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40)
后一直冷着张脸。 李怀志回到正房一瞧她脸色便不禁也跟着皱了眉。 “怎么了这是?”他在桌边坐下问道。 曾氏跟着坐了下来。 “还能是怎么了?”她口气不善,还有几分憋屈。 李怀志闻言眯了眯略有些凹陷的一双眼睛:“东西他们没收?” “岂止是东西没收!”说到此处,曾氏一点就炸,恼怒地道:“我这张脸简直都要跟着丢尽了——且还是自个儿送上门儿去的!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非得让我堂堂一个一品夫人去那种破落的地儿低声下气地给人送东西!此事若再传了出去,李怀志,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 李怀志是出了名儿的惧内。 他能有今日,全靠得曾家一路扶持,故而虽不喜妻子的跋扈任性,但为防落人口实,也只能把曾氏好生敬着。 此际面对妻子的发泄,也只有尽力忍着,好言宽慰道:“他们既不肯收,应是怕落下把柄给人抓着,既如此,想必更加不会与人宣扬夫人上门之事……夫人实在多虑了。” 他这妻子虽是大家闺秀出身,可不知怎地,不仅没什么涵养可言,就连最基本的眼界跟见识都没有,常常令他倍感无力。 曾家虽帮了他不少,但同样地,曾氏也没少在后头拖他后腿。 不愿听她继续在此事上多做埋怨,李怀志赶在了前面问道:“他们是怎么说的?” “哪里来的他们。”曾氏冷哼了一声道:“招待我的是那位自英廉府上下嫁过去的主儿,至于那个什么和珅,我压根儿就没能见着人影。” “那照这么说的话,不肯收咱们送去的贺礼,乃是这位和太太的意思了?” “可不是。”一想到冯霁雯当时的态度,曾氏便觉得窝火至极,面上冷嘲热讽地说道:“问都没问和珅的意思,可当家的很呢!” “若是如此,倒也情有可原。”李怀志倒显得十分平静,“咱们送的东西虽重,可这和太太好歹是英廉府上嫁出去的小姐,不为这点儿钱财所动摇,也属情理之中。” 若今日换作是那和珅,难保不会拒而不受。 曾氏听了他的话只是冷笑。 “其实让夫人今日前去送礼,也并非我之本意。”李怀志在一旁与其解释道:“而是金大人的授意。” “金大人?”曾氏略有几分意外。 此事干金大人何事? 李怀志“嗯”了一声。 起初他压根儿没想到要去给这个什么和珅送礼道谢。 他堂堂一个礼部尚书,何来要给这无名小卒道谢的必要? 他处置钱应明一案时掌握得当,那只能说还算他有点眼力,不敢得罪他这个一品大员。 可金简却道什么,此人深得皇上青睐,若能借此时机趁早拉拢过来,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上的时候。 金简做事,素来谨慎入微。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李怀志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道:“新官上任,难免总要小心谨慎些。咱们既将礼送了过去,不管他们收是不收,意思算是传达到了。” 至于其它,来日方长。 …… 和宅。 见和珅回来,冯霁雯本欲同他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今日之事。 不料和珅却笑着提议道不若在四下走一走。 冯霁雯不假思索地点头。 夫妻二人便信步出了椿院。 小仙与小茶远远跟着后头。 天际边霞光正好,将天地之间都染上了一层漫红。 夫妻二人并肩缓行,先开口的是冯霁雯。 她先问了钱应明一事。 她听小醒说,她送曾氏出门之时,恰巧遇见了刘全送着钱应明与丁子昱出来,钱应明的脸色并不好看。 显是未能够如愿。 但若是和珅没替他将此事办好,按此人的性子来看,他又岂会善罢甘休? “我并未将他的考卷呈给皇上。”和珅说道。 冯霁雯更加不理解了:“那他就这么算了?” “他所作的文章里,引用了一首诗词。不巧的是,这首诗词首尾分别含有‘复’、‘明’二字,当今陛下对前朝之事讳莫如深,向来严禁文人之间私相递传此类诗词,更何况他还将这等含有违逆之嫌的诗词搬到了科场之上。”谈到此处,和珅的语气略有一些凝重:“好在审卷的官员并未留意察觉到,若不然他纵是无心,只怕也难逃一劫。” 这等考卷哪里还能呈给皇上看。 那岂不等同是自寻死路吗? 冯霁雯听得也有些心惊。 若和珅不查,就这么递呈了上去,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可旋即,她又有几分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和珅,问道:“爷是何时得知此事的?” 和珅未回答她的问题,只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唇角。 “……” 这人早就知道了。 冯霁雯忽而也有些想笑。 和珅这个人究竟是好是坏,有时还真不好说。 他查办钱应明一案,早知道前京衙知县会找钱应明寻仇,却从未出言提醒,派了人暗中保护,却也等到钱应明被揍得没了半条命,才出手相救。说是若不这么做,钱应明察觉不到威胁,定不会轻易妥协。 那时她站在一个常人的角度来看待此事,只觉得这是个做事擅于另辟捷径之人,聪明,却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同样,若存有过多的所谓良善之心,想必也聪明不到如此地步了。 可他又早早知道了钱应明所作的文章里有悖逆之嫌。 明知考卷不可能呈于乾隆,还以此作饵来引诱钱应明妥协,固然又是他的计谋之一。 但此事往不仗义了说……和珅大可以起初便以此来威胁钱应明按着他的意思来办,甚至可以举发他。 可他都没有。 他选择了一个相对于钱应明来说,还算颇为公平的方式来了结了这桩案子。 还助其恢复了继续参加科举的资格。 虽算不上刻意地去帮,但在大局之下,无疑也是十分厚道了。 冯霁雯不禁多看了身边人两眼。 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总之,她认为……他并不是一个心中只装着自己的利益前程的冷血之人。 至少现在不是。 “今日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前来,夫人可知是所为何事吗?”和珅随口问道,并不太放在心上的语气。 “我正要跟爷说这个。”冯霁雯回过神来,与之详细地说明了当时的情形。 一面又忍不住悄悄留意了自己说到那两小半箱黄金之时,和珅的反应。 咳,似乎有些猥琐。 可和珅虽有些意外,却并未露出其它的表情来。 譬如说见钱眼开,两眼放光之类…… 冯霁雯顿时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眼前之人正当年少,一心装着满腔抱负,想必暂时还没腾出心思来去想敛财之事。 “夫人做的没错。”和珅满面认真地说道:“如今家中光景虽是不济,但也不可收受他人财物——” 冯霁雯有些动容地点头。 又听他补了一句:“尤其此番我得皇上如此厚赏,破格提拔,不知有多少人暗下盯着。纵然要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收。” 冯霁雯:“……” 方才不还义正言辞地说不可收受他人财物来着吗? 