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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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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据传话衙役禀报,那玉璇玑就站在仪门外。    蔺伯钦与楚姮胡裕等人匆匆赶至,便见一女子背对而立,她身穿一袭轻纱粉衫,身态消瘦,头上别着三对银簪,看背影根本就不像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反倒像个闺阁女子。    “玉璇玑?”    蔺伯钦刀锋般的眉目拧得紧紧,他将楚姮护在身后,对左右使了个眼色。    胡裕悄悄一挥手,让数名衙役将其包围。    那“玉璇玑”肩头微微耸了耸,忽而转身,露出一张杏面,柔柔道:“……表哥,你终于肯见我了。”    楚姮差些下巴掉地上,她愕然道:“是你?叶芳萱?!”    蔺伯钦见是她,恼怒非常,压制着火气,声如寒冰:“叶表妹,你冒充朝廷钦犯,是想挨板子么?”    叶芳萱委委屈屈的上前,无视了楚姮,绞着丝帕道:“表哥,你一直对我避而不见,我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她怕蔺伯钦发火,忙道,“表哥,看在姑妈的份儿上,你不要出处罚我啊。况且我这次来,是有要紧事想对你说!”    蔺伯钦耐下性子,让她说。    岂料这叶芳萱当着这么多人,竟直言道:“我都知晓了,姑妈前几日来清远,想给表哥纳一房妾,我便想……”    “你想都别想!”    楚姮怒极反笑,一把将蔺伯钦给扯到身边,“叶芳萱,你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青天白日当着这么多人,也好意思说这些?我夫君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只喜欢我,旁的都入不了眼。”    蔺伯钦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被楚姮一眼瞪回去:“怎么,难道你还喜欢别人?”    “当然不是。”    她也知道这是大白天,县衙临街,在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叶芳萱这些日子被蔺伯钦拒之门外,心里又难受又生气,她不敢怨怼蔺伯钦,于是半年多的怒火全撒向楚姮:“李四娘,你、你年老……”色衰两个字她说不出口,“还是个嫁过三任的破鞋,你根本配不上我表哥!”    蔺伯钦听到“破鞋”二字,脸色一黑,怒斥:“叶芳萱,闭嘴!”    “我凭什么不能说?”叶芳萱流下泪来,“表哥,是我先认识你的!我……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么?凭什么因为一个娃娃亲,就要你娶这个女人?”    蔺伯钦冷然道:“蔺府家事,不劳你一个外姓操心。”    “可是……”    楚姮看不下去了,她扯了下蔺伯钦衣袖,柳眉倒竖:“跟她磨磨唧唧什么?”随即抬眸,居高临下的朝叶芳萱讽刺道,“自荐枕席的女人我见多了,往前出东街左拐转角,翠红院的牌子你瞧见没?恶不恶心,丢不丢人?”    叶芳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楚姮将她比作妓子,顿时恼怒:“李四娘!你竟敢骂我是妓……”    不等她说完,楚姮就抢过话头:“你在这儿大呼小叫,哭天抢地,还比不上人家整天笑嘻嘻的妓呢!”    “好了!”蔺伯钦听她越发口无遮拦,却是一把拽住了楚姮的手。    楚姮怒气消了些,与他十指相扣,翻了个白眼:“也对,我何必与她东拉西扯,白白降低身份。”    蔺伯钦朝叶芳萱肃容道:“你谎报身份,本该治罪,但因初犯,本官不与你计较。今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些,你回去罢。”    叶芳萱见蔺伯钦和楚姮交握的手,心如刀割,那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爱慕的表哥啊……她目光落在楚姮脸上,握紧了双拳,心头恨极了!都是因为她,因为这个狐媚子,才会把她的表哥给勾走!    楚姮懒得跟叶芳萱一般见识,她对蔺伯钦说:“走罢。”    蔺伯钦点了点头,到底是没有看叶芳萱一眼,跟楚姮转身回衙门。    他不喜欢这个表妹,从前无感,现在反感。对于不喜欢的人,蔺伯钦从不给对方留有希望。    但……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侧眉目如画的楚姮。    好像对她,自己从头到尾都宽容多了。许是因为那父母之命,许是因为……上天冥冥已经注定。    碧水寺功德箱被抢一案,到底是由玄明大师和一干花和尚认了罪。蔺伯钦按律例处置后,这件案子就此了结。    因为涉及僧人,此事要上报府衙。蔺伯钦在衙门忙碌,楚姮便悄悄择日,将宁阙和宇文弈邀出来,一并上茶楼相聚。    她支开了溪暮濯碧,一个人来到二楼雅间,宁阙依旧女扮男装,宇文弈还是那身富贵打扮,两人一看就果然与众不同。    楚姮凝眉道:“出门在外,你们也不低调一点。”她语气颇无奈,“差些都被蔺伯钦看出破绽了。”    “蔺伯钦蔺伯钦,你现在脑子里除了他还有谁?”    宇文弈冷哼一声,表达不满。    楚姮脸皮厚,非但不反驳,还美滋滋的说:“等你以后嫁了人,就知道啦。”    宇文弈:“……”我嫁你个大头鬼!    一零八    面对好友,楚姮一点儿都不客气,她点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与他们谈天说地。    说小时候的趣事,说她离宫后的趣事,说清远县的各种大案,顺带夸夸自己的老古板夫君。    宇文弈和宁阙见她提到蔺伯钦眉飞色舞,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楚姮说到后面,却是端起酒杯,真诚的给他们敬酒道谢:“碧水寺的案子,多谢你们帮忙。”若不是支出侯府暗卫,此事没那么容易了结。    宁阙见她如此正经,还有些不自在,举杯跟她碰了碰:“我们自幼一起长大,说这些岂不是见外?”    楚姮喝了酒,双颊微醺,她抿唇道:“不是见外,是真的感激。碧水寺一案牵扯到玉璇玑,万一霍鞅师父来清远县彻查,我很难瞒天过海。”她还不想离开蔺伯钦,一点儿也舍不得。想到这些,楚姮幽幽一叹,“你说的对,我应该和蔺伯钦早些带个孩子回去。母后心软,定不忍心看皇孙父母分别。”    宇文弈也叹了口气,他甚至怀疑那芝麻官,是不是给给华容下了蛊。    宁阙倒是颇感欣慰:“如此也好,咱们华容总算是嫁给喜欢之人。虽然前路或许坎坷,但相信你和那蔺伯钦,定能修成正果。”    楚姮微微一笑:“先谢你吉言,届时我与伯钦在京中大婚,定给你封个大红包!”    “好呀,我等着那一天。”    “我我我!还有我呢?”    楚姮斜睨他一眼,故作嫌弃,“你?哪凉快哪儿待着去!”    她说完这话,宁阙忍不住捧腹大笑,宇文弈也很配合她们的扮丑脸。