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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水入茶香茶入水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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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疼。而每每听见孩子们跟在母亲身后奶声奶气地喊一声:“娘~~”时,我都会不自觉地闭上眼幻想那是对我的呼唤。记忆深处仿佛有一个很痛很痛的角落慢慢抽丝剥茧,但我一旦要想起是什么的时候,就会立刻跌入一片混沌的迷雾里……    花翡最近又出过一次远门,回来后伤得很重,比上次严重得多,发烧说胡话昏迷了足有三天,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拉过我的手,沙哑着嗓子说:“圆妹,我们洞房!养个大胖小子!”之后,便再次晕了过去。当然,是被我敲晕的。    这次伤足足养了月余才完全治愈。期间,花翡的遗书收藏量终于达到三十封,这次遗书里居然写着“本座辞世后,桂圆送小绿抚养,绿豆归属厨房的铁锅和铁铲……”颠颠倒倒得不像话。    而我却隐隐担心,他的武功虽一般,但以他的使毒招术断是没有人可以将他伤至这般,除非他完全没有用毒……    为何不用毒呢?莫不是他不愿伤害此人?……又或者对方百毒不侵?……不管是哪种原因,惹上这样的人总是危险的,花翡却为何一再身涉险境……    薄荷荼靡梨花白 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 珠帘不卷夜来霜    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    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张惠言    虽是秋末时节,雪域国却已飘起了年内的第一场雪,小雪纷纷洒洒,似盐花般带着几分晶莹,一触到人温热的肌肤便倾刻融化。    长长的朱红花岩石长廊上,执事老太监吴清兜着袖子着急地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仿佛欲借此减轻心中的焦虑,时不时抬头望向那虚掩着的红木朱漆镂花门。    终于,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手持拂尘的小太监通报:“宣!”    吴清赶忙入内,“奴才参见陛下,老奴该死,该死啊!”一个扑腾跪在了奏折堆叠的书案前,地上是光可鉴人的玄青色花岩石,冰冷的光倒映着一张紧张失措长满了褶子的脸。    “何事如此慌张?”半晌,书案后的乌金血簪发冠才缓缓从手中明黄的奏折中抬起,语气慵懒,却让人有股说不出的寒意走遍全身。紫色的头发被高束成发髻用发冠固定,如雪的面庞上一双紫水晶般透明的眼睛如妖似魔,反射着桌旁的烛火,明暗影绰。一身乌黑发亮的锦缎龙袍倚靠于雪貂皮毛铺陈的龙椅上。    吴清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即使已伺候陛下多年,每每听见他开口仍是让他从心底里泛出敬畏之感,“老奴……老奴看护不利,让殿下……让殿下给走丢了……奴才们寻遍了月华殿都没有找见殿下……”吴清暗暗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心想自从伺候这小祖宗以来,自己就没睡过一夜好觉,而这小祖宗学会走路以后,自己更是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再这么折腾下去即使陛下不斩他,估摸着这条老命也该差不多去了。    “上次刺客来袭后朕说过什么?”高高在上的紫目冷光一转,吴清差点瘫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说,殿下走动半步身边都需设三人以上护卫贴身保护,若殿下稍有差池……月华殿内所有侍从宫人尽数迁入寒潭殿伺候……”寒潭殿是这雪域国皇宫最阴森恐怖的存在,里面的内湖饲养了两只陛下的宠物——虎皮鲨,以人肉为饵食,凡是宫内犯了严重过错的侍从便会被投入湖中。    “那你还在此作何?”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容老奴再寻上一寻……”吴清连连磕头。    “去。”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麻烦。    “啊……?是。”吴清一楞,本以为定是难逃一死,却不想陛下却叫他“去”,虽然搞不清楚是让他“去地府”还是“去寻人”,但看陛下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脸,便赶忙恭敬地跪安退了出去。    偌大的书房内又恢复了清静,仅余跳跃的烛火偶尔发出的哔啵声。    “在这里睡了半日,你倒是不嫌冷的慌?”子夏飘雪端起案上的茶杯,浅抿了一口,心下想这西陇国送来的“咖啡”味道差强人意,却是提神醒脑得紧。    宽大的龙椅背后应声走出一个睡眼朦胧的娃娃,大大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翘,水嘟嘟的红唇,圆圆的脸蛋泛着粉霞般的光彩,粉雕玉琢,好不可爱。若不是那颇有些倔强、目空一切的眼神,还有浑身像打翻了染缸一般乱七八糟混杂的颜色和撕破的衣袖,定会让人误以为是个两三岁左右的女娃儿。    子夏飘雪放下手中的茶盏,伸手将其抱起,他立刻蜷着身子缩进子夏飘雪的怀里,眯着眼睛安静了不到半刻的工夫,便开始忸怩着坐立难安,像一只长了跳蚤的小猫。子夏飘雪手稍一松开,他便从那怀里爬了出来,雪白的貂皮椅垫立刻留下了一串触目惊心的污迹。    他爬到书案边两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旋即皱起了眉,精致的小脸拧成包子花般可爱的形状,“阿夏,好苦,不好喝。”    子夏飘雪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叫父皇。”    “啊父父父……啊父……皇皇皇……”每次一让他叫父皇,他便会开始模仿月华殿伺候他用膳的小太监李贵,开始口吃不止。子夏飘雪叹了口气,难得那妖异的紫瞳里转过一瞬的无可奈何。    一走神的工夫,一本奏折已葬身在小花猫的爪下,碎成四片。    “紫苑!”子夏飘雪脸上一丝戾气扫过,那娃娃泥鳅般溜下龙椅,躲过了子夏飘雪手中弹出的暗器,暗器“铿”一声穿透椅背,留下一个花生米般大小的孔洞。    “啊父父父……啊皇皇皇……啊紫紫紫……苑苑苑……回回回去啊了……啊父……啊父皇皇……汪汪……汪岁汪岁……汪汪岁……”留下一串小狗般的“汪汪”后那顽皮的小身影一溜烟没了踪迹。    子夏飘雪摇了摇头,端起茶盏,只喝了一口便开始猛烈地咳嗽,外间的太监赶忙端来温水才将咳嗽给缓和了下去。晃了晃茶盏,子夏飘雪在底部看见一层细密的红色辣椒粉末,终于知道紫苑飘雪那一身五颜六色、破破烂烂是从何而来了,想来今日御膳房定是不知被闹腾得如何鸡飞狗跳。    此时,在西陇国的深宫内,一个黑色的身影翩然落下。    “属下参见陛下。”那黑衣人单脚屈膝跪下,两手一抱拳。    “平身。可有何消息?”桓珏转过身,憔悴的眉宇间有期许的光芒闪烁而过。    