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情怯

    季薇住的地方，位于Z城CBD中心位置，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又靠近各大商圈。她租住的地方唤作“绿城花园”，虽说是个老小区，但是环境很好，绿化也不错，据说当时是被开发商作为样板推出上市的。    尽管是老小区，依然是有电梯的，季薇住的那栋楼，是独立的单元，一共16层，她住在12层。    黄金楼层，85平米的小两居，竟然还被做成了南北通透的户型，总之就是各种赞。    当然，最值得夸奖的是，一个月的房租才700块。    对，你没看错，是700块，不是7000块哟。    三年前，季薇从伦敦回到Z城，兜里没几个钱，卡里虽有某人给的巨额“遣散费”，但她至今一个子儿都没动。    当时的Z城，房价已经翻了好几番，CBD附近的房子，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季薇每天都在打电话，看房子，找工作，那时候，就连“绿城花园”旁边，80年代单位分的老破旧，租金一个月都要3000+，她其实没吃过什么苦，以前在家里时，花的父母的钱，后来，更是被某人养着，十足十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季薇想起当时她夸张的尖叫，但就是这样完全看不上眼的老破旧，都极为抢手。    眼瞅着荷包越来越干瘪，季薇也越来越担忧，就在这时，天使降临人间。    一位从事房产中介的王阿姨，主动找上了她，说是有好的房源推荐给她。    季薇跟着王阿姨来看房子的时候，其实还是担心的，等到了地方，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季薇简直惊呆了。    简欧风格的装修，大气中带着温婉，家具家电全部都是国外进口货，据王阿姨说，光主卧的那张床垫，都要好几万块。    这里的装修风格完全是季薇的菜，还是最下饭的那种。她爱死了这里，可残酷的现实血淋淋地提醒她，这样的房子，价格绝对不匪。    “700块，水电物业费全包。”    中介王阿姨脸上闪着圣母玛利亚的圣光。    季薇不小心吐槽，“这个房东是个傻子？”    王阿姨笑眯眯，“房东常年在国外，也不差这点钱，讲究的就是投缘。不巧，季小姐就是这个有缘人啊。”    反正，到了最后，季薇也就胆战心惊地住下了，这一住，就是将近三年。    这个85平米的小两室，其中的一间，被季薇改成了书房，她购置了一个大大的书架，书籍也是越来越多。    季薇逛了一趟超市，买回了一堆泡面与零食，打算近期都埋头苦战，等待电梯的时候，遇见了同住在12楼的邻居顾家太太。    顾太太见到季薇，笑着打招呼，“季小姐又买了一堆泡面。”    “顾太太好。”    电梯上行中，季薇听到顾太太在电话里跟房东争执着。    季薇不爱八卦，倒是顾太太主动跟她聊了起来。    顾太太说：“最近的房价又涨了不少，连带着房租也不断上调，再这么下去，我们都要搬家了。”    季薇问：“现在房租很贵吗？”    顾太太瞪大眼睛，“一个月都快7000块了，你说贵不贵？而且我们这个房东有意向要卖房子，听说对方都出到了这个数。”    顾太太伸出了6根手指头。    季薇再傻，也知道这个6的含义，自然不可能是60万。    顾太太吐槽：“可恶的媒体，天天在谣传，房价要降，房地产要崩盘，结果以前还能买个单间，现在连厕所都买不起了。”    季薇想笑，却又觉得笑了有些不厚道。    顾太太拍拍她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季小姐，买房要趁早啊，手头有闲钱的话，还是要投资房地产，总比放在手里贬值好。”    季薇回去想了想顾太太的忠告，深以为然。    这三年，天天忙于赚钱，她的小金库里也有上千万的资产，听上去怪多，但在Z城买套房子，她就直接返贫了。    看来，是时候考虑买房了。    