怎么一眨眼就成了……纵然要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收? 意思是换个时机就可以收了吗? 看着他甚少见的一本正经的侧脸,冯霁雯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点乱。 还真不能拿她这等寻常的脑回路去揣测他。 她总觉得和珅为人处事向来有着自己的一套原则在,根本没有办法拿普通的是非曲直去试图定义他。 于是冯霁雯干脆放弃了定义。 管他呢,各人自有各人的活法。 她明确自个儿该怎么活便够了。 “可不管怎么说,此事到底是件大事,我今日实在不该在爷不知情的情形之下,擅自拿了主意拒绝。”这才是她要说的重点。 “夫人又没做错什么。”和珅一本正经的表情不见了,笑着讲道:“夫人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何来的擅自一说?” 冯霁雯苦笑了一下,只当他是在刻意给自己面子。 正要再开口,却又听他讲道:“如今和家虽然破败,却也是夫人的。只要夫人一日还肯站在我身边,这个家便一日由夫人做主。” 语气竟是从所未有过的认真。 冯霁雯略有些怔忪地看向他。 又见他眉间多了丝浅浅笑意,“且不说夫人今日所为半点错也没有,即便是真的做错了,夫人也无需向我言‘不该’之理。这个家里,从来没有夫人‘不该’过问之事。” 冯霁雯郝然笑了笑,“可之前便有约定,不插手爷的事情。” “既是在家里,便是家事。哪里是我一人之事。”和珅也笑了笑,并道:“况且我自迎娶夫人过门之时,便对太岳父承诺过,此生都会保护并爱重夫人,既有此诺,自要力行。” 只是他如今,已远远不仅是为了实践诺言这么简单了。 而听他拿当初对祖父的承诺来说话,冯霁雯也不好再多言。 只是心中自有自己的一番衡量在。 他有他的诺要守,如此尊重于她,她自也不能因此而插手太多,失了做人的原则。 和珅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将自己的如意算盘拨的啪啪作响。 他这些时日来算是将夫人的性子给摸得七七八八了,深知她做事要么不做,要做便要尽心去做的习惯—— 嗯……这就是他近来总爱把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送到冯霁雯跟前,让她或主动或被动地去做决定的目的。 咳,这种东西,说多了都是套路,还是不讲了。 但该怎么做,当然还是要继续做的。 “对了。”浑然不知已身在坑中的冯霁雯忽然问道:“今日晌午爷回椿院找我,可是有事?” 这话听着很正常。 但和珅知道,这其实就是在问——对于今日你听墙角一事,是不是该说点儿什么? “也没什么要紧事。”和珅很自觉地道:“恰巧听了几句夫人与紫云格格的对话,还请夫人见谅。” 他倒坦荡。 “听人墙角,可不是爷一贯的作风。” 和珅忙摇头。 “夫人这就错了,我向来又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他说的一本正经。 又不由想到了自己当时自她口中听到‘也不是’三字之时的欣喜感。 当真称得上欣喜。 紫云格格问她是不是不喜欢他。 她答:也不是。 他回去的路上有多高兴,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顿时都变得格外敞亮。 这种感觉,他还是头一回尝试到。 他才不管她是不是一时情急。 也不管她是不是出于搪塞。 反正他只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这么一想,很擅于自欺欺人的和大人眼底不禁又盛满了笑意。 冯霁雯看了他一眼,刚听罢他拿一句自己本就非正人君子将此事带过,心想他约是真的未将她与紫云的谈话内容放在心上,便彻底安心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她如今已嫁作人妇,再谈与福康安的过往,到底是不应当的。 如此,便勉强将他听墙角一事相互抵消了。 于是就道:“爷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儿。” 不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和珅不以为耻地一笑,心情大好之余,含笑缓声道:“听闻京中近来十分时兴自西洋所产的一种叫做花露水的香水,与宋朝流传下来的蔷薇水大不相同,其香气尤为特别,最适宜入夏之后使用,浓而不烈,还可添清凉之感。” 冯霁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听墙角的话题说得好好地,怎么忽然给她安利起花露水来了? 这可真是实打实的一言不合就打广告啊。 “故而就给夫人买了一瓶儿回来。” 嗯? 竟不是打广告,而是送东西? ==== PS:和大人的第一份正经礼物——花露水。 哈哈哈~ 目测搁现代这么送妹纸礼物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不懂别硬撩#,以及#你神经病啊离我远点# 当然,夏天送花露水其实是很实用的,如果有人送我,我就很高兴。 #能不能有点追求啊喂# 我是非10,今天,我为花露水带盐。(未完待续。) 229 这碗软饭我吃了 而且还是花露水儿? 可好端端地,他送她花露水儿做什么? 见和珅在樟树下止了脚步,冯霁雯便也跟着顿足。 果就见他自宽大的文衫袖中取出了一只不足两指长的细长儿正紫色印暗纹锦盒来。 和珅笑着单手将锦盒递到冯霁雯面前。 冯霁雯没急着接过来,而是看着他问道:“爷怎么忽然想起要送我东西来了?” 可别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到底这人做事都是有自己的‘章法’在的,她可不能一不留神再掉坑里了。 和珅望着她的表情,嘴角微微动了动。 他能说他很想笑吗? 他真正有心对她使那些‘小算计’时,她半点觉察不到。可他一片真诚之意摆到她面前时,她偏又跟只小猫儿似得东嗅一鼻子,西嗅一鼻子地试探着真假。 “只是觉着夫人操劳着家中大小事宜,着实辛苦,而我自问又从未送过夫人什么正经像样儿的东西。”他笑着说道:“又觉着这花露水香气不甜不腻,倒与向来喜欢熏寒兰香的夫人十分相衬——” 冯霁雯听得心情有些复杂。 这要搁现代,倘若有人对姑娘家说香水中你最适合用花露水儿,她想姑娘们的脸色大抵会十分精彩。 但眼下,她关注的重点却是—— “爷有心了。”冯霁雯看着面前的锦盒,有些不解地询问道:“可我听闻这花露水自西洋货商手里运到京城来,价格实在不菲,区区一瓶儿足以卖上一百两银子的高价——不知爷一下子是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她发誓她不是在质问,而是单纯地表达疑惑而已。 家里每月维持中馈已是十分吃力之事,她几番欲拿嫁妆出去贴补家用,都被和珅阻止了,说是不能让她动用嫁妆。 但管家的到底是她自个儿,她有事儿没事儿自掏腰包地给家里添置些什么,为了瞒住他,一来二去地,倒自学了一手做假|账的好本领。 可和珅没钱这一点,她是万分确信的。 翻箱倒柜能抠出十两银子来她都要觉得吃惊了。 更遑论是整整一百两—— 她如今管着和家的中馈,且这花露水又是送给自个儿的,故而他纵然会觉得自己管的宽,这笔账她也得问上一问。 