姐不想说,谢彤彤便没有追问。正好苏钰过来找她,两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蔺伯钦已经换了官服出来,高坐在公堂之上。    顾景同和主簿等人站在他身侧,与他端正的气势对比,反而没什么存在感。    楚姮的目光只看蔺伯钦。    他俊脸布满倦容,想必这些天又没有好好休息……    洪婆跪在公堂青石板的跪坑上。    她只戴着一副脚镣,不过看她老态龙钟的模样,要跑也不可能。    “洪婆,关于食肺狗一案,你可以从实招来了。”蔺伯钦的声音很淡,不像他以前那般威厉。    洪婆嘴角一扯,脸上的皱纹皱成一团。    她人命的低下头,叹气道:“蔺大人的确聪明,我本以为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案子是食肺狗所为,却不料,仍是露出破绽。”    楚姮今次没有站在公堂外,她抱臂站在洪婆身侧,冷道:“大家都不是小孩儿,谁会相信‘食肺狗杀人’这种无稽之谈?洪婆,你杀人要食肺狗背锅,是不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什么!”洪婆侧目,对楚姮厉斥,“食肺狗是真实存在的!它是至高无上的金刚上师亲眼见到的怪物!”    蔺伯钦怔忪了一下。    他反问:“金刚上师?写《望州杂俎》的番僧?”    洪婆凶狠的瞪他一眼:“不是番僧!是至高无上的金刚上师!是……是我的生父。”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愣了愣。    没想到洪婆竟是番邦中原混合的血脉,且她的生父还是一个僧人。    洪婆的目光有些幽远,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她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才缓缓开口:“安业年间,我父亲……不对,金刚上师来中原宣扬密宗佛教,受到太祖皇帝的热情接待。他途径望州清远时,与一妇人相识,妇人是他忠诚的教徒,他们一起研究密宗,一起修习佛法,一起参悟欢喜禅……后来,妇人生下了我,金刚上师前往京城传教去了。”洪婆说到这里,语气有些苦涩,却也不知她是在笑在哭:“金刚上师去追求大道了,去与卢舍那佛参悟五蕴了,他忘记了在望州这么个小地方,还有一名诚心的教徒,还有他的孩子,沉沦苦海找不到彼岸……金刚上师,再也没有出现。”    蔺伯钦闻言没有接话。    他见过了生死别离太多,也见过太多作恶的人把自己痛苦放大。    他们的身世固然凄惨,但因为自己过的坎坷,便要残害他人,这是法律世道都不能接受的。    蔺伯钦同情洪婆生来没有父亲,但更同情那些家庭幸福却死去的孩子。    他的神色很冷:“所以,在密宗禁后,你还可以知道密宗法事。”    洪婆“哈”了一声,又一通咳嗽,她道:“是啊,金刚法师临走,留下来了一本书,是密宗至高无上珍贵的佛书!上面记载了圣物五甘露的做法,也记载了如何让人病痛得到救治,如何让人的生命得到延续。”    她语气一顿,默念了几句咒语。    随即又喑哑着嗓子,语气复杂的说:“我老了。”    她开始怕死。    与寻常人相反。她越老,就对生死越看不开,她害怕自己的脸上多一条皱纹,害怕自己会变成一副骷髅,她的肺一直都不好,咳的血都要吐出来了。所以,她不得不修炼密宗的法门,以求长生不老,与天同寿。    蔺伯钦蹙眉,反问道:“因为你老了,你怕死,所以去找同样心脏不好的鲁骅,威逼利诱,让他帮你做事?”    “我没有威逼他,我只是提出了条件。”    “鲁骅会听你的话,本官很意外。”    洪婆淡定的笑了笑:“有什么可意外的?他的心不好,我的肺不好,我们各取所需。而且他是仵作,他见惯了生死,见惯了血肉模糊,这份差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鲁骅,是我最忠诚的教徒。”    蔺伯钦眼睛微微一眯,冷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下毒害死的他?”    