望着那明亮的眼睛,黑衣人有些慨叹,但也只有如实禀报,“属下无能,至今尚无任何线索。”    茶杯应声落地,一摊水渍里有几片嫩绿的薄荷叶……    “来人哪,快去禀报皇后娘娘,皇上的心疾又犯了!”安静的夜色顿时一片喧嚣混乱。国师也被皇后请入了皇宫为皇上诊病。    “皇上,恕老臣直言,陛下龙体兹关国事安危,万望陛下保重身体!莫要再为那镜花水月做竹篮打水的无畏之劳了。”    “咳咳咳……国师现今是如了意了,国师算计了这许多年也该歇歇了。朕的琐事还是不劳国师成日费心惦记着。”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冷漠疏离。    国师有些尴尬地低敛了头,皇后看着气氛有些不对,便上前圆了场让国师出宫回府,自己则去亲自监督宫女们煎药。    桓珏躺在龙榻上,窗外冷月无声,依稀仿佛那年,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波光粼粼的无边月色中,朗声念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虽说是深秋时节,但在四季如春的香泽国内却依旧是一派鸟语花香之景。堤边岸上,赏夜游玩、听戏喝酒,灯火掩映的河道两旁船只来往甚是热闹。丝竹乐舞、巧笑暗语不时传出。    而香泽国的皇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致。    两年前,除了东宫外,宫廷内的其余地方均是满栽香花。现如今,则是尽数被除去,仅种薄荷,一片凄凄芳草绿夹着丝丝冰凉让本就宽阔的皇宫显得有些死寂。    太后望着满目碧绿,暗叹冤孽,身后跟着两个手捧画卷的宫女进了揽云居。    “孩儿参见母后。不知母后深夜来访所为何事?”那香泽皇帝微欠了身,迎接太后。    银丝缕缕,竟寻不见半点当年如墨般乌黑的踪迹,每每瞧见,都让她心如刀绞,“皇上日夜国事操劳甚是辛苦,哀家特来看望。”    “谢母后。”    不知如何启口,那太后停顿了片刻,“皇上如今也已登位两年了,却膝下尚无半子环绕,也未再纳妃,哀家以为不妥。”说完对随行宫女递了个眼神,宫女立刻将手中的若干画卷依次展开放于案上,一看竟是一幅幅深闺美女绘像,或温柔婉约、或娇小妩媚、或娉婷多姿,多是当朝大臣之女。    “这些是哀家近日挑选的名媛淑女,皇上看看可有满意的?”    那香泽皇帝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多劳母后挂心了,如今天下初易主,动荡隐忧尚存,孩儿国事缠身,恐怕不宜考虑此事。况且,孩儿有云儿相伴左右即可。”    “你!……”太后一时气极语塞,胸口气得一起一伏,“就为了那女人!就为了那已经化成灰的死人,皇上准备这一生就这样断送了?!”    那皇帝一下站起身,脸容极度不悦,有克制的火气,“请母后莫要这般辱没孩儿的爱妻!天色已晚,请母后移驾寝宫歇息!”两个宫女吓得一个哆嗦,不禁想起去年有个进士写了首诗暗喻皇后已死之事,皇上震怒将其斩首示众。    “你!……”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带着宫女怒气冲冲便出了揽云居。    “启禀万岁,小烨子求见。”不过一会儿,王老吉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通报。    “宣。”一个利落的身影立刻踏入书房,“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可有下落?”    “尚无。西陇国内臣也探听过,没有发现踪迹。明日臣便往那雪域国找寻。”    “知道了。下去。”抚着手中的骨灰盒,失望的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深深哀伤,那骨灰盒表面光滑润亮,一看便知是长期被人抚摸的缘故……    “是。”    小烨子走后,王老吉便进来为皇上添茶,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执着,已经找寻了两年有余却还不死心。转念一想却又几分明白,只要有关云妃,只要是有一丝能够证明她还有可能尚在人世的线索,哪怕是尸身,都会让皇上为之疯狂。    犹记得当年皇上挖出云妃骨灰后的第二日,下人们清理废墟找到九颗定颜珠放在皇上面前,皇上那沉如死灰的眼里略过一丝欣喜若狂的希望之光,随即开始盘问可有宫人私藏了那第十颗定颜珠,下人们吓得直打抖,心想偷什么也不敢偷这定颜珠,除非是不要命了。皇上便立刻命人开始找寻这最后一颗定颜珠的下落。    这定颜珠世上仅有十颗,均为香泽国皇宫所存,不但可保容颜不腐,还有一个特性便是水火不惧。所以,即使一场大火将所有东西尽数化为灰烬,也不可能烧毁定颜珠,而这第十颗定颜珠的失踪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被人为偷盗。    这颗定颜珠的被盗对于香泽国皇帝来说,却是支撑他两年有余仅存的一丝希望之光。因为他相信云妃的尸身有可能并未被大火化为灰烬,而是被偷天换日给运出宫去。当年他在她身上放置定颜珠时,有一颗是含放在她口中的,很有可能消失的定颜珠就是她口中的那颗,外人定是不知,匆忙之中很有可能随着云妃的尸身一起被运走。    但是,两年内,他派尽高手精英四处找寻定颜珠的踪迹却遍寻不着……哪怕是一点点相关的线索都没有……    王老吉常常暗暗祈祷,希望玉皇大帝和所有菩萨神灵们能保佑云妃死而复生。皇上日日对着那骨灰盒痴痴傻傻如对云妃本人,让人看了好生不忍,连他这样不懂情爱之人也不禁潸然泪下……    第二日,早朝后,安亲王(也就是当年的十六皇子)受皇上之约入宫觐见。    太监端上两杯茶,安亲王揭开杯盖后却愣了,不知杯中是何茶,品了一口,却是苦得紧,再一回味却又甘美非常。    皇上看他的表情,轻笑出声,“此茶名唤‘咖啡’,是西陇国里传来的,据说那西陇国现在几乎人人都喝此茶。”    “咔飞?不知此二字如何书写?”    皇上就着杯中之水,以指轻蘸,随手在桌面上写下了这两个奇怪的字。    安亲王看后,却觉此二字有些隔着年岁的朦胧隐约熟悉之感——    “加菲?何解?”    “福禄有加,铅华似菲。故唤‘加菲’。”    ——安亲王下意识地抚着腰上所系的红色玉佩,玉佩的形状有些怪异,看不出是什么。咖啡?加菲?一样奇怪,会有联系吗?……    “皇弟在想什么?”皇上看安亲王突然陷入深思之中有些不解。    “没,没什么,怕是昨夜没睡好,精神有些不济。”安亲王一下回过神来。    “朕看皇弟这许多年一直佩戴此玉,但此玉石材质却非上品,莫非有什么来历?”现今,恐怕只有和这自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在一起,皇上才会偶尔露出此等促狭自然的表情。    “皇兄玩笑了,不过见它刻得怪了些便随身带着,想是能避些邪气……”嘴上虽如此说着,脸上却不自然地红了。    皇上也不追究,只是微微笑了笑。    “今日让皇弟过来是要商议一事。朕听说那西陇国今年粮食产量大大丰收,比往年多了五成,不但解决了北面四城的粮荒,还余出不少囤积于国库粮仓以备不时之患。朕欲亲自去那西陇国内查探这高产之方,不知皇弟可愿同行?”    “皇兄邀约,兰茂自当同去。”    薄荷荼靡梨花白 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 似曾相识燕归来    画屏闲展吴山翠。    衣上酒痕诗里字,    点点行行,    总是凄凉意。——晏几道《蝶恋花》    康顺二十一年三月,草长莺飞。    