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日】    1月上旬, 寒冬来临, 天气越发冷了，时不时就会下点小雪。    以往的这种天气里, 小霜都会蜷缩在被窝里睡懒觉, 不愿意太早起床，可是这天早晨还不到6点，她就被迫悄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小心翼翼没有吵醒睡在身边的洪子申。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 则是因为她的爸爸。    小霜走出卧室, 朝着洪子申专门给年爸爸准备的房间走去，然而还没走到门口, 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还伴随着年爸爸的哭闹声。    小霜暗叫不好，连忙加快脚步跑过去打开房门，就看见年爸爸正坐在椅子上, 一边红着眼睛哭闹，一边把放在桌子上面的盘子和碗筷朝地上扔。    而洪子申请来的那四个护理人员，虽然在旁边认真而敬业地试图劝导安慰年爸爸，但明显没有任何成效, 因为年爸爸根本听不进他们任何人的话，只是不断大喊道：“走开！我不要你们管我！我只要我家的亚瑟！”    其中一位会中文的护理人员想要安慰他，道：“如果您想见亚瑟先生的话, 等以后咱们做完恢复训练之后, 我们可以给您安排, 所以——”    “谁要你们安排，我讨厌你们管着我，我讨厌这里！我要回家！”年爸爸就像个刚刚被送到幼儿园的孩子，哭闹着要离开这个陌生的环境，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抓起一个碗砸在了地上。    只听“砰”的一声，那个瓷碗在地上摔成碎片，其中一小块碎片从地面弹起来，最后径直朝小霜飞过去，在她脖子上刮出了一道血痕。    看到女儿受伤，年爸爸的哭闹顿时停了下来，他怔怔地盯着小霜脖子上的血痕看了片刻，然后突然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呜呜呜，宝贝女儿，爸爸不是故意的……呜呜呜……我错了……我只是不喜欢这里……”    小霜看着父亲如此难过无助的样子，心底何尝不难受？她连忙走过去抓住父亲的手，说道：“没事的，爸爸，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年爸爸抽噎着说：“我想家了，我……我想亚瑟了……为什么你的男朋友不让我见他呢？他是个坏人，宝贝女儿，爸爸不想把你交给他了！”    小霜心底的滋味复杂难言，但尽管如此，她还是试着替洪子申说话：“我知道你现在不开心，但其实子申也是为了你好，这些护理人员都是很专业的，他们可以更好的照顾你……”    “才没有呢！他们总是把我当做小孩儿，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也不让我练拳击！”年爸爸哭着控诉道，“只有亚瑟懂得怎么照顾我，我想他了，我不想待在这儿，宝贝女儿，咱们走，你不要再和这个洪子申在一起了！”    小霜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那这样好不好，我今天下午没有课，下午我带你去找亚瑟，咱们三个出去玩？”    年爸爸的哭泣总算稍微停了下，正想点头答应，谁料旁边的护理人员却开口道：“对不起，年小姐，年先生的恢复疗程都已经制定好了，今天下午没有多余的时间，我们恐怕没办法让您父亲去见那位亚瑟先生。”    小霜不由皱起眉头，有些生气了，“我爸爸是让你们治疗和恢复，又不是在这里坐牢！就暂停一天的课程，让他出去透透气，这都不行吗？”    护理人员为难地说：“我们也只是按照签订的合同来完成自己的工作，如果耽误了一天的恢复疗程，合同就无法按期完成了。如果您真的想要带父亲出门的话，我建议您和洪先生商量一下，看他愿不愿意再和我们机构签约一个新合同？”    小霜心疼地看了眼自己的父亲，点头道：“好，我去找他商量，麻烦你们照看我爸爸了。”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小霜又安慰了父亲一会儿，等年爸爸暂时不再哭闹了，这才转身走出房间，做了个深呼吸，打算去找洪子申说明情况。    说实在话，这四位护理人员的确非常专业，对父亲的照顾和治疗也是无微不至的，但年爸爸脾气稍微有些倔强，他并不喜欢自己被当做一个病人看待，更不喜欢被束缚在这个别墅里，哪儿都不能去，所以才会对洪子申的安排这么反感。    可是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小霜发现洪子申也是个性格倔强的人，她只怕自己一会儿的要求，他不会答应。    但无论如何，为了爸爸，这个请求她一定要说出口。    小霜叹了口气，推开卧室的房门，就看见洪子申已经醒了，正站在床边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看到小霜进来，他皱眉问道：“一大早的，你跑到哪里去了？”    小霜连忙说：“我去看了下我爸爸，那个，子申，我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说。”