三人一阵嘻嘻哈哈,楚姮却是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她这些日子一直在伪装,许久许久没这么毫无包袱的开心过了。    不知不觉,一顿饭吃到入夜,华灯初上。    夜风从窗户里涌进来,楚姮酒醒大半。她起身道:“不行,我得先回府去了,不然那两个丫头,指不定会给蔺伯钦怎么说。”    上次她和萧琸溜出去喝酒,哄蔺伯钦都哄了好久呢。    宁阙拢了拢狐裘,“那我们也回客栈。”    三人一并下楼,都是俊男美女,不由惹了不少目光。这酒楼地偏,楚姮一时心大,还真没想到会遇见熟人。    幸好这熟人是苏钰,不会张嘴乱说。    苏钰牵着梁秀云,正在打包一份儿卤猪蹄,他见到楚姮,忙高兴的挥手:“夫人!”    “苏钰,你怎么在这儿?”    楚姮走上前,不出意料,那梁秀云又瑟缩了一下,对她怕的厉害。    苏钰指了指家的方向:“姨夫今日生辰,约了柯叔叔在家里喝酒,缺些下酒菜。这家的卤猪蹄好吃,我便准备买一些回去,顺便给谢彤彤也尝尝。”    楚姮顺手结了苏钰的菜钱,接话道:“行,那替我也给李大叔道声生辰快乐。”    苏钰忍不住笑了起来,倒也不与她客气:“多谢夫人。”他目光落在与楚姮一起下楼的宁阙和宇文弈身上,先是被惊艳的一愣,随即低下头不敢直视。    他知道楚姮身份不一般,想必这两人身份也很厉害。    他打心眼里敬佩楚姮,因此对待楚姮的朋友,也十分尊重。    楚姮跟苏钰说了会儿话,发现梁秀云这次只是有些怕她,眼神不如往常浑噩,反而神采奕奕,看起来颇为清明。    她心下疑惑,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苏钰“哦”了一声,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徐大人这次开的药方还真有用,吃了不到十次,我娘的疯病就好了大半,她现在基本与常人无异了。”    “是么?”    楚姮喝了酒,倒没顾虑那么多,她看了眼梁秀云,顺口就说,“看样子梁夫人脑子清醒了,说不定以后还能照顾你呢。”    苏钰笑笑:“夫人,我都这么大了,无需娘亲照顾。”    楚姮见他懂事,摸了摸他脑袋:“真乖。”    她和苏钰说话的时候,梁秀云始终警惕又恐惧的看着楚姮。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去。楚姮与宁阙宇文弈走出酒楼,却是没有发现坐在楼梯拐角处的叶芳萱。    她今日被楚姮奚落了一顿,正在此地与丫鬟青梅诉苦。却没想因缘巧合的碰见楚姮背着蔺伯钦,跟两个陌生男人暗通曲款。    叶芳萱激动的手都在发抖,她“刷”的站起身,就要去告诉蔺伯钦,楚姮背着他偷汉子!    然而那丫鬟青梅,却是个有心计的,她一把拉住叶芳萱,阻拦道:“姑娘,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你我都看见了,李四娘背着表哥在这里与别的男人喝酒!还是两个!谁知道他们在楼上雅间做什么?”    “可蔺大人本就厌恶姑娘,姑娘说的话,他未必肯信!”青梅苦口婆心,“若将他逼急了,说不定适得其反。”    叶芳萱想到蔺伯钦今日与楚姮手牵手,那亲密的样子,心底嫉妒的几欲发狂。    她咬牙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她给表哥戴绿帽子?”    青梅摇了摇头,指了指苏钰和梁秀云离开的方向:“刚才那女人的眼神,姑娘难道没看明白?”    叶芳萱闻言一愣,细细一想,忙道:“那女人在害怕!她……她害怕李四娘!”她又拧眉,不明所以,“可李四娘有什么好怕的?”    她记得那小孩儿名叫苏钰,和她母亲曾陷入一场大案。苏钰还在蔺府寄宿过一段时间,他母亲畏惧李四娘,莫非李四娘背地里偷偷虐待苏钰?    可看苏钰态度,又不太像啊。    青梅从怀中掏出一串钱,眨眼道:“姑娘何必在这里烦恼?亲自去问问那女人,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叶芳萱双眼一亮,接过钱串,有了计较。    叶芳萱骨子里喜欢极了蔺伯钦,因此想到可以抓楚姮把柄,她整个人都兴奋的要飞起来,锲而不舍的在李仲毅门前待了将近一整天,可算被她守到了单独外出的梁秀云。    她估计当初苏钰寄宿,楚姮虐待了人家,但因为是县夫人,梁秀玉敢怒不敢言,才会惧怕。    梁秀云不敢单独出门太远,她疯病好了七七八八,只敢在门口的台阶上站着。    叶芳萱掂了掂钱串,走上前与她套近乎,一口一个姐姐,笑眯眯的,看起来人畜无害。    梁秀云一开始瑟缩不理她,可后来叶芳萱又拿出糕点给她吃,梁秀云才逐渐与她交谈。叶芳萱耐着性子,又给了梁秀云一块梅花糕,轻声问:“话说姐姐,你为何那么害怕咱们清远县的县夫人啊?”    梁秀云捧着糕点的手颤抖了一下,糕点骨碌碌的滚落在地。    她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就要关门躲进屋。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叶芳萱怎会放她离开,快步上前,一把捉住她手,大声质问:“快说!你说出来,我才能替你做主!我是县令的表妹,你告诉我实情,我能给你还一个公道!”叶芳萱语气有些急促,“是不是李四娘虐待你儿子?”    只要坐实李四娘是个心狠的恶妇,蔺伯钦一定会讨厌她,休掉她!    那梁秀云本来想逃走,可听到这话,浑身一怔。    好半晌,她才抬起恍惚的眼眸,期期艾艾的道:“……我知道一个秘密。”    “你说。”    梁秀云惊惧的眼神四下里看了看,指了指自己右肩。    那里曾经被楚姮一掌打伤,皮肉裂开,现在都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    她凑近叶芳萱耳边,嘴唇颤抖,声音嘶哑而悠远:“李四娘……不是真的李四娘。”    此话一出,叶芳萱仿佛汗毛都竖起,头皮阵阵发麻:“你什么意思?!”    一零九    叶芳萱万万没有想到,现在的李四娘竟然是假冒的!    她激动的浑身都在发抖,恨不得立刻将这个事实告诉蔺伯钦,但梁秀云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说什么“很厉害很厉害”一会儿又说什么“武林高手”,听得她云里雾里。    但不管怎样,她都可以肯定,如今的李四娘不是真正的李四娘。    叶芳萱此前一直都觉得奇怪,这个云州来的寡妇,明明比蔺伯钦年长,可样貌却至多十七八。年近三十的女人,她还从没见过这样年轻的。但如果说,这李四娘是假冒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面前的梁秀云还在喋喋不休,唠唠叨叨,这精神状态,跑去县衙当人证怕蔺伯钦也不会相信。    叶芳萱这次学聪明了,她先与丫鬟青梅商量:“我说什么表哥都不相信,要怎样才能揭穿现在的李四娘?”    青梅到底是向着自己主子,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再找几个证人!”    “找谁?这清远县恐怕没谁知道她的底细。”    青梅摇摇头:“姑娘要亲自去一趟云州,咱们把李四娘的亲爹给带来清远县,当面对质。”    叶芳萱一想也是,连连夸青梅聪明。    末了,她却疑惑道:“若现在的李四娘是假冒的,她本该是谁?她为何又偏偏要冒充李四娘?”    