位于西陇国京城西北角的酒楼“富春楼”里人来人往,一派热闹。现下正午时分,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单就这楼上一层少说也有十来桌用餐之人,或三五成群,或两两对酌,形形色色之人皆有。唯一相同的是几乎每桌都点了一道相同的菜。    要说这道菜,其实本也普通,就是辣子爆炒鲤鱼片,又咸又辣,口味甚重,老板推出此菜月余后,却发现并不讨喜,点的人少之又少,即使点了也吃不上两口,再次光临也绝不再点此菜。就在老板欲从菜单上撤销此菜时,来了个贵人,从此改变了这道菜的命运。    小二还依稀记得那日,一个素袍玉面的客官落座后,瞧着满满当当的菜单偏偏只点了此菜。一般人吃不了几口便会受不了这极致的咸辣味,那人却一口接一口将这盘鲤鱼肉吃得干干净净。    吃到最后,那人辣得眼圈都红了,眼睛里水雾蒙了一层,想是眼泪水也要被辣出来了,最后还愣坐了半日。当时店小二就琢磨了,这客官莫不是被辣傻了,水也不知道喝一口,就这么呆呆坐着,眼神飘忽,像是穿山越水停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直到常光顾此店的户部员外郎踏入店门瞄了一圈后脸色一变、诚惶诚恐地跪在了那人面前高呼万岁,全店的人才惊讶地知道此人不是别人,居然就是微服私访的西陇国当朝皇帝。    那皇帝看着跪着满屋的人方才恍然梦醒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此菜甚好。”    掌柜倒是机灵,赶忙巴巴地跪请皇上给这菜赐个名。    “就唤‘容颜’……”那皇帝略一恍惚后留下了一个奇怪的名字。    金口一开,这道菜从此后便是扬眉吐气、享誉京城。皇上都说好吃的菜,那可不得引着全城的人都慕名而来,人人都有个奇怪的心理,往常吃这菜觉着又辣又咸难以入口,但自皇上赐名后就觉着怎么吃怎么好,一边吃一边暗叹还是皇上有眼光。    因为这道菜,这小小的酒楼也就鸡犬升天跟着红火起来。掌柜更是夜里数钱数得合不拢嘴,不过这机灵的掌柜倒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是一道辣子炒鱼,怎么皇上就给取了个“容颜”的名字。后来一日突然明白过来,此“容”字可不就是彼“融”的谐音嘛,听说皇上独宠皇后娘娘,与娘娘伉俪情深,皇后的闺名便是“初融飘雪”,皇上定是吃着这菜想起了娘娘。    话说现下正午时分,窗外是柔和的斜风细雨,客人们一边吃着菜喝着酒,一边议论一些小道消息、逸闻乐事。    要说最近顶顶大的新闻便是二月二十日那雪域国的小王子紫苑飘雪的三岁生辰庆筵了,不但雪域国上下举国同庆,就是他们西陇国的圣上也亲自到贺,送了份大礼。人人皆慨叹,这小王子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命好得很哪。    那紫苑飘雪生辰后又发生了件稀奇事,听说是雪域国皇宫不知丢了个什么至宝,把那妖王给大大惹怒了,斩了不少宫人,连夜派出精锐暗侍奔赴各地开始搜寻。而西陇国的皇帝桓珏获悉后也是震惊焦急非常,命大内高手协助寻找此宝。    不过说起来,这都是些王公贵族们的事儿,老百姓哪里弄得明白这是在玩什么花样,百姓们还是最喜欢聊聊身边发生的事,比如现下在这酒楼里……    “爹爹,爹爹,全是小竹不乖,小竹不该不小心打破茶杯……”一个稚气的声音成功地让原本喧嚣的酒楼一下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角落里的一个饭桌。    一个紫衣娃娃跪在桌前,衣裳布料看起来虽是好,可惜被蹭得有些面目全非,娃娃的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脏兮兮像个泥人,让人辨不清长相,但那灵动闪烁的大眼却黑白分明,眼尾有些略微的上翘,此刻正扑闪着委屈的泪水让人一下新生爱怜。    娃娃的小手可怜巴巴地揪着桌边人的衣摆,那人一身布衣却给人华贵不可逼视之感,挺拔毓秀的身姿,面容冷傲,一双上翘的丹凤眼透着股清寒,更引人侧目的是此人居然有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有飞瀑流泻的气势又似锦帛丝缎般亮泽,煞是耀眼。此刻,那飞入两鬓的长眉微微蹙起,低头看着地上的孩子。    此人左手边坐了一个十五岁左右的俊俏少年,也瞧着那孩子,脸上满是吃惊不解。而此人右手的位置则空置着,摆了双碗筷,却没见人。下首位坐了两个汉子,一眼便知是练家子,一下站了起来欲伸手拎开那小孩。    那孩子身子一闪状似不经意地避开了他的手,仍旧揪着那银发男子的衣摆,“哇”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小竹再也不敢摔破东西了,爹爹不要丢下小竹……爹爹让四叔打骂小竹都可以,就是不要丢下小竹……”众人唏嘘,这爹也太残忍了,小孩子家的走路不稳当,打破个什么杯呀碗呀的实属正常,居然为了这事就要遗弃小孩,看这孩子一身污渍,想来是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刚才那个汉子定是孩子口中的“四叔”,定是常常打骂这孩子。大家纷纷将指责的目光投向那“爹”,有几个义愤填膺的差点要站起来骂人,却碍于他周身的气势……    “我不是你爹爹,想来你是认错人了~~”那银发男子看了小孩半晌后终于不疾不徐地开口。    “呜!……爹……爹……娘已经去了天上不要小竹了……爹爹没有去天上,为什么也不要小竹?……小竹会听话,乖乖等爹爹和叔叔们吃好饭再吃饭,等爹爹和叔叔们睡下了再去睡,小竹还会给爹爹槌腿倒茶,小竹长大了一定会孝顺爹爹……呜呜呜……爹爹不要丢下小竹……”    竟然还是个没娘的小孩!此时,众人再也听不下去了,本来的窃窃私语变成了高声谴责。    有一个壮实的汉子捋着袖子站了出来,“老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虎毒还不食子!哪有你这样的人!虐待自己的娃儿不算,现如今还要丢了他!老子头一回看见有人光天化日之下不承认自己的儿子!岂有此理!撒谎也不照照镜子,这娃娃眼睛跟你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说不认得?你骗谁呢?!大家伙儿倒是评评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表示赞同,对比两张脸,那眉毛那眼睛无一不是相像的。    那汉子得到了大家的声援,火气更大了,一拍桌子走了过来,“娃娃,不要理这狼心狗肺的人,跟你朱大伯家去!朱大伯养你!”说完就要抱走小孩。    岂料小孩分毫不肯移动,“大伯……小竹不能和你回家,娘去天上了,只有小竹可以孝顺关心爹爹……今天是小竹不乖才惹爹爹生气……”    一句话下来,大家更是叹这孩子乖巧怨这爹爹冷血。    众人议论谴责乱成一团,狸猫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心灵深处被那孩子的一句话给撼动了——“娘已经去了天上不要小竹了……爹爹没有去天上,为什么也不要小竹……”    过往的记忆伴着一个孱弱断续的声音,如刀片临池,鲜血淋漓——“但是……宝宝也觉得我好自私,他说肩上的担子好重好重……他说他要去天上,天上没有忧愁,咳咳咳……你不要怪他,都是我不好……”    ……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他突然俯下身,将小孩抱起,丢下一锭银子做饭钱,便旁若无人地转身出了酒楼。