虽然这看起来一点也不解风情。 “夫人是怀疑我暗中藏了私房钱不成?”和珅一本正经地道:“这等大罪,我可不敢冒认。” “我可没这么说……”冯霁雯讪讪。 她哪儿有可能怀疑他藏私房钱? 换句话说,家里穷成这样,他倒是有私房钱可藏? 和珅见她神情,也不再同她胡闹,声音分外清朗地低低笑了两声。 “夫人大可放心,这花露水的来路绝对地清白。一非偷二非抢。”他实言道:“不知夫人还记得不记得,书房中原有一幅前朝沈周的画?今日我拿去典当了。” 冯霁雯微微瞠目。 “爷卖了沈周的画儿去给我买花露水?”她的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怎么想的? 堂堂一个读书人,竟然沦落到卖名家字画儿来买、买花露水儿的地步了? 她莫名觉得十分痛心疾首。 他这么干,跟那些偷拿家里的东西出去换钱挥霍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分? 这不是败家么…… 虽然也真没什么家可败了。 可此人头脑一贯清醒,好好的价值观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难道是把家中之事撒手丢给她之后,心态已然演变至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地步了? 她简直觉得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和珅。 和珅这边儿却是越细打量她的表情,便越是止不住眼底的笑意。 明明是花重金买礼物讨她开心来了,她却半点欣喜的意思都没有。 且还隐隐有要忍不住指责他的意思。 确实有,只不过在忍着没直说罢了。 女子收到礼物之后能有这种反应他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莫名地,就觉得心里暖滋滋的。 他花这一百两银子时本就没觉得亏了,如今得见她此般反应,更觉得这东西买的值。 正所谓千金难买媳妇儿关心。 “爷赶紧把画儿给赎回来。”冯霁雯脸上一个大写‘你别闹’。 “死当,赎不回来了。”和珅答得十分轻松。 死当? “那我让丫鬟回去取银子,再买回来。”冯霁雯皱眉道。 了不得多花几个钱就是了。 见她真的要喊丫鬟过来,和珅连忙笑着阻止道:“夫人别忙活了。那幅画儿刚被我当掉,后脚便有人买走了。” 冯霁雯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家败的,还真是一点儿退路都不给自个儿留啊。 “夫人有所不知,那幅画儿前几日曾被净雪不慎抓破了一角,虽着墨之处未有影响,但到底有了些许残缺,若不然,也不会只当得一百两银子的价钱了。”话罢又补了一句:“加之我向来不喜收藏残缺之物,这幅画儿本也没打算留的。” 他这个独特的‘收藏癖’冯霁雯是早就知晓的,可却不知这幅画儿竟被净雪给挠破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爷竟也没说一声儿。”冯霁雯叹了口气。 “无甚要紧。”和珅淡淡地笑道:“画既已经当出去了,东西也买回来了,这些细碎之事不提也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冯霁雯也再无其他话好讲。 只隐约觉得他若办事,总能办得不给别人留哪怕一丝一毫拒绝的余地。 钱应明那等大事也好,买瓶花露水儿送她此类小事也罢。 皆是如此。 “我这胳膊都杵好半天了,夫人再不接,我可要拿不住了。”某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冯霁雯翻个了白眼。 伸手接过。 “爷下回可莫再如此了,这等可有可无的东西,不卖也罢。” 向来沉稳理智如他,竟也有被人跟教育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嘱咐的时候。 望着她接过,和珅笑着露出一排整齐好看的白牙,倒真笑出了几分纯粹的孩子气来。 轻柔的晚风拂过二人面颊,香樟树后,黄昏正好。 …… 初夏光景不长留,晃眼间,便进了七月里。 大伏的天儿,京城内外都跟架起了火炉子似得,里里外外地烤着,一连好几日的骄阳高挂,连出门都成了一件十分考验勇气的事情。 勇气可嘉的冯霁雯一早顶着闷热乘马车出了门儿。 有了昨日回英廉府时,在马车里热得头晕险些中暑的经验,今日她很有先见地吩咐了丫鬟在马车里放了盆冰块儿降温。 又一并交待了刘全在和珅的官轿里也每日必须放上一盆,清早出门直接去地窖里取冰。 她不是个不能吃苦的人,可因前世早亡的缘故也不是个肯委屈自个儿的人,将心比心,反正她手里头不缺这点儿银子,自也不愿看和珅遭这个罪。 可这样的用法儿根本不是和家这种情况能够用得起的,家中本也没有存冰,都是花高价钱从外头买回来的,而要从中馈中支取冰钱,每月就是全家人不吃不喝也不够拿来买冰的。 这笔账即便是想瞒也瞒不住。 冯霁雯只能跟和珅摊开了谈。 和珅自是不肯答应。 可是……自己无所谓热是不热,却是半点不愿意让媳妇儿跟着受苦。 于是,很擅于变通的和大人最终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来——让冯霁雯单独另立一册账本儿出来,将每月从嫁妆中支取出来的明细一笔笔地记下来,想怎么用便怎么用,想买什么买什么,但所花银两,日后他必双倍填回去。 也不管外面的人会不会戳着脊梁骨骂他吃软饭,反正他向来不介意旁人的目光,总之能不叫媳妇儿委屈便好。 冯霁雯听罢立即点了头。 如此一来倒省得她费心做假账了。 再者她这点儿小钱就是翻上十倍百倍,对日后的和珅而言也就是仨瓜俩枣的事儿,她半点也不担心他会有压力。 况且账本儿是由她来写,她届时能少报则少报一点儿,力求不占他便宜便是了。 而对于在现代吹多了风扇空调的冯霁雯而言,此时这放了冰盆的马车中也算不得多凉快。 马车帘随风鼓动,便有热烘烘的气流源源不断地钻进来。 冯霁雯拿帕子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珠儿,道:“改明儿将这两边儿的帘子先给加厚钉牢了再说,热风进不来,多少能好些。” 小茶闻言积极地应道:“这事儿就交给奴婢来办!” 小仙却不赞同地说道:“太太您身子寒,伏天儿里正是治寒病的好时候,秦嫫也交待了好几回,不能热着了您,可也决不许您过分贪凉——这帘子不如还是留着通风?身子要紧,您且忍一忍。” 冯霁雯闻言一面挥着帕子扇风,一面皱眉点了头:“那就留着。” 小仙的话提醒了她,她这幅身子确实不宜过分贪凉。 了不得在出伏之前,尽量地少出门便是了。 小仙见她听劝,便露了笑意,拿起了扇子替冯霁雯扇凉。 “爷明日休沐,想是要去永贵府上看望拜都少爷,下午咱们从静云庵回来,记得提醒我去一趟半壁街,好备些补品明日让爷带去。”冯霁雯说道。 “是,奴婢记下了。” 这两个多月的功夫里,京城里没发生什么大事,不大不小的事儿却有几桩。 伊江阿被阿玛永贵险些打断了一条腿,便是其中一件。 算一算也就是四五日之前的事情。 起因似乎是永贵眼红跟伊江阿差不多大小的官宦子弟们成亲的成亲,生娃的生娃,就连昔日京城第一纨绔子弟于齐贤都娶了袁家的二小姐。 甚至伊江阿的铁杆儿、那个咸安宫官学里收过最穷的学生和珅也有了家室,他家儿子还是光棍儿一条,这说得过去吗? 