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有人倒在血泊中, 散乱的黑发糅杂在暗红的地上，触目惊心。    是个女孩。    陆渊止住呼吸, 脚下的红与黑深沉不见底，仿佛他再迈一步，便踏进万丈深渊。    “没事的, 你撑住，妈妈在。”    “你怎么这么傻, 妈妈不需要你救，不要你丢下妈妈一个人。”    一个四十来的女人蹲在旁边, 想靠近又不敢, 手小心翼翼悬在女孩脸颊上，伤心欲绝。    陆渊掌心渗满冷汗, 弯腰, 屏气凝神, 仿佛面前是潘多拉的魔盒。    女孩很小，十五六岁的模样，不是林欣。    半秒后, 他鬼使神差冲出人群，在人行道来来回回, 一遍遍喊林欣。    盛夏的夜晚，他却连呼吸都是冷的, 耳畔除了潇潇的风声，一片死寂。    远远瞥到一抹熟悉身影，陆渊步履顿了顿。    小姑娘安安静静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双手抱臂，一身红裙，小脸愈显惨白，微微皱着眉，嘴角被她咬出一抹血色。    陆渊呼吸渐渐回温，耳畔也渐渐恢复生动，低低的虫鸣，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远处的救护车响，鲜活地交织一起。    他深深吸气，一拳打在旁边的香樟树干。    叶子哗哗，稀稀落落飘到地面。    林欣闻声抬眸，男人站在树下，衣襟稍稍凌乱，有点狼狈，微黄的路灯透过树荫，星星点点洒在他身上，表情看不真切。    讶然一闪而过，她扭头看别处。    一秒，两秒，空气在凝固。    陆渊先服软，理了理衣领，淡然走过去，弯腰和小姑娘平视，“回家。”    林欣撇嘴，眼睛淡淡扫过他搭在左膝的手，“谁要你管。”    那白皙修长的手，骨节渗出几缕血丝。    “听话，跟我回去。”陆渊抬手，指尖刚触到她脸颊，她飞快躲开，轻轻皱了皱鼻。    林欣眯眸，讥诮地嗤了嗤，“陆总可真没人性。”    喜欢浴血而战吗？变态。    男人无力地软在她脚边，温温顺顺枕她膝上，没了平日的矜贵，柔声细语哄，“欣欣，乖。”    话一出，两人都愣了愣。    林欣很快回神，脑里全是他刚刚心不在焉冷冷淡淡的模样，暗暗嘀咕，这又是什么新套路。    她推开人，疏淡欠身，忍着隐隐的疼优雅迈步，“我先走了。”    陆渊追上她，“带我一起。”    “你走开。”    “你别碰我。”    “你放我下来。”    ……    微黄的路灯下，两道身影缠绕成一道，被公主抱的人露出一截纤细的腿，不停地乱晃。    夜澜深静。    林欣侧身躺，窗帘开了一条缝，霜白的月光轻轻浅浅笼进来。    她推了推身后的男人，“你什么时候走？”    陆渊收紧臂弯，微烫的掌心缓缓揉她小腹，“等你睡着。”    林欣阖眼，毫无睡意。    这是他们第一次，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    感觉很微妙。    过了会，她低低问，“我漂亮还是顾妍漂亮？”    陆渊一愣，打开床头灯，拨了拨她脸上的发丝，尾音上翘，“你在意她？”    林欣哼了哼，翘长的眼睫上下一扫，微微鼓腮，“当然。”    事关颜值，她在意得不得了。    看到他对顾妍笑得那么甜，对自己视而不见，一瞬莫名的失落后，她挫败透了。    真不真心另说，长这么大，还没男人对她爱理不理过。    陆渊看着她水润的眸子，指尖轻轻刮过她鼻尖，“顾妍很漂亮。”    林欣敛眸，等他套路，不经意瞟到他的手，骨节的血丝没处理，几缕暗红若隐若现，拇指的虎口似乎多了块红印。    陆渊挑眉，桃花眼落入几缕灯光，轻佻的笑深深浅浅漾开，“但她没睡到我，你睡到了。”    