洪婆抬起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他暴露了行踪,便不配得到金刚上师的庇佑,他必须将魂魄脱离**,去往生极乐找金刚上师道歉。”    “他没有死,他只是在赎罪。”洪婆的话,越说越奇怪,“待罪孽被赎尽,他的灵魂便会回到**,与诸方十佛皈依。”    虽然洪婆的话颠三倒四,但蔺伯钦却是猜到了。    那封遗书的确是鲁骅写的,只不过,他当时受到了洪婆的蛊惑。    他觉得,他服下毒药,只是去见那所谓的金刚上师!    洪婆神神叨叨的说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眼蔺伯钦,突然愣了愣。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鲁骅……是个好孩子。他本来是不赞成以旁人生命获自己永生,只是……我对他有恩。”    “什么恩?”    “一饭之恩。”洪婆垂下苍老的眼睛,“他小时候很穷,吃不起饭,冬天下着雪……特别大的雪,他缩在一棵槐树底下,快冻死了。我不忍心啊……就拿了饭给他吃,还把自己御寒的冬衣给了他。”    洪婆突然勾了勾嘴角:“我是为他好,是希望他的身体能够健健康康。”    蔺伯钦听到这话,心头发紧。    他声音转冷:“那五甘露,你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洪婆闻言,抬眼阴测测的对他一笑,反问说:“蔺大人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六九章    “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生辰的幼子,取其心肺,混合香料而成。经过经文的诵念,吃了强身健体,长生不老,没有任何病痛。”洪婆说完,忽而叹了口气,“只是……我给鲁骅和蒋氏的并不是五甘露,他们还不配服用如此珍贵的圣品。”    蔺伯钦微微倾身,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洪婆答道:“我说过,鲁骅原本并不同意我做五甘露,他嫌法子太过残忍。但我需要他帮我做事……我先是送给他所谓的五甘露,但那其实是罂粟的汁液……他不可能摆脱罂粟带来的瘾,只能乖乖替我做事。五甘露珍贵至极,做成之后,仅有一粒,我怎会舍得给他吃呢。”    鲁骅的家人听到这话,哭骂道:“洪婆,你不得好死!”    鲁婷也说:“爹爹曾还在我们面前,提起过你当年的一饭之恩,我们还对你十分感激,却不料……你,你竟恶毒至此!”    洪婆不为所动。    蔺伯钦有一事不解,他问:“你肺不好,鲁骅心不好,为何要斩断那些孩子的双手?”    “大人在清远县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食肺狗的传闻?”洪婆冷冷的瞥他一眼,“我的狼儿要吃东西,它也很饿……且鲁骅拉拢了蒋氏,总得给蒋氏一个想头。让她误以为自己吃的罂粟丸是五甘露,而五甘露又有五行幼子的手骨……呵,不过是个心理慰藉罢了。”    蔺伯钦面沉如水。    他算是知道了,洪婆几乎是每个人都在骗,她根本就没打算用密宗法门去医治蒋氏、鲁骅,这些人都只是为了帮年迈的她行凶的棋子。    洪婆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是褐黄色,血管突起,指甲发黄,满是摺皱。    “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没想到鲁骅失手了。他早就看中了刘大婶的外孙,当晚顺利将孩子掳走,却没想到,在黎明时分,蔺大人提着灯笼出现,他怕事迹败露,只好带着心肺匆匆离开现场……哎,我狼儿晚了一步,没有吃尽双手,差些还被蔺大人捉住了。”洪婆说到此处,蹙眉叹息,“当我听他如此说的时候,就知道,鲁骅不能活在世上。我对他说,他的心疾已被治愈,但要进行阿毗晒噶前去极乐往生之地,一生侍奉金刚上师。