季薇向来是个行动派，思想到了这里，当即就拨通了中介王阿姨的手机。    中介王阿姨很快接了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季小姐，是不是又有电器坏了？对了，房东新购置了进口烤箱，赶明儿就给您送去。”    季薇对于传说中的房东，越来越好奇。    “王阿姨，是这样的，我听说咱们周边的房租，都已经翻了倍——”    王阿姨立即打断她，“季小姐是嫌弃房租贵吗？若是嫌弃贵，我可以跟房东沟通看看能不能降价的。”    季薇：“……王阿姨，事实上，我是想要见见房东，当面聊聊。”    王阿姨有些犹豫，“这样啊，这个好像不太方便，房东常年在国外，很忙。季小姐有事跟我说就行了。”    季薇犹疑地问：“要不您把房东的手机号给我？或者微信？QQ？MSN？”    王阿姨很是为难：“这也不大方便……”    季薇也不愿意再给人家找麻烦，索性就直奔主题了，“王阿姨，请您转告房东，我对他这个房子非常满意，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卖给我？”    王阿姨愣了愣，回道：“季小姐，您等一下，我给房东联系看看。若是联系上了房东，我会帮您问问看的。”    季薇十分感激，“那就麻烦您了。”    王阿姨客气道：“不麻烦不麻烦。”    挂了电话，王阿姨不消片刻，就将电话打到了萧璟那里。    “萧先生，季小姐想要见您。”    萧璟按了免提，往正在处理公务的元丽泽脸上望去。    元丽泽也没抬头，修长的手指快速地敲击着键盘，偶尔分神地听着电话。    萧璟将手机搁在元丽泽办公桌上，一语不发地瞅着他。    听到王阿姨说：“季小姐想要买房子。”    元丽泽顿了顿，一口拒绝，“不卖。”    王阿姨到底是做生意的，若是能促成这笔交易，就只中介费都是好大一笔钱。    于是，王阿姨再接再厉地劝说：“萧先生，我看季小姐是真心喜欢您的房子，现在行情在渐渐下滑，若是您怕卖不了好价钱的话，我会和季小姐多聊聊的。”    元丽泽微微蹙眉，“说了不卖。”    王阿姨撇撇嘴，强笑道：“萧先生，我还是希望您能慎重考虑一下……”    元丽泽打断了她的话，回道：“我可以送给她。”    王阿姨：“……”    萧璟：“……”    老板，您可真任性！不愧是宠妻狂魔的代表！    萧璟暗暗腹诽大BOSS，清咳了几声，拿回了手机，接着说：“王阿姨，我方才开玩笑的。”    王阿姨吓得心脏病都要复发了，心想，年轻人真会玩儿。    “……哦。那萧先生的意思是？”    萧璟淡定道：“王阿姨，麻烦您转告季小姐，让她安心住下，房租的话不必担忧，我们没有涨房租的打算。若是她不放心的话，签订长期协议也是可以的。”    王阿姨呵呵笑，声音有些暧昧，“萧先生是不是想追季小姐？”    萧璟浑身一抖，干笑道：“王阿姨说笑了。”他哪敢啊？这是想让他去死吗？    他悄悄睨了一眼大BOSS，果然见大BOSS的脸色，往下沉了几分。    偏偏王阿姨不上道，非常热心地做媒，“年轻人脸皮薄，阿姨是过来人，都知道都知道的。季小姐长相美丽，又是单身，萧先生真的不考虑看看嘛？我老王不是自夸，做媒这种事，我可是最在行的了。”    萧璟额头冷汗涔涔，“王阿姨，不说了，我有事，拜拜！”    不等王阿姨再多说，萧璟当机立断挂掉了电话。    一抬头，就见元丽泽乌黑深邃的幽瞳，直勾勾注视着他。    萧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元丽泽嘴角勾了抹浅浅的笑意，俊美的脸庞倒是一如既往的天真无邪。    “萧璟，你想追娃娃吗？”    萧璟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娃娃”是对某个女人的爱称，可不是街边娃娃机里的洋娃娃。    萧璟猛地摇摇头，慌忙澄清立场，“不敢。”    元丽泽垂下眼眸，将视线重新放在了电脑屏幕上。    萧璟才想松口气，就听他漫不经心说道：“关于下个月回英国述职的事情，我想还是由你去比较好。”    萧璟心下一沉，“元总？