永贵这做老子的实在着急得不行了,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跟伊江阿他额娘俩人合计着旗下还有哪些没出嫁的姑娘门第低,又性情好的。 是的,专找门第低的。 不是不想找个门当户对的,而是门当户对的闺秀谁能看得上他家儿子? 尤其是近几年来,这小子名声都臭到京城百里之外了。 嘴贱不说,还爱撩个小姑娘啥的,真能撩个回家永贵夫妻俩也就不说啥了,可他娘的专撩得人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誓要与其结仇一辈子的这种撩法儿未免就太过智障了! 虽然说这大半年来忽然莫名收敛了许多,可干过的那些糟心事儿摆在那里,旁人哪里是说忘便能够忘得掉的? 所以找个大家闺秀什么的,就不作妄想了。 能找个脾气好点儿,适合过日子的小家碧玉也是不错的。 哪怕对方只是冲着他们永贵府的门第嫁进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到底除了门第之外,自家儿子身上也实在没什么其它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约是因为目标还算明确的缘故,夫妻俩前后忙活了小半个月,倒还真找着了一位合眼缘的。 光禄寺少卿尔格家的庶长女,样貌中等,性情贤淑。 能攀上永贵府这样的门第,对方不胜欣喜。 可这位小姐长了伊江阿三岁,也正是过了选秀的年纪,才得以自由婚配。 永贵两口子暗下合计了一番,觉得也还行。 不是有句俗话么,女大三抱金砖。 便不顾伊江阿的竭力反对,欲将亲事定下来。 可夫妻二人低估了儿子的能耐。 他搁自家闹不出结果来,干脆跟女方家杠了起来。 先是因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让人动手揍了这位小姐的胞弟,又在状元楼里跟未来老丈人尔格闹了一场,直让人下不了台。 尔格既怒又怕,连忙地便差媒婆上门传话:近来家中事忙,要不定亲的事儿就先搁一搁。 这自然是畏惧永贵府势力的体面话。 说是搁一搁,可这一搁,就别指望再有后戏了。 这便有了伊江阿挨打一事。 永贵恼极了,下手没个轻重,得亏永贵夫人拼死相拦,若不然伊江阿只怕要成为继汪黎隽之后、本年度京城第二位被家法处置成了跛子的获选选手。 而说到亲事,不免要提到紫云—— ==== PS:好在赶在了十二点前,总算写满意了~ 跟大家报告个事儿,面部神经炎彻底痊愈了,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王祖蓝版完美) 谢谢大家之前一直鼓励我~ 总而言之有病及时治,保持乐观心态最重要~ 大家晚安~ (感谢放在明天一并整理,今天没来得及)(未完待续。) 230 危境 紫云与于齐林的亲事与两月前便定了下来。 成亲之日虽还未行商定,然而冯霁雯前几日自紫云那儿隐约得知,家里已经在为她备嫁妆了。 想来离下聘也不远了。 冯霁雯不由想到半月前和珅因应付几个同僚,被拉去了烟花之地,而据全程陪在和珅左右的刘全说,那晚曾撞见了成亲后被解了禁足的于齐贤带着一群纨绔子弟吃酒寻乐。 一直对和家兄弟怀恨在心的于齐贤欲向和珅找茬儿未遂,竟然拿楼里的头牌姑娘撒气,手段下作之极,详尽的刘全自不会与冯霁雯多说,恐污了她的耳朵,可也并不难想象。 于齐贤如何,冯霁雯并不在意。 她留意得是,据刘全说,当晚于统领家的公子、于齐贤的堂弟于齐林也在场。 虽说外面的议论多是在围着于齐贤在转,可实际上于齐林也参与了作弄羞辱那位头牌姑娘之事。 若说富家子弟未娶亲前跟着三五好友逛一逛青|楼,吃酒寻欢是京中常态的话,可如此行径,便太过于暴露人品之低下了。 此事她本犹豫是否要告知紫云,可不待她多做考虑,消息灵通的伊江阿便将事情捅到了紫云跟前。 百般‘唆使’着紫云借此闹上一场,推掉这门亲事。 紫云听罢却并没做过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只是两家人于私下谈了谈,约是于家赔了不是,又保证日后定会好生管教儿子,奉恩辅国公府这边也不认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此事便算是了结了。 紫云起初还有些不忿,可最后到底也还跟着妥协了。 伊江阿却气得拉着和琳出去喝酒至深夜未归。 想到紫云与自己说起此事之时,她那幅隐隐带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冯霁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正如紫云所言,身在宗室,许多事情皆身不由己。她如今,只能在夹缝中生存着,纵然有人愿意拉她一把,可她自己却又不得不顾虑良多,没有勇气逃离。 于是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兴许没她想的那么糟。 兴许日子会过得很顺遂。 将下半辈子都寄予在了‘兴许’二字之上。 冯霁雯神思逐渐飘远。 不觉间,马车已在静云庵前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外烈日灼灼,冯霁雯的心情却好了许多。 每回来静云庵看望太妃,她都是极高兴的。 可这回……不一样了。 她甚至十分后悔今日之行。 冯霁雯很想捶着胸口问一问自己大热的天儿不老实在家里带着,瞎跑个什么劲儿她究竟是? 这不是典型的没事儿找事儿吗? 一旁立着的小仙将头垂得低低地,挡住了脸,却遮不住烧红的耳朵。 一刻前,她与小茶陪着太太进了静云庵内,太太十来日未见太妃娘娘,高高兴兴地把带来的东西给太妃瞧,又给太妃剥了橘子。 太妃娘娘起初瞧着也怪正常的,让太太坐着陪她说话儿。 可说着说着,话题就朝着一个不正常的方向一路狂奔去了—— “多久了?”况太妃忽地问。 “您说什么多久了?”冯霁雯茫然。 “成亲多久了?” 冯霁雯认真地算了一算,又认真地答道:“有半年了。” “废话。”况太妃略一皱眉:“你真当我不知你成亲半年了吗。” “……”冯霁雯被训得有些云里雾里的,“那您还问我?” 况太妃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口气略带无力地问道:“我问得是你的肚子至今还没动静?” “那您这拐弯抹角地,问得未免也太隐晦了,我哪里能听得明——” 正打算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的冯霁雯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她微微张了张嘴巴。 继而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噗…… 怎么忽然说到这上头儿来了! “真还没动静?”况太妃紧紧盯着她问道。 冯霁雯将橘子塞进嘴里,动作迟钝地嚼完咽下之后,方才讪讪干笑了两声:“这岂能有假。” “怎么回事?”况太妃一脸严肃地问。 “我也……不大清楚。” 不知是说谎心虚还是其它什么缘故,冯霁雯脸红得可以。 “你自己的事情你竟也不清楚?”况太妃一脸无法容忍的表情问道。 “……” 冯霁雯选择埋头吃橘子,将这个话题搪塞逃避过去。 