鲁骅是虔诚的教徒,他听我的话,写好遗书,带着秘密追随金刚上师去了……”    众人闻言,不知怎么评论。    是洪婆洗脑的功力太厉害,还是鲁骅太愚蠢,如今都没了意义。    洪婆咳嗽道:“我的病越来越重了,我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因此我不得不亲自下手……但没想到,崔大爷反应很快,我的狼儿没有得手。”    蔺伯钦想到被狼咬伤手臂的崔家囡囡,迟疑片刻。    他沉声问:“所以,五行转经轮是你给鲁骅的?”    “你怎么知道五行转经轮?”    洪婆微微一愣,复杂道:“我交给鲁骅的时候,他藏的很好。”    楚姮听到这话,得意的朝蔺伯钦眨了眨眼。    蔺伯钦当做没看见。    他侧头,冷声对洪婆说:“正是因为发现了此物,才能找出洪婆你。”他语气一顿,颇具调侃的意味,“可能是受金刚上师的指引。”    “你胡说!”    洪婆勃然大怒,要不是行动不便,他都要冲上前掐蔺伯钦脖子了。    因为激动,她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仿佛肺都要被咳出来。    蔺伯钦并不在意,他淡声道:“洪婆,说一说五行转经轮的作用。”    洪婆冷笑,她言语中对自己十分自豪:“我熟读密宗经书,是用不着此物的。只有鲁骅,他背不来密宗经文,为了洗涤业障,才会用转经轮来代替诵经。”    “所谓金刚上师,只留给你一本密宗佛书,你就对此了如指掌?”    “那是因为我肯钻研。”    洪婆哼了一声:“在安业年间,密宗并没有被禁。我趁此留下了许多关于密宗的书籍……后来高宗皇帝大力封禁密宗、打压密宗,我一直将这些书藏在家中地窖。更何况,当年望州天高皇帝远,所谓的被禁,也不过是看自己藏的好不好罢了。”    蔺伯钦冷冷的扫视她:“光是私藏**这条罪,你便会处以绞刑。”    洪婆神色略显癫狂和自傲:“金刚上师会庇护我的灵魂,我经阿阇梨亲自灌顶,即便肉身得到损坏,灵魂也会长留世间。”    蔺伯钦当然不会相信这些。    他甚至觉得洪婆已经病入膏肓,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洪婆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眼泪说来就来,竟涕泗横流,哭的瘫在地上:“我的狼儿……我的狼儿死了!”她扭头阴测测的看向萧琸,嘴里叽里咕噜的念着索命梵音,“愿我来世得菩提时,尔有众生造诸恶业,生在无间黑暗之处,大地狱中受诸苦恼……”    萧琸蹙眉,很不喜欢这洪婆的眼神。    谢落英这时竟上前一步,侧挡在他身前,似无意之举。    洪婆念完了咒,看向蔺伯钦:“反正我的**不会存留世间,但请大人将我与狼儿合葬。”    蔺伯钦想到早已死透了的癞痢狼,点了点头。    洪婆难得的浮现一个欣慰的笑容,她的面目看起来也和善多了。    她道:“狼儿是我以前在山上捡的,它奄奄一息,得了重病……我将它带回家,仔细医治,虽然命保住了,但它的癞痢却一直好不了,看起来十分奇怪。都说狼凶狠无情,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也只有狼儿……它呀,比人好多了。”    想到狼已死,洪婆又垂首哭泣。    蔺伯钦心底很复杂。    洪婆不知悔改,并不惋惜那些风华正茂死去的孩子,却惋惜她的狼。    这是怎样的一副冰冷心肠。    洪婆这时“咳咳”的咳嗽,她几乎要咳断气了。缓了半晌,才望着公堂两侧的明明灭灭的蜡烛,说道:“我曾接生过一百零七个孩子,见惯无数生之希望……而今,我的**也即将逝去,除八十亿劫生死之罪后,生极乐世界,一生成佛。”    “成不成佛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难逃大元律法惩治。”胡裕离她近了些,忍不住说道。    洪婆看了眼胡裕,咧嘴一笑,皱纹如菊花一般凑在脸上:“杨腊,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你就像那虎衣明王,以宽容和包容的显现来度化众生。”    