青梅低声道:“待揭穿这贼人身份,蔺大人自会审讯她,届时一定可以真相大白。”    ***    彼时楚姮倒是不知这些。    宁阙和宇文弈帮她处理了事情,便准备择日前往幽州。    她因为身份特殊,无法相送,又与二人说了不少话,才挥手作别。    回到府中,蔺伯钦并未归家。    两个丫鬟看她一身酒气,皆心照不宣,没有多说。楚姮安心的睡了一觉,第二日便做了些松子饼,打算带去给蔺伯钦吃。结果才进仪门,就碰到了多日不见的顾景同。    那厮大冬天依旧扇着折扇,远远看着,倒是风度翩翩。    他见到楚姮,也不客气,上来就拿走一个松子饼啃起来:“好久没尝过你手艺了,还怪想念的。”他两三下吃完,又准备来拿,一个楚姮瞪他一眼,将食盒往身后藏:“我给夫君做的,你给他吃完了怎办?”    顾景同哼了哼,“佩之从不吃甜,你又不是不知道。”    楚姮心知这次松子饼确实有些甜,但她却无需给顾景同解释,柳眉倒竖:“你管他呢!”    顾景同心下一转,忽而问:“这样,我告诉你一件事,今日朝廷下发了文书,你猜说的什么。”    楚姮最烦他卖关子:“我怎么知道?你快说。”    “你再给我一个松子饼。”    顾景同趾高气扬的伸出手。    楚姮不情不愿的给他挑了个最小的,“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我就把饼从你嘴里抠出来!”    顾景同:“……”    他轻轻一咳,边吃边与楚姮并肩往后堂走,囫囵不清道:“好事。是一封调任文书,这么多年,佩之可算能离开清远县往上升迁。”    楚姮脚步一顿,怔然道:“升迁?升哪儿去?”    顾景同哦了一声,“他没给你说么?当初办蔡高义的案子,霍大将军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将他荐上望州清吏司郎中一职。今日文书下来,等新任的县令过来接任,你们就可以搬去望州城里了。”    “他还真没给我提过……”楚姮低下头,有些心不在焉。    顾景同却未曾留意,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望州好啊,比清远县好多了。别看只是一个清吏司郎中,好歹也是从六品的官,一步一步往上爬,说不定等伯钦四十岁便任京官,我也可以沾沾他的光。”    楚姮并未接话。    她沉默着想,蔺伯钦竟然被霍鞅提携?而他却没跟自己提过。    虽然望州不大,只算下州,可州城里再怎么也比清远县人口多,万一有谁认得她……    顾景同叫她不应,于是捉弄着去抢她手里食盒,楚姮被吓了一大跳,将食盒护在怀里:“你干嘛呢顾景同!”    “给你说了这么多,也不大方给点儿好处。”    “平日怎么没见你这么嘴馋?”    顾景同笑嘻嘻的去抢她食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喜欢吃你做的糕点,啧,莫非你在里面下的罂粟壳?”    “你还真说对了,只不过没下罂粟,下的耗子药。”楚姮扭身,“你刚才吃了俩个,可以回家等死了!”    顾景同被她逗的哈哈大笑,正在此时,后堂的书房甫一推开,蔺伯钦从里跨出,见楚姮和顾景同正在笑闹,顿时一愣。    楚姮抬脚踩了下顾景同脚背,随即笑颜一展,蹦蹦跳跳的走过去:“夫君,我给你做了松子饼!”    “嗯。”    蔺伯钦微一颔首,神色并不如她想象中的欢喜。    但他随时都是一副冷清的表情,楚姮没想太多。待进了屋,她连忙拿了一块松子饼凑他嘴边。    甜腻的香味传来,蔺伯钦眉头微蹙,就在顾景同以为他不会吃的时候,却不料他却张嘴,就着楚姮的手吃了下去。    “味道如何?”    “妙极。”    楚姮满意的点点头:“这次我知道又放甜了,下次我少放些。”完全不放也不可能,否则如同嚼蜡,还有什么意思?    哪知蔺伯钦却抬眼看她,神色坚定:“放多少也无所谓,毕竟你说过,再甜也不及你甜。”    他突然起来的情话,让楚姮心头一跳,随即面颊滚烫。    楚姮一时欣喜,抱了抱他:“夫君真会说话!我喜欢听!超级喜欢!”    蔺伯钦看了眼顾景同,却是拍了拍她手背,提醒旁人还在。    楚姮并不在意,仿佛把外人当空气。    她找了个根凳子坐下,却发现凳子腿儿有些摇晃,便从书架上找了本蔺伯钦不翻的书,弯腰垫在椅子下面。她边垫椅子,边问:“方才听顾景同说,你要调任去州城?”    “是。”    蔺伯钦却是忘了告诉她,“清吏司郎中,品级不高,权利尚可。”    楚姮坐在椅子上,可算是不摇晃了,她抬眸问:“那估计什么时候赴任?”    “元宵节前后。”    蔺伯钦从一叠文书里抽出一张盖了官印的纸,交给楚姮,“你可以看看。”    公式化的文言楚姮只匆匆浏览了一遍,总得来说,还是负责查案,只不过是负责整个望州的大案。她对蔺伯钦倒是很有信心,但可能因为害怕身份暴露,语气有些低落:“那好,届时我们去了望州,再把娘接过来瞧瞧。”    蔺伯钦转身倒了杯热茶,递在她手心,温言道:“你说了算。”    楚姮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抿了口茶,又让蔺伯钦吃了些松子饼,见蔺伯钦和顾景同似乎还有事,便拎着剩下的松子饼,道:“我去分给杨腊胡裕他们。”    “去。”    蔺伯钦颔首,看着楚姮挎着食盒,消失在门口的逆光处。    屋子里的顾景同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说话,他一贯风流的神色,此时却有些恍惚。    蔺伯钦伏案,在纸上写什么东西,半晌后才道:“盛风,到时候我在清吏司看看有没有其它职位,再想办法将你调过来一起共事。”    顾景同缄默了片刻,却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你和李四娘……没有约法三章?”    蔺伯钦提笔的手腕微微一顿,随即颔首:“嗯,不算数了。”    得知这个答案,莫名其妙的,顾景同眉头一跳。他心底有些酸涩,看了眼被用来垫椅子的书籍,语气复杂:“你爱书如命,她去拿你的书垫椅子。佩之……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喜欢胡搅蛮缠举止粗鲁的女子。”    蔺伯钦闻言,将笔一搁,正色道:“我的确不喜欢。”    “那你为何……”    “别人胡搅蛮缠不行,但她可以。”    顾景同甚少听到蔺伯钦如此坚定的语气,他愣了愣,随即释然的点点头:“如此也好。”他语气一顿,到底是说,“希望你不是贪图她性子新鲜,无论如何,要好好待人家。”    蔺伯钦沉声道:“我明白。”    两人多年同窗好友,有些话彼此心照不宣。    顾景同的确对楚姮有好感。    他喜欢和她相处,每次打打嘴仗看她巧笑倩兮,心底都会自然而然的感到高兴。    但那是鉴于蔺伯钦和楚姮的关系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他才会不怎么顾忌。可现在不一样了,二人假戏真做,自己当然也要恪守作为朋友的本分。    思及此,顾景同抬头,对蔺伯钦一如往常般笑的没心没肺:“此番你不用将我调去望州,清远县这个县丞,我当得很舒服。”    “盛风……”    “诶!你不必多说,反正你若是把我弄去望州府衙,我就跟你急!”顾景同“唰”的打开折扇,优哉游哉的看着他。    蔺伯钦欲言又止,他自是明白了顾景同的意思。    他在避嫌。    