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上人

    那是一个银灰色的保险箱, 有半人高，上面布满了灰尘，还蒙着一丝薄薄的锈迹, 看起来有些灰扑扑的。    原灵均走过去, 将它扶起来，擦干净灰尘。    保险箱上的一块触摸屏在被他碰触时亮了起来, “滴, 检测到生物能。”    这种说法有些熟悉, 不过原灵均没有多想, 他拨动箱盖上四个小小的按钮, 将密码调整到“1400”。    “啪嗒”一声, 箱子打开了。    “唔……”    首先从保险箱里飘出的是一股什么东西腐朽了的味道, 淡淡的，但是不容忽视。    小黄鸡拍拍翅膀, 挥开挡在面前的灰尘，随后，黑豆般剔透的眼睛里映出保险箱中存放的物品。    “毛线！”它啄了啄原灵均的耳垂。    原灵均伸手从保险箱里掏出一卷颜色鲜亮的红毛线，同时看到有好几样东西藏在剩下的毛线团下面。    “这个是？”    “哦，时间太久，我差点都忘了。”收费员女士道：“既然你已经把保险箱打开了，那就顺便帮我把里面的东西整理一下，这部分劳动报酬包含在毛衣费里, 我可不会给你倒找钱。”    “没问题。”原灵均答应道。    如果是一般人遇到到这样的情况, 因为是在打白工, 可能会漫不经心、马马虎虎、甚至偷工减料，但原灵均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将保险箱里的东西整理了一遍。    他先是掏出来好几卷红毛线和毛衣针，挂在了小黄鸡的脖子上。    随后，指尖在红毛线的下方触及一丝冰凉，原灵均将它掏出来，发现那是一只机器人的胳膊。    机械胳膊上连着破破烂烂的胸甲，胸甲开了个洞，里面的能量源坏掉了，而更上方则拖挂着一个掉了半边脑壳的金属脑袋，亮闪闪的秃脑壳上有人用红色的染料刻了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小心点，那可是我的定情信物。”收费员女士道。    “……”    原灵均的动作顿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用对待稀世珍宝的态度将这个扔进回收站都嫌占空间的机器人擦干净，轻柔地放在地面上。    机器人的下方还有一层灰白色的东西，形状看起来有些奇怪。    原灵均迟疑了一下，伸手进去，握住其中一样，拿出来。    “叽！”    看清楚那是什么，小黄鸡下意识地乍起翅膀，挡在他的面前。    “呦，还挺护主。”收费员女士调戏圆圆。    “没事，别怕。”原灵均撸了一把自己的鸡，将它从脸上摘下来，然后打量着自己从保险箱中取出的大腿骨。    “唔……这个形状……不像是拿来吃的。”    他把大腿骨擦了擦，放到旁边，然后继续掏出了肋骨、髋骨、肩胛骨，一一拼好……    地面上渐渐出现一个完整的人形，身材修长、骨骼纤细。    圆圆：“……”    他默默地扒开原灵均的胳膊，把自己的整个身体缩了进去，抖成落叶。    原灵均神色镇定、心态良好。    “别怕，”他对圆圆道：“一副骨架而已，没什么了不起。改天我给你做个3D仿真的人体骨骼模型放在床头，可以活动的那种，你天天对着看，就不会害怕了。”    圆圆：“……”    “不，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怕。”他抖着嗓子，毫无可信度地说。    均均的关爱一向如同春风般温暖，但偶尔也会暖和得让人有点承受不起。    圆圆用翅膀抱紧自己，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在心里严肃地想：唉，甜蜜的烦恼。    “好，那就以后再说。”原灵均十分好说话。    虽然提议被拒绝，但他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身为一只要踏遍宇宙的小黄鸡，怕鬼可不行。    嗯……还是见识太少，多吓几次就好了。    专注地拼完了地面上的人体骨骼，原灵均发现了一个问题——    “头骨呢？”    地上的骨架保存得非常完好，只在表层有一丝灰色，像是受到了时间的侵蚀。    身材匀称、骨骼秀美，看得出它生前也是一位美人，除了一个缺陷——    没有头。    “头？”    坐在桌子后面的收费员声音里出现疑惑，她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下，随后道：“头……哦，想起来了。”    “机器人老化得太严重，走进保险箱的时候把头给碰掉了……你先把毛衣织好，然后钻到我的桌子下面找找，应该在这边。”    原灵均：“……”    “好的。”他道。    