与其同行的其他三人也是大大愣了一下,才赶忙起身追随了出去。    “皇兄,你这是……?”下榻了住店后,安亲王忧心忡忡、不解地看着这位素来杀伐果决的兄长,不知他带上这半路杀出认亲、来历不明的小孩要做什么。    “念儿若在世……也该这么大了……”平淡如水的一句话,漫过空气,让安亲王心里一阵窒息辛酸。    狸猫浅浅地笑着,眼神里的哀伤让安亲王不忍注视。    “但是,万一……适才庞虎抓他,他一下就闪开了,以庞虎的身手,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如何躲得过……?”安亲王还是不放心。    “说不定是巧合罢了,我抱他时试探了他几个穴位,脉息吐气与常人无异,应是没有习过武的孩子。”不知为何,他无端地对这孩子有好感,想要保护他,莫名地不喜欢安亲王的猜测。    “少爷。属下已按少爷吩咐给孩子沐浴过了。”门外侍卫庞虎低声请示。    “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庞虎和金剑带进来一个洗去污泥一身清爽的小娃娃。    狸猫和安亲王回头,粉雕玉琢的娃娃朝狸猫咧嘴一笑,让两人同时愣住了……    除了眉眼以外,那鼻子、那嘴、那神韵……    一笑若清荷出水,纯真甜美,若不是见过这个笑容百次千次,断是看不出其间所暗藏的无限狡黠灵动,而狸猫二人一眼便分辨出了……    不为别它,就为这孩子像极了一个人!    怎么又是这种眼神?    紫苑不高兴了,姑父每次看见他也是这个样子,明明是瞧着他,但他总觉得好像又不是在看他,从来只有自己无视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无视自己。姑父也就算了,毕竟姑父除了这点外都挺好的,现在这两个草民竟然也用这种眼神瞧着他,紫苑小肚子里的火“噌”一下就窜了上来,扭头就往外走。    一屋子人一下愣住,不知这娃娃要做什么。庞虎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拦下他,谁知他一闪身,庞虎扑了个空。金剑也反应过来,上来就要抓这娃娃,却不想这娃娃泥鳅一般滑溜,庞虎和金剑两个大内高手一左一右愣是没能抓住他,有几次还差点两人撞在一起,那孩子倒像是起了兴致,益发躲闪得开心。    看他的步法,确实不似习武之人,却又像未卜先知一样能够预料到庞虎、金剑二人的每招每式,精确地避开,很是奇怪。    安亲王也起身参与捉捕,却也是徒劳无功。三个武功高手被一个三岁的孩童戏弄得团团转,那场面是说不出的让人哭笑不得。    “嘭!”左右闪躲的娃娃突然转了个方向,笑嘻嘻地扑进狸猫怀里,那被他绕晕了的三个人一下没有刹住气势,撞在了一起。紫苑心里嗤了一声,哼,父皇说的没错,草民果然和草包是一样的。再看看那个一脸尴尬郁闷的安亲王,紫苑稍微解了点气,让你还敢用那种眼神瞧本宫!    狸猫凝视着怀中孩子小小的脸……那年云府缘湖水亭,一个追逐笑闹的女孩也是这样一头撞入他怀里,一样精致的面容,一样倨傲不屑的眼神,分花扶柳,穿过悠悠岁月重叠在了一起……    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了那张面庞,“你……你娘是谁……?”    “小竹没有娘。”其实是娘太多了,子夏飘雪的后宫佳丽无数,紫苑也搞不清楚哪个是娘,又或者都是娘。不过,紫苑向来觉得她们都挺讨厌的,扭扭捏捏。    狸猫眼中的光暗了暗,“你叫小竹?”    “爹爹不认得小竹啦?爹爹连小竹的名字都忘了……呜……”    “你为何叫我爹爹?你爹爹长得是何模样?可是与我相像?”虽然心中迷雾重重,但狸猫已不自觉地将孩子抱坐在腿上,拢着他小小的身子,对这声软软的“爹爹”很是受用。    那孩子突然停止哭泣,黑白分明的大眼一转,“爹爹,我饿了。”    面对着一桌丰盛的菜肴,紫苑进攻得不亦乐乎。自从生辰第二日从宫里溜出来后,他就没正经吃过顿饱饭。宫里太闷了,只有父皇还好玩些,但是阿夏总是很忙,他一个人又老是被吴清那个老太监领着一大帮子人跟着,无趣得不得了。还是宫外好玩多了,除了找吃的比较麻烦,其他都比宫里好。不过……紫苑瞧了瞧身边那个银头发的人,哈哈!这个草民真是笨,这么容易就被他骗了,比宫里那些伺候他的下人还好骗。    狸猫看着眼前的娃娃,心中疑惑更甚,一样只挑荤菜不喜素菜的口味,一样只要吃起饭来便是天塌下来也不管的沉浸享受表情,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莫非云儿真的还活着……!这孩子便是云儿的骨肉?!    但若是云儿……若是云儿真的尚在人世……时间却又对不上……    一边安亲王也是疑窦重生……像!真是太像了!没想到这次与皇兄到西陇国探察粮食高产之方竟会有此等奇遇……这孩子到底是何来历……该不会是图谋不轨之人故意派遣来的?知道已故的皇后是皇上心心念念的人,便挑了一个长相相似的孩子趁皇上微服期间半途认亲,最后再伺机下手……若真是这样,后果不堪想象……不行,一定要提醒皇兄警惕。    夜里,紫苑闹着非要和狸猫一起睡,安亲王说什么也不同意,但对着这张脸,狸猫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拒绝的。最后,得逞的紫苑眨巴着眼睛,状似天真地目送安亲王皱着眉头离开,窝进狸猫的怀里,打着他自己的小算盘……父皇派了人到处抓他,这个银头发的大叔看起来武功应该很高,如果和他睡在一起,就不怕被抓了。今天在酒楼里本来只是饿得慌了想随便抓个人蹭顿吃的,一眼就看上这个草民,现在发现自己真是好聪明,就像阿夏说的一什么的两只雕。    第二日,狸猫一行人带着一个身份不明自称叫“小竹”的孩子上了路。五个人分乘四匹马,紫苑自然和狸猫坐在一起,本来安亲王极力主张让孩子和他同乘一马,但是紫苑哪里肯,死活赖在狸猫身上,他已经看出来了,狸猫才是他们中间最有权威的,就像所有人都要听阿夏的一样,而且那个叫“石榴”(十六)的人对他好像很有敌意,紫苑认定那是嫉妒,嫉妒银发大叔对他比较好。    行至山间一处栈道,迎面过来一队人马,均是骠骑壮汉,行色匆忙,似乎正要赶去赴约。其实本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山间偶遇,两方人打了个照面,眼睛瞟了一下对方便继续各自准备往前走。岂料这时……    “啊!好痛!”狸猫低头一看,被他护坐在前方的小竹突然捂着肚子弯下腰,再摊开小手时,已是鲜血淋漓,“呜~~呜~~流血了……坏人……爹爹……他们是坏人……”一边吓得抽泣不停,一边用带血的小手指着对面的那队人马。脸上又是惊惧又是痛苦,扭曲成一团。    狸猫眼中寒光一闪,不知为何,看见这孩子受伤竟像拿刀剜他自己的心一样难过。    庞虎、金剑长期跟随皇上左右,皇上一个眼神此二人便知皇上已生了杀意,立刻从马上一蹬,一跃而起冲向对面。    而对面的人马还愣愣的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看两个高手杀了过来,才赶紧摆开架势应战,庞虎和金剑武功虽高,但不敌对方人多,几次差点受伤,安亲王见状也从马背上越起加入了厮杀中。    狸猫从马上抱下受伤的孩子,心里很是愧疚,自己怎么如此大意,有人发暗器伤孩子,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正欲拿开小竹的手替他检查伤口,背后人群里冲出一个人扑了过来。狸猫护着孩子,闪身、抽剑、刺送,一气呵成,转身便与那扑上来的人打斗起来。    待将那人刺倒后回身却发现小竹已不见了。焦急地在纷乱的人影中搜寻了一圈,却看见那孩子正蹲在一个被刺伤的人边上。怕他再次被人所伤,狸猫赶忙走上前。    “哈哈哈!真好玩!”那孩子手持一柄小弯刀一下挑断了受伤之人的手筋,鲜血迸射,淋在了孩子粉嫩的脸颊上,他却毫不在意,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熠熠生辉,再次举起弯刀准确地一把挑断了那人的脚筋。    “啊!————”那人痛苦的哀号响彻天际,一边惊恐地扭动着身子,两只眼珠子因为惧怕,充血地暴突着,“魔鬼!……魔鬼……”    那孩子却仿佛更开心了,咯咯地笑着,用尖刃在那人胸口一笔一笔画了个扭曲的图案,好像只不过是一般孩童信手涂鸦一样稀松平常,最后,才慢慢地将刀一点一点送入心脏深处,听着刀下人死亡的凄厉哀号哈哈大笑。    狸猫被眼前的这一幕震呆了……自己也曾无数次举刀落剑、杀人屠生,帝王家本是残酷,问鼎帝位自然不可能是个菩萨心肠的善人,即使双手沾满鲜血也是必然。    但此刻……一个不过三岁的孩子,居然如此残忍,似乎残忍还不足以形容……他仿佛以此为乐,大大的眼睛里不要说害怕、怜悯,连一点狠戾的踪迹都寻不着,有的只是游戏玩耍的兴奋,仿佛躺在地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木头……    鲜血,诡异地蔓延……    狸猫一个掌风击开小竹手中的弯刀,狠狠将他扳了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谁教你如此歹毒!”他摇晃着孩子小小的肩膀,不可置信。    突然,狸猫想起什么,一把撩起孩子的衣裳,却发现那光洁圆润的肚子上莫要说伤痕,就是一点瘀青都没有。伴随着恍然大悟的是痛彻心扉的震惊!这个孩子居然利用他对他的爱护之情,佯装受伤,挑起两队毫无恩怨的路人相互屠杀……    “停!”狸猫大喊一声,转头,却发现只剩安亲王、庞虎、金剑三人站在他身后,那队过路的人马早已尽数命丧黄泉、尸横遍野……    紫苑挠了挠耳朵,不明白这个银发叔叔为什么这么激动,父皇可不会这样,自己两岁的时候第一次摸准一个小太监的手筋用刀把它挑断时,父皇可高兴了,奖励他骑着小沙的背绕湖游了一圈(“小沙”是紫苑对寒潭殿里那只小一点的鲨鱼的昵称)。父皇还常常带他看“圈斗”,就是把两个贱民圈在一个铁笼子里,脚下是烧红的铁板,让他们两个人相斗,不斗死一方就不开门。父皇经常指着贱民流出来的血问他:“紫苑,这个颜色可好看?”紫苑自然点头,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红色了。    “说!是谁教你这样的!”狸猫不能克制地对着紫苑咆哮,愤怒传遍四肢百籁,从没像今天这般如此悔恨。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大声对他吼过,就是父皇也从来不凶他,顶多用暗器射他。紫苑大瞪着眼睛,有些吓傻了,“阿夏……阿夏教的……”继而放开嗓门号啕大哭,“哇哇哇……你好凶……我不要理你了……呜……我要回去找阿夏,你是坏人……哇……”    狸猫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安亲王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凌厉地看着孩子,“阿夏是谁?”    “呜……呜呜呜……我不告诉你,你们是坏人……”紫苑满腹的委屈都化成了泪水,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狸猫一把抓过他,扯下他的裤子将他翻转放在自己半蹲的腿上,抡起手掌就对着那粉嫩的屁股“啪!啪!啪!”地打起来,一掌接一掌落下,“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不学好!……你以后还敢不敢杀人!敢不敢撒谎!……”    不知打了多少下,一旁的安亲王和两个侍卫都看得目瞪口呆。    紫苑已经掉不出眼泪了,哽咽得抽抽嗒嗒,声音沙哑,“不……呃呃呃不……敢了……不……不敢……了……呜……”小小的屁股红得发肿。    狸猫才终于止了手,放开他,自己起身走到边上一跃上马向前行去。金剑赶忙上来把孩子的裤子给穿上,看来皇上似乎不打算再抱他,但是似乎又没打算将他丢下,金剑只有硬着头皮将这小恶魔抱坐在身前,骑马跟在皇上身后。    紫苑哽咽着坐在马上,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怨恨,发誓要报仇。阿夏说过,什么可以杀,不可以卤。他紫苑也是堂堂男子汉,今天这样被一个草民打屁股,简直是奇耻大卤(辱)。    几个人骑着马往前行了一段路程,狸猫始终阴沉着脸不曾开口。紫苑早就忘了报仇这件事,忍不住地偷偷看了他几眼,觉得这个人微眯着眼睛很是可怕,不由地抖了抖,打了个寒颤,“阿嚏!”    狸猫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紫苑一阵紧张,以为又要打他屁股了,吓得直往金剑怀里钻。    马蹄“的的”行至紫苑这边,狸猫一把将他抱了过来,僵硬着脸问道:“冷了?”    紫苑紧张地闭着眼直摇头,半天之后却没有料想中的巴掌落下,而是落入了一片温暖中。狸猫用自己的披风将他拢进了自己的怀里,顺便抓过他的手替他搓了搓。    紫苑突然又觉得鼻子酸酸的,就像那次他去御膳房玩,把头栽进醋缸里学游水闭气时候的感觉……    薄荷荼靡梨花白 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 几回魂梦与君同    “休书”    我看着从花翡手上抢过来的信,信封上的两个大字映入眼帘。难怪这么鬼鬼祟祟,原来是离婚协议,不过……不过……不过,他什么时候娶过老婆的,我在八宝教住了这么长时间居然不知道。    拆开信看了一遍,没看明白,再看一遍,还是不明白,再再看一遍,终于把那些颠颠倒倒的花式倒装句子搞清楚了,也终于明白“休书”其实是“休生养息申请书信”的缩写……    “圆妹,夫君我……嗷……好痛!”听到他又开始自称“夫君”,我的手毫不客气地掐了下去。    “小豆,我命苦啊!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郎君!”花翡装腔作势扑入绿豆怀里。    “小姐,命呀……这都是命……”绿豆一边心疼地帮花翡揉着手背,一边幽怨地拍着他的背抹泪。    “够了!”我一拍桌子。主仆二人立刻闪电般分开,唰一下坐直身板,装乖巧。    “你要去哪里休生养息?”直觉花翡这次肯定不是要去什么休养这么简单,这封信从信封到内容通篇都是缩写简称,可见他写的时候十分着急,他只有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才胡乱缩写,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昨天他不知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消息,回来以后就一副魂不守舍、坐立难安的样子,问他他就跟我唱大戏打马虎眼。今天要不是我闯进他房间,他肯定打算留下这封信就不告而别。    “为师隐居深山多年,江湖想念我,我也想念江湖。啊!我来了!血雨腥风的江湖,儿女情长的江湖!”花翡一脸陶醉向往。    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和怕死怕事的性格,打死我也不相信他是要去参与什么江湖的血雨腥风,恐怕最后一句才是他此行的目的。虽然他平时总自允“风流花少”,出门还喜欢跟路上的漂亮小姑娘搭讪,对我也总是粘粘糊糊,但是,跟他生活了这三年,我很清楚那只是他的表象。