他是为自己好。    此生有这样的一个朋友,足矣。    ***    碧水寺的案子了结,玄明大师为首,清慧等十二名牵涉其中的花和尚都收到了律例惩处。    正月十二那天,新来的清远县令与蔺伯钦进行了官职交接。    蔺伯钦将胡裕和杨腊选作贴身护卫,楚姮知道消息,立刻吩咐溪暮濯碧收拾东西,雇了四辆马车,一行人连夜赶往望州府衙赴任。    一一零    马车行驶了约莫两日,才抵达望州城门。    城门口各守着四名衙差,手持长枪,面容严肃,正在挨个检查进城人的身份文牒。    杨腊驾车经停城门外,主动递上调任文书和身份鱼符,那些衙差见得,忙有礼的放行。    楚姮这几日坐马车坐的腿疼,靠在蔺伯钦肩头,抬手去掀车厢窗帘,却见左右街道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公廨医馆,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吆喝,树下说书人引得谈笑声连连,十分热闹繁华。    “州城真不错呢,道路都要宽敞些。”楚姮说完,放下窗帘。    蔺伯钦视线从书卷中抬起,他突然想起一事,对外吩咐:“杨腊,前方的十字路左拐,在第三家银器铺前停下。”    楚姮闻言一愣,“怎么?要买银饰?”    蔺伯钦看着她姣好的面容,难得的微微一笑:“是。”    楚姮见他卖关子,也很配合的没有再问。不多时,马车渐渐停下,蔺伯钦扶着楚姮下车,却见这银器铺一点儿也不打眼,大门用厚帘子遮住,若不是有个歪歪扭扭的招牌挂着,还以为是个黑赌坊。    蔺伯钦带着楚姮打门帘进去,一股煅烧金属特有的气味,扑鼻而来。    楚姮下意识皱了皱鼻子,看见了角落里赤膊抛光银器的老伯。    这老伯看面容恐怕年逾花甲,但他身上肌肉虬结,肤色黝黑,不怎么显老,反而精神镬烁。他抬起头,看了眼蔺伯钦,指了下柜台:“去,都对上了再过来挑。”    楚姮率先走过去,看柜台上放着一页纸,纸旁搁着笔墨。    纸上写着对子的上联,什么“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一盏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一共十二对子,没一对她能解得出下联。    正一头雾水,就见蔺伯钦已经提笔,略一沉思,便笔走龙蛇的对出下联,竟是极为工整。    他三两下将十二对子全部对上,躬身交给老伯,“可算过关?”    那老伯端起冷茶喝了一大口,仔细看了会儿对子,随即咧嘴一笑:“是要挑链子镯子还是什么其它的小玩意儿?”    蔺伯钦扭头看向楚姮,道:“选一个喜欢的。”    楚姮还是不太明白什么意思,那老伯已经从柜子底下拿出好几个红布垫底的托盘,托盘上琳琅满目的银器,珠花耳环,吊坠手钏,镂花浮雕,样样都极其精美。楚姮迟疑了一下,挑了一支牡丹花银钗,这钗累丝绕城繁复的花形,极其考究匠人手艺,即便是在宫中,这么特别的样式也十分少见。    “就这个好了。”    楚姮将牡丹花钗攥在手中。    “三两银子。”老伯话音甫落,蔺伯钦便把碎银递给了他。    老伯干涩的目光在楚姮和蔺伯钦脸上转了一圈,笑道:“祝二位白首同心,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蔺伯钦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颔首:“多谢。”    走出银器铺,楚姮把玩着手里的银钗,也回过味儿来了,她抿唇一笑:“夫君,你这是在送我信物么?”    她声音细细的很悦耳,蔺伯钦莫名心跳的有些快。不过二人已成夫妻,这些事倒没什么好害羞的,他沉声道:“还望姮儿喜欢。”    “喜欢。”楚姮甜蜜从心底荡漾开,“喜欢的不得了,你快给我戴上。”    蔺伯钦将那支牡丹花银钗插于她乌压压的鬓发间,更衬得她美若流霞,比牡丹还要艳丽几分。    楚姮抚了抚银钗,抬眸柔声道:“夫君真好。”    两人站在马车前夫妻恩爱,如胶似漆,杨腊立刻抬头看天,装作没听见。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他才松了口气。    天知道怎么夫人和大人的关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以前虽然也对对方很好,可夫人从没把这些喜欢啊夫君真好这些话随时挂在嘴边。可怜他一把年纪还没成家,真是看不得这些哟!    楚姮高高兴兴照镜子臭美,一边问:“对了,为何偏偏要来这家银器铺买呢?那老伯还要让人对对子,如果对不出来,岂不是就没法买他家的东西了?”    蔺伯钦点了点头,解释道:“这家银器铺开了三十多年,在望州享有盛誉。方才那老伯是个‘对痴’,只把东西卖给能对出他对子的人。他的银器做的好,不知用什么办法保存,十多年也不会变色,依旧光亮如新。”    “好厉害。”楚姮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牡丹钗,“而且手艺真好,这么细的银丝还要用来编花,也不知怎么做到的。”    蔺伯钦莞尔:“最重要的是……这位老伯售出银器,会给一句祝福的话,他的话……大都很灵验。”    楚姮倒是不知有这么一个故事,她好奇的睁大眼:“还有这种事?”    蔺伯钦点点头:“正因如此,才会有不少人来求买。”    楚姮想到蔺伯钦这个闷葫芦还会在意这些,心中喜悦,溢于言表。她垂眸一笑,“夫君有心了。”    在州城的住所,府衙这边早已安排下来。    东街七鼓巷最末尾的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邸,以前是上任郎中的住所,他致仕回乡,这宅子便低卖出来。宅子不小,楚姮和蔺伯钦身边也就带了溪暮和濯碧,杨腊胡裕两个准备住在府衙,这样一来,就显得有些空旷。    “改明儿我去挑几个仆人回来。”楚姮一边打量住所,一边对蔺伯钦道。    “你说了算。”    蔺伯钦对这些并不上心,他让杨腊胡裕将书房收拾好,便准备换上官服,前往府衙报道。    清吏司虽在望州,但隶属刑部,大元共设十六清吏司,望州这边算是最小的一个。蔺伯钦虽掌刑名案件,但总的来说,事事都要上报给陈知府,远不如在清远县“只手遮天”。    想到这点,楚姮忍不住问他:“夫君,此次升迁值得么?”    蔺伯钦闻言一愣,随即叹道:“何来值不值得?”    “明面上感觉是管的宽泛了,但实际上还不如在县城里呢。”楚姮勾了勾唇角,“还是说,以夫君的才干,觉得自己窝在清远县太屈才?”    她觉得蔺伯钦是不在意仕途的,因此问出的话有些打趣的意味。    然而蔺伯钦却是沉默了。    半晌,他才沉吟道:“幼时寒窗苦读,便是想金榜题名,为国效力。后来如愿得到宋丞相赏识,在京城有了一官半职,却发现官场黑暗,并不是自己所想。那时年轻气盛,不肯阿谀奉承委曲求全,被贬谪理所当然。偶尔想起如今朝中朋党,有些当年科举还在我之下,略不甘心。”    其实蔺伯钦也曾想过,管辖好一个小县城,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每每想到曾经读书之不易,四处求学之坎坷,如今却做一个芝麻官,到底唏嘘。天下芸芸读书人,哪个不想一展抱负宏图?    他终究不能免俗。    离开清远县的前一日,他还和顾景同畅谈许久。    顾景同这个好友,事事为他着想,因为他知道以蔺伯钦的才能,做个县令非他所愿。