洪子申一边说，一边对小霜勾了勾手，示意她到自己怀里来。    小霜走过去，立刻被洪子申搂进了怀里用力亲吻了片刻，小霜心里有事，这个吻吻得非常心不在焉，等洪子申松开她之后，她立刻道：“子申，我爸爸他这些天一直在做恢复疗程，时间太久他有点闷了，今天下午可不可以暂停一下，让我带他出去散散心？”    洪子申立刻就猜到了什么，问：“散心？你是不是想带他去见那个亚瑟？”    小霜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道：“恩……爸爸实在是有点想他了，所以——”    “不行。”    但怎知，小霜话还没说完，洪子申就毫无商量余地说出了拒绝的话，小霜看着他冷硬的侧脸，不禁微微怔了怔。    或许是发现自己的态度太强硬，洪子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赶忙微微调整了一下表情，放软了语气说道：“护理人员跟我说过了，现在正是疗程的关键时刻，突然中断的话，效果不好的。所以你先等等好吗？等这次疗程结束，我可以带你和你爸爸去见亚瑟。”    “可是我只是想带他出去一个下午，不会影响太多的……”小霜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爸爸现在真的很不开心，子申……”    “你听我的话。”洪子申用双手按住了小霜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爸爸现在可能很不适应，但这是为了他好，所以你稍稍忍耐一下，好吗？难道你不希望他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吗？”    “我当然想，可是医生说过，爸爸能恢复的几率是微乎其微的。所以我现在只想让他过得开心一点。”小霜解释道。    “他现在住的环境，吃的东西，都比之前好了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不开心呢？”洪子申一脸不解地说，“他只是刚来所以不太适应而已，你给他一段时间，慢慢地他就适应了。”    小霜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洪子申却站起身道：“好了，我们不要为这个话题继续争论了，咱们已经争了好几次了，以后你会知道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时间不早了，你洗漱一下，我送你去学校。”    说罢，洪子申就走进了卫生间，对着宽大的洗手台镜面刷牙洗脸。    小霜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洪子申平静的侧脸，心中渐渐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不认识这个男人了？    那个之前，会对着自己发脾气，训自己是蠢女人的男人，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他可以变得这么冷漠？为什么他可以看着爸爸的痛苦也无动于衷？他明明说过，把年爸爸当做自己的家人，可是谁又会把自己的家人像囚禁一样，关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呢？    最后，小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学校。    等她意识清醒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学校的教室里，周围三三两两坐了几个同学，可她却有种灵魂脱离了身体，并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直到有人忽然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喊道：“小霜？小霜？”    “恩？”小霜猛地回过了神，扭头看去，发现拍她的人是好闺蜜艾普莉，便说，“怎么啦，艾普莉？”    “这话应该我问你？”艾普莉关切地盯着她说，“我都来了半天了，喊你好几声你都不理我，你的脸色也好难看，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霜原本不想让好朋友担心，可是心中的委屈和压抑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最后终于忍不住把洪子申将年爸爸接过去住的事情告诉了艾普莉。    艾普莉听完之后，不禁惊讶地瞪大眼睛，道：“洪子申怎么能这样啊！他也太不尊重你的意见了！你爸爸都那么不开心了，就不应该那么困着他啊！”    “我知道的，可是他又说，现在的疗程对爸爸恢复有好处，所以我……”    艾普莉叹了口气，道：“什么有好处，我看洪子申就是找了个借口，不想让你去见亚瑟！就算是吃醋，他这个醋也吃得太过分了！你和亚瑟明明没什么，他就应该相信你啊，怎么还把你爸爸困起来，当做绑着你的手段了？”    