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9)
近仪门,守门的衙役便点头哈腰的朝楚姮行礼:“蔺夫人好!” “蔺夫人您来了,大人正在二堂与刘仵作说话呢!” 楚姮跨过门槛的脚步顿了顿,她侧头问:“仵作?找仵作干什么?” “又死人了呗。” 一个衙役口无遮拦的说。 另一个衙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暗示他好生说话,随即对楚姮笑了笑:“夫人有所不知,一个时辰前,望州城外的青兰河中,发现一具女尸。伤口插着一柄匕首,从后背直刺心脏,一看就是他杀的案子。” 他不用说完,楚姮也猜到,蔺伯钦这会儿定围着尸体团团转,想办法将杀人凶手给抓起来。 思及此,她立刻往二堂走去。 还没靠近,楚姮便远远看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尸体上盖着一块白布。蔺伯钦和一个仵作打扮的老头正在说话,他身旁站着冯河。 “夫君。” 楚姮喊了蔺伯钦一声。 蔺伯钦抬起头,见得是她,示意仵作将尸体的脸遮起来,怕吓着楚姮。 “你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便过来瞧瞧。”楚姮扫了眼地上的女尸,“有线索吗?” 蔺伯钦面沉如水,摇摇头:“目前连身份都不知道,无人报案走失,胡裕和杨腊已经张贴榜文,挨家挨户去问了。” 楚姮没有多问,只是下意识的又看了眼那女尸。 刚好一阵冷风吹过,吹起白布遮掩的腰间。女尸身上的衣物紧紧贴在躯干,竟是京城里才有的云织金锦面料!不仅如此,女尸腰间还悬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一块……让楚姮觉得眼熟的玉佩。 玉佩通体莹绿,金色的流苏穗子十分惹眼,很像……很像是当初卢飞星送给李四娘的那块! 楚姮猛然想到什么,竟是弯腰一把掀开掩盖尸体面部的白布——惨白的脸,发青的唇,以及那弯如柳叶的细眉,与楚姮快要忘却的人脸重叠。 她瞳孔猛然紧缩,踉跄的后退两步,只觉头皮发麻,天旋地转。 内心一个声音惊骇的大叫:是她!她回来了! 李四娘—— 120.怀疑 李四娘怎会死了。 还死在望州? 她不是跟卢飞星私奔去了京城,做了外室阔太太,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楚姮脸色一片惨淡。 “姮儿?”蔺伯钦见楚姮神色不对,抬手扶住楚姮的胳膊,问,“怎么了?” 楚姮回神,尽量保持平静,她后退几步,不看再看李四娘的尸体,垂下眼帘道:“……没,只是想到这女子年纪轻轻便死了,有些可惜。” 蔺伯钦虽然奇怪,但并未多想。 她嘶哑着声音问:“对了,这李……女子是如何发现的?” 蔺伯钦指了指冯河。 楚姮“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 因为冯河看她的眼神……太刺目了,仿佛可以把她一眼看穿。 冯河这时却说:“夫人知道这女子是如何死的吗?一柄匕首,从背透胸,刚好刺穿心脏,分毫不差,非寻常人可以办到。”他声音有些冷淡,却让楚姮心头一跳。 冯河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怀疑她? 楚姮觉得可笑,但她却笑不出来。 蔺伯钦还在核实死者身份,楚姮借口回家休息,失魂落魄的离开府衙。 一路上,她都想不明白,李四娘为何会出现在望州,难道她跟卢飞星过的不好,想回来嫁给蔺伯钦,却不幸中途被人害死? 莫名其妙的,李四娘死去,楚姮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明明知道不能这样想,这样想太自私,可她却忍不住……因为,李四娘死了,他们的婚约便不用做数了。 是夜。 蔺伯钦回到府邸,楚姮正坐在廊下椅子上,恹恹的样子。 他蹙额上前,抬起手背抚了抚她额头:“并未发热,是哪里不舒服?” 楚姮听到他关切的声音,觉得鼻酸,扑在他怀中,环抱着他的腰:“夫君……今日那女尸,可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蔺伯钦摇头:“打听了整个望州州城,都没有哪家走失妇女。”他语气一顿,“我已安排杨腊和盛风,带人去临近的县城打探。” “盛风?顾景同?” 蔺伯钦嗯了一声,解释道:“我将他调任来望州,今天刚到。毕竟望州一直是陈子扬管辖,他的旧部我用着不放心。” 楚姮了然。 虽然顾景同为人吊儿郎当,但的确是蔺伯钦的得力助手。 楚姮又想到死去的李四娘,叹了口气。 她冒充李四娘,无论是谁,都会猜到她是杀害正主的凶犯。而且冯河还说,杀李四娘的人会武功……万一,万一她有一天被误会怎么办? 想到这儿,楚姮害怕的将蔺伯钦抱紧了些。 蔺伯钦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相信她。 所以,她对他也该有信心,他一定可以找出真正杀害李四娘的凶手。 次日,蔺伯钦一大早便要去衙门,处理无名女尸案。 然而楚姮却抱着他脖子,不要他起床。 “姮儿,不要任性。” 蔺伯钦低笑,有些无奈。 楚姮不知怎么回事,昨晚缠着他无休无止,好似用不完的精力。这一大早,又指着压着他胸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夫君……” 这案子别管了。 就当李四娘从未出现,他按照她的计划,生个孩子回京城去做驸马。待一切成为定局,她一定将所有所有都和盘托出,保证不瞒着他。 “天色还早,你先休息。” 蔺伯钦并未听出她语中的无可奈何,拉好锦被盖住她的纤薄的双肩,从屏风上取下官服,穿戴整齐,离开家门。 楚姮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看着紧闭的房门。 那里有些微的晨光若隐若现,可不知为何,楚姮却觉得那里似乎蛰伏着洪水猛兽,浑身冷冰冰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 蔺伯钦到了衙门,杨腊和顾景同还没回来,胡裕倒是拿来一张验状,上报道:“大人,经仵作验了一天,这女尸大约死了七天,因为天寒,尸首才会保存的如此完好。她身上穿的衣裳,并不是咱们望州所产,而是京城里时新的样式。” 蔺伯钦接过验状,正要细看,却见门口光线一暗,有个衙差来报:“蔺大人,门外有个女子求见,她说有重要事情禀报。” “女子?” 蔺伯钦迟了片刻,将验状叠好放入袖中,与胡裕一起走出去。 公堂外,一名身材佝偻的五十上下老伯,戴着一顶毡帽,穿着灰扑扑的厚棉袄,看起来十分憔悴。他身侧立着一名绿裙齐腰的女子,正是他远房表妹叶芳萱。 蔺伯钦皱眉,却没想到叶芳萱对他还没有死心。 为了给远房亲戚面子,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那么厌烦:“你怎又来了?我说过……” “表哥,我不是来纠缠你的!” 叶芳萱从云州赶回,一路上风尘仆仆,天知道她有多激动,恨不得立刻将查到的实情告诉他!她一把拉过那憔悴老伯,瞪大了眼,颤声道:“表哥,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你的岳父,李四娘的亲生父亲!” 蔺伯钦闻言愣住了。 