他本就该于庙堂之上,谋天下苍生,造社稷福祉,看风云际会,听暗流汹涌。一如秦时商鞅,唐时魏征,做个千古贤臣。    蔺伯钦看了眼象征他从六品的黄铜鱼符,道:“姮儿,如今我得霍大人青睐,若能再办几件漂亮案子,说不定不出五年,就能调任上京。”    楚姮心头一跳。    她忍不住问:“若有机会升迁入京,是不是……你就肯阿谀奉承委曲求全了?”    蔺伯钦想也不想便摇头否认。    又说:“但待人接物不会如当初那般草率。”    得罪人的事儿,还是要衡量衡量。    楚姮想了想,他说了至快也要五年才能上京,那还早嘛。等他成了自己驸马,生米煮成熟饭,下半辈子不就可以一直待在京城啦!    思及此,她微微一笑:“夫君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蔺伯钦又与楚姮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才带着胡裕杨腊,匆匆赶往望州府衙。    望州府衙于城中心,坐北朝南,临着一条大街。    府衙的照壁用青砖砌成,仪门前坡内侧都雕着精致的浮纹,檐下置斗拱,斗拱疏朗,梁架奇巧,明亮宽敞,竟是新翻修过,看起来十分威武气派。    蔺伯钦一行赶到,府衙的迎接官员早已在外等候,正是此前见过的赵琦。    赵琦笑呵呵的跟他打招呼:“蔺大人,别来无恙啊。”    “赵大人安。”蔺伯钦朝他有礼的颔首。    赵琦引他参观府衙,又道:“平日里各位办公便在二堂,三堂一般知府大人有要事便会在此召集大家。”他抬手一指仪门后的大堂,“平时升堂审案的公堂便在此处,但有案情需向知府禀报,得了报备才能开堂审理。”    蔺伯钦暗暗觉得有些麻烦,但想来地方大,规矩多,便也能理解。    赵琦事无巨细的解释了,见薄雾冥冥,便道:“明日元宵,陈知府在府中设宴,邀蔺大人携家眷一并前往,赏梅观雪,算是给蔺大人接风洗尘。”    蔺伯钦心底微微一凝,心疑陈知府好好地怎会给他接风洗尘?    还亲自设宴?    他虽然疑惑,但到底不敢拒绝,便颔首道:“在下一定按时赴约。”    赵琦对彬彬有礼的蔺伯钦,还是很有好感的。他略迟疑了下,到底是附耳提醒:“因蔡高义的案子,霍大人上次批评了陈知府。在望州地界,他一个知府反而不如蔺大人出色……喧宾夺主,本末倒置,蔺大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罢?”    蔺伯钦僵了僵,脸色一沉:“多谢赵大人提醒,明日赴宴,在下定会谨慎。”    赵琦点点头:“你也不必忧心,陈知府心眼小,到底不坏,至多说些笑话拂你面子,不会做出格之事。”    111.宴席    蔺伯钦对于陈知府了解不多,他长得圆圆胖胖,笑起来满脸褶子,目光很和善。    这些年在清远县,陈知府对蔺伯钦很赏识,以前在各县令跟前,陈知府都夸奖过蔺伯钦。但放眼大元十六州,陈知府于政绩上,十分平庸。    上次霍鞅当着他的面,夸了蔺伯钦,而训斥了他,使他心底有些不高兴,这次蔺伯钦又要调任来府衙,他便让下面的官员想个法子,打算不痛不痒的给蔺伯钦一个下马威。    这个下马威,不至于太过分,又可以让他消气,便有了元宵当晚的“接风宴”。    蔺伯钦本不想让楚姮同去,但楚姮担心他被那小心眼的陈知府暗算,硬抱着他胳膊不撒手:“去嘛去嘛,让我去嘛。”    她挂在他手臂上,就像一只小猫儿,粘人的很。    蔺伯钦拗不过,只好道:“罢了,你若要去,便与那些女眷在一厅,多吃东西少说话,记住了么?”    “记住啦!”    楚姮粲然一笑。    想着元宵夜里要去赴宴,溪暮和濯碧两个丫头,恨不得把最华丽的衣裳让楚姮穿着,给她戴满头珠翠。    楚姮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去选妃,你们这是干嘛呢?”    溪暮拿了一枚金光灿灿的簪子,在她头上比划:“夫人,这次可是去知府家中赴宴,届时不知会有多少大官女眷!”濯碧难得赞同了一次溪暮,又给她戴上一对明珠耳珰,“州城里那些官夫人定是见过世面的,夫人虽来自清远县,但也不能让她们轻看了去。”    楚姮顿时了然她们的想法,叹了一口气,将那金灿灿的簪子取下:“夫君这次本就让陈知府不快,我若再打扮的花枝招展,岂不是让夫君为难?”    溪暮还想再坚持一下,楚姮却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这件事你们不用操心啦,找件素净点儿的衣裙来。”    溪暮哦了一声,转身取了一套雪青色的雪纺八幅裙,又拿来那件兔毛披风给她披上。一边整理衣角,一边嘟囔道:“夫人姿色绝佳,就算穿的素净,也能将那些人给比下去。”    楚姮但笑不语。    濯碧随意给她挽了个发髻,楚姮对镜将蔺伯钦送她的银钗给戴上,虽有些单调,但更显清丽绝俗。    楚姮嘴角微翘,满意的说:“好了,带上手炉,咱们去吃好吃的!”    前往陈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蔺伯钦穿着一袭淡青色长衫,立在台阶之下,映着薄雪,更显得身姿挺拔,容颜清俊。    “夫君。”    楚姮笑眯了眼,与他并肩。    蔺伯钦下意识执着她的手,看了眼她发顶的牡丹花银钗,道:“你穿这身,戴一支亮眼的珠花更好看。”    楚姮握紧了他的手,觉得暖呼呼的:“可我想时时刻刻都戴着夫君赠我的银钗,永远都不取下来。”    她说话丝毫不顾及,也不知是刻意无意,总能把蔺伯钦撩拨的心旌荡漾。    蔺伯钦不好意思的侧首,扶着她登上马车。    这次驾车的是胡裕,溪暮留守府中,楚姮怕带两个丫头太惹眼,便只带了濯碧。胡裕嘴皮子利索,前往陈府的一路上都在跟濯碧套近乎,濯碧对陌生人话不多,基本全程都不开腔,要么“嗯”一声,要么“哦”一声,态度冷漠,胡裕还在那儿喋喋不休的讲笑话,倒是把马车里的楚姮逗的前仰后合。    胡裕笑话还没讲完,便已到陈府门口。    蔺伯钦递上了邀请帖,由一名守门家奴带着他往里院走。    宴席摆在后花园,一共两桌,隔着一挡山水屏风,便是女眷所在的花厅。    楚姮翩然而至,犹如一颗璀璨明珠,吸引了无数人目光。她知礼的站在蔺伯钦身后,乖巧的低着头,做足了一副内宅妇人的模样。    “陈大人,许久不见了。”蔺伯钦笑着与陈知府寒暄,他指着楚姮,“内子李氏。”    陈知府捧着胖乎乎的肚子,小眼睛打量了一圈楚姮,笑道:“蔺大人好福气,一看尊夫人就是知书达理从一而终的大家闺秀啊。”他故意将“从一而终”四个字咬音极重,蔺伯钦当时便沉了下脸色。    楚姮见蔺伯钦不答话,忙抬起头微微一笑:“多谢陈大人夸奖,妾身自当一心一意侍奉夫君。”    陈知府没想到她一个弱女子,竟不怕他官威,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声音也甜甜软软,极为悦耳。    他又仔细看了眼楚姮,心道这寡妇果然绝色,怪不得蔺伯钦不嫌弃她身份。    陈知府眼帘一掀,笑了起来:“蔺大人,此次你升迁,本官请府衙众同僚,与你接风洗尘,顺便熟络熟络。略备薄酒,还望不要嫌弃。”    蔺伯钦方才听了楚姮的回答,心底那一抹不快早已消失殆尽,他抬起头,淡笑道:“陈大人说的哪里话,你为下官精心准备宴席,下官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嫌弃呢?”他一抬手臂,“还请陈大人引荐一下诸位同僚。”    “落座,落座。”