在他的内心深处藏了一个人,藏得太深了,以至于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    不止一次,我不经意从窗外看见他独自在房里对着一幅画像发呆,收敛了平日的嬉皮笑脸,似烟花散尽的夜空,眼里满是无可奈何的寥落寂寞,让人的心被生生揪得发疼。    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溜进他房间找出那幅画,结果打开一看,我呆了……上面歪歪扭扭画了一个根本看不出是悟空还是人类的像,实在是让我哭笑不得,不知是要感慨花翡的品味独特,还是要感慨这作画人的画法抽象。    “咦?花翡呢?”怎么我一愣神的工夫,他就不见了。    “少爷出门了,少爷吩咐徒儿姑娘最近不要出去,小豆会负责照看好徒儿姑娘的。”绿豆把在门口一板一眼回答我。    我磨着牙齿,幻想手上的信就是花翡那厮的脖子,拧成一团。    绿豆向来奉他们家少爷的话为圣旨,这几日对我除了上茅房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以往花翡在的时候,还允许我每日早晨蒙着纱在店门口发发甜饼给小孩,这两日绿豆根本就不让我出门,发饼的任务也被红枣接替了。    这样过了约摸五、六日,一天早上我在一阵“吭、吭、吭”的清脆撞击声中醒过来,就见绿豆坐在房间的一角在用铁石药杵捣着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    我问他做什么,他说他在做药引。我好奇地探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坚硬。    窗外朝阳初生,一个耀眼的反光投入眼底,我推开绿豆,将那细碎的光灿拾起,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那是一枚戒指,戒指周围镶了一圈细密的碎钻,正中一颗大大的母钻正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即使只是十几年前见过一次,我又如何能忘记这将我带入异世界的契子。    但是,我记得这只戒指早在我出生那日便被爹爹送给了狸猫,怎么会到了绿豆手上?    “小豆是从何处得来这指环的?”    “适才徒儿姑娘没有醒,小豆去村口玩了一圈捡到的。小豆想磨碎了应该可以作药引。”绿豆眨巴着眼睛。    我的天,他居然妄想用普通的石头磨碎自然界最坚硬的钻石……    不过,戒指内壁的一抹殷红血痕让我眼皮突地一跳,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来。“小豆拾这指环的时候,周遭可有人?”    绿豆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有一群人杀来杀去,在抢一个娃娃,一点都不好玩,那娃娃倒是长得很漂亮,和徒儿姑娘很像……”    “快!带我去村口!”打断绿豆,我拉着他着急地往外走。那一群人里肯定有狸猫,戒指上的血痕定是他的。    绿豆哪里肯,死活拽着我不让我踏出房门半步。我心急火燎,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使尽全力推搡绿豆的手臂,嚷嚷着:“他出事了……他要出事了……你让我出去……”一股热烫不能抑制地冲向眼眶,涌了出来。    “徒儿姑娘,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我这就带你去。”绿豆手足无措地慌乱,只好将我背在背上使了轻功飞出去。    还未到,就听见一阵兵器相交的铿锵声,在人迹稀少的清晨让人心惊肉跳。    绿豆将我藏在路边的灌木丛后面,自己也蹲了进来。场面十分混乱,分辨不清,只看到人群中突然跃出四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手上像是抱了个小孩,转头便足尖点地施展轻功快速撤离。其余人等迅速缩紧包围圈,若说刚才还有几分顾忌,现在则放开手使出全力攻击。在一片黑影包围的中心,隐约可见一片闪烁移动的银白。    我心里一片火烧火燎,后悔自己太莽撞,没有带上莲子、花生他们,现在只有我和绿豆,如何对付这许多人。    不管了,我心里一横,“小豆,你身上有带毒药吗?”    “带了。”绿豆摸摸怀里。    “等等我出去引开他们注意力,他们一停下打斗,你就施毒,越毒越好!”    “徒儿姑娘……”绿豆犹豫地咬着嘴唇拉住我。    “小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咬牙,站起身,走了出去。    “住手!”我朝那厮杀成一片的人群大喊了一声,果然,兵器交接声立刻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意外地看向我,我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自己长了这样一张脸,足以争取出至少五秒的空白时间。    绿豆一跃而起,一片金色的粉末从天而降。我快速地冲入适才的包围圈中心,将那人一下扑倒在地,伸手就将他的口鼻全部捂牢,“屏气闭眼!”我命令。    不出片刻,四周的黑影纷纷倒下,兵器铮然落地,伴随的是流出七窍的黑色毒血。我扭头,不忍看那一片死亡的罪孽。    半晌后,我才松开手,正欲起身,却被一把抓牢,再次跌入那片怀抱。    四周很安静,有低低的鸟鸣虫叫,露珠在油亮的叶片上滚出一道细长的水痕,滴落……我听见了自己细细的喘息,听见了身下人缓慢迟疑的心跳……    有一双手颤巍巍地抚上我的脸,细细勾勒我的眉眼,顺着鼻梁滑下,蜻蜓点水拭过我的唇瓣,最后捧住我的脸,手心冰凉。    “云……云儿?……”    一阵莫名的心慌,我别过脸不敢看他,“……你……你恐怕……是认错人了……”    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一眼对上了那熟悉的凤目。    千帆过尽、斗转星移,只一个眼神,我便停下了所有的挣扎,动弹不得……    那目光,太深,太浓……太痛……太脆弱,那样**裸的无助……    乡间的晨风带起丝丝缕缕的银发,擦过我的面颊,如雪沁凉,似水温柔。    “为何?……你的头发……为何……”我慌乱地抚上那满头的银丝,记忆中曾经的黑亮如缎。    “云儿……你真是我的云儿……”握紧我的手心微微的湿润。    “……是我……是我……”水晶般地脆弱,叫我如何忍心摔碎。    刹那间,有光彩重新注入那双凤目,晶莹剔透的阳光终于照进了最后一个潮湿的角落。    “云儿……真的是云儿?……”    “是我……是我……”    “你真的是?……”    “是我,我是云儿,我就是云儿……”    “活着?……云儿?……”    “是的……是的……”如刺在哽,一片灼痛……    ……    反反复复问了二十几遍,他缓缓抬手,抚上我的脸,    “云儿,一千一百一十二日……这次……不要再藏了……好吗?我怕……我怕再也找不到你……”    泪,断了线,滑落一地。    “好。再也不藏了……”    微笑,在他的唇角绽放,美的让人心碎。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的手无力地徒然滑落。    我的心一阵紧缩,浑身气血逆流,“怎么了!你醒醒!醒醒!”我摇晃着他,慌乱无措。    “徒儿姑娘不要着急,他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绿豆探了探他的脉息,“我们先带他回去。”    我这才看清他浑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正在汩汩地往外涌,我胡乱扯下自己的衣衫下摆,撕成布条,将他手上腿上几个大的伤口包上。    “我来背他。”一抬头,却看见多日不见的花翡站在眼前,不知他是何时来的。    他将狸猫背到背上,转身往回走,我焦急地跟在后面,错过了他转身一瞬的落寞眼神。    是夜,狸猫开始发高烧,睡得极不安稳,呓语不断,有时叫我的名字,有时叫着“孩子”,有时又好像喃喃着“小竹”……    我不停地给他额头更替湿的巾帕,花翡给他上好药后便闷坐在一边喝茶,绿豆在门外煎药。    窗外又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一阵风过,竹林哗哗作响,如泣如诉。我轻抚着他满头的银丝,陷入沉思。    三年了,除了知道他登帝称王,其余便一概不知……只要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我都会装聋作哑刻意回避,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头白发……心里一阵抽痛……    他又为何会到西陇国?如何又遇上了刺客?二十几个人围攻他一个人,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的后怕……怎么没有侍卫护驾随行?绿豆说“抢孩子”,抢的是何人的孩子?刺客又是什么人指派的?一团团迷雾,只有等他醒来后才能弄明白……    我探了探,盆里的水已经不复冰凉,便起身要去外面打水。花翡欲从我手中接过瓷盆,“我去。”    “不用了,你好些天没回来了,先去休息。”这才发现他满脸风尘,有些憔悴,完全失了往日的神采弈弈。    我不由分说端了瓷盆去西面院子的井里汲水。    刚提上一桶水正要倒入盆内,突然,后颈一阵吃痛,来不及呼喊,便跌入了一片黑暗。    薄荷荼靡梨花白 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 杯里紫茶香代酒    耳畔有淙淙流水的声音,清泉的水香若有似无萦绕鼻尖。    迷迷朦朦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一片紫雾纱帐的笼罩,身上的天蚕丝被似水柔滑,婷婷袅袅绣着朵朵睡莲,明明是清雅之花却透着几分妖气。    我揭开丝被,缓缓坐起。寻着水声望去,竟是一处澄澈的清泉,顺着长满青苔的石壁缓缓淌下,注入潭中,水潭透明见底,红色的锦鲤悠然摆尾,潭面零星飘着些郁郁葱葱的浮萍,淡紫色的睡莲慵懒地贴着水面,如梦初醒般缥缈。    潭水轻轻流晃,整个房间,应该说是整间石室都被水充盈着,没有一块陆地,而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睡的软榻居然是放置在一片巨大厚实的荷叶上,随着水波缓缓移动,荡起一圈圈如风的涟漪……    下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抬起,愕然对上一双深紫的眼眸,紫晶般清亮,却透着丝丝妖艳的光影,钻心噬骨般让人恐惧,好似死亡的使者之光……    我打了个冷噤,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适才居然没有发现有人倾身倚靠在榻前。    他是谁?    一头紫色的头发随意用一只款式简单的羊脂玉簪固定,长眉绵藐、紫眸微睇,面如寒玉,如水透明的薄唇讥诮似霜冷,一身银白缎袍,紫龙舞爪跃然其上,祥云掩映。    妖,对着他我想不到第二个词。    我最后的记忆是井边被袭,后颈处现在还是一阵痉挛疼痛,下手好狠。而眼前这个紫发紫眸、妖气横溢却又穿着龙袍的人……莫不就是传闻中的……妖王……子夏飘雪……    “啧啧,看看我捉到了什么。真是意外收获,你说呢,我的美人?”捏着我的下巴,他倾身逼近了几分。那诡异的妖气让我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去。    他是怎么找到我的?花翡、狸猫他们应该还好?会不会也被抓了?我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兰指逸香、清凉淡雅,香草美人果然名不虚传。”他执起我的一只手轻佻地覆在鼻下,冶艳的紫晶目闪过一层流光,让我不能克制地想到死亡。    突然,手上一阵刺痛,右手中指顶尖冒出一个鲜红的血珠,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上捏了一根细长如发丝的金针。他抓着我的手,弹指一挥,那滴血珠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落如谭中,瞬间便被潭水稀释开了。    原本悠游于水底的锦鲤突然开始剧烈地在水中翻动身体,垂死挣扎般痛苦,片刻不到的工夫,尽数毙命,翻着白肚皮飘满水面。    我惊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反应不过来。    “哧,看来花翡那个老妖怪为了给你治毒让你吃了不少好东西,嗯?”他望着满潭的死鱼,扬了扬垂落的几缕发丝,“哈哈,果然是天助我也……”冷冷笑着,他突然转过脸对着我,捏着我的下巴将我拖至他面前。    冰冷的手抚上我的脸,犹如一只湿滑的白蛇游过面颊,我不能抑制地抖了一下,“只是,可惜了这天下第一美颜,真让我舍不得呢。”    我假装不经意地抬手起袖,袖口里装的是各色毒药,我就不信毒不死这个妖孽。还敢诬蔑花翡是老妖怪……    他一把钳住我的手腕,大力到几乎将我的腕骨捏碎,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这样可不好。美人,就该乖乖地听话,长了脑子就不好了,你说呢?~~况且,我还费心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他放下我的手,我的右手一下无力垂软,手腕处一片火烧般疼痛,我想不是骨折至少也是脱臼了,果然面冷心狠。    “啪,啪。”他击了两下手掌,石室右面突然“轰”地一声响,我这才发现那里的石壁居然是一扇门,门外的甬道闪入一名男子,身姿挺拔昂扬,手上抱着一个孩童。足尖轻点水面,几步腾跃,最后稳稳当当地单足立于离我们最近的一片莲叶上,诡异至极。    “属下参见陛下。殿下睡过去了。”此人的面貌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嗯。把他抱过来。”子夏飘雪指了指床榻,宽大的袖子随意地一挥,往后一靠,倚着象牙床柱,怎么看怎么像魔教教主,鬼魅妖异,完全不似一国之君。    那人将孩子轻柔地放在我身边。    “下去。”    “是。属下告退。”一眨眼,便又点水飞逝。    那孩子穿着一件金色的锦袍,细密的针线绣着锦绣飞龙,背对着我蜷着身子,像猫儿晒太阳般发出轻浅的呼呼声,足见睡得正是酣畅。刚才那人称这孩子为“殿下”,想来应该是民间传闻妖王甚宠的儿子——紫苑飘雪。不过,那妖孽为什么要把他儿子抱来给我看……    突然,那孩子翻了个身,转了过来,脸颊依恋地在丝被上蹭了蹭,满足地继续他的美梦。    那转身的一瞬,我以为我看见了天使……    长长的睫毛似两只黑翼蝴蝶,温柔地亲吻着花瓣一样粉光柔腻的小脸,小小的嘴唇微微撅起,泛着水样光泽,小巧的耳朵似上帝不小心遗落海滩的贝壳,白净可爱,乖巧地隐约藏匿在一片乌青的发丝中……    “怎么?