可一心要弄清问题根源所在的况太妃的却根本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是他有病还是你有病?” 太妃娘娘语出惊人。 乍然接触到如此大尺度的聊天方式,冯霁雯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这个问题要她如何回答? 和珅有病没病她如何能知道? 可总也不能硬着头皮说自个儿有病? 未等到她开口回答的况太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美目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口气却越发严肃了几分,问道:“前段时日京中盛传和珅有断袖之嫌,可是实情?” 因未从冯霁雯这里得见什么反应,故而她之前一直以为是玩笑误会。 可如今却不得不怀疑了。 家中没有妾室,夫妻俩感情也和睦,怎么就没动静呢? “不不不……”冯霁雯连忙替和珅否认,“谣传罢了……您尽管放心,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因怕从况太妃口中再听到愈发不可收拾的猜测来,冯霁雯赶在了前头,硬着头皮坦白道:“……应是我的问题,我葵水尚且未至。” 这下瞪大眼睛的人换成了况太妃。 “这半年来……你们从未同房过?”她甚至感到诧异。 冯霁雯只有点头。 况太妃却道了句“不对”。 她看向一旁的玉嬷嬷,径直问:“之前配得药怎么不好使?” 冯霁雯也看向玉嬷嬷。 什么之前配得药? 玉嬷嬷思索了片刻,道:“兴是每个人的体质不同。” 对上冯霁雯疑问的目光,她解释道:“太太成亲之前,太妃知道您葵水迟迟未至,便让奴婢为太太配了一记驱寒活血的药丸。当时是交给了秦嫫的,按理来说一瓶服下之后,应就能见着葵水了。” 然而并没有。 冯霁雯却听得有几分凌乱。 她竟不知太妃娘娘在暗下如此操心她的事情,竟连葵水来没来、以及要怎么让它来都全面顾及到了。 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 感动之余,剩下得皆是莫名的庆幸。 庆幸那药没在自己身上起效。 若不然,只怕还真不好搪塞了。 “既然没用,那便仔细给她把把脉,另行再配。”况太妃一脸事关重大地发了话。 “不用?”冯霁雯强笑着道:“这种事情,不该是顺其自然些才好吗?” “你懂什么。”况太妃斜睨了她一眼:“你身体较一般女子更偏寒些,若不拿药养着,只怕再等上两三年都不见得能等来。” 真的吗? 冯霁雯险些没掩饰住眼底的惊喜之情。 那么,这就好办了。 玉嬷嬷这厢药还没配出来,她已经在合计着要如何瞒过秦嫫及众丫鬟的耳目避而不吃了。 她承认这十分缺德,但眼下真不是来葵水的时候。 这个问题好不容易揭过,况太妃又问起了她家中通房丫头之事。 待得知和宅里压根儿没有通房丫头的存在之时,况太妃又十分难得地吃了一惊。 那些如何管制提防通房丫头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了。 于是,提醒的话便成了—— “你多加留意些,平日里他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亦或是同哪些子弟来往过密。”一想到这种可能,况太妃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声音都变得不那么平静了:“包括外头的戏子伶官之流,也不可掉以轻心。记下了吗?” 虽然这么说可能残忍了点,但她不得不道:“倘若他真有如此癖好,我劝你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冯霁雯呆怔了半晌。 良久方才点了点头。 “我记下了……” 原谅她当真不知该如何为和珅辩解了。 …… 为避开一日当中最炎热的几个时辰,冯霁雯动身离开静云庵,已是进了申时的事情。 午饭后她听太妃说了些有关养颜的小知识后,躺在太妃房中睡了约半个时辰的午觉,故而这会儿精神倒是很好,便兴致大发地提议要玩牌。 只是两个愁眉苦脸的丫鬟看起来并不怎么有兴致。 小茶愁得是太太的葵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 小仙苦得则是自家大爷的性取向。 如此一来倒显得冯霁雯这个‘别有居心’的当事人十分地没心没肺,对自己的事情半点也不上心。 但她也没法儿解释。 只有全当作没瞧见俩丫鬟的神情,道:“将牌取出来,咱们打发打发时间。” 小仙唯有依言照办。 冯霁雯坐直了身子,欲将牌接过来,却忽然听得“嗡”地一声钝响在耳畔响起! 尚且未来得及反应之际,只又听马儿一阵惊叫失控,车厢随之剧烈地晃动起来! 主仆三人身形难稳,小仙手中牌纸撒了一马车,失声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就去扶冯霁雯。 冯霁雯慌乱之下一把抓住了一侧的帘框,方才堪堪稳住身形不至于迎面扑倒。 马车已被迫停了下来。 主仆三人却皆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只因方才发出响动的马车壁,此刻竟被一支利箭所穿透,闪着寒光的锋利箭头没入了马车内,离冯霁雯左肩仅有不到一指之距! 小仙与小茶的脸霎时间白得吓人,面临危险,倒是小茶反应要更快些,她起身护在了冯霁雯身前,“太太别怕!” 纪叔惊惧的声音此时也隔着马车帘传了进来:“太太您别慌……先别下马车!” 冯霁雯听得惊魂不定,不知外面情形如何之际,却见小茶这个傻大胆儿竟是一把撩开了马车帘,怒目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暗算我家太太!玩这些阴招儿算什么本领,有本事咱们就……” 她狠话还未说完,就被马车前方正扛刀冲向她们马车方向的一群凶神恶煞的流寇给惊住了。 本以为是遭了一人暗算,可这阵势俨然有十余人之多! 冯霁雯也惊得脸色一变。 此处离城门不足十里远,又是青天白日,堂堂天下脚下怎会出现此等可怕的乱象? 小仙想到自己被叔伯卖给人贩子之前,也曾遭过贼匪劫路,思及那些人可怕猥琐的嘴脸,一时忍不住战栗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纪叔攥紧了马鞭壮着胆子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京师外出箭伤人,你们还要不要性命了!若是不想惊动官府,我劝你们速速让路离去!” 可这些话似乎根本唬不住对方。 他们已逼近马车前不足十步远。 为首之人肩上扛着一把锈迹斑斑,刀刃儿却被磨得发亮的宽背大刀,煞气腾腾的一双眼睛扫进马车内,目光定在了主仆三人身上。 对上他上下打量的目光,冯霁雯只觉得一股恶寒遍布全身,手指越收越紧,强自镇定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若单单只是求财,尚且好办。 可若不是…… 为首男人布满了胡茬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狞笑。 他豁然握刀指向纪叔。 “兄弟们,先把这赶车的给剁了——再把这三个小娘子拉下来给我拖回去。”他仰了仰下巴,声音不大却格外猖狂地命令道。 “我看你们谁敢!”小茶瞪目怒道。 