胡裕:“……多谢夸奖。”    虽然不知道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明王,但最后一句他是听懂了,洪婆在夸他呢。    洪婆看了眼周围,自知难逃一死,只是她有些不甘心。    她咳嗽了一会儿,对蔺伯钦嘶哑的说道:“我们密宗,以密法奥秘,不经阿阇梨亲自灌顶,不经阿阇梨亲自授三昧耶戒,并持执不怠,不经传授不得互相传习,及显示非密宗信众,内部之间绝不会走漏消息。如今密宗被禁数十年,蔺大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难道你也翻看了**?如此说来,作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蔺大人是不是也要受绞刑?”    蔺伯钦并没有被她的话吓到。    而是说:“我会知道密宗,是因为苏钰。而苏钰不足十二岁,即便看了**,也不受律法惩处。”    洪婆语塞。    她识人甚精,蔺伯钦会不会说假话,她还是看得出来。    思及此,她扭头看了眼苏钰。    苏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不敢与她对视,甚至牵着谢彤彤的手,往后躲了躲。    他下意识看向楚姮。    洪婆耐人寻味的笑了笑:“我以为吐蕃密宗,已经没人知道了呢,却不料苏钰这么一个土生土长在清远县的小孩儿,却对此颇有见解。”她最后两个字拉的很长,“苏钰啊,你告诉洪婆婆,是不是背后有人告诉你啊?那个人……是不是和你关系很好呀?”    苏钰咬了咬牙,朝她大声道:“没有!就是我从书上看的!”    洪婆没想到他一个小孩儿口风还挺紧,但看他汗水涔涔,眼神躲闪,剩下的话她也就不必说了。    蔺伯钦脸色微沉。    食肺狗的案子,来龙去脉已经十分清楚。洪婆修习密宗,以罂粟丸冒充五甘露,拉拢鲁骅,鲁骅拉拢蒋氏,害死了许月娥之子,继而翻墙进入刘大婶家中,趁刘大婶耳朵不灵,掳走杀死其外孙。所谋取的,便是幼子的心肺,手段残忍实属罕见。    蔺伯钦对咳出血的洪婆并不同情,此案太过恶劣,估计上报以后,下令是斩立决。    见要退堂,楚姮便没有逗留。    她来到公堂外,见萧琸站在暗处,便上前寒暄:“萧大哥,多亏你这次及时出现,不然我恐怕就要暴露武功了。”    萧琸笑笑:“我猜你不方便,才会擅自出手,看来,我的决定没错。”    楚姮又对他感谢一番,随即看了看外边的夜色,问:“萧大哥打算去何处?春二姐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我便是想来给你说此事。”萧琸的面容有一丝凝重,“近来小心些,据我所知的消息,春二姐乔装改扮,似乎躲在清远县境内。你虽然武功高强,但君子难敌小人,平时切莫大意。”    楚姮端正神色,点了点头:“萧大哥放心。”    其实,春二姐一个瘸子,她倒不怎么害怕……倒是蔺伯钦,可别被掳走了。    思及此,她下意识看了眼公堂方向,却见蔺伯钦站在台阶之下,双眼瞪视着她和萧琸,面罩寒霜。    楚姮额角一抽,心想,他这表情,怎么跟气鼓鼓的河豚似得?    七十章    楚姮看蔺伯钦不高兴,自然要去哄哄他。    他对萧琸点了下头,便一路小跑到蔺伯钦身边,探头看了看:“洪婆已经押进大牢了?”    蔺伯钦“嗯”了一声,没有表情。    但楚姮知道,蔺伯钦笑表示高兴,没表情就是不高兴,嘴角下垂就是超级不高兴。目前来说,他处于第二阶段。    “呃,蔺大人,我觉得最好把洪婆单独关一边,不然她对牢里的那些罪犯一通传教,搞不好都要策反。”    楚姮本是在胡说八道,但蔺伯钦仔细思考,觉得有点道理,便招来杨腊,让他将洪婆关在最尽头的一间。    蔺伯钦看了眼笑的“谄媚”的楚姮,突然想到之前洪婆说过的话。    苏钰……    的确不像是知道密宗的人,或许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那个人与苏钰关系很好,而很显然,他是想帮助衙门破案。