面前这老伯五官完全看不出和楚姮哪里相似,愕然间,态度却放缓了些:“老伯当真是……姮儿的父亲?” “姮儿?什么姮儿?” 老伯呆了呆,指着叶芳萱,“这姑娘说,有人冒充我的女儿嫁给了大人,此事可当真啊?” 蔺伯钦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话的意思:“老伯,你想说什么?” 叶芳萱急了,她上前两步,插言道:“表哥,难道你还不明白?现在的李四娘,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李四娘!她是骗你的!” 蔺伯钦身形微微一晃,随即恼怒的呵斥:“叶芳萱!你再胡说八道,我便治你扰乱衙门之罪!” “你就算治我的罪,我也要说!”叶芳萱没想到蔺伯钦竟然不相信,她红着眼,大声道,“表哥,我真的没有说谎!你现在的夫人,根本就不是与你有婚约的李四娘!你想想看,李四娘今年二十七八,怎会如此年轻?她……她冒充你夫人,定是图谋不轨!表哥,你不能被她蒙蔽啊!” 胡裕也生气的说:“叶姑娘,空口无凭,我家大人凭什么听你的?你再敢污蔑我家夫人,休怪我等对你不客气!” 叶芳萱急的扑簌簌掉眼泪,能不能赶走“李四娘”,全在此一举! 她心一横,咚的跪在地上,朝蔺伯钦大喊:“是非曲直,表哥去调查一番不就知道了?在清远县,苏钰的娘梁秀梅你可还记得?她当初疯癫之时,被冒充的贼子打伤了肩膀,现在肩上的伤还未好利索……表哥,你可知,现在冒充你夫人的贼子,她武功高强,根本就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 蔺伯钦俊脸隐忍,握紧了拳头,命令胡裕将叶芳萱轰出去。 叶芳萱被架出衙门,还不死心的大喊大叫:“表哥,你不能被她蒙蔽,她一定没安好心!表哥,这位老伯真的是李四娘的生父,我从云州千里迢迢把他找来,就是希望你不要被那贼人欺骗啊——” “大人。” 胡裕紧张的转身,看向蔺伯钦。 蔺伯钦脸色铁青,但……叶芳萱的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楚姮,的确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不谙世事。她懂的很多,会读书,会写字,就连单独面对尸体也不曾害怕。 远去的记忆如潮水涌来,蔺伯钦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楚姮被采花大盗险些凌辱,待他带人赶到,那采花大盗已经身死,她当时说什么来着?是了,她说,是有游侠经过顺便拯救了她。如今想来,那里人迹罕至,又是深更半夜,哪位游侠会在飞快救人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有她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傻事,譬如一个人去追疯妇梁秀梅,譬如与萧琸鬼鬼祟祟的出去,譬如……太多太多。 “大人。” 胡裕不放心的喊了他一声,“刘仵作过来,向你禀报一件事。” 蔺伯钦回神,见刘仵作端正一个木托盘走来。木托盘里放着一双脏兮兮的绣鞋,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杀我者乃玉璇玑。” 蔺伯钦微微一愣。 那刘仵作解释道:“这纸条是在死者鞋底夹层中发现。” 莫说蔺伯钦,胡裕也惊呆了:“夹层?” 刘仵作点了点头:“不错。” “这明显是有人栽赃。”胡裕一口咬定,“谁会把这字条给塞鞋底夹层?如此隐秘,万一没人找到,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这完全说不过去嘛!” 蔺伯钦思忖片刻,将绣鞋拾起,却见鞋底被事先剪开一个豁口,可以容放一张纸……一大张纸。 而手中的一绺小纸条,剪开这么大的豁口,有些不合常理。正如胡裕所说,谁知道自己要死了,还费尽心思在鞋底藏字? 他正在细细思索,忽而背后传来一声惊呼。 蔺伯钦和胡裕等人循声看去,但见此前叶芳萱带来的老伯,突然奔上前,一把从蔺伯钦手里夺过绣鞋,颤声道:“这……这串珠绒花鞋,是我女儿出嫁时,我亲手给她挑选的嫁妆啊!” 胡裕下意识便问:“你女儿是谁?” 那老伯抬沧桑的眼睛,带着哭腔作答:“我女儿便是从云州嫁来望州的……李四娘!” 121.猜测 老伯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蔺伯钦立刻将其带去停尸房,揭开白布,露出女尸面目:“她是李四娘?” 老伯见得,顿时哭的捶足顿胸:“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啊!你不是嫁来望州做县令夫人了吗,怎会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啊!” 蔺伯钦脸色愈发阴沉了。 他凝视着老伯,厉声道:“你说死者是你女儿,可有证据?” 老伯老泪纵横,他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随即指着尸体盖着的双膝:“我女儿左右双膝都长着一颗红痣,极为对称,大人不信,可以查验。” 胡裕立刻与刘仵作一起掀开女尸裤腿,果不其然,左右膝盖上都有红艳艳的一点。 “大人……这女尸,还真是李四娘!” 刘仵作惊骇道。 “空口无凭。” 半晌,蔺伯钦才从齿间逼出这几个字。 那老伯怔然,随即慌忙从怀中掏出身份文牒:“大人可以过目,这是草民的文牒,上面还盖着云州府衙的公章呐!” 在大元朝,伪造公章是砍头的死罪,谁也不会为了污蔑他人,下这么大的手笔。 蔺伯钦接过文牒仔细看了数遍,到底是“啪”的一声合上,扔给老伯,并不答话。 心底已经乱成一团。 老伯看了眼女尸,哭的更凶了,他哽咽道:“半年前,我是亲自把女儿送上的前往望州的花轿……对了,蔺大人,你可记得你让一名叫‘杨腊’的捕头暂代接亲?我与杨腊有过一面之缘,还给他封过十文钱的红包,你把他找来,他是你属下,一定不会撒谎!” 蔺伯钦眉峰一跳:“杨腊不在望州。” “那……杨捕头什么时候回来?届时草民的身份,一问便知啊!” 蔺伯钦沉下脸,随即道:“在杨腊回来之前,便请你暂居府衙,以备本官随时传唤。” 老伯诚惶诚恐的应下。 蔺伯钦一语不发的走向后堂。 胡裕见状,心底有些焦虑,他快步上前问:“大人,你莫不是真相信这老儿的胡说八道?夫人怎么可能会是别人冒充的?” 蔺伯钦面沉如水,没有回答。 他心头有些乱。 胡裕又忙道:“大人,即便夫人是假冒的又怎样?她没作奸犯科,没杀人放火,难道就因为她不是真的李四娘,你就不要夫人了吗?” 闻言,蔺伯钦猛然停住脚步。 关心则乱。 他竟没有想到这层。 楚姮与他一路走来,相识相知,纵然她不是真的李四娘,是张四娘,王四娘,那又怎样?他喜欢的是她,不是名字。 思及此,蔺伯钦的表情缓和了些。 就算楚姮是假冒他夫人,最多不过是个贫苦的姑娘,想找一良人生活过的安逸些。她会武功又如何,不是李四娘又如何,只要没有触碰本朝律法,触碰为官底线,他都可以视若无睹。 *** 整整三日,蔺伯钦都没有回家。 楚姮拖溪暮去打听,溪暮也直说蔺伯钦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 楚姮想着李四娘之死,这些天都有些惴惴不安,她于是做了些羹汤,便准备带去府衙给蔺伯钦尝尝。 