为何……”    元丽泽单手支颐，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因为我最近都不大想见到你了呢。”    萧璟：“……”    季薇最终没能如愿买到房子，不过那个“脑袋有问题”的房东，竟然真的签订了长期租房协议，这跟卖给她，貌似没多大区别。同时，房租又降了200。    买房子的事情，原本就是心血来潮，既然人家不肯卖，又答应长期租给她，季薇也就不再多想。    过几日就是清明节，季薇买了飞机票，打算提早一日去上坟。    季薇的家乡S市，是一个强二线城市，河流湖泊众多，风景秀美，经济也不错，距离Z城不算太远，但也不近。    清明小长假，各个单位都放假一天，又是周末，刚好就拼了三天假。    像季薇这种自由工作者，自然是不必担心假期。可是正因为是国假，高铁票早早就被卖光，季薇不得不买了机票。    她不喜欢坐飞机，倒不是因为她恐高，而是她觉得还是脚踏实地更加有安全感。    清明节前一日，就开始下起了零星小雨，丝丝入扣的小雨，打在脸上，温温润润的，似乎在提醒着春日的气息越来越浓厚。    季薇裹着黑色的风衣，打了把黑色的伞，沁园公墓里人来人往，脸上皆挂着各自不同的哀思。    四年前的一场车祸，夺走了季薇父母的生命，也教季薇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复地的变化。季薇小时候一直处于母亲的高压下，极力扮演着乖乖女的角色，内心却无时无刻不想要脱离父母的掌控之中。    现在回过头来，季薇失笑地发现，原来在父母的羽翼下，生活是那般美好又纯净。他们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遮挡住阳光的同时，也一并遮住了所有的风雨和昏暗。    季薇走到父母的墓碑前，讶异地发现有人比她来得更早。    父母安详的笑容下，一束百合静静地躺在墓碑上。百合很新鲜，有些居然还是含苞待放的状态。    季薇的妈妈最喜欢的就是百合花，生前也一直抱怨在体育系当教授的季爸爸不懂得浪漫，结婚这么久了，都没送过她花。    后来，还是某人代替爸爸，亲自摘取了百合花，收到百合的妈妈，那张严肃的脸庞上，洋溢着难得的欣喜与宽慰。    某人，那个某人，有时候天真得像个孩子，有时候却又冷酷得不近人情。    季薇苦笑，将手中的百合花放了下来，又烧了些纸钱给他们。    从公墓回来，季薇打车去了S大家属院。    S大家属院取名叫做“花语里”，中间靠近人工湖的地方，是两排联排别墅，住在里头的都是S大的资深教授，譬如江允枫的父母与祖父母就住在其中的两栋别墅里。他们为了方便，将两栋别墅打通，扩展了室外空间。    季薇小时候常常去江家找江允枫玩耍，江妈妈对季薇也是爱得不得了，亲得跟自家女儿一样。    季薇家住在江家前面的楼房里，六层的楼房，季薇家在三楼，90平米的两居室，面积不大，也没有电梯。    季家出事后，房子就闲置了，这三年，季薇来上坟，从来都不敢靠近从小生活的地方。    触景生情，大概是最真实的写照。    季薇在家属院门口逗留了片刻，转身就走，脚步竟然有些慌乱。    元丽泽把车停在家属院门口，默默注视着季薇的背影，等她走远了，他才找了个就近的小摊，也不嫌弃会不会不卫生，径直坐了下来。    在S大家属院门口卖了很多年煎饼果子的徐老板，一眼就认出了他，手中的活也不做了，兴奋地叫道：“嘿！帅哥！你不是季教授家的女婿吗？”    元丽泽愣了愣，茫然地看着他，完全陌生的一张脸孔，摊子却是非常熟悉。    徐老板朝他挥挥手，“是我老徐啊，你不记得了吗？以前你和薇薇常来我这里买煎饼的。”    元丽泽想不起来，但是熟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他勾勾唇，“你好。”    “薇薇呢？没和你一起吗？”    元丽泽沉默不语，徐老板极有眼界力，也不再追问，乐呵呵道：“要不要来张煎饼？原滋原味老味道，倍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