除开谢彤彤谢落英,李仲毅梁秀云,那便只有楚姮有最大的嫌疑。    思及此,蔺伯钦看向楚姮,目光审视,直言不讳:“苏钰知道五行转经轮,是不是你告诉的他?”    楚姮心跳漏掉一拍。    她忽而一笑,如霞光散漫,明艳动人:“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看得起我。”她掩嘴笑他,“亏你还聪明的很,竟忘了转经轮是我不小心打破关公像,才掉出来的。我若知道它的用途,肯定当场就告诉你们了,何必大费周章找苏钰代为告知?”    蔺伯钦疑道:“或许是因为你并不想让我知道,你懂得这些。”    “何必呢。”楚姮干脆一摊手,无辜的看向他,“我若知道这些,必然是因为看了密宗相关的书籍。我故意隐瞒,也是害怕偷看**要施绞刑……可就算我真的看了,我也不怕告诉你。”    她双手一环,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    蔺伯钦蹙额问:“为何不怕?”    “难道就因为我看过**,你就要把我抓去牢里,判个绞刑?”楚姮笑得眉眼弯弯,凑近他耳畔,声音轻柔,“你舍得呀?”    蔺伯钦面颊倏然一烫。    公堂之外,人来人往,她也好意思!    蔺伯钦忙与她拉开拒绝,脸色一黑:“你若犯法,我自当秉公办理。”    楚姮朝他“哼”了一下,皱皱鼻子:“蔺大人好无情。”    蔺伯钦不理她。    他沉着脸,看着萧琸站立的方向。    楚姮觉得他可能不太喜欢萧琸,便问:“这案子已经查明了,你怎么还不高兴?”蔺伯钦没想到她会问的如此直接,愣了一愣,随即蹙额:“我没有不高兴。”    “你骗人。”楚姮撇了撇嘴,“方才我跟萧大哥说话,你看着我,眼神冷冰冰的。”    蔺伯钦听到她对萧琸的称呼,心底生出怫然的情绪。    但他又觉得没必要因此不悦。    即便楚姮真对萧琸有意,要跟萧琸去浪迹天涯,他也没什么好阻拦,毕竟二人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只是为了共同完成父母之命罢了。这样想了想,蔺伯钦心情好了些,他对楚姮道,“夜深了,你快回去休息。”    楚姮“哦”的点头:“那你呢?你要一起回去吗?”    “我还有事要处理。”    蔺伯钦侧过身要走,但又想起一事,便问:“萧琸什么时候离开?”    楚姮摇了摇头:“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我怎么知道。”随即又补充一句,“我跟他又不熟。”    蔺伯钦抬眼看她,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与顾景同一起去了后堂,存放此案卷宗。    谢彤彤吵着要回家,谢落英却挪着步不肯走。    她远远的看着萧琸挺拔的背影,眼神有些飘忽,就连楚姮何时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发现。    楚姮对小女儿的心思猜的很准,她上前两步,轻声问:“落英喜欢萧琸吗?”    谢落英听她声音,愣了一愣,竟是瞬间红了脸。但另楚姮没想到的是,谢落英没有羞涩的回避,而是咬着唇瓣,点点头:“我从未见过萧大侠这样潇洒的人,他……他好厉害。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我不知道彤彤到底会怎样,也不敢想象此后发生的事。”    萧琸突然出现,一剑杀死凶狼,雄姿英发,对于谢落英来说,如天神降临。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日那幕。    然而,谢落英说完这些,却低下了头:“四娘,我仰慕萧大侠,但希望你不要告诉他。落英尚且有自知之明,我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今生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落英,你不应该妄自菲薄。”