林欣颊边红晕淡淡，水润的眸子染了嗔色，狠狠踢他一脚。    陆渊低头吻她眼睛，蛊惑地呢喃，“所以，你比她漂亮多了。”    夜渐深，窗外，月悄悄隐入云梢，又俏皮地探出头。    陆渊起身，走到窗边，压低声音接电话。    彼端，吴秘书语速很快，“偷拍的果然是陆岚，她的通稿不堪入目，真发出去，叶家和陆家以后……”    陆渊心不在焉打断她，“有没拍到林欣？”    吴秘书:“……没拍到脸。”    被他挡得严严实实。    吴秘书顿了顿，“你担心的话，给林小姐安排个保镖……”    “不用。”陆渊松散地倚到窗台，看了看床.上人恬静的睡颜，眼角的弧度柔了柔，“有我在。”    吴秘书噎了噎，识趣地回到正题，“陆岚……”    陆渊看了看窗外，桃花眼映了层霜色的月光，语气倏地变冷，“把宋时延的绯闻处理掉。”    他不想再看到宋时延，那该死的绯闻，今晚差点害死林欣。    吴秘书着急汇报要紧事，“……行。”    屡屡被打断，她暗暗吐槽自家陆老板蛮不讲理，人小宋挺仗义的，也没趁火打劫他的小甜心。    陆渊眉梢上扬，阴翳一笑：“至于陆岚，照片要发，但不能让她发，让她一个人去死，别拖所有人下水。”    吴秘书点头，“好。”    放下电话，陆渊回到床边。    小姑娘秀眉浅浅蹙着，睡得不踏实。    陆渊低头，软唇落她眉心，闻着她的香，一点点缓缓向下。    翌日。    阳光透进屋，像只绵软的小猫，轻轻吻了吻女人甜软的脸颊。    林欣眯眸，迷迷糊糊起身，感觉舒展不开，忽地发现身旁有人。    她的是单人床，容下她正好，多塞了个一米八八的男人，不是一般的拥挤。    难怪，昨晚一直很热，像有小火苗不停地往身上蹿。    她心情复杂，蹑手蹑脚穿衣洗漱，才稍稍回神，化了淡淡的妆，风风火火出门。    生死四十八小时还没结束。    门一开，吴秘书衣着精致，提着大包小包杵门口，“早，林小姐，我给你送早餐，顺便给陆总搬些换洗的衣物和日用品过来。”    林欣吓得退了两步，缓了好几秒，杏眸瞪大，“他要住我这？”    吴秘书温吞地眯了眯眸，“这要看林小姐想住哪了。”    林欣被震得彻底清醒。    她是经常留宿在陆渊家，随身带个小包包将就着，不方便，但还从没想过搬过去。    吴秘书探了探屋里，把药箱递给林欣，“陆总昨晚烧红糖姜茶是不是被烫伤了？”    林欣没接，回了个礼貌的笑，提高音量，“我这里太窄，容不下两个人，你把他领回去。”    她还是坚定不婚的，同居意味着让一个男人堂而皇之融进自己生活里。    决不。    吴秘书动了动唇，想拉住他，又腾不出手，无奈地听着哒哒哒的高跟鞋在楼梯里连成小调。    屋里，脚步声慵慵懒懒，渐行渐近。    吴秘书垂头。    完了。    中午，林欣在底楼咖啡厅看到徐羽。她戴了顶白色鸭舌帽，彩色头发扎成马尾，脸被遮了大半。    两人在角落坐下。    徐羽双臂交叠放桌上，坐得端端正正，“试色直播是经纪人安排的，专柜小票也是提前准备好的。”    她瞄了瞄林欣，若有所思，“口红是我老板的好朋友送她的，她转送给我。她是故意的？”    林欣啜了啜咖啡，讽刺地扬了扬唇角，“你老板的好朋友是？”    徐羽压低声音，“大家私下都喊她准老板娘，四季传媒的老板娘。”    林欣挑眉。    果然。    季家准备将四季传媒交给季子谦，季子谦开始陆陆续续接手，这老板娘当然就是颜菲。    甘薇的工作室挂靠在四季传媒名下。    一顿饭，林欣把细节差不多搞清楚，飞快想了个计划。    她拌了拌咖啡，看着徐羽眼睛，“你想清楚了吗？真的要帮我？”    娱乐圈的路不好走，她可以放飞，徐羽不行。    徐羽咬咬牙，眼神坚定，“我爸妈气晕了，后悔没打听清楚，已经在帮我解约。