红色的毛线团里插着几根毛衣针，原灵均将机器人和骨骼放好，就开始织毛衣了。    穿在身上的太空服有些厚重，显得十根手指粗笨，难以活动开来，但细长的毛衣针一到原灵均的手中，便如同两条灵蛇，灵活地钩织出各种花样。    “身高有多长？”    “一米九二。”    “肩宽呢？”    “五十公分。”    “腰细不细？”    “哎呀呀，怎么问这个？没抱过的话我怎么知道？”收费员女士羞涩了一秒，随后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个合抱的宽度，“喏，就这么宽。”    原灵均：“……”    “很快就好。”他道。    一问一答间，一件红色的男士毛衣渐渐在原灵均的手中现出雏形。    它有着舒展的长度，因为穿它的人个头高大，身材挺拔；又有着修身的轮廓，因为男主人肩膀宽阔，腰肢劲瘦。    ——这大概是一个肩宽腰细腿又长的美男子。    过了大概四个小时，原灵均将毛衣的边收好，切断毛线，缝上两只袖子。    “好了。”他道。    收费员女士看起来很满意。    “你不是说自己会勾花？”她问。    “会的。”原灵均回答。    “那你再在上面勾一个图案。”她道：“就勾那个机器人的样子。”    搁在一般人眼里，她的要求实在是有点多，是一位难伺候的女士，但原灵均作为手工艺大佬，最喜欢别人欣赏自己的作品。他不但不勉强，还兴致勃勃道：“行，没问题，不过其他颜色的毛线呢？”    “……”收费员卡壳了。    她用了三百年的时间，连毛衣的领子都没织好，哪里还会这么高估自己，准备其他颜色的毛线？    “算了，”收费员女士退而求其次：“不勾机器人了，就勾那机器人头顶的那朵玫瑰花。勾得仔细一些，那可是我的定情信物！”    “没问题！”    十五分钟后，崭新的、鲜红的、胸口绽放着一朵玫瑰的男士毛衣呈现在了收费员面前。    原灵均握着毛衣的一只袖口，圆圆努力扑腾着翅膀，嘴里叼着另一边袖口，将它展开给收费员女士看。    “……”    收费员坐在朦胧的黄色灯光里，她眨眨眼，突然拿衣袖抹了一下眼睛。    “谢谢，你做得非常好，”定定地看了这件毛衣几秒钟，这位美丽的女士柔声道，她翡翠一样清澈的绿眼睛里渐渐涌出一股怀念和忧伤的情绪来。    “我实在是非常满意。”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收费牌后面出现了一个凹陷的漩涡，它由小变大，从针尖大的一个黑点向外旋转，最终展开成为了一面圆形的，覆盖着一层薄膜的门。    透过这层淡蓝色的薄膜，可以看到星门后面折叠的空间乱流和闪烁着无尽繁星的太空。    一条短暂又漫长的通路穿过这道门，通向了未知的另一方。    “抱歉，剩余的能量不足，只能送你们去距离这里最近的星球了。”收费员女士微笑道。    那抹芬芳的笑意绽放在她的脸上，就如同一朵静静盛开的白玫瑰。    随后，收费员的身影四周出现细微的抖动，她的金色长发、纤细的手指和白色裙角如同受到了什么干扰，变得模糊不清，渐渐消失在空气里。    ……    “真……的……有……鬼！”    圆圆睁大眼睛，它的喙上下碰撞，发出“哒哒哒哒”的响声。    眼见为实，这还能有假吗？这个世界根本不是唯物的！    原灵均：“……”    他撸了一把小黄鸡聊做安慰，来不及继续安抚它，脚尖一点地面，向前纵跃几米，追上快要消失的收费员女士：“毛线还没有用完，还有这件红毛衣，你要怎么拿走它？”    “唔……”收费员的唇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送给你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请连同那边的机器人一起，帮我转交给我的心上人。”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报酬的了……这样，你不是要帮你的小黄鸡练胆量吗？用仿真骨骼多没有诚意，那具骨架是我的，我授权你把它放在床头，让小黄鸡早晨一睁眼就能够想起我。”    “感动吗？小黄鸡……”    伴随着最后的交代，她的身影彻底地在原灵均和圆圆面前消失了。    消失得一丝不剩。    圆圆：“……”    不敢动不敢动。    他僵硬成了一只真正的机器小黄鸡，光是从那个圆嘟嘟的、充满忧伤的背影，就能看出圆圆的世界观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原灵均觉得手感很好，又摸了一把自己的小黄鸡。    他看了看那边的骨架，嘀咕道：“让你早上一睁眼就想起别人，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太对？”