楚姮皱了皱眉。    “这是事实。”    谢落英苦笑了一下:“萧大侠是游侠,他属于五湖四海,而不是清远县这个小地方。我还有父母,还有姊妹,我不可能远离家乡。再说……再说了,他也不会看得上我。”    楚姮还欲再说,谢落英却不愿多谈。    她对楚姮颔颐:“四娘,你也早些休息,我先带彤彤和苏钰回家了。”    “好,路上小心。”    楚姮叹了口气,与他们作别。    待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才往回走。明明洪婆的案子已了,楚姮仍放松不了,可能是因为春二姐流窜到了清远县境内,让她隐隐不安。    春二姐是个狠人,她能砍掉自己的脚,对别人应当更狠。    只希望萧琸能快些抓到此人,杜绝麻烦。    ***    蔺伯钦将“食肺狗”一案写好文书,命杨腊快马加鞭,上报府衙。    他在后堂的矮榻上暂时阖了阖眼,休息片刻。    天刚蒙蒙亮,顾景同就来敲门,语气精神抖擞:“佩之!佩之!快出来,一起去西街那家喝馎饦汤!”    蔺伯钦揉了揉眉心,起身去给他开门,神色疲倦:“走。”他颔首了一下,忽而转头看顾景同,有些疑惑,“昨夜你也没有休息好,怎一大早如此有精神?”    顾景同哈哈一笑,拍了下他肩膀:“我调任清远县这么久,一直都没吃成西街那家馎饦汤,总是早早就卖完了。今儿起的早,我们快些过去,保管能吃上!”    “盛风,以前倒不见得你如此钟爱口腹之欲。”    蔺伯钦失笑,但简单洗漱之后,仍是陪顾景同一起前往。    两人说着昨日洪婆的案子,心绪感慨。    提到五行转经轮,蔺伯钦又想到了苏钰,他将自己的疑惑告知好友:“苏钰能知道五行转经轮,应当是有人告诉他。”    顾景同点点头:“不错,当时我就觉得不对。”他看了眼蔺伯钦,问,“你觉得会是谁?”    蔺伯钦蹙了蹙眉,没有接话。    但从他的神色之中,顾景同却是猜到了。    “……你觉得是她?”    “我不确定。”    “为什么?”    “苏钰没有得知密宗的可能,她一个土生土长在云州的女子,又怎会知?”    顾景同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想了半天,才说:“她知道密宗,有可能也是别人告诉她的。”    蔺伯钦却更疑惑了:“谁会告诉她?她认识的人,皆是平民百姓,走夫贩卒,除非有一个见多识广……”他倏然想到一个人。    顾景同见蔺伯钦突然不说话了,正欲开口询问,就听右侧街旁的楼上有人朝他们吆喝:“大爷,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再来翠红院呀?”    两人循着声音望去,却是路过了翠红院的楼下,一名穿着妖艳的女子正朝蔺伯钦甩手帕。    顾景同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顿下步子,指着蔺伯钦问:“你方才叫他?”    女子挤眉弄眼的送了个秋波:“当然是他啦,前几日他半夜过来,还专程找奴家伺候呢!”    顾景同“刷”的看向蔺伯钦,满脸震惊以及不可置信:“佩之,你竟然也留恋章台柳巷,烟花之地?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第一次知道,隐瞒的可真好啊你!”蔺伯钦简直无措,他语气不悦道:“盛风,这种玩笑不要乱开。”    他随即抬头,对那妖艳女子呵斥:“你看清楚了,我何时来过这等地方?再胡言乱语,休怪将你送至衙门!”    女子朝他哼了哼,绕着手中的丝帕,撇嘴说:“装什么正经?那晚你和你朋友半夜过来,穿的就是你身上那件衣服。就连头上戴的竹簪都一模一样,我记清楚着呢。”    “那晚?”    他想起楚姮喝醉酒那夜,便是作他今日打扮。    蔺伯钦蹙眉问:“是不是在四天前的夜里?”    女子顿时笑了起来,朝他摆手:“哟,这不记起来了吗?那晚你出手可阔绰了。”她看了眼顾景同,又说,“只不过身旁那位,不似这位公子白净。大爷,你今晚将这位公子和上次来的公子,全都叫来一起来玩呀。”    