如今已是初春,但天气还颇寒冷。 楚姮裹紧了春衫,挎着食盒,才登上府衙的阶梯,便见迎面走来一五十上下的老头儿。 老头穿着灰扑扑的厚棉袄,整个人十分臃肿,走路摇摇欲坠,感觉他下一秒就会摔个大马趴。岂料刚升起这个想法,那老头便踩到路边积雪,脚下一滑,眼看要摔在地上,楚姮快步上前,将他扶住:“老伯,你没事?” 老头看着楚姮,瞳孔猛然一缩。 他身躯似乎有些僵硬,但很快,他就看向了楚姮背后,低声道了句:“……大人,你看……” “李老伯,请你暂且离开。” 楚姮蓦然回头,就见蔺伯钦站在身后的廊檐下,不知是不是几日未见,他显得有些消瘦,眼下也有淡淡的乌青。 那老头指了指楚姮,急道:“大人,可是……” “我让你退下!” 一声呵斥,老头和楚姮都吓了一跳。 那老头无奈的看了眼楚姮,到底是转身从圆景门离开。 “夫君。”楚姮皱了皱眉,走上前问,“那个老头是谁啊?你怎么对他一点儿也不待见?” 她扬起脸,精致的眼里满是天真和疑惑。 日光下,她的肌肤细腻雪白,好似吹弹可破。 蔺伯钦眸光微微闪烁,他抬手,抚了抚楚姮的眼睫:“没什么,你不必问。” 这几天,蔺伯钦也仔细想清楚了,不管她是不是李四娘,都无所谓的。只要她从实交代一切,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姮儿。” 蔺伯钦看着李老头离开的方向,“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楚姮心底一惊。 她面色却十分平静,沉声道:“我就算瞒着你什么,也是为你好。”语气一顿,她忽而笑道,“就像上次买蜂蜜,望州要卖二两银子,我却跟你说的一贯,就怕你知道蜂蜜太贵不肯吃我给你做的糕点。你看,这事儿我瞒着你,你少生气,也算是为你好呀!” 蔺伯钦没想到她会如此解释。 他低低一笑。 “无妨,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俸禄虽然不多,但养你绰绰有余。” 楚姮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 她出宫的时候,可带了不少银子呢,这些银子怕是花一辈子也花不完。然而这时,蔺伯钦忽然收敛笑容,问:“那你此生可做过什么错事?” 什么……杀人放火,越货行骗的勾当? 他语气有些严肃,让楚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能做什么错事啊?”楚姮还没反应过来,她想了想,“小时候偷了母亲的钗子,算不算错事?” 蔺伯钦还未开口,楚姮又忙道:“我现在已经改了,再也没有偷人家东西,而且后来也把钗子还给了我母亲!”那是突厥使臣进贡的钗子,母后当时满皇宫的找,她敢不还回去吗? 她挽着蔺伯钦的手臂,抬起眼,眨了眨:“这么多年,我真的从未再做过错事。” 蔺伯钦抬手,揉了揉她发顶。 好,他相信她。 她没有做错事,那就都可以原谅。不能违背朝廷律例,不能草菅人命,是他的底线。 他甚至可以容忍她……欺骗自己。 骗他的身,骗他的心。 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马蹄声,蔺伯钦带着楚姮走过去,却见杨腊和顾景同正在照壁栓马。 “大人!” 杨腊和顾景同见得他,忙大步跨上台阶,神色有些无奈。 “如何?可查到女尸身份?” 杨腊摇摇头:“并未,寻遍望州几个邻近县城,都没人走失妇人。” 楚姮听到这话,松了口气。 顾景同见到楚姮,摇着扇子上前问:“蔺夫人,听说你上次见到那女尸,被吓着了?”不等楚姮回答,他又笑嘻嘻说,“怎么变得如此胆小?我记得你以前胆子可是很大的!” 楚姮瞪他一眼:“要你管?” 一旁的蔺伯钦,听到顾景同的无心之言,却是微微怔了怔。 是了,楚姮以前胆子很大的,她甚至敢去在云氏嘴里掏出残留的剧毒,可为何见到一具死去七八天的女尸,那天会如此失态?难道……是因为她认识那女尸,知道女尸就是李四娘? 蔺伯钦握紧了拳头。 楚姮还在和顾景同斗嘴,他却觉得脑中有些浑浑噩噩。 “姮儿,我有事与杨腊顾大人商谈,你先回去。” “哦。”楚姮朝顾景同做了个鬼脸,扭头问,“你呢,晚上回家吗?” 听到“家”这个字眼,蔺伯钦觉得心头微暖,他看了眼杨腊,摇摇头:“不了。” 楚姮不高兴的嘟哝了几句,随即又依依不舍的看他一眼,才转身离开府衙。 顾景同用折扇有节奏的敲着掌心,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日蔺伯钦有些奇怪。他心底藏不住话,便问了出来。 蔺伯钦并未立刻回答。 他看向杨腊,而是问:“杨腊,当日你去云州接亲,可有见到夫人的真容?” 杨腊没想到蔺伯钦会问这个,他还以为会问查到什么线索呢,顿时挠了挠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过啊,在客栈。”杨腊努力回忆,“就快到望州的前两天,那霍大人在客栈盘查江洋大盗玉璇玑,我误闯了夫人的天字一号房,见过夫人的真容。” 嗯,一身嫁衣的夫人,特别好看! 蔺伯钦眼睛不禁眯了眯:“江洋大盗玉璇玑?”他语气一凝,“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原原本本,从实告知我。” 杨腊虽然奇怪,但到底没有隐瞒。 蔺伯钦听后,心下稍安。 既然杨腊见过李四娘真容,那便一定是楚姮了。莫非,那老头在说谎? 他给胡裕使了个眼色,不多时,胡裕便把李老头带了过来。 蔺伯钦正想问杨腊可认识此人,就见杨腊一拍大腿,上前和李老头十分熟络的样子:“李老伯!你什么从云州来了?莫非是来看望夫人和大人的吗?” “杨捕头!杨捕头!还真是你!”李老头高兴的几乎快跳起来,他看向蔺伯钦,焦急的说,“你快给大人解释解释!” 蔺伯钦浑身一僵,看向杨腊:“你认识他?” 杨腊一脸莫名其妙的反问:“大人不认识他?他是你岳父啊!” 122.献策 李老头没有说谎。 他的的确确是云州李四娘的生父。 那么疑点只可能出现在…… 蔺伯钦嘴里泛起苦涩。 他垂眸不语,顾景同一问胡裕,知道现在的“蔺夫人”可能是假,只是愣了愣,甚至并不觉得意外。 那么古灵精怪心思玲珑的女子,怎会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山野寡妇。 “佩之,你待如何打算?”顾景同握紧了手中折扇,生怕蔺伯钦说出辜负的话来。即便那女子再怎么心胸宽广,可她看向蔺伯钦的情谊,是做不得假的。 蔺伯钦并未回答。 他在想,如何查明楚姮的身份。 是直接去问她,还是…… 蔺伯钦心乱如麻。 在府衙枯坐了许久,他到底是准备回家去。 夜已深了。 蔺伯钦拾阶而上,楚姮已梳洗干净躺在床上,手里卷着一本杂记,正看的哈哈笑。 她见蔺伯钦回来了,顿时惊喜的坐起:“不是说今晚不回来吗?我都没有给你留饭。”楚姮说完,便要趿拉鞋去唤濯碧和溪暮,让她们去厨房弄点儿饭菜,蔺伯钦看穿她的意图,摇摇头,“不必,我吃过了。” “你早说嘛。” 楚姮嘟哝一句。 她放下手中杂记,扑过去抱着蔺伯钦腰,咯咯一笑,“好几天没有回家睡啦,你想不想我?” 她的生孩子计划可耽搁不得呢! 蔺伯钦眸光复杂的看着她,心底却有些许温暖,他抬手迟疑一下,到底是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箍的很紧:“想。” 