见她俨然有跳下去要跟对方硬碰硬的打算,冯霁雯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她的手臂。 不可冲动! 对方已迅速挥刀围涌了上来,情势危极。 “天子脚下竟也敢当众作恶!简直目无王法!” 一道沉沉的男子怒斥声传来,短暂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听得对方底气十足,匪徒们只当是运气不佳遇到了麻烦阻碍,可放眼望去却见对方孤身一人,肩上背着遮阳的书篓,俨然就是个穷书生——原来是送上门儿来找死的! 冯霁雯瞧见了一脸无畏阔步行来之人,却觉意外至极! ==== PS:大家好,我是迟来的更新君。 谢谢大家的关心,但是婚纱照啥的真的还没拍啊~~~估计要等下个月初,然后有点担心会被活活热死(真的很怕热),但我会努力坚强的,握拳。(未完待续。) 231 我在这儿呢 这不是钱应明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钱应明竟真的无惧犯险地走了过来,拦在车前望着这帮来路不明的流匪,向来倔强严肃的脸上写满了鄙夷之色,冷哼了一声道:“此时正是京八旗驻兵巡逻的时辰,你们倘若识相,就该在未铸成大错之前束手就擒,随我前去衙门自首!” 这话甭说是众匪徒们听着觉得荒谬了,纵是正处于慌张之中的冯霁雯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异想天开的谈判方式,真的……很钱应明! 这群亡命之徒上来便要杀人,会因区区两句威胁之言便随他去衙门自首那才是怪事! 顶着一头冷汗的冯霁雯皱眉与钱应明说道:“钱公子,此事与你无关,你且速速离去——” 倒不是她事到如今还在逞强,而是……她很清楚纵然钱应明留下来,也根本帮不上半点忙,既如此,又何苦拉他一起垫背? 再者,就凭他这张嘴,再说下去只会越发激怒对方。 “钱某虽是读书人出身,却也懂得大丈夫路见不平断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钱应明迎视着这群流匪,竖眉提气欲再言之际,却遭那为首之人迎面一刀砍了过来! 果真如冯霁雯所料,他的话非但没能吓得住对方,反而还起了激怒的作用! 望着那泛着冷光的大刀扬到了半空中,纪叔吓得魂不守舍,惊叫一声提醒钱应明小心。 钱应明望着逼近自己的大刀,瞳孔一阵剧烈的收缩,他陡然回神过来忙闪向一旁,那大刀便落在了他身后的马车帘框之上。 “咵!” 刀刃没入硬木的声音响起,冯霁雯身形重重一颤,眼睁睁瞧着那人一咬牙将刀拔出,反手又朝着一旁刚躲过一劫正踉跄着脚步的钱应明挥去! 他动作极快,钱应明纵然反应还算敏捷,却还是被他一刀砍在了右肩处! 钱应明痛呼一声,疼痛难忍的身形立即就歪向了驾座方向。 而随着那人将刀拔出,鲜血飞溅,一股腥热直扑向冯霁雯面门,血珠溅到她脸上,眼前一片猩红之色令倍显触目惊心! 流匪们狰狞的笑声在耳边无限放大,而就是那人再度朝着钱应明举起大刀之时,她豁然一咬牙,放弃了先前所设想的所有用来拖延时间的办法! 这群人皆是一言一行要人性命的狠角色,在这等野蛮可怕的攻势之下,跟他们根本没有智取的可能! 只能拼一把了……! 她将袖中今日从太妃处取来的一盒珍珠粉转开,伸手便朝着举刀之人面前撒了过去。 那人只当是防身所用的石灰粉,下意识地便曲回手臂挡在眼前,同一刻,冯霁雯向小茶吩咐道:“快把钱公子拉上来!” 小茶力气仍旧惊人,情急之下只拽着钱应明一只手臂便将人直接拉进了马车。 伤口似被撕裂一般疼痛,钱应明叫声凄厉刺耳。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冯霁雯当机立断拔下髻边的粉玉兰银钗,拿尖利的一端直直地刺向了马屁|股,马儿吃痛大声嘶鸣,当即不管不顾地冲向了人群! 马匹发起狂来奔跑的速度极快,根本没有时间反应闪躲的流匪们被生生冲撞了开,一时之间惊叫声和惨叫声混乱成一团。 这期间冯霁雯几乎是全程闭着眼睛不敢去看。 “快给我追!他娘的这个臭女人竟敢唬老子!” 为首之人发觉自己被耍,抹了一把脸上的珍珠粉,气急败坏地吼道。 马车后脚步声阵阵,对方似见没可能追得上,遂干脆命人放箭! 大有即便什么都得不到,也要取他们性命的意思! 一支支利箭划破长空,直直地插进马车壁。 “躲向两侧,低下头来!” 因马车奔跑速度过快,冯霁雯的声音听起来颤抖的格外厉害。 小茶强按着已是六神无主的小仙趴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响亮的口哨声破空响起,忽有极惨烈的哀嚎声传进马车里。 身后似有打斗之声。 冯霁雯等人却根本不敢、也无法在这快速前行的马车里稳住身形再往后看究竟是什么情形。 距离被拉开,身后的打斗与惨叫声越来越远,可危险却并未就此远离! 无论纪叔如何试图重新控制马匹,都无法使得马车降下速度来。 车厢晃动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马车内的人也随之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着,冯霁雯后背处甚至被没入马车中的箭头两度刺伤。马车也不时发出闷闷的“咯吱”声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要散架崩开。 更要命的是,失控的马匹沿着狭窄的石径一路而下,面对前方一坡密林,全然没有要掉头或是转弯的迹象,而是直直地欲就此冲进去! 一匹发狂的马,倘若真带着车厢里人冲进根本没有路径的密林之中,后果根本无法预测! 纪叔显然深知其中严重,顶着满头大汗咬牙牟足了劲儿攥紧缰绳,手掌都被磨出了血来。 可谁知如此不仅没能减下前行的速度来,反而令马匹越发狂躁起来,使力重重地甩了身子,车厢陡然歪向一侧,纪叔更是直接被狠狠自驾座上摔了出去! “纪叔!” 冯霁雯与小茶同时大喊道。 彻底失去了控制的马匹已朝着密林冲了进去。 “哐!” 车厢撞上坚实粗壮的榆树,发出一声巨响,冯霁雯头部重重撞在马车壁上,疼得眼前都随之一黑。 没有任何驯马经验的小茶挣扎着要爬出车厢去抓那缰绳,却也险些被甩下马车去! 而此时,却听得马匹忽然凄厉地叫了起来。 随之便是一阵失控的疯狂乱撞! 车厢一角被撞得开裂,紧紧护在冯霁雯身侧的小仙被坚硬的木刺刮到手臂,血迹渗透蜜色衣袖。 马匹在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之后,竟倏地倒地不起,再没了半分挣扎的迹象! 几人吃惊至极。 冯霁雯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定睛望去,只见竟是马匹颈部中了箭,箭身从侧面穿喉而过,血流不止,不大会儿便染红了草地。 有人救了她们…… 一阵马蹄声传来。 为首之人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持弓,身上穿得是镶黄旗的统领兵服。 来到残破不堪的马车前,他立即跃下马来上前察看情况。 待见着马车之内是何人之时,英气浓密的眉顿时皱作一团。 “冯霁雯!” 他显是大惊。 冯霁雯张口欲回应他,却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最后只得动作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福康安见她髻发散乱,形容狼狈不堪,面上还带有血迹,又十分有经验地查看了马匹,见到那支银钗还插在原处,顿时沉了脸。 “拿利物刺马,你疯了不成!?”他怒声诘问。 冯霁雯脑海中仍是嗡嗡作响的状态。 可她半点不后悔自己所为。 当时的情形半刻也耽搁不得,倘若她不当机立断迅速逃离的话,只怕根本没有任何生机可言。 赌一把,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再者,她这不是赌赢了吗…… 她脸色煞白地抬起头来看向福康安,双手支撑着疲软疼痛的身体,略作一番呼吸调整之后,嘴唇翕动了两下,勉强发声道:“多谢……” “你该谢你自己命不该绝!”福康安冷哼一声,上了前来没好气地问道:“伤到了何处?” “自此往西约三里开外,有恶匪出没,你快带人前去追剿……”冯霁雯气息虚弱无力地讲道。 “已有官兵前去,用不着你来操心!” 那便好…… 冯霁雯一直强自冷静凝聚着的神思此时方才开始涣散,整个人亦没了半分气力,彻底瘫软了下来。 冷汗将发丝与衣物都浸得湿透,她整个人恍若被丢进湖里刚捞上来一般。 福康安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他看了一眼纵然换马也没办法再坐人的马车,转头对下属吩咐道:“持我的令牌,临近去京营中借一辆马车,再请军医一并前来!” 冯霁雯闻言本想拒绝说不用,她身上的伤势并算不得严重,可余光瞥见横躺在马车中捂着肩膀疼痛难忍的钱应明,以及想到摔伤伤势不知如何的纪叔,于是便也未有出言阻止。 只又艰难地开口与福康安道了句谢。 “往前倒没发现你待人如此客气有礼。”福康安最后瞥了她一眼,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兀自转了身。 正要上马之际,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你们前去接应顾三,若抓到了那群流匪,切记不要全部灭口,留几个活口下来。”他吩咐完,又道:“我在此处等京营军医前来。” 下属闻言不疑有他,当即带着一群人马动身离去。 留了下来的福康安站在马边,时不时地看一眼马车中的冯霁雯——只是为了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被小茶扶了过来的纪叔情况也不大好,除却可见的一些伤痕外,左臂也疼得无法动弹,不知是不是骨折了,冯霁雯便交待了小茶不要擅自移动他,待军医过来之后再行诊断。 另又固定好了钱应明的位置,让他靠坐在马车中,塞了隐囊在其背后,好尽量缓解他肩膀上的疼痛。 福康安在一旁远远望着她满身狼狈,与惊魂未定的神情,说话都说不利索,却仍还能如此冷静地安顿好身边之人,一副有条不紊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 真是无知者无畏。 她胆子真是大的够可以了。 从没见过如此不知死活的女人! 之前是,如今更是。 他越看冯霁雯越觉得烦躁难安,遂干脆转过了头去不再看她。 这一转头,却瞧见了一行约四五人正骑马朝着此处赶来。 后方似还跟着一辆马车。 但并非是京营中的规制,而是普通马车。 他定睛瞧了瞧,待那行人靠近了林前,便认出了来人。 有四名着黑衣的随从。 赶马车的则是和家的那个刘全儿。 而至于在最前面翻身利落下了马、还穿着一身官袍的少年人是哪个,自是不必多做说明了。 福康安冷笑一声,侧过了身子去。 他看和珅不顺眼,已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 而向来做事滴水不漏的和珅,如今也根本未能得以分神去同他多做寒暄。 他几乎是疾奔向了马车的方向。 “夫人!” 乍然听到这道极熟悉、语气中却满带着从所未闻的紧张之意的声音,整个人仍沉浸在死里逃生的余惊之中的冯霁雯,动作有些怔怔地转过头去。 她见和珅穿着一身石青色官服,顶戴却不知丢去了哪里,平日清朗俊逸如春风一般面孔上竟全是张皇与不安。 待那双眼睛捕捉到了坐于马车中的她,身形倏地一顿。 他在离马车尚有十步开外的距离站定,一时之间就这么看着她,目光从下至上一寸寸地细致打量着,似在确保最心爱之物万无一失之前,不敢贸然靠近一般。 “夫人?” 见冯霁雯神情怔忪,他口气稍带上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冯霁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真是他啊。 她还当……是她出现幻觉了呢。 可此时他不是该在内务府当差吗? 怎么过来找她了? “夫人?”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和珅布满了汗水的脸上越发不安。 冯霁雯这才发声。 “我……我在这儿呢。” 语气听起来较平日相比格外地迟缓虚弱,可此时对和珅而言却犹如天籁之音一般动听。 太好了…… 太好了! 他在心里大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人已大步朝着冯霁雯走了过去。 林中蝉鸣聒噪,闷热至极,而刚遭了一番性命惊险的冯霁雯却仍冷汗淋漓,手脚冰冷,感知迟缓。 直到来到面前的少年人忽然倾身将她紧紧拥在了怀中—— 他纵然穿着一身官袍,却也遮不住身上淡淡的纸墨香气。 ==== PS:抱歉,今天仍然没能做到早更新。 因为中途舅姥爷那边有点事儿:从大连回来的动车走到一半因为暴雨淹了轨,又折回了大连,舅姥爷折腾来折腾去,为了尽早赶回来,又临时选择飞到南京再转车回来,然而此时又遭遇了飞机晚点…真的是人生何处不悲剧。 现在只祈祷接下来一切顺利。 大家看完记得早睡,明天我会早早更新的,爱你们么么哒!(未完待续。) 232 不愧是我媳妇儿 冯霁雯神情怔怔。 和珅双臂越收越紧,似带着说不出的庆幸。 “夫人,没事了。”他紧紧抱着冯霁雯说道。 只是这话听起来,与其说是在安慰她,倒更像是在安抚自己这颗躁乱慌张不已的心。 自他听到传信起,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这一路上究竟是有多么地惶恐不安,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时间仿佛一度被拉回了九年前,他忽然听到阿玛在任上因病过世的噩耗。 也是同样的慌张,甚至于恐惧。 而相比于失去她,他更觉得自己是在恐惧于被抛弃。 如同孩子一般,极怕失去仅有的依赖。 也直至此时此刻他方才真正发觉,原来他已将冯霁雯无形中视作了自己的精神支柱——向来无法全心全意去相信任何人的他,竟也有将自己的全部的真心灌注在她人身上的一天。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生恐怕都无法离开冯霁雯了。 他更加不愿离开。 他久久未肯松开冯霁雯,直到她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哼来,似是被碰触到了伤口。 和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处,连忙将人松开。 冯霁雯仍旧懵得很。 