蔺伯钦沉着脸,像木头一样定在原地。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楚姮说,她是一个人去的翠红院,只因为她想喝酒。    好,只要她没闯祸,他可以不计较。    但他无法忍受欺骗。    更何况,她深更半夜的跑出去喝酒,是跟一个男人。    蔺伯钦几乎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他冷冷的开口,只是想确定一下:“那晚我带来的朋友,是不是身穿黑衣,唇有胡须?”    女子媚笑:“背着一把剑,可威风了。”    顾景同觉得周身寒气冷了几分。    他看了眼身侧无甚表情的蔺伯钦,觉得自己提议来吃馎饦,好像不是一件好事啊……    七一章    楚姮在家好好睡了一觉。    次日早,谢落英便过来拜访,邀请她明日一起去西峡山登高赏秋。    “怎突然想着明日去?”楚姮呷了一口茶,疑惑的问。    谢落英微微一笑,说:“四娘怕是忘了,明日是九月九日重阳节。”    她这一提醒,楚姮也想起来了。    大元朝的重阳节很重要,几乎家家户户都要佩茱萸、喝菊花酒、吃重阳糕,而有精力的,还可以去登高远望。楚姮以前在宫里,每年重阳节都要穿朝服做仪式,亲友相聚,夜宴歌舞,十分隆重。    “那正好,我也许久没有出门了,明日将苏钰彤彤都叫上一起。”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谢落英便起身告辞。    楚姮才将她送出门外,就见蔺伯钦沉着一张脸,朝这边方向走了过来。    “诶?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衙门吗?”    楚姮绕弄着腰间的水绿色飘带,忙蹦蹦跳跳的迎上去。    日光很好,照在她晶莹剔透的皮肤上,白里透红。    蔺伯钦稍稍一怔,想到她竟三更半夜与萧琸喝酒,气不打一处来,目光发冷的扫她一眼:“我的确不该回来。”说着,抬脚就往院子里走。    一听他语气,楚姮就知道他生气了。    她忍不住追着蔺伯钦的步伐,在旁边怪道:“你是气包子吗?天天都在不高兴。”她眼珠子一转,“你昨儿一直和顾景同待在一起,他惹你生气了?他惹了你,你又不好说什么,于是就回来冲我发火?”    楚姮越想越有可能,她一撸袖子,作势就要去县衙:“我这就去找顾景同说理去!”    “你给我站住!”    蔺伯钦都不知道她脑子里成天怎么想的。    她的想法跳脱的很,从来都跟旁人不一样,不然也不会做出那等事。他很想质问楚姮那晚为何与萧琸喝酒,可又觉得自己没有质问的理由。    他盯着楚姮看了半天,一语不发,反而把楚姮看得心底发毛。    楚姮挑了挑眉:“看什么呀?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特好看?因为我穿了条新裙子!”她提起浅蓝色的缠枝纹撒花裙摆,在原地转了一圈。衣袂飘飘,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蔺伯钦喉结微微滚动,没将苛责的话说出口。    察觉到蔺伯钦欲言又止,楚姮站直了身子,正色道:“有什么要问的就问,我行的端坐的正,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蔺伯钦本不想跟她提起那件事,可听她这番话,不禁冷笑。    “是么?”    他倏然收敛笑容,言辞犀利,“半夜偷跑出去和萧琸私会,反而对我说自己独自一人出去饮酒。李四娘,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一句话,我这辈子最讨厌瞒神弄鬼之人!你可以胡作非为,但我不想听你撒谎!”他拂袖转身,大步流星走进书房。    即便气极了,他仍保持着应有的修养,并未使劲摔门。    楚姮还有些回不过神,向来能言善辩的她,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蔺伯钦竟然知道了?    哪个王八羔子告的状?