楚姮笑了起来,踮起脚去啃他下巴,如玉的纤手伸入他衣襟中,自是一番抵死缠绵。 后半夜,楚姮累的实在受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借着淡淡的月光,蔺伯钦指着头,看她莹白的侧颜,精致的鼻梁,不禁弯嘴角苦笑。 他自诩聪明,竟连枕边人是不是“李四娘”都看不出来,当初明明是怀疑过的,可为何就对她深信不疑了呢?当真是……天命如此。 关于她的身份,蔺伯钦始终都问不出。 记得叶芳萱曾说,他夫人武功高强,他便旁敲侧击的试了试,但楚姮不知是不是早有预料,几乎每次都刚好趋避,让人看不出破绽。 正因为让人看不出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 她……远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单纯。 蔺伯钦一早回到衙门,有些失魂落魄。胡裕见他下巴长出了青茬,都没有修整,不禁叹了口气。 他正准备劝慰几句,就见门外大步流星的走来一个戴斗笠的灰衣男子,正是冯河。 冯河是知道“李四娘”是假后,写信问过萧琸,但萧琸知道的很少,并没有多说,只说楚姮擅使一柄金丝软剑。 蔺伯钦是他的恩人,他不能让自己的恩人被蒙在鼓里。 “金丝软剑?” 蔺伯钦听了他的话,不禁怔然。 这武器,怎这般耳熟? 下一刻,就见冯河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铺展在桌面,“大人请看。” 胡裕杨腊等人忙凑过头去,这竟是…… 朝廷的海捕文书! 杨腊忍不住念出来:“江洋大盗玉璇玑,年方十六,长相美艳,擅易容,性狡猾,武器乃一柄金丝软剑……”胡裕又接着念:“于建武二十三年,犯下云州贩子案、京城抢夺案、蒲城放火案……共杀害妇孺七名,老者五名,男子十六名,杀人放火,穷凶极恶……” “别念了!” 蔺伯钦拍案而起,脸色铁青。 他低头看了眼缉令上的画像,那女子的眉眼,真与楚姮有两份相似。 思及此,他身形微微一晃,旁边的杨腊忙担忧的虚扶他一把:“大人!” 胡裕都快急哭了,他一把将那海捕文书揉成一团:“大人,这肯定是假的,夫人跟这上面的描述一点儿也不一样啊!”夫人娇滴滴的,哪里穷凶极恶了?杀人放火?根本不是她一个女子做得出来的事儿! 蔺伯钦恍若未闻。 他握紧了拳,指甲嵌进肉里也毫无知觉。 此前的一切疑点,似乎都有了解释。 莫名其妙被换掉的海捕文书画像,突然身死的采花大盗,孤身一人敢去追疯妇梁秀云,对碧水寺玉璇玑一案极为重视,还处处为玉璇玑说话…… 因为她冒充了李四娘的身份,所以要杀掉李四娘?李四娘得知此事,才会事先在鞋底放一张纸条,上面写“杀我者乃玉璇玑”? 好像这推断很合理。 蔺伯钦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将揉成一团的海捕文书一把拂落。 “冯河,仅凭此,我无法相信你。” 与他一路走来的是楚姮,他不能……不能怀疑她。 冯河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人!我是为你好!这女子心术不正,潜藏你身边,定是想借大人身份另有图谋!”他说完,蔺伯钦还是冷肃着脸,一语不发。 冯河是真心为蔺伯钦好,也是真心担忧他。 任谁枕边人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都会避之不及! 他心思一转,忽而道:“大人!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断明蔺夫人是不是玉璇玑!” 蔺伯钦身形一怔。 随即涩然的抬眼,双手握紧握紧再握紧。 半晌,才道:“我便信你一回。” 若楚姮证明清白,他定再不理冯河此人! *** 府衙风起云涌,楚姮对此一无所知。 马上要开春了,她乐呵呵买了许多漂亮的布料,准备整理出来,拿到铺子里去做衣裳。 望州的裁缝,手艺可比清远县的好多了! 一阵冷风从窗户吹进,楚姮抚了抚鬓边的牡丹花银钗,将布料叠成四四方方。 “夫人,大人回来啦。”溪暮撩开门帘,笑着让出一清冷的人影。 “你回来的正好!”楚姮立刻起身,把一块青底暗云纹的料子拿在蔺伯钦身上比划,摸了摸下巴,“这颜色好看。嗯……不对,应该是我夫君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她以前说完这些打趣的话,蔺伯钦要么红了耳根,要么就笑。 今日却愣了半晌。 楚姮觉得不对劲儿,她抬眼问:“怎么了?县衙里出事了?女尸的凶手……抓到了?” 蔺伯钦听到她提及已死的李四娘,心头微微一跳。 她为何这样问? 是抓到了凶手,便可以为她自己顶包脱罪? 蔺伯钦觉得自己这想法很荒谬,或许楚姮根本不是玉璇玑,他竟然怀疑她。 “姮儿,收拾东西,陪我回清远县一趟。” “诶?好端端的怎么要回清远县?” 蔺伯钦将早已想好的托辞说出:“杨腊查到了女尸的身份,很有可能是清远县的周老女儿。事关重大,所以我准备亲自去盘问一番。” 楚姮对他事事认真的态度已经习惯了,因此并不意外。 她点点头:“我也好久没去见苏钰和谢彤彤了,正好跟你一道去看看他们。” 谢落英临走,还让她多看着点儿谢彤彤呢,她搬来望州,怎么也得给李仲毅和苏钰打个招呼。 说走就走,一切从简。 马车已经备好,杨腊胡裕正坐在马车上前说话,见到楚姮,两人对视一眼,忽而都低下了脑袋。 楚姮莫名其妙,她上前叉腰:“你们怎么今日不高兴?见到我招呼都不打。” 杨腊还没找到说辞,胡裕便已经笑咧咧:“夫人,昨晚儿跟衙门里的兄弟玩牌九,一时忘了时辰,所以今日有些疲乏。” “就是就是。”杨腊也连连点头。 楚姮“噗嗤”的笑了起来,打趣说:“那待会儿驾车你们可要仔细点儿,万一把我和你家大人摔着了,可要扣你们的饷钱!” 胡裕笑着应了。 垂下眼帘,却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叹。 但愿菩萨保佑,他家玲珑剔透的夫人,千万不要是罪大恶极的玉璇玑啊! 123.钦犯 上马车时,蔺伯钦还带了一盒糕点。 楚姮见状,忍不住问:“你改口味啦?竟然想要吃甜?” “这是给你买的。”蔺伯钦将揭开食盒,但见里面放着热腾腾的薏米糕。 他回来路过那家很出名的糕点铺,即便心乱到了极点,可仍顿住脚步,给楚姮买了一些回来。 他想,往清远县的路途无聊,她可以吃着打发时间。 楚姮不禁抿唇一笑,也不管杨腊胡裕在场,踮起脚亲了亲他下巴:“夫君真好!” 蔺伯钦垂眼,扯了扯嘴角。 姮儿。 他一点都不好。 他……罢了。 蔺伯钦满心复杂,他登上马车,正要转身去拉楚姮,故意手指一松,将那盒薏米糕滑落。眼看那糕点要被摔的粉碎,电光火石之间,横伸来一只素手,将盒子稳稳接住。 “幸好我反应快,不然这么好吃的东西就摔坏了!”楚姮小心翼翼的将糕点盒抱在怀里,随即瞪了眼蔺伯钦,“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手抖。” 蔺伯钦缓缓将手拢入宽袖中,没有答话。 他告诉自己,方才只是凑巧罢了。 两人坐在车厢里,蔺伯钦找来一本书,避开楚姮的视线,一直盯着那一页。 楚姮抱着糕点盒,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在那吃的欢。 一路上有些安静的出奇。 就连平时话痨的杨腊和胡裕都没有侃大山,而是在默默的驾车。