她一时不大能够反应的过来他为何要抱自己,还要抱得这么紧。 是为了做给丫鬟和外人看吗? 还是说……真的担心她。 望着松开了她之后,却仍旧维持着身子前倾状态的和珅,她一时间竟有几分失神。 和珅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右手,替她轻轻擦拭去了脸上已是半干的血迹。 “没事了。”他再次重复道,眼睛里总算又有了一丝笑意。 是庆幸的笑意。 冯霁雯不自觉地咧开嘴回以他一笑,望着眼前之人,眼角竟莫名有些酸涩发红,心口处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堵得厉害,像是有一股热流想要涌上来,却又受到了压制只能在心中来回窜动着。 以致于使她笑起来都有几分僵硬的傻气。 和珅又替她理了理腮边被汗水浸湿、凌乱无比的发丝,凝望着她白净细腻却布满细汗的脸颊,和额角处的磕伤。 “是我安排不够妥当,让你受惊吓了。”他声音低低却格外的温和地道:“今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冯霁雯听得一时不解。 什么叫做安排不够妥当? 可她整个人都虚软着,神思亦不够清明,连疑问都显得十分吃力,好一会儿方才闷出两个字儿来:“什么?” 和珅摸了摸她后脑的青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冯霁雯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力气,只想着回家之后再问也不迟。 他约是不方便说。 毕竟此时还有外人在。 被冯霁雯视作‘外人’的福康安,此时正沉着一张脸望着马车前的情形。 天气热极,却抵不过他心底烧着的一把烈火。 他认为这是因和珅行为欠妥,二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实在有伤风化。 所以他才觉得看不过去,甚至愤怒。 他微微攥紧了拳,心底怒意越烧越旺,促使他脑海中如今仅仅存有一个念头——离开此处,眼不见为净! 他当即上了马。 连声招呼都不打,便欲拍马离去。 而正是此时,方才他派去查看情况的几名下属接踵赶了回来。 刚调转了马头的福康安唯有勒马停下。 几名镶黄旗士兵下马上前行礼。 因乾隆厚爱,欲磨砺提拔福康安,前些时日便授他暂替了镶黄旗京师驻军统领一职,在傅恒夫人的提醒督促之下,他做起正事来倒也还算用心,凡事亲力亲为,令乾隆十分满意。 “人可抓住了?”福康安看着几名士兵问道。 为首的士兵低了低头,答道:“回统领,属下赶到之时,那群匪寇已然逃走了。” “逃走了?!”福康安大为皱眉。 “除却顾三带去的三十名随卫不算,官兵也有四十五人,竟拦不住区区十来个乌合之众!”他怒问道:“难不成一个活口也没能抓住吗?” “抓了一个……但当场已经咬舌自尽了。” “……”福康安咬了咬牙。 真是一群废物! 感受到他隐约有发怒的迹象,其中一名士兵忙地道:“福统领有所不知,当时官兵赶到之时,那伙人已被几名黑衣人缠住,本要捉住他们乃是轻而易举之事,可谁知还没来得及动手,那几名黑衣人便脱了身离去……加之这群匪寇狡诈多端,不仅备有毒粉等暗器,更十分熟悉周遭地形,如此才被他们侥幸逃脱了。” 福康安听到黑衣人几字,便望向了方才随同和珅一道前来的几名着黑衣的随从。 迎上他的目光,为首的黑衣人不卑不亢。 “我们收人钱财保护雇主安危,并无责任协助官府办案。” “那你们倒是护得了雇主周全?!”福康安冷声诘问。 黑衣人无言。 此番确是他们的疏漏。 因受了拜都少爷雇用保护这位和太太以来,已有数月之久,从未出过任何差池,哪怕是一星半点的危险,加之事发之处又临近官道,故而几人才略微放松了警惕。 可谁知一眨眼的功夫,便出了这等变故。 “收了钱却不见你们做实事!倘若今日雇主真有个三长两短,哪怕你们以死谢罪也于事无补!”福康安面色沉得可怕。 几名黑衣人却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失职是真,要领罪也是真,可是……这关他一个旗军统领何事啊? 他又不是雇主! 恼成这样还真是莫名其妙…… 他们甚至觉得福康安随时都有可能从马上跳下来,揪起他们暴打一顿。 和珅与冯霁雯也俱是看向了坐于马上的福康安。 夫妻二人神色各异。 福康安:“……” 看来他真是太烦躁了,竟连与自己无关的人与事都要跟着忍不住发脾气。 可她那是什么表情? 根本与看待精神失常之人的眼神无二! 真是恩将仇报! 福康安自行臆想冯霁雯的想法,又自行将自己逼入了愈发烦躁的境地。 他猛然一夹马腹,驱马离去。 一群随兵见状忙也上马跟随而去。 以致于被派去京营中请军医之人折返回来之时,根本没见着他这位福统领的身影。 军医先是将纪叔错位的胳膊矫正了过来,又把钱应明伤到的肩膀清理包扎了一番。 至于冯霁雯跟两个丫鬟,由于是女眷,伤势又不必急着处理,便未让军医经手,而是决定待回到和宅之后再请郎中上门处理。 不顾冯霁雯的阻拦,和珅将其抱上了马车。 一路上,和珅都在尽量照顾着她,暂时并未问起遇险之时的详细,是怕再度刺激到情绪仍然不算太过稳定的冯霁雯。 但大致的情形,他已从那几名伊江阿早前听从他的吩咐雇来暗下保护冯霁雯的黑衣人口中得知了七七八八。 这群人出现的实在蹊跷。 如此一副上来便要取人性命的恶劣行径,更是少见至极。 和珅暗自思索着。 此事只怕远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 一回到和宅,刘全便去请了谢郎中上门。 听闻是和家太太受了伤,谢郎中十分细心地带了妻子一同前来。 这位谢家娘子疑难杂症兴许治不了,但上药包扎伤还是足以胜任的。 谢郎中在前厅为钱应明与纪叔重新查看了一番伤势,另开了药方。 谢家娘子则被带去了椿院为冯霁雯看伤。 冯霁雯将衣裳换下,由她来检查身上的伤势。 和珅则一直守在外间。 他听得谢家娘子的声音偶尔断断续续地自內间传出,紧皱的眉几乎未曾舒展过一刻。 “除了头痛之前,可还有其它地方觉得内痛?” “背上伤得不轻,三道伤口最轻的也有半指长。” “既是箭头所伤,必然要仔细清理之后方可上药,过程怕是会很疼,和太太且忍着些……” 冯霁雯光着背趴在榻上,点了点头。 谢家娘子动作小心,却仍令她疼得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整个后背似乎都在发麻发胀。 素日里最是冷静沉稳的小醒,在一旁瞧得也是脸色发白,面露不忍。 向来待冯霁雯犹如己出的秦嫫更是心疼得几度红了眼睛。 却只能尽量放缓着声音在一旁宽慰道:“太太您再忍一忍,这便要好了……”同样的话她已念了不下十遍。 冯霁雯紧紧抓着身下的湖蓝色绣白梅靠枕,豆大的汗水顺着发际往下淌,神智甚至都隐约有了涣散的迹象。 除了疼痛感被不停放大之外,其余的感知皆被减弱,她甚至不大能听得清秦嫫跟丫鬟们在说什么。 和珅站在帘栊外,手掌紧攥成拳。 他隐约听到冯霁雯竭力忍着却仍不停自口中溢出的轻哼声。 一定是疼极了。 他真是蠢得可以了! 一路上没听她喊痛,便真的以为她没受什么重伤。 高门闺阁中养大的小姐,哪里吃过这等苦? 偏生她还能这么忍着。 可她越是忍,他越是觉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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