演戏随缘，我还是喜欢唱歌，解约之后打算重新去选秀。”    末了，她郁郁垂眸，“就是连累了爸妈。”    林欣眼睫微扇，用力捏了捏咖啡勺。    徐羽挺幸运的，父母双全，真好。    晚上是华星奖的颁奖礼。有部被提名片子，Andy正好是挂名的服饰和化妆总监，顺理成章收到邀请函，林欣软磨硬泡下，Andy帮她搞到一张入场券。    坐在角落的位置，林欣津津有味刷微博。    各家艺人的红毯通稿满天飞。    甘薇穿了身水蓝的纱裙，耳鬓别了朵玫瑰，一身浪漫风，好评如潮。    “薇薇好仙女。”    “路人，但弱弱说一句，她比我本命会穿，在一众奇装异服中格外清流。”    “这是哪家的高定？裙摆层层叠叠的，但一点都没有村感，好上档次。”    “是YS的限量款吗？”    “好想要同款，什么时候出啊？”    ……    林欣弯了弯眸，台上，甘薇正好拿到一个最佳女配，举着奖杯，激动得语无伦次。    主持人问：“薇薇角色选得很好，网友们都说你演出来很苏，眼光很独到，就跟你今天的礼服一样。”    甘薇满面春风，顺势开始恭维YS，“礼服我不敢居功，那是YS的设计总监才华横溢。”    主持人惊诧地张了张嘴，“我是YS的忠实粉丝，我都没看到过这件衣服，看来薇薇跟YS的设计总监的关系不错，能拿到专属定制版。”    甘薇谦虚推脱，“没有没有，是我朋友和YS的总监是大学同学，衣服是我朋友借我穿的。”    接下来几分钟，甘薇开始官方感谢，最后拐到YS，不吝美誉赞了一通。    Andy扭头，指指手机，眼神询问林欣：你搞的？    林欣扬了扬唇。    底下观众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主持人按了按耳机，嘴角浮起一抹微妙的笑，听不下去，清了清嗓子，“薇薇，你的衣服已经成网红款了，网友已经找到出身，是国内小工作室的设计师做的，他出来认领了。”    甘薇猝不及防僵了僵。    观众席一片哗然。    Andy扭头，看了看林欣，做了个嘴型：不错。    林欣莞尔，眉飞色舞：谢谢。    颁奖礼后是庆功酒会。    灯光璀璨，身着华服的大小明星步履优雅，举着酒杯谈笑风生。    林欣不动声色瞧了瞧媒体区，面带漂亮的微笑，穿梭在衣香鬓影间。    旁边突然有人小声奚落。    “天哪，她居然还有脸出来，刚刚在台上拿代言的吃相，太难看了。”    “那个小设计师火了，YS被拉踩当垫脚石，气都撒到她身上，连夜就官宣她不是代言人撇清关系。”    林欣循声回头，杏眸弯成标致的月牙。    终于来了。    甘薇拎着裙摆进门，穿了身真正的YS秋季高定，抬头挺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大红的女星，这点压力当然不在话下。    林欣微微踮脚，寻徐羽的身影，掠过宴厅正中，撞上一双熟悉而勾人的眸子。    陆渊。    女星们拖着裙摆像花蝴蝶围着他飞，他始终神色淡淡，举手投足清雅得体。视线交错的瞬间，他冲林欣笑笑，眼睛揉进了细碎光影，一动一漾，宛若明媚春日里的桃花瓣。    很帅，全场最帅。    林欣淡淡收眼。    她重度颜控，对男人可是很挑的。当初开始，和苏雯的赌只是个契机，不是陆渊的颜对味，她打死都不愿。而某件事上，他……也蛮不错的，但扯到同居，理智告诉她，该收手了。    徐羽从她身旁经过，悄悄拍了拍她的手。    林欣若无其事跟上去。    陆渊眉梢微抬，小姑娘挺记仇。    她刚走几步，宋时延端了氤氲冒气的热饮，殷勤地挡在她面前，笑的一脸甜柔。    陆渊眼神冷下去，手中高脚杯几乎要被捏碎，清莹的酒面微微起伏，泛着扎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