楚姮心想,这群人还真是熬夜玩牌九啊,把精神气都给玩没了。 她糕点吃的多,又喝了许多水,这会儿撑的不得了。 便挪到蔺伯钦身侧,扯了扯他衣袖,撒娇道:“夫君,我肚子难受。” 蔺伯钦剑眉微微一蹙。 他放下书卷,看了眼还剩一半的糕点盒,无奈道:“哎,谁让你吃那么多。”话虽如此,到底是把楚姮抱过来,隔着薄衫,抬手轻轻揉她的肚皮。 蔺伯钦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楚姮最喜欢了。 她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嘴角一弯:“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她好喜欢。 蔺伯钦看着她的睡颜,心底柔软:“睡一会儿。” 睡醒…… 梦便也醒了。 马车粼粼,正过一处山坡丘陵。便在此时,四周树林突然一阵哗啦啦的响,一阵扑簌簌的落叶纷纷。 楚姮耳朵一动,倏然睁眼。 蔺伯钦怔了怔,还未开口,便见楚姮撩开车帘,七八名黑衣蒙面男子,手持大刀,凶恶的拦住去路。 “又是陈子扬买的凶手?”楚姮语气听不出害怕。 上次也是这样,不过都被她解决了,她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蔺伯钦面沉如水:“陈子扬已经树倒猢狲散,这些人,是真正的山匪。” 楚姮心底“切”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看了眼蔺伯钦的后脑勺。 ……唔,搞不好又得把他给敲晕了。 “车上的人,全都下来!”当首的矮胖男子,挥舞大刀,呵斥着。 杨腊和胡裕对视一眼,随即慢悠悠的跳下马车,蔺伯钦也扶着楚姮出现在众人视线。 杨腊咳了咳,朗声说:“你们好大胆子,青天白日,竟敢在此拦路抢劫?可知这位是望州的暂理知府,蔺伯钦蔺大人!” 望州知府,即便是暂代的,这官职也不小了。 但却根本没有任何恐吓作用。 那矮胖男子冷笑:“今日哪怕是天皇老子,也得留下命来!” 胡裕急了:“你们拦路抢劫,给你们银子便是,怎还要夺人性命?” “若放虎归山,你们报官缉拿我们怎办?”矮胖男子哼了哼,“斩草除根,不留余地,这话总听过罢?” 说完,他又挥了挥手中大刀,明晃晃的寒光,在日光下极为刺目。 “你——”胡裕和杨腊还想说什么,那矮胖男子却再也听不下去,他身形往前一跃,抬手一挥,大喊,“今日在场六人,一个活口都不许留下!” 蔺伯钦神色巨变,忙将楚姮护在马车后:“快走!” 楚姮根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她正想找几块石头,将蔺伯钦和杨腊胡裕等人一并给打晕,突然背后劲风忽至,杀气弥漫! 她心头警铃大作,寒意顿生,立刻装作站地不稳闪身躲避。 扭头一看,却是那矮胖男子身边站着的麻衣蒙面人。 这麻衣蒙面人方才一句话都不说,持着刀一语不发,几乎让人忽视他的存在。然而他方才那一招,犹如银瓶迸裂,锋芒毕露,一看就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他一击楚姮不中,立刻反手掐住蔺伯钦的脖颈,下一秒,手中长刀便抵在蔺伯钦喉间。 楚姮心下一沉,没想到这山匪中竟有武功如此高绝之人!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却见杨腊被人一刀砍中胸口,血溅三尺高,立时躺在草丛中,生死不知! “杨腊!” 楚姮大惊失色! 这些山匪不是闹着玩的!他们确有杀心! 胡裕还在艰难对抗,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一声,都让楚姮汗毛直竖。 “这位是望州的父母官,既如此,一定藏有不少银子?”挟持蔺伯钦的麻衣蒙面人冷笑一声,音色粗嘎,十分奇怪,“有一百两银子么?” 蔺伯钦冷道:“我没有那么多。”他又看了眼楚姮,“但你若放过内子,我可以凑一百两给你。” “你在耍我。” 麻衣蒙面人声音陡然拔高,“现在没有银子,那就去死!” 他高举大刀,眼看要落下,楚姮上前两步,脱口便道:“我有!” 麻衣蒙面人微微一愣:“你有什么?” “我有……一百两。” 楚姮说完,便从衣袖的夹层,取出一张百两银票。 矮胖男子已经把胡裕也砍倒在地,他走了过来,从楚姮手里一把扯走银票,仔细一瞧,颇惊愕的对麻衣蒙面人道:“是真的。” 楚姮有些不敢看蔺伯钦的眼睛。 没办法,露富总比露武好,希望这些山匪收了银子,可以放过蔺伯钦。待她找到时间,再杀个回马枪,让这群人给杨腊胡裕陪葬! “没看出来,蔺大人竟是个贪官。” 麻衣蒙面人冷哼一声。 楚姮又道:“这是我家人给的陪嫁,与他无关。” “是么?” “银子我给你了,把我夫君放了!” 麻衣蒙面人却不为所动,他甚至狠狠一勒蔺伯钦的脖子,将刀压下去一寸,“再拿五百两出来,没有的话,我就立刻结果他!” “……” 他以为楚姮必定不会再有银子,岂料众目睽睽下,楚姮抿唇,又从鞋子里摸出一叠银票。 矮胖男子接过银票数了数,目瞪口呆。 “我这一辈子还没摸过这么多银票呐……” 麻衣蒙面人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楚姮:“夫人的陪嫁,还真是丰厚。莫非娘家是哪城员外首富?”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楚姮了,回头可以跟蔺伯钦解释,说是这银子从死去的员外家偷来的。 楚姮抬眼:“我全部银子都给了你,现在可以放过我夫君了?” 麻衣蒙面人却是看也不看那银票。 “有钱却不早些拿出来。”他眸光发冷,蓦然道:“晚了——” 说完,他便又高举大刀,眼看便要砍在蔺伯钦的脖颈,已经割开了皮肤,露出一道细细的伤痕。 仿佛那伤口是割在楚姮身上,她呲目欲裂,再忍不住,倏然纵身一跃半空,从腰间隐蔽处“蹭”的抽出金丝软剑,朝那麻衣蒙面人势如破竹的攻去! 金色剑光如虹贯日,直点麻衣蒙面人钳制蔺伯钦的手腕穴道。蒙面人惊骇之下,不得不松开蔺伯钦,闪身躲避。 然而楚姮气急了,哪容他逃,她将蔺伯钦一把扯到身后,剑尖如影随形。那蒙面人武功却也不差,找了个刁钻角度,蓦然扭身,一柄细如小指的银色长剑回刺过来,金银交接,“铮”的一声响,两人都被劲气弹开,各退三步。 不等对方喘气,楚姮又攻了上去,这次下的全是迅猛如电的杀招,蒙面人挡避不暇,节节败退。 楚姮右手长剑一晃,却是虚招,蒙面人银剑刚刚使出,下一秒却见楚姮右手一挽,反手点住他腰间悬钟大穴。蒙面人只觉浑身一麻,后仰栽倒在地。 趁此时机,楚姮抬手猛然斩下,却听身后一道冷如寒冰的声音响起:“住手!” 楚姮直指蒙面人的面门,那金丝软剑颤动不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蒙面人仰视着楚姮,突然抬手,扯下脸上的黑色面巾。 一双狭长的眼,面无表情,正是冯河。 林间鹧鸪清鸣,无边落木萧萧。 楚姮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身后站如松柏的蔺伯钦。 蔺伯钦却直勾勾的望着那抹纤细的身影,脖间的伤处在渗血,他却感觉不到痛,只是双目微微赤红。 他说过,他能容忍她的一切,但唯独……不能触碰他的底线。 攸关朝廷律例,不能作恶多端。 众目睽睽,他无法徇私。 