小霜听了她的话不禁微微一怔，因为就在昨天，简绯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语。而现在艾普莉竟然也这么说，难道说，洪子申这么做真的太过头了吗？    “小霜，你不能继续让洪子申这么操控你了。”艾普莉焦急又关切地说，“难道你自己没发现吗？你最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不像你了！以前那个你是多么大胆和活泼啊？可是现在呢，你每天来学校都是闷着一张脸，好像有很多心事的样子，我看着都心疼！”    小霜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她：“有吗？我最近变了很多吗？”    艾普莉叹息着点了点头，道：“以前，你把洪子申当做糖爹的时候，过得那么自由自在；可是自从你认真起来和他谈恋爱，倒反而被他操控起来了，像个被包/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失去了自己的主见。”    小霜的心不禁被她说得砰砰直跳起来，是啊，以前那个爱说爱笑的自己去哪儿了？为什么自己现在每天早晨起床，心情都如此沉重呢？    她正想着，身侧忽然传来了一把熟悉的男声，说道：“如果不开心，就和他分手。”    小霜认出了这个声音，惊讶地扭头看去，喊出了对方的名字：“科尔……”    科尔·程不知何时竟然坐在了小霜的另一侧。    “你……你不是不跟我们一组了吗？”小霜略有些怯怯地说道，“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那就是不生我的气了？”    科尔·程闻言哼了一声，道：“我的时间那么宝贵，何必浪费时间跟你生气。”    小霜顿时松了口气，自从她和洪子申交往之后，科尔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她了，谁料现在竟然又愿意跟她说话了，这大概算得上是这几天以来，她遇到的唯一的好事情了。    “年小霜，我早就跟你说了，洪子申这个男人不靠谱，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自己栽进去，知道后悔了？”科尔皱着眉头训她，“我认识他也很多年了，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趁早跟他分开，否则以后还有你受的。”    小霜低下了头，她想起洪子申这段时间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忍不住开口替他辩驳道：“我觉得他只是想对我好，但是没有找对方法……”    “他到底是对你好，还是想要掌控你的生活让你做他的附属品，你自己好好想清楚。”程科尔皱眉看着她，道，“如果换做是我，绝对不会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天天这么消沉，还无动于衷。”    “我没有消沉……”    “没有吗？”程科尔忽然将一份论文放在了小霜面前，道，“这是你周一给莱德教授上交的论文，你知道，我一直是负责帮他管理班里事务的，他让我跟你转达他很担心你的状态，因为你这篇论文写得完全没有以前的水准，里面起码有四五个严重的漏洞。而以前的你，是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年小霜，如果一段恋爱不仅让你失去了自我，更影响了学业，你觉得它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小霜被程科尔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我会回去跟他好好说一下的。”    然而小霜还没想好该怎么跟洪子申讨论这件事，就迎来了另外一个重要的日子——    洪子申的生日就要到了。    洪子申是个爱热闹的人，所以以往过生日，就算他父母因为忙生意回不来，他也会叫一大堆朋友来自己家里开生日派对，而今年因为找到了小霜，他这个生日派对就办得更加隆重了。    他专门包下了一整家五星级酒店，邀请了众多好友和商圈的朋友们前来参加，就连生日派对的邀请函都做得异常精致，上面还印着洪子申和小霜的画像剪影，钱秉他们拿到邀请函之后，都笑着打趣问洪子申：“洪哥，你这到底是给自己庆祝生日，还是要趁机跟大嫂求婚啊？你这也太节俭了，一次派对想把两件事情都搞定啊？”    洪子申笑着骂了他们几句回去，然而塞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却握紧了那个暗蓝色的绒布小盒子。    是的，其实他的那群损友们没有猜错，他是真的想要在生日派对上跟小霜求婚。他也知道现在小霜还在上学，不可能这么早就嫁人，可是他真的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女人牢牢锁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让她再也不可能离开自己。    所以，大概求婚，是最好的选择？    洪子申在这边暗自筹划着自己的惊喜，而另一边，小霜也在悄悄策划着给他的生日礼物。