楚姮咬牙切齿,发誓知道是谁,定要让他好看!    一旁的溪暮和濯碧正好听到蔺伯钦刚才的话,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楚姮竟然是与别的男人喝酒去了。溪暮单纯,泪眼盈盈,小跑上前对楚姮道:“夫人,你、你不该这样……虽然你和大人并不时常和夫人在一起,但我和濯碧看得出来,大人是个可靠之人,你、你不要抛弃他啊!”    楚姮看出她们的所想,秀眉一拧:“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溪暮懵懂的看着她,随即点点头:“夫人说的,我自然相信。”    楚姮咬了咬牙,觉得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的好。她厚着脸皮闯进蔺伯钦书房,将门一关,对他道:“你好好说话,什么叫‘和萧琸私会’?有你这么往自己夫人身上泼脏水的吗?”    蔺伯钦铁青着脸,随手拿着一本书,看都不看她。    楚姮一把将他手里的书抽走,敲了敲桌面:“别看书,看我。”    面前的女子臻首娥眉,妍丽绝俗,可他抬起眼,却神色冷淡。    楚姮看他这表情就不高兴,随时都是棺材脸,不知道还以为她欠了他多少钱呢!    “不错,我那天晚上是骗了你,我的确跑出去跟萧琸喝酒了……可那又怎样?我又没杀人放火,又没跟他勾三搭四!”    蔺伯钦还以为她要道歉,没想到却理直气壮,不禁怒极反笑:“你有理了还?”    楚姮撇了撇嘴,语气软了下来:“我没理。”    不说她现在的身份是县夫人,即便是个未出阁未许配人的大姑娘,深更半夜与男人出去喝酒,说出去都不好听。可楚姮她当时哪儿想那么多啊,她只想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喝酒怎么了?他们还一起切磋比剑呢。    但蔺伯钦在气头上,她又理亏,这话是万万不能说。    楚姮心下合计,估计这次还是只有自己服软道歉。    “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楚姮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讨好的对蔺伯钦解释,“我那天听濯碧说,清远县的女儿红很好喝,就特别想试试。但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我喝酒,正好萧琸来拜访……我就让他带我一起去喝酒。因为那时候食肺狗的案子沸沸扬扬,我怕一个人有危险,才一同邀请萧琸的。期间,他走在前,我走在后,一路上就聊了聊最近县里发生的事,又听他讲了讲江湖见闻,喝了酒,很快就分道扬镳……那晚我回来你不是在家吗,我根本没出去多久。”    蔺伯钦剑眉微微一挑,看样子是对她的话存疑。    他语调不屑:“三更半夜,萧琸为何来我蔺府拜访?你要喝酒,找杨腊胡裕哪个送你不成?何必非找萧琸?”    楚姮心底一跳,随机应变:“他们江湖游侠,大都喜欢高来高去,随心所欲。而且我们之前遇到春二姐,还是他出手相救,怎么也算是朋友一场。拜访朋友,还要挑时间?”她轻咳两声,又继续道,“至于我为何找萧琸……这不是碰巧嘛。再说了,我找胡裕杨腊,他们转头就把我喝酒事情告诉你,你怕是又要说教我。”    蔺伯钦侧头,不搭茬。    楚姮心思微微一转,凑上前了些,对他道:“而且,我的确挺欣赏萧琸的……”    蔺伯钦脸色一黑。    楚姮忙连连摆手:“可也只是欣赏,没有半分别的心思!”    蔺伯钦依旧没什么表情,话也不说,惜字如金的很。    楚姮看蔺伯钦这般油盐不进,不免也有些生气。    想她堂堂华容公主,整天都在拍一个七品芝麻官的马屁,关键是这个芝麻官还不领情。    思及此,楚姮也不乐意了,她双手一撑,干脆跳桌子上坐着,居高临下的对他说:“蔺伯钦,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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