蔺伯钦深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没有逃避。他抬起手,忍声道:“来人,把钦犯玉璇玑……拿下!” 124.徇私 许是正午的阳光太炽烈,楚姮只觉得被晒的头阵阵发晕。 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却是胡裕和杨腊站了起来,他们身上并无伤痕,除了一些鲜艳的过分的血迹。其他几个蒙面人也扯下面巾,看着都十分眼熟,特别是那矮胖男人,正是看守府衙卷宗的衙役。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嗫嚅道:“蔺伯钦……你算计我?” 他苦心孤诣,煞费心机,让冯河扮演山匪,就是想试探她是不是“玉璇玑”? 她举着剑,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蔺伯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冯河一跃而起,将楚姮手臂反剪,提醒道:“大人小心!这玉璇玑作恶多端,怕会对你下杀手。” 楚姮眼中泛起泪,她望着蔺伯钦,带着哭腔喊:“我不是玉璇玑!” 蔺伯钦没有答话。 楚姮心如死灰,喃喃道:“……蔺伯钦,你答应过我,会相信我的!” 他明明答应过她啊! 蔺伯钦握紧了拳,看了眼她手中剑,她会武功,擅用一柄金丝软剑。再联想到,霍鞅当初说,玉璇玑曾易容扮过李四娘的丫鬟紫桃,可半路真正的李四娘不见了,她却成了“蔺夫人”。 纵然这女子是他挚爱,是他的妻子,当着下属的面,他不能……徇私! 忍着心头痛楚,蔺伯钦一字字道:“物证在此,你不容狡辩。” 楚姮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她仿佛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将满心的希望全都扑灭了,明明是青天白日,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再无力气,五指一松,手中金丝软剑“当”的一声,掉落在地。 胡裕和杨腊想说什么,冯河却对他们使了个眼色:“先押入大牢。” 蔺伯钦没有表态,胡裕和杨腊只有无奈的上前,对楚姮道:“……夫人,得罪了。”杨腊依律,将镣铐给楚姮戴上。 一旁的胡裕叹息说:“夫人,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待大人查明真相,一定会放你出来的。你……你可不要生他的气啊。” “生气?” 楚姮却是不在看蔺伯钦一眼,苦笑的盯着手上生锈的枷锁。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生气。 她心都没有了,哪还会生气呢。 楚姮不知是怎么被押回府衙监牢的,冯河一直盯着她,生怕她突然动武逃跑。然而一路上,楚姮都面无表情,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没有了生气。 胡裕心软,见得她这样,不禁红了眼睛。 让监牢狱卒给了一间最干净的牢房,便把楚姮请了进去。 “夫人,你绝不可能是那杀人无数的江洋大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要告诉大人,证明你的清白啊!他始终是向着你的。”胡裕颤声道,“只是你知道大人从不徇私枉法,他心里……他心里也很难受。” 楚姮抬起干涩的眼,隔着牢门,看向胡裕。 轻轻摇了摇头。 告诉什么呢?有什么可告诉的呢?她都说了自己不是玉璇玑,可他竟然不相信她! 他的不信任,仿佛一柄刀剑,狠狠在剜她的心。 胡裕不敢在牢中待太久,他又叮嘱了狱卒几句,便折身离开。 再好的牢房又怎样?仍旧阴暗潮湿,气味难闻。 初春的天还很冷,楚姮穿的不多,此时她搂着肩膀,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暗道可笑。 她怎么会如此可笑。 她付出了一颗真心,可蔺伯钦却没有好好珍惜,他说过信任她的话,完全就是在放屁! 如今身陷囹圄,蔺伯钦想怎么处置她?是给她上刑,还是押去菜市斩首? 他一定会按大元朝的律例来。容她想想,大元朝对待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会怎么惩处来着…… 楚姮托腮望着漆黑的房顶,竟是流下泪来。 什么全天下最好的夫君,呵,明明什么都不是! *** 蔺伯钦在后堂已经枯坐了一个时辰。 他抓住朝廷钦犯玉璇玑,整个府衙的人都惊呆了。 赵琦等人更是跑来恭喜他,说此次立了大功,很有可能正式坐上望州知府一职云云。 这时,大门被“砰”的推开,却是顾景同心急火燎的赶到。 他已经问明了杨腊,只觉得不可思议,双手撑在桌上,问蔺伯钦:“佩之,你是不是搞错了?” 蔺伯钦还未答话,一旁的赵琦就说:“顾大人,这哪能搞错啊。幸亏蔺大人机智,提前识破了那玉璇玑的诡计,否则真让玉璇玑潜藏在蔺大人身边,他可就危险了!” “危险?”蔺伯钦怒极反笑,“她那样子能有什么危险?” 赵琦摇了摇头:“顾大人,不能因为玉璇玑长得漂亮,你就说她无罪!”他抬手一指桌上的海捕文书,“瞧见没,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连妇孺都杀,这还是人吗?” 顾景同还在为楚姮说话:“我绝不相信她会做出这些事,其中定有误会!” 赵琦叹了口气,正要举例知人知面不知心,一直沉默的蔺伯钦开口了。 他打断二人争执:“赵大人,你先退下。” 赵琦看了眼顾景同,双手一拢:“顾大人如此维护那女贼,搞不好别有个什么。”说完,他眼珠子一翻,便昂着头走了。 顾景同看着他背影,扬起手中扇子,做了个打他的姿势,气的牙痒。 以往,蔺伯钦总会笑一笑。 可今日,他却面如寒霜。 “盛风,她的确是玉璇玑。”蔺伯钦垂眸看着海捕文书上的字,将那柄软剑从抽屉中取出。 细细的剑身通体金色,闪烁寒光,锋芒毕露。 与海捕文书上所画的武器……一模一样。 顾景同一怔,不死心道:“或许是她捡的?她看这剑好看,便捡来玩的?” 蔺伯钦闭了闭眼。 “她的软剑,一直藏在腰带。我亲眼……看她使出的剑法,连冯河也打不过她。” 顾景同彻底没了语言。 蔺伯钦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他也曾一次一次的告诉自己,玉璇玑不可能是姮儿,姮儿是他夫人。但事实摆在眼前,疑点太多,他根本找不到借口来说服。 顾景同忍不住问:“按照大元朝律例……楚姮的下场,是什么?” 蔺伯钦脸色怔然。 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按律当斩。” 顾景同明明知道是这个结局,却还是不敢相信。他上前两步,道:“佩之,我知道你执法严明。可是……可是她对你当真一片真心,绝无虚假,你就徇私这一次!” 蔺伯钦浑身一怔,朝顾景同厉目而视。 “你我踏仕途为官,首需谨记,便是决不能徇私枉法!盛风,你今日竟说出这种话来?” “我……” 顾景同也知道失言,更知道蔺伯钦最痛恨的便是这点。 蔺老太爷当年左迁望州,因何而死?对外一直都说是因病早逝,但他知道,真实原因乃蔺老太爷徇私放走一名囚犯,被政敌揭穿,后畏罪自戕。 顾景同无奈的长叹一声,“我先出去了。” 