她决定暂时把自己被他束缚，和爸爸被约束的事情放到一边，等洪子申开心地过完生日，再好好跟他讨论这些问题。    然而她和简绯讨论了一圈，都没拿定主意该买什么给他比较好，毕竟洪子申什么都不缺。到最后一天晚上，小霜在看一部电影时，看到女主角把自己放在一个巨大的礼品盒里，脖子上打着蝴蝶结，把她自己当做礼物送给男主角。    小霜不禁觉得这个想法挺不错的，她可以捧着蛋糕躲在礼品盒里，然后冒出来给洪子申一个惊喜。    于是她提前订好了符合自己身高尺寸的礼品盒，又和酒店的工作人员们商量好，等洪子申准备切蛋糕的时候，就把装在礼品盒里的她推上去给他。    到洪子申生日那天时，一切事情都进行得很完美，小霜先是陪着洪子申在酒店大厅里招待客人，等他被人缠住分不开身的时候，便悄悄地钻进厨房里，然后端着蛋糕躲进了礼品盒里。    工作人员按照时间，将小霜推了出去。小霜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移动，似乎已经来到了酒店大厅，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的生日歌，而洪子申正在焦急地问：“你们谁看见小霜了？我女朋友跑哪儿去了？”    小霜躲在礼品盒里偷偷地笑，心想等一会儿工作人员敲一敲盒子，她就冒出来吓洪子申一跳，然而等啊等啊，她却始终没听到有人敲盒子的声音。    不仅如此，外面的生日歌音乐也停下来了，四周似乎突然变得很安静。    小霜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正想钻出来看看，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洪子申用异常冰冷的语气说道：“谁让你们来的？我没有邀请你们，请立刻离开。”    小霜不禁一怔，心想这是怎么了？谁的出现会让洪子申这么生气？    而紧接着，她就听到一个柔弱的女声哀求地说道：“子申，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今天和麦克一起来，就是想跟你和好，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当好朋友，好吗？”    麦克？难道是在说麦克·程，科尔的那个哥哥？那么这个正在说话的女人，难道就是凌雅？    而洪子申则冷笑一声，说道：“不必了，我这个人虽然朋友多，但也不是什么垃圾都捡回来当朋友的。被骗一次是我不设防，再被骗第二次，就真的是我蠢了。”    他说完这话之后，四周顿时静得出气，紧接着几秒之后，凌雅忽然低声哭了起来，那悲伤婉转的哭声，让盒子里的小霜都不禁觉得有些怜悯了。    凌雅一哭，麦克·程顿时生气了，愤怒地说：“洪子申，我们好心来给你庆祝生日，你竟然这么对待我们？再说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妻子，你自己整日里花天酒地，不知道换了多少女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小雅也不会选择我，而离开你了！”    “我就是花天酒地怎么了！”洪子申冷笑道，“麦克·程，我真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傻子啊，以后被这个女人戴了绿帽子，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啊。”    “你——”麦克愤怒地说，“不许你这样侮辱小雅！你说别人的时候能不能先自己照照镜子？你以前换了多少女人，现在竟然还敢在生日宴会上装出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如果你现在那个女朋友知道你这么花心，她早就离开你了！”    洪子申的叛逆心理在这一刻突然冒了出来，他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我就是花心怎么了，就算我只是玩玩她，也好过有些人脚踩两条船！”    “你这么说，就是意思你对现在的女朋友只是玩一玩？”麦克·程冷笑着问。    “对，我就是玩她怎么了！这种为了钱接近我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她们主动送上门来我为什么就不能玩了？我出钱她出身体，谁也没亏谁，怎么就不行了？”洪子申已经愤怒到失去理智了，露出了他愤世嫉俗的一面，“我就是这种人了，你们看不起我就赶紧滚，少在这里给老子装假清高！再不出去，我就叫人哄你们走！”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放在旁边的巨大礼品盒突然就被人打开了，只见年小霜面无表情地一拳把礼品盒打了一个窟窿，然后从里面站了出来，环视了一圈惊愕的众人，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看，还是我走。”    接着她便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