不记得了?”子夏飘雪讥诮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吓得我一怔。    他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向他,紫目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啧啧,五毒教什么时候改行善事了?那花翡竟然给你施了催眠咒,是怕你想起伤心。”    催眠咒?花翡为什么要给我施催眠咒?怕我想起什么?    我的脑子突然乱哄哄的,有些破裂的疼痛……    “唔~~好冷……”身边的天使嘟嘟囔囔,开始幽幽转醒……明亮的眼睛睁开的刹那,一个闷雷般的声响在我脑中爆炸,记忆的片断雪片般向我袭来……    血腥湿热的产房,忙忙碌碌的宫女,肥胖的产婆,嘈杂的声音……“娘娘,加把劲!用力!再用力!”……最后,有什么从我的体内挣脱束缚,破茧而出,而我,昏昏沉沉陷入黑暗……再次苏醒,是狸猫悲恸的泪水,夹杂着支离破碎的字句:“云儿……云儿……孩子……孩子……去……去了……”    心,像被掏空了一般。    但是,但是眼前这双清澈见底的明目,为何如此熟悉……微微上翘的眼尾,斜飞入鬓的浓眉,黑白分明的瞳仁……    突然,觉得好心酸,好心酸……心,被绞痛得鲜血淋漓……孩子……    我颤抖的手迟疑地抚上眼前幻景一般的天使……    “阿夏,她是谁?”稚气的一句话,似一把尖刃插入胸口,钝痛袭来。    “叫父皇!她是你亲娘。”子夏飘雪证实了我的猜测。    真的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三年了……三年了……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从我身体内骨血分离出的孩子,满腹的愧欠,叫我如何面对,只想把你抱在怀里疼你哄你,给你一个安宁美好的世界……却为何让你落入了这妖孽的手中,认贼作父三年有余……    “娘?”即是只是一个迟疑的问话,也足以将我的身心温暖地融化。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揽进怀里,小小软软的身子,让我温暖地想哭……“你……你叫紫苑吗……?”    他却突然挣开我的怀抱,起身跪坐在我面前,两只小手捧着我的脸端看,我只知一味贪婪地注视他,恨不能将他紧紧箍进怀里……那蹙着眉的神态和狸猫毫无二致,黑白分明的大眼忽闪忽闪,宝石一样漂亮。    突然他“咯咯”一笑,清脆似风铃,之后便张口说了让我目瞪口呆的两个字:“娘子。”我愣在那里不能消化这两个字,他却在我脸颊“啵!”地印下响亮的一记。    “你长得比父皇的那些妃子都好看,虽然比不上本宫,但是本宫决定,封你作本宫的皇后。还不跪下谢恩。紫苑是本宫的名讳,只有父皇才可以叫。”小紫苑斜眼看着我,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帝王风范。但是,但是……我的脑子受了太大的冲击,完全不能反应过来……    “胡闹!”斜倚着象牙床柱的妖孽紫眸一闪,坐起身来,有什么东西“嗖”地一下,划破空气,紫苑往前一倾,靠入我怀里。    “哗。”一个金属落水的声音。我搂着紫苑,看向那水里,竟然是一根三寸来长的尖钉!    我紧张地将紫苑翻转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信他没有受伤后,我有些后怕虚软地瘫坐下来,将他紧紧揽在怀中,顾不得自己右手脱臼的手腕。    既而,怒火焚遍全身,我一下坐起身来,不知哪来的力气,左手揪住那妖孽的领子,“你这个妖孽!紫苑还只是个孩子,要杀要剐你冲着我来,对着一个三岁的孩子用暗器,你还是不是人!”    薄荷荼靡梨花白 第二卷:风翻绿竹竹翻风 纵使相逢应不识    怒火焚遍全身,我一下坐起身来,不知哪来的力气,左手揪住那妖孽的领子,“你这个妖孽!紫苑还只是个孩子,要杀要剐你冲着我来,对着一个三岁的孩子用暗器,你还是不是人!”    他懒懒一笑,伸手一拂,我的手便一阵麻痛松了开来。    “妖孽?如此说来,你我二人还真是般配。”他挥了挥衣袖重又靠回象牙床柱,“出生能语,媚其兄、惑太子、诱王爷,如今又添上一个五毒教教主,不是妖女又怎有如此手腕。”    我揽着紫苑冷哼出声,“你就不怕我连你一起诱了去?”    “哈哈哈,有些意思。只可惜……”眼睛放肆地对着我的身体逡巡了一遍,那目光竟让我有身上不着寸缕的错觉,他微扬起嘴角,噙着一丝讥讽的笑意,“只可惜我选女人,只看身材,不重脸蛋。不过,若养些时日……”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我的前胸,评估一般。    我真想冲过去打他两记耳光,再把他一脚踢下水淹死他。但是,鉴于前面的教训,我知道这是很不明智的举动,这个妖孽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下手绝不心慈手软。只有保存好有生力量,才能想办法和他斗,一定要带紫苑离开这里。    无怪乎当年临盆时,有人不停地絮叨将狸猫劝离产房,肯定是为了将孩子调包,那产婆定是这子夏飘雪买通的奸细。    只是……他为何要换走孩子?如果是为了威胁狸猫,当年狸猫初登大位时,他便可亮出王牌,却为何带着紫苑,一养就是三年?    这三年……不知孩子是怎么过的……刚才紫苑未卜先知般倒入我怀里躲避暗器,动作娴熟,可见这个杀千刀的妖孽经常用暗器射他,否则,怎会练就紫苑如此熟练的躲避技巧……心脏不可抑制地一阵紧缩,从来没有如此恐惧后怕过……三年……紫苑居然就是这样长大的……    “疼~~”紫苑在我怀里挣了挣,我赶紧松开手,埋怨自己的粗心,居然在失神中无意识加大了手劲,弄疼了孩子。    紫苑一下溜出我的怀抱,下了床两脚一蹦,跳上离我们最近的那片莲叶,蹲坐在上面。那莲叶刚好能容下他小小的身子。    看着晃晃悠悠的叶片,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本能地想要下去将他拉上来,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不知那妖孽什么时候点了我的穴位……    “来人哪。”    石壁门应声而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低着眉眼,垂手立于甬道外,“陛下有何吩咐?”    “将殿下带回月华殿。”    “是。”那老太监立刻朝着紫苑的方向点水飞去,紫苑身子一伏低,老太监抱了个空。紫苑跪蹲在莲叶上,以手做浆,向两边划水,莲叶似一叶小舟缓缓移动,我在一边心急如焚,生怕紫苑跌进水里。    紫苑划着水,左右转着圈,老太监如影随形想要抓住他,却次次扑空,有一次还险些跌入潭水中,开始有些吃力的气喘吁吁。我的心跟着紫苑的动作一上一下。    “废物。”子夏飘雪不悦地起身,宽大的衣摆在身后扫散开来。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那老太监吓得跪在一片莲叶上瑟瑟发抖。    子夏飘雪眼尾扫了他一下,从我面前飞身跃起,衣摆略过我的鼻尖,带起一阵清水的味道。还未来得及看清的瞬间,他已重新飘落下来,怀里多了个挣扎的紫苑。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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