说罢,他掩门离开。 蔺伯钦垂眼,望着手中金丝软剑,反反复复的摩挲,想到和楚姮相处的点点滴滴,喜也好,悲也好,尽数化为心头一片凉寒。 不知不觉便是夜深。 便在此时,杨腊敲门来报。 “大人。” 蔺伯钦将软剑收入抽屉,抬起泛红眼,“说。” 杨腊指了下门外:“霍大人在乾州搜查玉璇玑,冯河知晓,已快马加鞭的赶去,将此事汇报于他。” “什么?” 蔺伯钦沉冷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缝,他倏然起身,怒斥道:“你为何不拦住他?!” 事发望州,他尚且可以想法违心的保全楚姮的,若传到霍鞅耳中,他便再也没有办法留下她的性命! 霍鞅是谁?是当朝皇上的心腹,是手握重权的禁军统领。楚姮落到他手中,不脱一层破皮就怪了。 杨腊也很焦急无奈:“大人,冯河武功高强,卑职虽然劝慰,但根本拦不住啊!” “他走了多久?” “半刻钟不到。” “追!”蔺伯钦一拍桌案,“务必把他给我追回来——” 杨腊答是,立刻扭头去办。 待屋中空无一人了,蔺伯钦才颓然坐下。 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 楚姮最喜欢拉着他的手了。 她曾向他保证,她绝不会做任何坏事,她要他相信。她还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他也说,此生此世,必不相负。 蔺伯钦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他突然想起醉酒那夜,手上为何会沾有浅血了。她不是寡妇李四娘,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她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他,他怎能……辜负呢。 冯河骑术精湛,晚上路途难走,杨腊定是追不上的。若霍鞅知道消息,她便真的难逃一死。 蔺伯钦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苍茫黑夜,目光悠远。 “罢了。” 他认输。 终究无法硬着心肠,将她亲手送上囚笼,赴往刑场。 他微微叹息,从柜子里摸出监牢大门的钥匙。 从未想过,他蔺伯钦会有今天。幼习礼数,从不违背大元律法,如今为了一个女子,破了恪守多年的纲纪! 125.华容 监牢上方只有半尺见方的小窗。 楚姮坐在潮湿的干草上,抬头正好可以看到几粒星子。 真好啊,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明明天气已经在转暖了,可为何她仍觉得冷? 楚姮不知想到什么,抬手抚了抚鬓上的牡丹花银钗,她一把将其拔了下来,端详片刻。 这是蔺伯钦送她的钗子。 结果,也要像陈子扬对待云氏那样,曾经的深爱誓言都要化作过眼云烟? 不……蔺伯钦和陈子扬不一样。 他只是一时蒙蔽,他会相信自己的。 楚姮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一抬手,将银钗又插进鬓间。 她也不知道为何,可心头那点儿希冀,如烛火明明灭灭,始终对蔺伯钦抱有期望。 楚姮暗暗打定主意,只要蔺伯钦相信她……她就告诉他一切真相。 他设计自己,误会自己,这些统统她都不再计较了。 只要……他相信。 正这样想着,门口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楚姮心头一喜,以为是蔺伯钦来了。 但仔细一听步履声并不熟悉,面色微凝,忙胡乱擦干脸上眼泪,压低声音,冷道:“是谁?” “夫人,是我和顾大人。” 胡裕的声音悄悄传来,“咔哒”一声,被他打开牢门。 顾景同和他一起走进来,手里还带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你说你也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什么江洋大盗玉璇玑了?”顾景同将折扇插在脖子后面,拿着钥匙去给楚姮开撩开的锁。 楚姮听着他这句抱怨的话,又看了眼胡裕,心底暖暖的,瞬间红了眼。 “顾景同,胡裕,我真的没有杀人,没有做过恶事。” 顾景同给她三两下脱下镣铐,叹息说:“没做过就没做过,包袱里有盘缠和干粮,外头杨腊还准备了一匹快马,你马术不错,趁着天黑,往塞北去,有多远跑多远。”他说完,将包袱递给楚姮,目光复杂了看了眼她,“有多远跑多远,再也别回来了。” 楚姮提着包袱,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抿唇问:“他……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放过我吗?” 在他眼里,她就是那样穷凶极恶的坏人?还是说,因为她欺骗了他,所以他已经愤恨到了极点? 顾景同半晌才道:“别问了。” 短短三个字,却让楚姮那颗悬而未落的眼泪彻底决堤。 “夫人,顾大人,别耽搁了。”胡裕看了眼外面,催促说。 楚姮当着胡裕他们流泪,实在不好意思,抬袖狠狠的擦了擦眼睛,“走。” 顾景同从未见过楚姮这般伤心。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女子,怎么会是海捕文书上的江洋大盗。 可海捕文书上的朝廷官印,以及霍鞅亲自带人满世界跑的捉拿,都让他不得不相信。 他们这些局外人都备受煎熬,可想而知楚姮和蔺伯钦两个又有多么难受。 顺着监牢阶梯往上,便是甬道。甬道正前方是个拐角,往左有个侧门,杨腊准备好的马匹就在那里。 楚姮兴许是哭的泪眼模糊,天色太暗,她不小心一脚踩空,差些滚下台阶。幸好顾景同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见她如此失魂落魄,顾景同忍不住道:“你说你,当初为何要冒充佩之的夫人?现在可后悔了?” 楚姮想到如今一去,便再也见不到蔺伯钦了,苦笑着打趣自己:“后悔又有什么用?” 她还不是付出了一颗心,再也收不回了。 便在这时,往前走的胡裕突然驻足,瞪大双眼,惊呆的看着前方。 楚姮和顾景同循着他目光看去,但见甬道前方的拐角处,隐绰绰的站着一个人。 “……佩之。” 顾景同怔然道。 楚姮也惊呆了,她没想到这三更半夜,蔺伯钦会出现在此。他是来看自己的?还是想来拷问,抑或是……想放她走? 楚姮越想越高兴,待反应过来顾景同还扶着她,立刻抽手。 蔺伯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竟然后悔了。 她果然后悔了! 他那么喜欢她,甘愿为了她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可她却后悔了。 蔺伯钦心底在疯狂叫嚣,面色却愈发阴沉,执着一盏牛皮纸灯,缓步行来,冷硬的脸庞在灯光中半明半暗。 “私放朝廷钦犯,知法犯法,顾景同,胡裕……你们该当何罪!” 胡裕从未见过蔺伯钦这种神情,他心下一急,忙跪地道:“大人,属下知错,但……但夫人……” “是玉璇玑。” 蔺伯钦没有看楚姮一眼,舌尖却冰冷的吐出这几个字。 楚姮听到他这句话,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身子也微微颤抖。 