陈知府引着蔺伯钦去席桌,另有丫鬟带楚姮濯碧往花厅去。    临走时,蔺伯钦还回头看了她一眼,楚姮露齿一笑,意思让他放心。    楚姮和濯碧还没进花厅,就听见一群女子叽叽喳喳的谈笑声。    但见一张大圆桌上珍馐满桌,坐满了七八名官太太,还有不少婢女丫鬟静静地站在花厅的角落,捧铜花手炉,端盥洗水盆。    正中一名四十上下的妇人,脸圆眼大,穿着一件折枝梅花的墨色褙子,见得楚姮进屋,忙笑着道:“这位一定是蔺大人的夫人罢?快快请坐。”    楚姮却不急着落座,倒是有礼的对众人屈膝,低眉敛目,“各位夫人安。”    那四十岁的妇人本以为楚姮来自小县城,不太了解规矩,却没想到她一举一动极懂礼数,顿时心生好感,温言道:“蔺夫人不必客气,在座各位都是蔺大人同僚妻妾,说来,大家以后同在望州,也算是互为好友,可随时走动走动。”说完,她便从左至右给楚姮介绍。    四十岁的妇人姓云,乃陈知府的发妻。她左边穿亮粉色缎面团花衫的,是陈知府最受宠爱的兰姨娘。以及赵琦的夫人朱氏,吏房经承张氏等等,共计八人。    楚姮一一见了礼,就连比蔺伯钦官职低的夫人,她都报以微笑,倒让云氏更生喜欢。    “蔺夫人不用拘泥,此次设宴本就是给蔺大人接风洗尘,说来还是我等沾了蔺大人的光呢!”朱氏话音甫落,抬眸看向众人,“诸位说是不是?”    当下除了云氏,都有人低声附和。    楚姮略一皱眉,觉得这话怎么有些刺耳。她自然不肯落了下风,抬眸故作讶异的问:“难道诸位夫人的夫君升迁,陈大人没有为他们设宴?”    在场诸妇面面相觑,这不明摆着陈知府不喜欢蔺伯钦才给设宴么,她们夫君又没得罪陈知府。可若回答“没有设宴”,就有种不受陈知府赏识的意思,两头为难,都不知如何回答。    楚姮忍笑。    那朱氏只好尴尬的举箸,“吃吃吃,大家快吃菜,这么冷的天可要凉了。”    当下大家仿佛找到了一个缓解尴尬的点,纷纷夹菜。    期间又有几个问楚姮一些刁钻问题,楚姮都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便在此时,那兰姨娘突然道:“我看蔺夫人挺喜欢吃这道清蒸鲈鱼,难道在云州,蔺夫人不常吃么?”楚姮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兰姨娘却又尖着嗓子说,“我听闻,蔺夫人不是头嫁给蔺大人的,此前还有过三任丈夫。第三任丈夫是个员外,家财万贯,难道蔺夫人也没吃过清蒸鲈鱼?”    此话太过直白,几乎所有人女眷都愣了愣。    几道看好戏的目光落在楚姮身上,又有几人窃窃私语,倒是那云氏不满的斥责她几句:“兰姨娘,当着众人,说话要懂些分寸!”    “姐姐,我就是好奇那么一问,可没有别的心思呀。”兰姨娘嘴角一勾。心想,陈知府刻意交代,让她刁难李氏,她这么做是应该的。而云氏明知道陈知府不满蔺伯钦,她还处处维护李氏,难怪陈知府对她越来越不喜。    楚姮夹菜的手微微一顿,身后的濯碧气的浑身都在发抖。    就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下,楚姮却从容的笑了。    她优雅的用丝帕轻轻沾了沾嘴角并不存在的油渍,抬起漂亮的眼眸,柔声道:“兰姨娘倒是想岔了,云州临河,每年春季鲈鱼丰收,价钱十文便可得一条。莫说是我那早死的员外前夫,便是曾嫁过的秀才、屠夫,餐桌上也不少这鲈鱼的。”说到此处,她语气一转,“幸而四次都是嫁与人家做正室,想吃鲈鱼,时时刻刻便能吃到;想买个小玩意儿,随随便便也能买到。不像做人家的小,吃穿用度全都得正室同意;说话做事,也要看正室的脸色。”    楚姮这番话,可是戳到了兰姨娘的心窝子!    兰姨娘这辈子再得陈知府的宠爱,始终是个妾室,始终要把云氏叫姐姐。虽然吃穿不愁,可中馈掌在云氏手里,她要吃什么买什么,用出去的银子,还当真全部要给她报备!    她脸色铁青,楚姮却愈发悠哉。    饭桌上气氛好似风起云涌,一时间鸦雀无声。    到底是云氏一声轻笑,打破尴尬:“如此看来,蔺大人对蔺夫人必定不差。”    楚姮甜甜一笑,拔下发间的牡丹银钗:“是呢,就像陈大人对陈夫人一样。”    众人看她手中银钗极为精致,觉得眼熟,直到那云氏也取下发间一支百合花的银钗,众人才惊觉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云氏看着手中的百合银钗,并不如楚姮所想的那样喜悦,甚至眉宇间染上一抹怅然神色。    112.迷情    一顿饭吃完,云氏便给众人解释了这银钗的来历,众妇看向银钗的眼神,不禁艳羡。    这是多美好的定情信物啊。    为了求娶一支绝美的银钗,在老伯处工整的对上对子,每一支银钗都独一无二,承载着对爱人最好的嘱咐和期待。    从楚姮的视角看过去,她明显发现兰姨娘已经嫉妒的要发狂。    正幸灾落祸的时候,兰姨娘突然对身边的丫鬟吩咐:“前些日子,大人不是赏了我一两雀舌么?今儿元宵佳节,便拿出来给诸位品一品好了。”她说到此处,看了眼楚姮,冷笑道,“对了,想必蔺夫人还不知道这雀舌是什么东西?”    她当初还以为是什么麻雀的舌头,陈知府给她她还不肯要。后来知道是一种茶叶名字,惊讶的不得了。    想必李四娘一个县城里的寡妇,也没什么见识,刚好可以凭此机会揶揄她。    然而兰姨娘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完,就听一道清脆的嗓音淡淡道:“雀舌乃绿茶一种,古有诗云,‘添炉烹雀舌,洒水浄龙须’,冲泡后茶香清高,色泽绿润,极为甘醴。今日兰姨娘竟肯割爱,与大家一同品茗,我等真是受宠若惊。”    她一番娓娓道来,口若悬河,莫说兰姨娘,就连朱氏等人也都呆住了。    这李四娘不是出身卑贱吗?怎么她们闻所未闻过的东西,她却引经据典,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    但听她话中意思,这雀舌茶很难得,今日倒是可以开开眼界,饱饱口福。    众人目光落在兰姨娘身上,兰姨娘只好忍着气让人把茶拿出来。身侧的丫鬟正准备冲泡,兰姨娘却不死心道:“方才蔺夫人侃侃而谈,似乎精通茶道。听说泡茶也有讲究,倒不如请蔺夫人给我们长长见识。”    楚姮心底冷笑,喝本宫泡的茶,你也不怕折寿!    明面上楚姮却是一副乐意至极的样子,起身给她们演示,准备茶具、烫杯闻干茶、出水冲泡、出汤观色……一举一动,宛如行云流水般,优雅端庄。    茶香弥漫满室,众妇不禁愣住,仿佛隔着杯中缭绕的水雾,是看着一名仪态万千的贵女。    兰姨娘彻底哑口无言。    云氏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没想到蔺夫人精通茶艺,倒不知是谁传授?”    楚姮又恢复那副乖顺的模样,她坐回原位,解释道:“只因现在夫君爱茶,便自学了这些,希望他案牍劳形之时,能奉上一杯香茗。”    云氏不禁莞尔:“蔺大人真是好福气。”    然而一旁的濯碧却是瞪大了眼睛,好像蔺大人从来都没有……喜欢喝茶?夫人这是……她想不明白,一头雾水的挠了挠头发。    楚姮做事滴水不漏,有眼力见儿的,都知道这蔺夫人不好惹,不再挑刺;兰姨娘吃了瘪,很不高兴,又故意想找些事儿刁难,可不论琴棋书画,这李四娘都能谈论几句,且还找不到抨击的地方,她也顿时没了办法。    云氏倒是很喜欢楚姮这性子,她知道自己丈夫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对楚姮道:“蔺夫人,我有些气闷,你可愿与我单独在后花园里转转?”    “妾身荣幸之至。”    楚姮朝云氏点了点头,便跟着她从花厅后门绕了出去。    一屋子女眷也不是傻子,看云氏想单独跟楚姮说话,没谁不识趣的跟过去。    冬夜的寒风很冷。    云氏的丫鬟给她披了一件貉子毛的披风,楚姮抱着手炉,与她并肩行在扫过积雪的小道上。    濯碧和云氏的丫鬟在前后掌灯,往梅园的方向踱步。    一阵冷风吹来,云氏轻轻咳嗽了几声,楚姮忙问:“夫人没事罢?外面冷,可要回花厅去?”    云氏摇了摇头,看着她目光很恬淡:“何必回去呢?外面虽然冷,可至少不闷。况且你去了,她们那些人,又要变着花样的埋汰你。”    楚姮心下一跳,却没想到云氏竟然知道。    她低头勾了勾唇角:“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落了我夫君的面子。”    云氏闻言笑道:“其实陈子扬不坏,他只是心眼小,揉不得沙子。这次你夫君落了面子也好,至少经过此遭,陈子扬不会再针对他,往后在府衙中,也容易处事一些。”    楚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陈子扬”便是陈知府。    “蔺夫人,说来冒昧,今日一顿饭局下来,我竟与你有一见如故之感。”云氏顿住脚步,看着她笑的温和。    楚姮怔然道:“能让夫人有这种感觉,我不胜荣幸。”    云氏从头上拔下百合花的银钗,拿在手里,给楚姮讲述起以前的过往。她是望州本地人,父母乃望州的富户,当年陈知府还是一个穷书生,她仰慕他的文采,不顾一切的下嫁。好在云氏的父母也支持她,婚后二人如胶似漆情投意合,陈知府也争气,进士及第,一路坐上了望州知府的高位。    不仅如此,陈知府对云氏仍旧喜爱,甚至在她怀嫡子的那年,像个愣头小子似的跑银器铺给她求来了这支百合花银钗。    “更乞两丛香百合,岁岁年年种相思。”    云氏说到此处,呢喃出两句诗来,神情逐渐低迷。    她还记得那年阳春三月,柳絮纷纷,陈子扬跑回家双手给她献上这支银钗,坚定不移说出的话情深似海。如今转眼二十载春秋,他从当初的穷秀才,一路升至望州知府,家中的美妾也不止她一人,虽仍对她尊敬,却夜夜留宿在年轻貌美的兰姨娘院子。    哎……到底是回不去了。    楚姮静静地听云氏述说往事,心底却不停对自己大叫:决不允许蔺伯钦纳妾!他敢纳妾,就砍掉他丫的脑袋!    云氏说完,对楚姮安抚一笑:“但我看得出来,蔺大人并不是容易变心之人,他对蔺夫人,是真心实意的好。”楚姮倒是对蔺伯钦极有信心,她扬起笑脸:“我也是这样觉得。”    她的夫君当然好!    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    夜色渐浓,天空落下小雪,楚姮便和云氏往回走。    行至半道,楚姮忍不住提醒她:“夫人性子太柔和,有些姨娘免不得会冲撞了你。夫人是正室,有时候还是要拿出些脾气来,免得自己吃亏。”    云氏没想到楚姮竟会对她说这些,心底一热,竟是鼻尖酸涩。    借着蒙蒙光亮,楚姮似乎看到了云氏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湿润。云氏低下头,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百合花银钗,声音竟沙哑的颤抖:“姨娘……姨娘又算得什么呢?终究是……心死了。”    “夫人?”    云氏再抬起头来,泪光早已消逝不见。    她微微一笑,又恢复此前的平和:“蔺夫人,你可一定要和蔺大人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楚姮郑重的点点头:“多谢夫人吉言,我一定会和夫君好好的。”    “如此便好。”    云氏笑了起来,与楚姮回到花厅。    夜深雪渐浓,宴席结束,诸官各自携女眷归家。蔺伯钦站在花厅外,不知从哪儿借来一柄伞,伞有些小,簌簌白雪便落他满肩。    楚姮见得,心头一热,如一只灵巧的燕子奔了过去,抬眸笑道:“夫君!你吃饱了吗?”    蔺伯钦淡淡一笑,颔首嗯了声,清俊的颊上染着薄红。    楚姮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愣了愣,惊讶道:“你喝酒啦?”    “陈知府他们劝酒,我实在无法推辞。”蔺伯钦说到此处抬手抵额,垂下眼帘,“有些不胜酒力。”    不知为何,映着漫天飞雪,楚姮觉得蔺伯钦这幅醉酒的样子十分……惹人心动。    想到自己长久以来的图谋,她心跳飞快,情不自禁的握住他的温暖的手。    楚姮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凑近他耳畔,轻声呼出热气:“如此,夫君便与我快些回家歇息罢。”    楚姮想着和他生米煮成熟饭,步伐便有些急促。    在马车上守着的胡裕看楚姮濯碧扶着蔺伯钦风风火火的赶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就要问,就听楚姮语速飞快道:“你家大人喝醉了快些弄回家让他睡觉!”    “……哦!”    将蔺伯钦扶上马车,胡裕快马加鞭往宅邸赶去。    濯碧与胡裕坐在一起,车厢内只有楚姮和蔺伯钦,蔺伯钦此时还有理智,他安抚的拍了拍楚姮的手背:“没什么,只是有些醉意。”    楚姮心头一跳,突然扑入他怀中,搂着他劲瘦的腰:“是吗?那你想不想我?”    “什么?”    蔺伯钦没太明白楚姮的意思。    楚姮嘟哝一声,抬起头道:“我们两个分开了一个半时辰零十五刻钟,你都不想我吗?”她定定的凝视着他,波光流转,“我想你啊,想的不得了。”    蔺伯钦心头温暖,下意识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姮儿……”    楚姮一把捉住他的手,竟是大着胆子,吻他的手背,轻轻地,密密的,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路吻至掌心、指尖。    仿佛触电了一样,酥麻的感觉直到心间,蔺伯钦觉得很晕,他如星子的双眼有些眩晕:“姮儿,我醉了。”    楚姮觉得他这幅样子诱人的要命,干脆坐在他腿上,鼓足了勇气捧着他的俊脸,低声道:“伯钦,我想亲亲你。”    “好。”    沉稳的男子音色,染上了一丝欲情。    感情战胜了理智,楚姮抬起头,轻柔的贴上他薄削的唇瓣。    她的鼻尖充斥着酒气,舌头灵活的撬开他的牙关,蔺伯钦有些无措,他并未经历过这些,只能本能的搂着楚姮不盈一握的腰肢,让她贴近自己。楚姮也是很笨拙,但比蔺伯钦要好多了,吻了片刻便找到了门道,张开嘴大口大口的从他口中索取,轻轻啃噬他的唇瓣。    蔺伯钦根本不敢呼吸,他甚至忘了该如何呼吸。    他有了该有反应,将楚姮箍的死紧,楚姮的半睁的眼中盛着盈盈水汽,嘴里呢喃着蔺伯钦的名字。    意乱情迷之时,粼粼行驶的马车突然戛然停止。    外间响起胡裕高兴的吆喝声:“大人,夫人,可以下车咯——”    113.底线    胡裕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楚姮和蔺伯钦下车的时候,都对他很有意见一样。    楚姮扶着蔺伯钦进屋,蔺伯钦直接倒在了床上,嘴里低低唤了声楚姮的名字,便醉晕过去。    “夫人,洗澡水已经备好。”    溪暮上前来禀报。    楚姮看了眼耳房方向,想到接下来的事,她心如擂鼓。    “嗯,今晚你们不必守夜,去跨院睡。”    溪暮疑惑的歪了歪头,正待询问,濯碧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拉走了,忙道:“夫人若有事,隔墙吆喝我们一声便是,我和溪暮先退下啦。”    房门被关上,楚姮扫了眼躺在床上的蔺伯钦,她觉得领口有些勒脖子,于是扯了扯,给自己透气。    待靠近床榻,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啧。    楚姮觉得自己这架势,有点像侮辱良家妇女似的流氓。    “伯钦,你还醒着吗?”    她靠近了蔺伯钦身侧,轻声询问。    蔺伯钦因醉酒双颊酡红,他侧着头,微微呢喃了一句什么,楚姮根本没听清。    楚姮抬手去摸摸他的脸,蔺伯钦毫无反应,看样子是真的醉过头了。他这人,守礼端方又自持,若不是今日陈知府设宴,恐怕一辈子也不会醉一次,机会难得,楚姮可不能放过。    思及此,她咬了咬牙,翻身上床,与蔺伯钦躺在一处。    楚姮抬起手,想去解开他衣襟,可又觉得下不了手,正犹豫着,突然听蔺伯钦低声道:“姮儿。”    楚姮吓了一跳,语速飞快的为自己辩解:“怎怎怎么了?我只是想帮你脱衣服让你睡舒服点儿没有别的意思!”    她心怦怦直跳,蔺伯钦却无回话,仔细一看,蔺伯钦依旧双眼紧闭,处于熟睡。    楚姮松了口气,暗暗掐了一把自己大腿,腹诽道:楚姮啊楚姮,你可真没用!怕什么呢,为了以后,必定要快些生个孩子出来啊!    她打定主意,于是深呼吸一下,抬手捧着蔺伯钦的脸,就去吻他。    蔺伯钦的唇上还沾着酒气,酒气太浓,让楚姮也沉醉其中。她先是轻轻的啃咬他的唇瓣,又用小舌顶开他的嘴,满心都是欢喜。楚姮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没有办法,她现在什么也不愿意想,只想和自己喜爱的人共沉沦。    楚姮吻了一会儿,便要抬头歇口气。忽然,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摁住,不容她离开。    楚姮惊讶至极,瞪大眼睛,却见醉梦中的蔺伯钦懵懂的伸出手,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她被他吻的几欲不能呼吸,她有些害怕的抵着他肩膀,破碎的惊呼,“蔺伯钦——”    蔺伯钦面色绯红而滚烫,让楚姮心头猛跳。    似乎心有灵犀,蔺伯钦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    只是因为酒意,眼神迷蒙,整个人都有些醺醺然。    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摸楚姮光滑白皙的面庞,发出一声轻叹:“……姮儿,你真美。”    楚姮被他压着,闻言却“嗤”的笑了起来。    果然喝醉了。    否则这种话她怕是一辈子都听不到。    她这一笑,容色绝美让满室生光。蔺伯钦情动,俯首就去吻她的唇角,眉眼,脸侧,细细密密的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楚姮忍不住拥着他,呼吸急喘,因为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浑身都有些颤抖,脊背也起了一层层细栗。    她不停安慰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他们是夫妻,拜过堂的夫妻!为了将来,楚姮心一横,闭着眼回吻了过去。    烛影摇红,楚姮目光灼灼的凝视着蔺伯钦,一字字道:“蔺伯钦,你这辈子只能喜欢我,明白没?”    蔺伯钦朦胧的眼,露出瞬间的坚定。他虽然脑子里一片浑噩,可却沉声作答:“此生此世,必不相负。”    她搂着他的脖子,与他紧紧拥吻,滚作一处……    万般柔情缱绻,尽数化为今宵缠绵。    ***    窗外一缕晨光出现。    昨夜雪虐风饕,窗外红梅枝丫覆盖积雪冰棱,一地皑皑,落红无数。    楚姮早就醒了。    她浑身仿佛被拆过了一遍,到处酸痛,仰头看着纱帐上的鸳鸯并蒂莲图案,心底已经将宇文弈给臭骂了八百十遍!    那个混蛋竟然敢说第一次不疼?    天知道她昨晚上怎么强忍住没把蔺伯钦给踹下床的!    那疼痛几乎将她劈成两半,痛到她的满腔情意全部化为……脏话骂娘。    楚姮正在义愤填膺,突然感觉到身侧手臂微微一动。她心下一惊,连忙紧闭着眼睛装睡。    蔺伯钦睁开眼,就发现楚姮乖顺的躺在他臂弯。    她的脸被长发遮住一半,更显娇小精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红唇微张,看起来还有些微肿。    蔺伯钦移开眼,不敢再看。    他后半夜的时候,其实已经酒醒了大半,自己做了什么,都清晰的映在脑海。    楚姮闭着眼装睡,听没有动静,便以为蔺伯钦也睡了过去。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却不料和蔺伯钦灼灼的视线相交,顿时心下一跳,飞快又闭着眼。    “……”呃,好像被发现了。    蔺伯钦忍俊不禁:“姮儿。”    楚姮尴尬的睁开眼,“夫君醒了呀。”    “是比你醒的早些。”    楚姮听到蔺伯钦言语间带着一丝调侃,顿时脸上火烧火辣,但想着二人已经肌肤相亲,自己再忸忸怩怩岂不是装模作样?    思及此,她抬起眼,倒也不羞涩了,又恢复以往的厚脸皮:“哦?那夫君是不是又想对我做坏事?”    “……并未。”    楚姮挑眉,那双波光粼粼的眼,将目光落到他身子以下,蔺伯钦俊脸陡然一热,甚至感觉楚姮的视线如有实质,将他罩在身上的锦被都被给盯穿。    “姮儿。时候不早,该起了。”蔺伯钦慌忙的打断她。    楚姮忍不住笑出声,咬了咬唇瓣,觉得他这模样十分可爱,便凑过去亲他英俊的眉眼。    早晨精气足,蔺伯钦难免意动。他下意识抚着楚姮的侧脸……    “咚咚咚。”    房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濯碧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焦急:“大人,夫人,胡裕从府衙过来,说有要事禀报!”    楚姮从蔺伯钦脖颈间抬起头,微微喘息着问:“什么要紧事?”    濯碧道:“听说……听说昨夜宴后,陈知府的夫人……突然中毒暴毙了!”    “什么?”    楚姮想到那位温柔知性的云氏,一下从蔺伯钦身上坐起来,将蔺伯钦狠狠压了一下。    “陈夫人死了?”她反应过来,忙跳下床从屏风取下官服,往蔺伯钦身上套,“快快快,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蔺伯钦现今掌管整个望州案件,云氏又是陈知府嫡妻,自然极为重视。他一掸衣袖,拿起官帽戴正,胡乱梳洗一番,便急匆匆往府衙赶去。    陈知府死了妻子,按理说应该十分悲痛。    蔺伯钦路上都已经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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