这时,甬道左侧的小门突然打开,却是杨腊迈步进来,嘀嘀咕咕道:“怎么放个人放这么久,胡裕也真是磨蹭……”他蓦然抬头,正好看见胡裕跪在地上,蔺伯钦提着一盏惨黄惨黄的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 “大……大人。” 杨腊被撞了个正着,惊呆了,他忙不迭也跪在地上,低头不敢说话。 蔺伯钦仍是没有看楚姮一眼。 他却冷声讽道:“玉璇玑好本事,潜藏在本官身边,把本官的左膀右臂好友同窗,全都给策反了。” 顾景同不禁上前解释:“盛风,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和胡裕杨腊,念及朋友一场,不想看着她被斩首……” 蔺伯钦猛然打断他:“朝廷钦犯!按律当斩!顾景同,你身为望州府衙经承,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顾景同愕然。 他退后两步,竟是跪下,叹道:“下官知错,请大人责罚。” 蔺伯钦身形微晃,却是侧身避开,不受他这一跪,但也没把他扶起来。 夜风凉初透。 楚姮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几乎难过的无法呼吸。见得此景,她才抬起头来,看着蔺伯钦熟悉的脸,苦笑着道:“蔺伯钦,你知道我此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若打开牢门放我离开的人……是你,那该有多好。” 蔺伯钦听着她哽咽的语调,心头一痛,将袖子里的监牢钥匙,握的死紧。 楚姮哭的时候很少,可每次哭,眼睛都红彤彤的像兔子。谁看一眼,都会忍不住垂怜。 他不能心软。 所以蔺伯钦闭了闭眼,没有看她。 楚姮也很累了。 她折身往监牢走,不知想到什么,脚步微微一停。 “对了,虽然你不信我,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是玉璇玑,我没有杀人放火。”楚姮擦擦眼睛,忍住心中的苦涩,再没有回头。 夜色中,她纤瘦的身影如一只蝶,翩翩然然。蔺伯钦看着她远去,唇角嗫嚅,到底是没有叫住她。 其实…… 其实他方才只是看着楚姮和顾景同挨太近,她又说出后悔嫁给自己的话,才会那么生气。 可气来的快,消的也快。 她武功那么好,把他打倒,夺马而逃,不是不可以。为何……为何要回监牢去? 她说她不是玉璇玑……或许,真的不是? 蔺伯钦脑中一片凌乱,他自诩聪明,如今却仿佛陷入了泥沼深渊,不得解脱。但,霍鞅若来拿人,他一定……一定会为她求情。 虽然顾景同和胡裕杨腊三人犯了大罪,但好在只有蔺伯钦一人知晓。 三人以为在劫难逃,却不料蔺伯钦却说,让他们早些回去睡。 胡裕愕然:“看大人方才的样子,还以为他要把我们也抓进大牢呢。” 顾景同起身,掸了掸膝上灰尘,叹了口气:“抓什么啊,他手里握着一柄钥匙,你们都没看见?这大半夜谁会来监牢,一看就是想把他夫人给放了,却遇见了我们,乱了计划。” 他分析的极有道理,杨腊皱眉道:“那我们岂不是害了夫人?” 顾景同摇头:“霍鞅应该还有几天才会抵达望州,趁此期间,我们想法子再把夫人给放了。” *** 然而,顾景同却是失算了。 霍鞅来的极快,从乾州赶到望州,怎么也要三天时间。岂料第二天深夜,一阵纷踏马蹄声踩碎夜幕,霍鞅风尘仆仆,带一队禁军肃杀而至,将整个府衙重重包围。 蔺伯钦并未入睡,听到通传,立刻相迎,心底却是又惊又骇。 胡裕杨腊在门外值夜,蔺伯钦经过二人身侧,脚步一顿,将一柄钥匙塞给他们,沉声道:“让她赶紧逃!” 二人反应过来,几欲流泪,忙不迭往监牢的方向去。 但他们没想到,霍鞅的禁军来的如此快,二人还没来得及掏钥匙,便有身穿铠甲的侍卫,鱼贯把守府衙各个通道,密不透风。 蔺伯钦来到府衙仪门,见霍鞅持着双锏,国字脸十分严肃。 出乎意料的,他身侧还站着一名面白无须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这人穿着福字纹的紫色缎衫,手里拿着一柄拂尘,看起来十分女态。 霍鞅见了他,立刻问:“玉璇玑现在何处?” 蔺伯钦想拖延一些时间,他垂下眼,沉声道:“钦犯被关在监牢,守卫森严,绝无可能逃脱,请霍大人放心。” 这番规矩的答话,却让霍鞅身边的中年人大惊,他声音尖利的大叫:“什么?你竟把她关在监牢那种脏乱的地方?!” 霍鞅也沉了脸色,“速领我前去!” 蔺伯钦实在推脱不过,只希望胡裕杨腊把人已经放走,然而他发现府衙到处都是禁军,顿时如坠冰窖。 监牢大门紧闭,那中年人似乎嫌弃潮湿的臭味,他捏着鼻子,挥着拂尘催促:“打开,快把门打开!” 左右狱卒立刻打开牢门。 一行人入得监牢中,便见女子抱着膝盖,靠墙坐着。 那中年人“啊哟”大叫一声,拂尘掉在地上,他快步奔去,爬门上哭喊:“我可怜的公主,奴才可算找着你了!” 楚姮听到熟悉的声音,愣愣的抬眼,“秦公公?” 霍鞅一把扯开锁链,那秦高立刻去把楚姮扶起来,扭头指着蔺伯钦便骂:“没眼力见儿的,谁让你把公主关在这种地方?待咱家回宫,定要求皇上皇后,好好治你大不敬之罪!” 蔺伯钦脑中一片空白。 他怔然的看着楚姮,楚姮却没有看他。 一旁的霍鞅极为欢喜,爽朗一笑,拍了拍蔺伯钦的肩膀:“蔺大人,我的确没有看错你。你找回公主,立了大功,加官封赏必少不了你!” 蔺伯钦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蹙额,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公主?” 霍鞅笑着答:“不错,这位正是当朝华容公主。玉璇玑一案只是借口,蔺大人,此事我稍后慢慢向你解释。” 秦高扶着楚姮离开监牢,路过蔺伯钦身边,还朝他冷哼:“你就等着降罪!” 126.谈话 蔺伯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着霍鞅嘴巴一张一合,缓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整个大元朝的人都知道声名远播的华容公主,蔺伯钦也不例外。但那是皇朝的公主,如天边明月,与他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蔺伯钦也从未关注过这位公主的情况。然而今日,霍鞅却告诉他,他误以为是江洋大盗的女子,其实是当朝公主,不仅如此,这位公主还是他的夫人。 蔺伯钦背微靠着墙,才让自己头脑清明。 他抬眼,对霍鞅道:“传言华容公主得了不治之症,看来也是借口了。” 霍鞅点点头,叹了口气:“蔺大人有所不知,公主生性顽劣,因不愿下嫁陈太师的儿子,便偷逃出宫。皇家顾忌颜面,不可能满天下的派人找公主,那岂不是成了天下百姓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谈?故此,宋丞相便想了这个法子,谎称朝廷要逮捕江洋大盗。” “所以……江洋大盗玉璇玑,从来都不存在?” “当然。” 月光照在他脸上
【好看小说一网打尽
www.danmei.org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anmei.org(网址前面要加HTTPS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